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夏……夏晛……”

被綁住手腳的人啓唇,看到夏晛低沉的眼眸擡起,與自己視線相撞。男人抖了抖掉落的煙塵,起身緩緩走到裴倦旁邊,蹲下饒有興味地勾起他的下巴,吐出的煙霧将他們籠罩在這一方中。

他的狼崽子長大了。

“看到我驚喜嗎?”夏晛靠近他的耳朵,帶着熱氣的話語噴在他敏感的耳廓,他下意識想逃離的這個小舉動讓面前的人極為不滿,勾着他的領子将裴倦又拉回來,捏下巴的手指都用上了力氣,“說,驚喜麽。”

裴倦靜靜地看着他,從開始的猜疑,到後來的驚訝,再之後的平靜……他唇角帶笑,“不如解開我一只手。”沒有請求的軟弱,更像是平常的一句便話。

夏晛注視着他,笑了。

裴倦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太久沒看到呲牙的小狼,他都忘了曾經是怎麽欺負他的了。

“好。”夏晛也不擔心裴倦會跑,将他的左手解開。

“靠近我。”裴倦彎了眼睛,氣息平穩,擡着頭看向即使蹲着也比自己高半頭的狼崽。夏晛将身體湊近,随即便被裴倦拉到身邊,他聽到裴倦有些沙啞的帶着氣音的語調,“是興奮。”只一瞬,他的呼吸便沉了下來,眼中那汪泉水變得難以琢磨。

“唔!”耳垂被咬住,火熱的氣息讓裴倦的半邊臉都麻住了。“挑釁別人可真不是個好主意,”夏晛順着皮膚觸到懷中人的脖頸,感受他的顫栗,“警官同志。”

厮混着,時針走了幾步都不重要了,裴倦聽不到四周其他生物的窸窣,到最後,他的眼神都失了焦,茫然的對準天花板。

說不清什麽滋味,他也沒有去掩飾那些不堪,只當夢一場罷了。他暈了過去,四肢得到了解放,身體接觸到了柔軟的床,他的小狼崽子将他擁入懷中,将他的頭抵在強健的胸口。因為配合,裴倦少吃了不少苦。天亮之際,裴倦靠着生物鐘睜開眼,剛要坐起來,骨頭裏的刺痛便難以抑制地悶了一口氣,撕裂般的痛楚讓他皺起眉,艱難的下床套上衣服,剛走到門口,便被人攔腰抱起扔回床上。

“操……”裴倦忍不住罵了一句,沒有一絲反抗的力氣。

“跑什麽,和我在一起不好嗎?”夏晛吻了一下懷中的人兒。

“那些人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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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晛早料到般,“是啊警官先生,你要逮捕我嗎?”裴倦擡手想打人,忽得停下了動作,望着手上的戒指入神。

這人,什麽時候給自己戴上的。

沒等裴倦愣神,夏晛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取出一束白玫瑰,花瓣與皮膚輕微接觸,襯得他皮膚更白了,“還喜歡它麽。”

“你……”裴倦接過那朵白玫瑰,還真無瑕,不知道比自己幹淨了多少倍。

“它的花語是……我足以與你相配。”

裴倦沉默了。夏晛勾唇,手指輕撫裴倦的臉龐,“你知道嗎,我有多想把你關進籠子裏,撕開你的僞裝,将你最露骨的真心吃幹抹淨,将你囚在我的心裏。你在裏面展翅飛翔,只要你不沖破鎖鏈,這裏就是廣闊無垠的天空。”裴倦撚着玫瑰花瓣,“天空再大,也終究給了鳥兒禁锢。”

“呵,”夏晛湊近他,貼上他的唇,然後将頭靠在裴倦肩窩“但是沒了天空,它們會死。你生于長空,我也能讓你焚于長空。寶貝兒,你該慶幸我不忍心這樣對你。”

裴倦抖了抖身子,“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走。”

“走?這裏不是你的家麽,”夏晛笑得張狂,眼中的暖意似乎要将裴倦融化。看到裴倦不自然的表情,心中忽然一陣落寞。還是着急了些。“逗你的,你好好休息,我下午送你回去。”

“你不怕我把你捕網?”

