44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永安三年, 秋。

細雨霏霏,淅淅瀝瀝的雨聲連成一片,烏雲濁霧, 遮天蔽日。

雨珠晶瑩剔透, 映照着地上重重的人影。

薛府前, 府門洞開,一衆奴仆婆子手持琺琅戳燈, 悄無聲息伫立在廊檐下,點點星火照亮雨幕。

在他們身前,一名婦人滿頭珠翠,遍身绫羅綢緞, 手中的絲帕蜷縮一團, 柳娘子引頸張望,時不時踮腳往長街仰望, 眉眼間籠罩着濃濃的憂愁。

耳邊的紅珊瑚耳墜在風中搖曳,晃下片片黑影。

柳娘子從袖中掏出靶鏡, 對鏡理雲鬓,靶鏡收起, 又不忘招手, 喚薛琰上前。

“你瞧母親今日這身可好?”

言畢,又開始數落明窈的不懂事。

“先前送信來,還說能趕着回來陪我過端午,教我在家裏盼了又盼, 如今可倒好, 都快中秋了才知道回來。”

明窈不在, 柳娘子滿心的氣惱怨氣無處可發,薛琰無奈, 只能照單全收。

他笑着道:“母親這會說得這樣冠冕堂皇,等會見到人,又只會心疼她瘦了。”

柳娘子嗔怪,斜睨薛琰一眼:“小玖是你的妹妹,難不成你不會心疼?”

她上回見到明窈,還是去歲除夕。

Advertisement

那會子明窈的書信忽然斷了,柳娘子吓得慌了神,還以為明窈出海途中遭遇不測,日日派人去驿站打探,又在家中設了佛堂,日夜為明窈吃齋念佛。

再後來得知明窈那會斷了書信是遇上海賊,九死一生,柳娘子兩眼一黑,差點站不穩身子暈了過去。

薛琰笑得溫和:“那會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讓她出海了。”

柳娘子憂心之餘,又忍不住挽唇:“她是小玖,又不單是母親的孩子,我總不能一輩子将她拴在自己身邊。”

明窈出海也帶了周伯一起,運回的花膠燕窩一度供不應求。

柳娘子壓低聲音,“我瞧她和思邈那孩子相處得不錯,你覺得如何?母親想着也差不多到時候,這兩孩子的親事也該定下了。”

柳娘子如今還當明窈真是對溫思邈一見鐘情。

薛琰唇角向上揚了一揚,扭頭道:“這事急不得。”

“什麽急不得!”柳娘子拍了拍薛琰的手背,剛要說什麽,忽見前方有人飛馬來報,說是瞧見明窈的馬車進城了。

柳娘子再也顧不上薛琰,急急攜手往前望去,滿臉的迫不及待。

一片氤氲水霧中,翠蓋珠纓八寶香車緩緩出現在衆人眼前。

車簾挽起,明窈一身石榴紅寶相花紋曳地錦裙,滿頭青絲挽在身後,只淺淺別着一支镂空雕花的芙蓉玉簪。

身前的月白珍珠璎珞隐在雨幕中,朦朦胧胧。

素腰楚楚,纖巧袅娜。

那雙琥珀眼眸明亮,宛若落滿萬千繁星。

薛琰眸色一頓,倏然想起兩年前的明窈,那時明窈剛從西北來到金陵。

許是怕家裏人擔憂,明窈甚少提起過去十多年的往事,她在柳娘子和薛琰眼前,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

柳娘子那會夜夜驚醒,夢靥不斷,只有明窈在旁陪着才會好些。

那會衆人都擔憂柳娘子舊疾複發,無人留心她身邊的明窈。可有好幾回深夜,薛琰總能瞧見明窈一人孤坐在樹下。

那雙白日熠熠生輝的眸子不再明亮,只有無盡的寂寥落寞。

不像如今——

缥缈雨絲搖曳在明窈身後,清寒透幕。

雨潤苔青,明窈扶着柳娘子轉過影壁,烏木長廊浸泡在雨中,檐下懸着的牛角橢圓式銅燈籠在雨中輕輕晃蕩,昏黃光影籠罩。

明窈雙目炯炯,一點也不見舟車勞頓的疲憊困倦。她興致勃勃挽着柳娘子,在說海上的趣事。

明窈話中難掩失望遺憾:“可惜我畫技不如哥哥,不然還能畫下來,給母親看。”

明窈後來才知道,她小時候留下的畫像,多是出自薛琰之手。

那會薛琰剛學畫,畫技還有些許生澀,不過他天賦高,就連老師也贊他筆下的畫有靈氣。

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如身臨其境一般。

柳娘子笑着道:“這有何難,改日讓你哥哥教你就是了。”

明窈回首瞥一眼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薛琰,輕哼一聲。

“我才不要,他只會嘲笑我。”

薛琰面不改色:“是你太笨了。”

明窈反唇相譏:“那你怎麽學不好琴?”

