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
席陵很會提供情緒價值。
動作、神态、肢體、細節同時進行,能把人誇得渾身通泰。
這種習慣有一半的原因是源自他的生存本能,以前一無所有的時候,他需要通過讨好的方式從比自己厲害的角色身上謀求好處。
到現在,席陵什麽都不缺了,他這樣做的目的就變得很簡單:想讓對方開心。
對他好的人,也讓他開心。兩者是公平的。
至于更深層次的情感,席陵沒有想過。
他不是個感情泛濫的人,即使曾經因為某一刻失控過、感動過,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陸斯銘先冷靜不下去,出聲轉移話題。
“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他的嗓音舉止恰當得體,仍看得出盡力克制的痕跡。
照他的出身身份來說,着實罕見。但對象是席陵,似乎又習以為常。
席陵咬了咬叉子,睜大的雙眼裏流淌出好奇。
“什麽事情,”他問,“看起來很重要?”
陸斯銘:“确實重要。”
席陵乖乖坐好,像個認真聽講的學生。
陸斯銘微不可見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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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今天的事情……讓你平時到上班的地方等我,其實有點耽誤你的時間。”
陸斯銘拿出一串鑰匙:“這個給你。”
他還是想踐行席陵丢失那幾個小時裏的設想,不允許他再次消失。可是又不忍心申饬席陵。
席陵盯着明晃晃的鑰匙串,看了看陸斯銘,再盯着鑰匙。
“給我?”他再三确認。
“是給你,”陸斯銘說,頂燈下方,看席陵的眼睛像籠在雲煙裏,“有了鑰匙,你回家也方便很多。”
席陵的眼睛裏光彩熠熠,軟舌抵在叉子上,慢吞吞品味着殘餘的奶油。
“督察長……”他的臉但似乎也在燈下放着光芒,眼神裏多了很多輕佻和暧昧,聲音卻沉下去,像極了探究,“你,是不是對我……”
陸斯銘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收回鑰匙:“不要算了。”
席陵連忙奪他的手,像個被搶走糖的孩子。
“誰說不要!”他一把将鑰匙套在纖細的指尖上,晃了晃指頭,看着閃亮的金屬仿佛風鈴一般敲擊,“你都給我了,不可以反悔哦。”
席陵眨眨一邊眼睛。
這是他的看家本領。
陸斯銘頓時神清氣爽,微微揚起下巴,送出的禮物被收下,平靜中帶着點淡淡的驕傲。
“以後你還缺什麽,記得告訴我。”
席陵笑着說:“那我要你再親一下,可以不可以?”
陸斯銘一怔。
席陵吐了吐舌頭:“開個玩笑。”
他把叉子放在邊上,站起身。
嘴上說是玩笑,幾分真只有他自己知道。
陸斯銘還沒給出具體的反應就光速滑跪,席陵也很怕事情收不了場。
他替傑德做交際花的時候,總結出最有用的經驗就是,千萬不要惹Alpha。
不管那個A是位高權重還是一無所有,一旦惹到就很難脫身,輕則糾纏不清,重則生命危險。
席陵暗暗地冒出一個有點作死的念頭,還不知道陸斯銘會是哪一種?
他把鑰匙妥善地放在書包裏,擡頭看一眼牆上,時間不早不晚。
以前這種時間,席陵習慣幹點輕松的事情,接着美美入睡。
現在不一樣了。
他在書桌前坐好,開始啃磚頭一樣的書籍。
類似的書他上一次是在陸斯銘的書架上見過,當時沒看幾行就犯困,還差點閃了手,默默吐槽誰會認真讀這麽難讀的東西。
沒想到這麽快回旋镖就紮在自己頭上。
時間沒過多久,席陵當然不可能有什麽長進。
他勉強撐到十分鐘才大腦過載,覺得再讀下去可能會死在書上,于是做下記號,換背筆記。
可惜的是,他背筆記也像完形填空,折騰許久,老是背了前邊忘後面,記住後邊忘前面。
席陵迷惘地趴在桌上,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
累了。
可能他真的沒天賦吧。
沒啥丢人的,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也是個優點。
“遇到麻煩了?”背後突然傳來聲音。
席陵驚了一跳,不滿地皺眉:“你怎麽進來沒聲音啊。”
“看你的樣子很有趣,”陸斯銘說,“不忍心打擾。”
……有趣個頭啊。
席陵嘆了口氣。
“謝謝你哦,”席陵轉頭看着站在身後的陸斯銘,眯了眯眼睛,“看來俗語說得還真是有道理呢。”
陸斯銘:“什麽俗語?”
