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現在呢?

現在呢?

審訊室陷入了死寂。

兩個人隔着一張桌子對峙,仿佛在衡量,誰能把誰吃掉。

良久,傑德整理一下衣袖,輕輕地笑了,坐回原處。

“真有意思,”他恢複了平日裏深藏不露的冷靜,溫文爾雅地盯着亞當,“您要是真的了解野獸的習性,就知道不應該輕易挑戰它。”

亞當眯起眼。

“我明白,你們一直想讓我認罪。”傑德淡淡地說,掀起眼皮,“就算能力不足以尋找證據,也不至于像個粗魯的孩子一樣激怒我吧?”

亞當翹起二郎腿,身軀微微後仰,嗓音裏充滿了不屑:“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換了最惡毒的字眼:“我就是喜歡看一些人跌落神壇灰頭土臉的樣子。”

傑德置若罔聞。

“是嗎,那您還真是無聊呢。”

走廊裏響起清脆的腳步聲,一身黑色及膝外套的律師慢慢走進來,神情嚴肅地看着他們。

這是個Omega,戴着金絲邊眼鏡,墨玉似的黑眼睛裏克制着怒火。

“我的當事人還沒有被定罪,你們提出的問題裏,怎麽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他從文件夾裏取出一沓資料,扔到亞當手邊。

“醫療證明。根據聯邦法律,傑德先生有權利外出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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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攤了攤手:“所以我最讨厭律師這個職業。沒有丁點道德感,做幫兇做得可真夠勤快的。”

Omega無視了他的諷刺,轉身看向傑德:“先生,您可以準備離開了。”

傑德站起身,朝他鞠躬。

“謝謝你,尤金。”他溫柔地說。

尤金的臉上閃過一瞬柔軟的情緒,迅速恢複了冷靜。

“職責所在。”

傑德朝着審訊室外走,擦身而過時,尤金沒克制住洶湧的情緒,有點哽咽地說:“我做到了。”

傑德腳下一頓,接着走向門外。

失落感像洪水一樣碾過尤金的身體,他渾身發着抖,注視着傑德的離去。

“您去哪?!那不是出去的路!”

傑德:“我還有些東西要拿。”

“外面有的是您想要的,趁這個機會快點……”

傑德柔聲說:“外面的玫瑰很多,可屬于我的,只有那一株。”

傑德走到門外,站在空蕩狹長的走廊上,表情和身體都不自覺地放松了點。

他看着光可鑒人的牆壁,默默地呢喃一句:永別。

在他的不遠處,走廊拐角的樓梯間,席陵藏身在門後,大睜着雙眼注視着這一幕,指甲快要滲進肉裏,嘴唇也快咬出血。

憑什麽?

憑什麽他能出來?

席陵憤怒得想沖上去解決他。

尤金緊随着傑德走進走廊,跟在他不到半步的位置。

“昨天委托你為我辦的事,都做好了嗎?”

尤金面色灰暗,偏過眼睛:“花都送過去了。”

“謝謝。”

尤金猶豫了一下,不解地說:“與其送花給一個根本不懂得珍惜的人,你什麽時候……”

“我是教徒,”傑德笑了笑,“曾經發過誓,永遠忠于愛情。”

尤金鼻子通紅,眼睛慢慢滲出淚光。

傑德的目光掃向前方,綻開一個狡黠的微笑。

席陵差點被他發現,猛然縮起脖子,心髒劇烈地跳動。

樓梯間很久沒有使用,出口封死了,現在走出門的話又肯定會撞個正着,不走出去的話,傑德肯定會發現。

腳步聲越來越近。傑德注意到虛掩的樓梯間,目光投射過來。

一只大手從後方蒙住席陵的嘴,勾緊他的腰肢拉到角落裏。

席陵吓了一大跳,差點喊出聲,結果只嗚嗚了兩句。

面前豎起一根裹着皮質手套的指頭,無聲地擺了擺。

席陵識趣地閉緊嘴。

對方松開手,遠離幾步,露出些微責怪的眼神。

是陸斯銘。

席陵垂下頭,像個心虛的學生。不過有點疑惑,為什麽沒嗅到他身上的香氣?

“在這等我。”

陸斯銘示意席陵待在原地,孤身走進走廊。

傑德停下腳步,有點意外地打量他,身邊的尤金如臨大敵。

“審問已經結束了,你不能再……”尤金擋在前面。

“讓開。”陸斯銘打斷他,冷冷地盯着傑德,“礙事的話,連你一起抓。”

“什麽?你不能……”

陸斯銘揚起手臂,指尖夾着一張文件。

“我對聯邦法律的熟悉程度可比你高。”

走廊兩頭湧出數不清的特別警察,擠了個水洩不通。亞當和督察委員會的人聽見聲音趕來,驚詫地看着這一幕。

席陵連忙湊近門口,兩手扒在縫隙上張望。

“陸督察長……”亞當清了清嗓子。

特別警察走到陸斯銘跟前,雙手接過他手裏的文件。

陸斯銘看着傑德:“你想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傑德凝視着他。

陸斯銘上前兩步,揚起下巴:“關鍵人證已經找到,叫薩切利,你該對這個名字很熟悉?”