她曾“有幸”聽過薛琰彈琴,彼時的明窈恨不得自己當場耳聾。

明窈言之鑿鑿:“我教了你好久,你都學不會。”

薛琰:“是你教的不好。”

“淨胡說。”明窈橫眉立目,“怎麽溫思邈才學了一個月,就學得那樣好。”

提起溫思邈,薛琰又忍不住牙癢癢。當初應允明窈同溫思邈出海,一來是不想明窈沉溺往事,她和孟少昶在金陵待了十多年,回了金陵,難免觸景傷情。

二來,薛琰也想讓明窈見見外面的天地。

如果沒有那個姓溫的就好了。

薛琰勾唇冷笑:“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選自歐陽修《醉翁亭記》)

也是他眼拙,竟被溫思邈渾水摸魚,蒙混過關。

明窈看着薛琰莫名其妙:“是你自己學不好,作甚怪他人。”

兩人一面走一面吵,僵持不下。

柳娘子笑着打圓場:“好了好了,怎麽剛見面就吵起來。”

她是過來人,細細琢磨薛琰剛才的話後,柳娘子展顏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她拍着明窈的手背笑道:“莫要同你哥哥計較,母親瞧着你和思邈倒是相處得不錯,你們兩人的親事……”

明窈一怔,後知後覺自己和溫思邈還有一道賜婚的聖旨,她頻頻朝薛琰使去眼色。

薛琰別過臉,看看檐下滴落的雨珠,看看地上掉落的杏子,就是不看明窈。

明窈氣急,趁着薛琰不備,偷偷往人鞋面踩上一腳,她挽着柳娘子的手笑道。

“母親還是快瞧瞧我給你帶的珍珠罷,那些都是我自己挑的,不曾假手于人。”

柳娘子反手握住明窈:“你這孩子,回回都是這樣,一提起這事就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她實在不懂如今的年輕孩子,敢在秦淮河上放三日的焰火,敢托人寫話本,五湖四海的人都知道薛家四姑娘愛慘了溫家少爺。

可每每提起兩人的親事,明窈都是推三阻四的。

薛琰終于出聲:“母親,小玖剛回來,先讓她回房歇息罷,這半個多月她都在趕路,定是累狠了。”

柳娘子聞言,挽着明窈的手細細打量。

薄粉敷面,明窈眼下挂着淺淺的兩片青黛。

柳娘子點點頭:“果真憔悴不少。”

話落,又趕忙讓人伺候明窈回房歇息,清一色的補湯猶如流水一樣送入明窈屋中。

柳娘子粲然一笑:“這兩日你先在家好好歇息,過幾日中秋節,母親再讓人去請金陵的戲班子,好好來家中熱鬧一番。”

柳娘子愛戲,這兩年溫思邈為柳娘子一笑,陸陸續續為她請來不少戲班子。

溫思邈走南闖北,認識的人多是三教九流,消息自然靈通。

哪裏有了好的戲曲,或是有了好的戲本子,哪個戲班子出了名角,溫思邈都如數家珍。

柳娘子唇角笑意淺淡:“思邈這孩子有心,雖然出門在外,卻還時常挂念金陵,前兒他請的那戲班子就不錯,只是不知如今那戲班子可還在金陵。”

“這有何難,母親若是喜歡,我托人去溫府問一聲就是了。”明窈脫口而出。

柳娘子笑而不語,只是望着明窈笑。

她若是喜歡那戲班子,随便找個人去溫府問一聲便是了,哪裏需要巴巴在明窈前提一嘴,不過是想着讓兩孩子多相處相處。

明窈心中腹诽。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她無奈,只得應下。

柳娘子又道:“你出門在外這兩年,多虧了思邈幫襯,母親想在家裏擺酒席設宴,請他來家裏一敘,你覺得如何?”