席陵狡黠一笑:“站着說話不腰疼。”
“……”
席陵趴回桌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
“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陸斯銘說。
“哦……知道啦。”席陵蔫頭耷腦。
他也沒怪陸斯銘,更多的感覺是沮喪。
兩天前還雄心勃勃,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現實壓垮。
“做任何事都是需要方法的。”陸斯銘又說,“你應該很明白。”
他在席陵跟前坐下,翻起密密麻麻的筆記,不由得暗暗露出點笑意。
很認真嘛。
光是看着筆跡,都能想象到席陵上課認真聽講的樣子。要不是工作行程太滿,很想去親眼看一看。
“法律史?”
“嗯。”席陵坐直身體,從鼻子裏哼哼。
“很難記嗎?”
席陵抓抓頭發:“啊……”
一想到數不清的拗口的人名,他感覺腦子都快變成一團亂麻。
陸斯銘果斷地合上書本:“那就不看了。”
他的話莫名給了席陵底氣,剛才還為學不進去糾結不已,這下忽然就像有了兜底,頓時心安理得起來。
席陵想,其實習慣底層生活的他是很容易接受平庸的。
他只是不想讓陸斯銘失望。
陸斯銘:“突然想起,我們還沒有心平氣和地聊過。”
席陵托腮看着他,在燈下笑意盈盈:“想聊什麽,我都奉陪哦。”
嘴上這麽說,他看着陸斯銘柔順稀有的發色,還是忍不住先打開自己的話匣子。
“我聽過一個傳言,據說和督察長一樣發色的人,都和諾蘭頓王室……”
陸斯銘點了點頭,算作默認。
席陵揚起眉毛。
陸斯銘可比傑德好說話多了,放在傑德那裏,問這種問題是要被砍掉腦袋的。
“我的家族,的确有和王室通婚的傳統。”陸斯銘看着席陵,“血緣證明不了什麽。事實證明,上層更容易被腐化,成為衣冠楚楚的敗類。”
他想起末代的帝國。比起聯邦的圍攻,還是宮廷中的蠹蟲更加可憎。
席陵眼睛一亮:“那你不是知道很多帝國的秘密了?!”
陸斯銘深沉地看着他:“對啊。”
席陵:“哇!”
“……想聽?”
“嗯嗯!!”
誰不喜歡聽八卦。更何況,八卦往往蘊含着很多線索,席陵做特工這一行,經常通過一些看似不着調的花邊新聞找到目标的軟肋。
有點沒想到陸斯銘會答應得這麽幹脆。
不過聽着聽着……席陵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怎麽感覺要長腦子了?
帝國的官員們充滿風流轶聞,陸斯銘講得生動形象的同時,還準确地點出他們的官職和成就。從末代往前,給席陵梳理了個遍。
“那個有九位情人的法官……”
“主持編纂了末代法律。”席陵對答如流。
“和王後有染的大臣……”
“是近代訴訟的奠基人……”
席陵抱住腦袋:“啊啊啊為什麽我都記住了啊!”
陸斯銘微微一笑:“證明你很聰明。”
席陵臉頰一熱,擡眼瞪着他。
所以根本不是什麽聊天,而是變着法給他上輔導班來着吧?