“……”傑德的眼瞳映着頭頂的燈光,顯得像蛇或是蜥蜴一樣冰冷。

“對方手裏有大量你犯案的直接證據。”陸斯銘看向審訊室的方向,“下次記得,不要高興得太早。”

傑德終于出聲:“你很不錯……”

陸斯銘頓了頓首:“謝謝誇獎。”

他的目光停在傑德手腕上的銀铐上:“它沒機會取下來了。”

警察們一擁而上。

傑德被帶回了牢房,本人倒是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只有他的代理律師憤怒地控訴。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點,走廊裏的警察散去,盡頭的座鐘剛好指向下班時間。

亞當來到陸斯銘跟前。

“我說你怎麽不在,原來督察長忙着幹大事去了。”

陸斯銘忽視了他不算友好的交流。

“借過。”

“這麽急着走?”亞當似笑非笑。

陸斯銘看了看懷表,眼神輕飄飄落到亞當身上。

“我趕時間。”

亞當微微一笑:“行吧,我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

“督察長,改日再聊。”

陸斯銘瞟了眼空蕩無人的樓梯間,快步離開。

……

席陵獨自一人等在地下停車場。

他認識陸斯銘的車,可還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在海沙大廈很難有安全感,席陵蜷縮着蹲在車門邊,像只安靜躲藏的流浪貓。

車燈猛然亮起,席陵擡起腦袋,寂寥的小臉上頓時綻開笑容。

“你來了!”

陸斯銘的心髒好像被一只柔軟的拳頭擊中。席陵的身影站在燈光下,輕盈得好像馬上快要飛走。

“嗯。”

席陵擡眼瞧着他的表情,兩手絞在身前:“外面人很多,我找到機會就溜了,沒有告訴你哦。”

“沒關系,”陸斯銘說,“我會找到你。”

席陵微微一愣,随即開心地點點頭。

兩個人默契地上了車。

席陵張望窗外:“崔斯塔呢?”

汽車發動起來,陸斯銘的身影浸在黑暗裏:“你想跟他走?”

席陵迅速搖頭,轉身看着他。

外面夕陽正好。

席陵打開車窗,帶着淡淡柏油氣息的熱風灌進來,吹開他前額的頭發。

他俯瞰着高架橋下方車水馬龍的街道,心胸無限寬廣,靠在車窗邊微微眯起眼睛,哼出不成調的歌曲。

陸斯銘開着車,很久沒有感受到此刻的悠閑。

席陵好像不太一樣了。

陸斯銘還記得,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這家夥就像一朵有毒的玫瑰,散發着危險的香氣,肆無忌憚地引誘他。

現在……

他透過副駕駛的玻璃窗觀察席陵的側臉,白皙的臉蛋迎着夕陽,有股出淤泥而不染的聖潔。

陸斯銘不禁想,他現在的樣子,是最真實的模樣嗎?

看似不加修飾的皮囊,會不會也是故意做出的假象呢?

灼熱的夕陽讓陸斯銘的皮膚逐漸升溫。

“對了,”席陵別起耳際的頭發,轉頭看着陸斯銘,“剛才謝謝你,不然我就被發現了。”

陸斯銘看他一眼:“那你想怎麽謝我?”

聽他這麽說,席陵反而呆住了。

怎麽謝?

還真沒想過。

席陵想了一大圈,真找不出可以當做謝禮的東西。可是不拿出點東西來,好像太不夠誠意了,感謝別人就只是句口嗨。

不對,陸斯銘這種性格,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之前不論上學還是其他的,他明明都慷慨得令人發指。

席陵抓了抓頭發:“嗯……你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陸斯銘搖頭。

席陵一拍手掌:“那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還是搖頭。

“那……”席陵苦惱地皺眉,擡眼看着他,“特別想要的東西呢?”

陸斯銘沉默了一瞬間,視線停在席陵的嘴唇上。

“你猜。”

席陵長嘆一聲:“這我怎麽猜得着啊?我還沒談過戀愛,就要禁受戀愛的困擾了嗎?”

仔細想想,猜情人的心思,似乎沒有比讨好陸斯銘更難。

陸斯銘:“那你想不想談?”

席陵還以為聽錯了:“啊?”

汽車拐進高速,碩大的夕陽漸漸沉沒在城市建築的背面。

席陵思索着陸斯銘剛才的話。

車子開進地下車庫,席陵有點出神地走進黑暗中,叫住陸斯銘。

“督察長……”

“嗯。”陸斯銘站在車門邊。

席陵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

陸斯銘:“我聽着。”

席陵深吸口氣,走近他,在一步的距離停下。

“想說什麽。”陸斯銘的嗓音很輕柔。

席陵看着他模糊的臉,隔着黑暗也能瞧出優秀的五官和輪廓,尤其是身高,簡直是壓迫感拉滿。

以前席陵會覺得不安,現在……

席陵嗅了嗅冰涼的空氣,感覺還是有點惋惜。

他的心髒越跳越快,猶豫着說:“……你,你身上的味道,為什麽不見了?”

是打了抑制劑嗎?

陸斯銘垂着眼睛,似乎鎖在他身上:“不見了嗎。”

席陵搖搖頭:“我聞不到了。”

他擡起眼睛,對上陸斯銘的目光,舌頭發燙顫抖,更加上前一步。

“那……我再靠近一點試試?”

陸斯銘擡起手臂,護在席陵的腰後,差一點就能緊緊攬住。

席陵摁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尖,眼神像清亮香醇的酒液,淌過陸斯銘的臉。

“有點可惜……”離得太近,席陵微弱地呼吸着,沒有找到熟悉的氣味,惋惜地嘆了一聲。

陸斯銘低下頭,輕輕吻住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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