明窈還沒說話,忽聽薛琰道:“還是讓小玖自個拿主意罷,她如今也大了。”

柳娘子思忖片刻,終還是點點頭:“就依你哥哥的罷,你們小年輕自有話要說,想來也是不願意同我們這些老婆子待一處。”

明窈笑着抱住柳娘子:“母親莫要胡說,你哪裏像是老婆子了。”

柳娘子搖搖頭:“你少說好聽話哄我開心,我前兒還瞧見自己長了白頭發,想來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母親老了也是應該。”

怕柳娘子再提起“親事”兩字,明窈忙忙尋了個由頭告退。

又讓人去溫府傳話,問溫思邈戲班子的事。

……

秋霖脈脈,長街濕漉。

溫夫人在府上設賞菊宴,邀柳娘子和明窈一同前去。

滿園花團錦簇,羅袖滿香。

夾道兩側栽着三丈多高的青竹,綠意盎然。

園中擺着數百種菊花,球菊碩大如拳頭,七彩菊色彩斑瀾,如亂花迷人眼。

柳娘子笑着朝溫夫人:“夫人真是好福氣,我聽說這七彩菊可是不易得,百年也難得一遇,思邈真是有心了。”

溫夫人滿臉欣慰驕傲,聞言輕聲笑道:“可別誇他了,他也就對這些不着調的東西上心。”

溫夫人如今歲數大了,也不再由着溫思邈的性子,逮着機會就催促他盡快同明窈成親。

溫夫人笑睨兒子一眼:“我同他說的,他倒是半點也不放在心上。我如今也老了,就只盼着他早早成家。”

言畢,又伸手推推下首的溫思邈:“你陪着我們坐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陪小玖去,省得我看着你就鬧心。”

溫思邈今日一身慕雲灰浮光錦長袍,身影颀長,眉眼籠着溫和笑意。

同明窈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起身告退,轉過烏木長廊,遙遙的還能聽見身後兩位母親的調侃。

明窈無奈又好笑。

她手中握着織金美人象牙柄宮扇,盈盈笑道:“前日我母親還說要在家中擺酒席宴請你,不想溫夫人倒先下了帖子。”

明窈眼波流轉,輕輕嘆口氣。

若早知母親催得這般急,當初薛琰回京請旨賜婚,她就該改個五六年後再成親。

“我本來還想着,若是這兩年你有了喜歡的女子,我再同哥哥想法設法取消這門親事……”

明窈晃着宮扇,徐徐秋風伴着雨絲,細碎掃落在自己臉上。

明窈款步提裙,漫不經心往前走,一語未落,忽聽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有。”

溫思邈的聲音疊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明窈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她轉首,眼中有好奇和驚訝掠過。

明窈快步行至溫思邈身前,鬓間的金步搖随着她的動作左右搖曳。

明窈面上一喜,眼睛彎成弓月:“是誰?我認識的嗎?”

她這兩年幾乎都和溫思邈待在一處,溫思邈出海為的綢緞,明窈則是為了尋些海上名貴藥材。

多數時候兩人都忙得腳不沾地,無暇分心其他。

明窈凝眉沉吟,怎麽也想不出溫思邈的心上人是何人。

“除了溫夫人,我好像沒見過你寫信給別人。”

明窈一雙柳葉眉輕輕攏着,不可思議望着溫思邈。

“溫思邈,你總不會真的一封書信都沒給她寫過罷?”

溫思邈眉角輕挑,不置可否。

明窈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瞪圓,瞠目結舌,她雙眉漸攏,難以相信溫思邈會如此蠢笨。

“往日見你談生意胸有成竹運籌帷幄,怎麽一到要緊關頭……”

“她就在我眼前,我為何要寫信。”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落下,猶如午後驚雷,乍然在明窈耳邊落下。

她木讷站在原地,滿臉茫然無措。

耳邊雨聲清脆,園中靜默,唯有她兩人的身影映照在青石板路上。

明窈怔怔望着眼前的溫思邈,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雨聲,她喃喃:“你……”

千言萬語哽在喉嚨中,明窈一時竟不知從何處說起。

她忽的想起去歲有一回在海上遇見狂風暴雨,燭火悉數泯滅,艙內晦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

海水不住翻湧,重重海浪肆虐拍打在甲板上,不時有海水湧入艙內。

明窈眼中不安,可她到底也是管事的,自然不能露出半點膽怯,強撐着維持臉上的鎮靜。

瞧見溫思邈悠哉悠哉,明窈頗感意外,直言不諱:“你不害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

那夜海上光影晦暗,視線受阻,可不知為何,明窈總感覺溫思邈是笑着的。

“只是可惜金陵的說書先生,若我們今夜真出事了,興許他們以後就沒的講了。”

溫思邈皺眉沉吟,“你說他們會說是我殉情還是你殉情?”