“好啊,總比讓別人殺我好一千倍,一萬倍。”

直到回到家中,裴倦也是頭昏腦脹的,他的年假攢了不少,幹脆休了一個月的。

“裴隊,你昨晚上去哪兒了,也沒提前和我們說一聲,搞得我們以為你失聯了,還準備給你24小時備個案。”周凱在電話那邊道。

“誰還能綁走我。”裴倦在電話中輕笑,心裏自嘲,是啊,誰能綁走他,除非是他自願的,否則即使那人怎麽做,他都會不餘遺力的逃跑,并且毫不憐惜的再沾一條生命。除了一身皮囊外,就剩下歷經世态炎涼的本心,無法抽身事外。反正他沾的血也洗不幹淨了。

除了那只狼崽子。

“哦對了隊長,我們抓獲了經營的負責人,上面要求迅速結案,你看我們還需不需要争取一些時間?”

“不用了。”

裴倦挂了電話,是哪個可憐的替罪羊。可笑,唯一一個見過兇手真容,且與他有“深入交流”的人,竟無力逮捕。那群所謂的“無辜”的死人,為了利益蒙蔽雙眼,命似乎都爛在了骨子裏,哪個不是肮髒的。費一個人的命,替那些罪人贖罪,不值。

裴倦坐在沙發上,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下,內環裏的兩個“X”狠狠地晃住了他的神經,将它又重新放回桌子上。

休息了不到兩個星期,張局便一紙召令給裴倦召了回去。裴倦穿上警服,利索帥氣的裝束吸引了不少臉紅的小女警,可當事人卻沒有什麽觸動,沒多久便頂着一張冷峻的臉敲響了局長辦公室。

“張局。”

張昌建放下品茶的杯子,雙手緊合握實擺在桌子上,“小裴啊,來。”說着,将一沓厚厚的資料遞給他,“諾,新案子。”

裴倦打開夾子,沒翻兩頁,一張令他作嘔的照片便刺激到了他。看着裴倦皺起的眉,張昌健起身拍拍他的肩,“我看的時候也着實吓了我一跳,這是得有多少深仇大恨。”

裴倦挑眉,合上資料,“所以您就要和我一起分享痛苦麽。”

“哎,這怎麽能叫痛苦呢,這是為人民申冤。”

裴倦笑笑,“行,記得把年假給我補上。”

“補什麽?”

裴倦轉身,走到門口揚了揚卷宗,“我本來還打算睡個懶覺呢,就被迫上班了。”

裴倦一路忽略目光,回到辦公室,看到待命的幾人。

“裴隊!我想死你了!”周凱說着就要撲過來。

“我倒是想休班,張局不讓。”裴倦攔住周凱,将卷宗資料扔給他們,看到他們更加誇張的表情後心情莫名的好了。

這就是塑料上下級,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是不是很下飯。”

“裴隊,我覺得你是故意的,哎呦我……不行了。”李嘉抱趴在沙發旁平複心情,擡手想去抱劉瑞。

“啧,劉小瑞小心他吐你身上。”周凱笑着踹了他一腳,把劉瑞拉起來拽到身後,只留可憐的李嘉一個人作嘔。案發現場遠比照片要慘烈數倍。望着碗裏的那一坨鮮紅,裴倦只覺得腸胃翻湧,要将早飯吐出來。

“警官……”

聞言,裴倦皺眉轉過頭,入目的是一個五十左右的男子,眼角還帶着未幹涸的淚水。

“隊長,這是受害者的父親李淵鴻,死者是他的兒子李銘章。”劉瑞不忍去看屋裏的慘狀,得到示意後點點頭便與周凱去其他地方找線索了。

“這是你兒子麽。”裴倦難得地放緩了語氣。

“是……”李淵鴻又掉了淚,“這是我的小兒子銘章……”

裴倦環視了一圈,這裏明顯不是裝修的房子,倒更像是個倉庫。牆角還殘留着顏料和蛛絲,明明應該灰塵遍布的地方卻意外地收拾的井井有條,與其說這是家,倒不如說是臨時的避所。他問:“這裏是李銘章住的地方嗎。”

李淵鴻點頭,抹淨淚水,滄桑的臉上布滿熬夜後的疲倦和勞累,“這是我家的倉庫,但是這孩子有些叛逆,自從我娶了他的母親,這孩子總也不願回家住,說那裏不是他的家……銘章經常跑到這裏放空,一待就是一天,我擔心他沒地方住,就把這裏收拾了一番,添置了床鋪和廚房,總不至于讓孩子餓着。”為養子做到這份上,也着實不易。

裴倦問:“你說這是你的小兒子?”

“對,另娶之前與前妻生有長子銘陽。”

裴倦饒有興趣的問:“哦?你的兩個兒子之間的關系如何?”