“好了,”陸斯銘站起身,眼睛始終落在席陵身上,“時間不早了。”
席陵惋惜地看向鐘表,意猶未盡:“啊……”
“改天,”陸斯銘垂下眼眸,忍不住用手背輕輕貼他的臉蛋,“改天你想聽什麽,我再講給你聽。”
臉頰上癢癢的,席陵忍不住眨眼。很快,一個淡而輕的吻落在他的額頭上。
“晚安。”陸斯銘說。
席陵睜大眼睛。
其實他還有話沒說完的。
什麽時候,也能讓我再多知道一點你的故事?
“咔嗒”一聲,門關上了。席陵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坐到柔軟的床鋪上,後知後覺地摸了一下額頭。
陸斯銘對他好像比以前溫柔了很多很多。
要是沒有進一步接觸,完全想象不到,他私下裏居然是個柔和的人。
席陵輕輕掐一下臉蛋,露出點甜甜的微笑,用力倒在被褥間。
“晚安……”他喃喃。
翌日,陽光明媚。
席陵席陵蹦跳着走出公寓樓,熱情地跟崔斯塔打招呼。
“今天很開心嘛。怎麽不背書了?”
席陵連連點頭:“全記住了哦。”
“啊?”
崔斯塔想不出還有如此快捷的知識傳播途徑,他是突然被猛灌了什麽精華嗎?
席陵掏出口袋裏的鑰匙,仰着小臉:“晚上不用來接我了,以後都是。”
崔斯塔一眼就明白怎麽回事,單手捂着額頭嘆氣:“返工是我的宿命,我了解。”
這才摸了兩天魚啊?!
不過,看上去長官和席陵相處得很好,連不動産鑰匙都上交了,看起來十分有戲。
難得他開竅,作為下屬,崔斯塔真心祝願他們能有個美好的未來。
這一天過得相當充實順利。
除了下午最後一堂課,是尤金的課。
尤金一見席陵就沒有好臉色,走的時候還不忘諷刺兩句。不過他好像有事在身,匆匆忙忙離開了,不然席陵還得挨幾分鐘訓。
走出校園後,席陵乘車到了一處居民區。他用卡裏的錢租了一間最便宜的小房子,當做中心區的臨時落腳點。
有些事情不能讓陸斯銘知道。
裝扮完畢後,席陵來到房子樓下,主教的人已經在等他了。
“老大讓我們跟你說,你要是乖呢,也可以不用打藥。反正騎士已經幫你受了。”
席陵面無表情地掐緊手指,指甲幾乎割破柔軟的蕾絲手套。
“我知道了。”他冷漠地回應,漂亮得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孔像極了一尊冰雪美人。
“還有,這件事不能讓騎士知道。”對方壓低了聲音,“你清楚吧?”
席陵的眼神冰冷地剜向他:“我讓你們給他停藥,最好別敷衍我。”
那人獰笑一下,無所謂地聳肩。
席陵垂下眼眸,飛快上了汽車。
“藥”有很強的成瘾性,只需要一次就能上瘾。
原本是要用到席陵身上的。
主教說,國王認為席陵不乖,心已經不是完全屬于他的,就應該接受一點小小的懲罰。
阿列克謝代替了他。
席陵從主教嘴裏撬出內情的時候快瘋了,答應回歸交際花的要求,也只是怕事情更糟下去。
阿列克謝是個傻孩子,為了他能面不改色地吞下毒藥,席陵不能讓那幫人再傷害他。
“你的目标是議長。但他很難拿下,你可以從簡單的入手。”
他交給席陵一張照片,上面是個憂郁俊美的金發年輕人。
“議長家的公子。你們曾經見過面的。”
車裏響起暧昧的輕笑。
“這家夥想你想得快瘋了。”
席陵把照片揉進掌心,年輕人的樣貌在掌中折疊變形。
他冷淡地回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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