明窈一時語塞。

溫思邈從袖中掏出骰子:“大的就是我殉情,小的……”

明窈氣得連捶了人兩拳:“你少說不吉利的話,小心我讓人将你丢到海裏去。”

溫思邈笑着道:“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後來明窈才知道,那夜溫思邈還發着高熱,和自己插科打诨,全是在強撐。

往事歷歷在目,眼前的雨水好像和那一夜的疾風驟雨重疊在一處。

明窈雙眼睜大。

瞳孔映照着的人影步步朝自己走來,溫思邈俯身,目光同明窈對上。

“你若是喜歡的話,我可以從今日開始寫。”

……

秋意濃濃,江上一望無際,水天一色。

銀白月光映在粼粼江水中,映照着滿天月色。

沈燼一身象牙白忍冬紋圓領長袍,長身玉立,寂寥夜色濃濃籠罩在他周身。

多寶手上提着一盞羊角宮燈,暗黃的光影猶如星火,淩亂落在江水中,隐約可見水中錦鯉游動。

多寶滄桑着一對眉眼,小心翼翼垂手侍立在旁,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船靜靜朝南邊駛去,沈燼這回南巡,并未告知任何人。

朝中文武百官只當沈燼是抱病在榻,無人知曉他人已離開汴京。

張太醫提着藥箱匆忙趕來,甫一行禮,忽聽沈燼淡漠的一聲:“免了。”

張太醫畢恭畢敬拱手:“多謝公子。”

沈燼身影一頓,修長身影宛若松柏映在融融夜色中。

只是一瞬,沈燼皺起的眉眼複又舒展,他轉首,目光淡淡在張太醫臉上掠過。

張太醫不明所以,躬着的身子彎得更低了,只覺無邊的壓迫和震懾壓在肩上,沉得他喘不過去。

腦中飛快轉動,張太醫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何處犯了沈燼的忌諱。

他好像就只說了……四個字?

沈燼的視線早從張太醫臉上挪開,張太醫額角冒出層層細汗,他下意識望向多寶。

多寶耷拉着眉眼,悄聲朝他搖搖頭。

自兩年前他妄自替沈燼拿了主意,差點被打得半死不活,此後多寶再也不敢随意揣摩聖心。

比起先帝,沈燼才是更為陰晴不定的人。

自登基至今,沈燼手腕狠厲,朝中人人提心吊膽,深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他雷厲風行鏟除朝中腐朽無為的老臣,只留有用之才。

朝臣怨聲載道,可在親眼見着三三兩兩的老臣在金銮殿受了杖刑,老臉丢盡,被血淋淋拖下青玉臺階後,朝中再無人敢忤逆沈燼的話。

連着兩年多八百多個日日夜夜,除了那一夜得知鹹安宮大火,多寶親眼目睹沈燼在黑夜中站了一整夜。

此後在他眼前的沈燼,永遠都是冷靜淡漠,眼中波瀾不驚。

袖中的金锞子輕輕翻轉。

半晌,身後才傳來張太醫小心謹慎的聲音:“多謝、多謝主子。”

張太醫絞盡腦汁,思來想去,也只有“公子”兩字可能為沈燼所不喜。

沈燼不置可否,張太醫悄悄松口氣:“主子可是頭疾又犯了?”

沈燼這兩年時常頭疼,張太醫為其施針多回,也不見有成效。

他從醫箱翻出迎枕,親自遞到沈燼手腕下,替沈燼把脈。

張太醫雙眉緊皺:“主子近日可是常常夜不能寐?”