“不瞞您說,一開始的關系能好到哪裏去。這也怪我,沒有考慮到銘陽的感受,所以他一開始發脾氣我并不意外。後來等他們長大些,也開始懂事理了,銘陽當了一名老師,脾氣也好的多了,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好,和親兄弟一般親熱。我這個做父親的是既欣慰又舒氣,可誰能想到……”

“裴倦。”窦兆處理完,手中一個檔案袋。

“有什麽發現?”

“确實是李銘章的DNA沒錯,可以排除是自導自演的可能。”窦兆壓低聲音。

“隊長!”楊瑞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裴隊,李銘章的屍骨找到了,在外面的廢棄油桶那片。”

裴倦讓人安撫李淵鴻的情緒,與楊瑞去了現場。一具殘骸從土中挖出,曝在陽光下,顯得更血腥了。這已經不能算得上是一具完整的屍體了,埋葬時間不長,仍有未割盡的血肉糊在骨架上,四周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裴倦蹙眉,套上手套走近。挑開模糊的爛肉,本應泛白的骨架卻泛着絲絲黑斑。

直覺告訴他,李銘章吸過毒,而且瘾不算小。他悄悄将一截碎骨放進袋子裏塞給窦兆。

“老窦,我懷疑這小子可能有吸毒史,你去查一下,有結果了第一時間告訴我。”

“放心。”

留下證據後,屍骸被移走。裴倦若有所思低吟一句,剛買的鞋子沾上了類似顏料的東西,怎麽擦都擦不掉。裴倦無語,暫時把這件煩心事壓在後面,随即找到了李淵鴻。

“李先生,我想問兩個問題。”

“您說。”

“你的小兒子屍骨上的痕跡不像是毆打所致,到更像是吸食了毒品,你知道這件事嗎。”裴倦輕微分開雙腿,不急不躁的看着他。

“警官可說笑了,我兒子怎麽會做那種事呢。”李淵鴻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可能是抽煙的緣故吧,銘章喜歡抽煙。”

裴倦點點頭,不着痕跡的又問:“你的大兒子是否有空,為何不見人。”

“哦,銘陽在忙着給銘章布置葬禮,待會才能回,我給您打個電話?”

“麻煩了。”

裴倦坐在沙發上,盯着腳尖那抹淺灰色。他的鞋是狼崽子專門定制的,價格不菲,能沾上這種洗不掉的東西也是奇怪。

“李先生,”裴倦不經意的問,“李銘陽在學校裏教什麽學科啊。”

“他啊,是中學的化學老師。”

裴倦有些意外:“化學老師?我還以為是美術老師呢。這個工作不錯,但是李家事業這麽大,老師的工資怎麽能支撐下來呢。”

“這是銘陽的夢想,他從小就搗鼓這些東西,我也由着他他去了。銘章倒是學美術的,但不是老師,是畫壁畫的,一單就能賺很多。”

裴倦笑着點頭,要不是有壓抑的案子在,他都要以為是在熟人家閑談了。裴倦站起來,“不介意我到處走走吧?”

“當然。”

裴倦四處看了看,櫃子裏除了畫畫的工具外倒有一些小小的瓶瓶罐罐。走到書架下,地上有一些丙烯顏料,裴倦打開淺灰色顏料的蓋子,沾了一點抹在鞋尖上。髒了也罷,狼崽子會給他不重樣的換。

“李叔,大少回來了。”

“好,裴警官,我帶你去。”

李銘陽胳膊上帶着黑色布套,見父親走來,連忙擦幹眼淚匆匆跑過去扶住他。

“你弟弟的事……”

李銘陽鄭重的說:“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這件事太突然,您不要傷心了,還有我呢。”然後又請裴倦入座,“裴警官請坐,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過獎。”

“不知裴警官用過晚飯了嗎?不妨坐下來一同吃個飯。”

“我有些好奇,你與令弟的關系應該是不錯的,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的第一反應不是去調查清楚,而是忙着置辦葬禮,還有心情吃飯,心态是不是有點太好了,或者說,太平靜了。”裴倦忽略第一個問題,沒說留也沒拒絕。

“您這話可真是說笑了,不是誰的傷心都會擺在表面的,也許我的心裏都哭了上百遍了您也未嘗可知。況且父親年老,經不起刺激,我若不在硬氣一點撐起來,這個家可怎麽辦。”李銘章微笑的看着他,語氣不卑不亢,端過廚房傭人遞來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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