沈燼颔首,輕飄飄瞥視張太醫一眼。

張太醫拱手解釋:“主子的脈象虛浮,該以養心安神為主。”

沈燼看着他,并未加以反對。

張太醫無聲嘆口氣。

沈燼還是老毛病,又或許這是身處高位之人都有的通病。

勸慰是最無效的語言,張太醫另行開了藥方,又讓多寶夜間伺候時,安息香的量多添些。

多寶垂手侍立,一一應下。

江上無聲,月影橫窗,衆鳥歸林。

倏爾,遙遙的有一葉扁舟在江上漫無目的晃悠,一男子帶着一個小孩,男子劃着木漿,慢慢将扁舟劃到江中心。

他身邊的小孩眉開眼笑,催促着父親為自己點亮河燈。

江風搖曳,明黃燭火也随之搖搖晃晃,躍動在小姑娘的眼睛上。

她雙手護着河燈,小心翼翼半跪在小舟上,嘴上念念有詞。

小姑娘輕手輕腳,将河燈輕輕放入江中,目送着河燈往下游飄去。

一點細碎星火不足以照亮江面的濃霧,河燈搖搖欲墜,好似随時會被江水淹沒。

小姑娘雙眼亮着精光,直到漂浮的河燈逐漸消失在視野中,她才戀戀不舍收回視線。

轉而去尋父親的身影。

小姑娘的眼角隐約有淚珠閃現,她吸吸鼻子,小手輕輕拽動父親的長袍。

“……爹,娘親、娘親真的能聽見我的話嗎?”

男子眼中悲傷萬分,卻還是強撐着:“小寶放了河燈,娘親自然可以聽見的。”

被喚作小寶的小姑娘一雙眼睛彎彎:“那小寶要天天來江上放河燈,小寶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同娘親說。”

男子憐愛安撫着女兒的腦袋,強忍着咽下喉嚨的哽咽,他扭過頭,不讓女兒看見自己眼角的淚水。

只啞聲說了一個“好”字。

扁舟漸行漸遠,不一會又回到岸邊,男子将女兒抱在懷裏,少頃,一高一低兩抹身影逐漸消失在沈燼的視野中。

耳邊江水連綿,霧霭沉沉,沈燼倏然想起那年上元節前,明窈挽着自己的手,問可否前往江邊放河燈。

她想放河燈為沈燼祈福。

那雙琥珀眼眸熠熠,霧蒙蒙似籠上一層水汽,惴惴不安。

可那時沈燼沒有應允。

深沉夜色映在沈燼一雙濃墨黑眸,船上杳無人聲,唯有潺潺江水相伴。

雙鯉戲珠的金锞子牢牢刻在掌心,沈燼忽然沉聲道:“多寶。”

多寶急急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

潮濕的水汽伴着江風,徐徐落在臉上。

更深露重,多寶連着敲開好幾家鋪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盞蓮花河燈。

那河燈做工精致,層層花瓣猶如蕩起的漣漪。

多寶雙手捧着河燈,踉跄着朝沈燼跑去:“主子,河燈來了。”

火折子親自交到沈燼手上,多寶識趣退下,不敢過問一二。

水波蕩漾,沈燼眼眸低垂,那雙黑眸落在黑夜中,晦暗不明。

須臾,那盞蓮花河燈終于從沈燼手中滑落,搖晃着跌入江水中。

沈燼立在船頭,目光幽深。

他望着那盞在江水上随波逐流的蓮花河燈,久久不曾言語。

忽見章樾匆匆前來,他的身影藏在夜色中,手中的長劍隐約有殷紅血珠滴落。

章樾低聲:“主子,都處理幹淨了。”

不知是誰聽見了沈燼在南方的風聲,竟派了好些死士前來刺殺沈燼。

章樾出手迅速,幹淨利落解決,一個活口也不曾留下。

那些都是死士,抱着必死的決心刺殺沈燼,自然也存了死志。

章樾低聲:“下官在其中一人身上發現了半封書信。”

信中雖未指名道姓,可卻遇到了“金陵”二字。

如今還在金陵的,只有薛琰一人。

章樾将書信呈給沈燼。

夜色氤氲。

沈燼眸光漸沉,眼中冷意加深幾許。

章樾斟酌道:“下官同那人親自交過手,那人的招式,頗有當年薛少将軍的風範。”

江風習習,良久,章樾方聽見沈燼低低的一聲。

“還有幾日到金陵?”

“三日。”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