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危險的想法
危險的想法
沒找到席陵的每分每秒,陸斯銘一邊焦頭爛額,一邊思考着要怎麽斷絕他再次離開的可能。
他深知無法困住一個成年人。但是他想,假如這個人是席陵的話,他願意不擇手段一點。
可是,當陸斯銘看到回來的席陵時,他的設想,他的計較,都煙消雲散了。久久刻在心裏的,是席陵蜷縮着身體,被雨水打濕,仿佛渺小孤獨至極的樣子。
陸斯銘說不出任何盤問的話,眼神像被席陵吸住了。這大概是他一生中為數不多最難以忘懷的畫面。
席陵也仰頭看着他,就像知道自己不乖,選擇安安靜靜地待在一旁,等待陸斯銘的反應。
陸斯銘試圖找出此情此景下最正确的語言,是該先問他去了哪,表露出他的擔心和不悅,讓席陵意識到過錯,還是應該先安撫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席陵,閉口不提今天的事,相安無事地帶他回去。
正猶豫的時候,崔斯塔沖了出來,一看到席陵就捂住胸口松了口氣。
“我的天哪……我的小貝殼,你總算回來了!”
“你再給我起奇怪的外號試試呢。”
席陵瞟了陸斯銘一樣,站起身,用手拍了拍下裝的灰塵。崔斯塔的出現誤打誤撞讓氣氛緩和了很多,陸斯銘看着席陵恢複如常的表情,一瞬間也露出點放松的笑。
他也可以盡情說出想說的話了。
“今晚想吃什麽?”
席陵歪頭思考:“嗯……你決定吧。”
“要去吃飯嗎?”崔斯塔看了眼時間,“我去訂?”
席陵卻搖頭:“不用那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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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眼睛瞅着陸斯銘:“我還累得慌……去外面太麻煩了。”
席陵的嗓音很乖巧,還透露着讨好的意味,但沒人敢比他現在更肆無忌憚。
他才從外面不告而別回來,不怕陸斯銘找他麻煩,反而提出矯情的要求。
陸斯銘說:“我本來也想的是,直接送你回家。”
“本來”這個詞和“雖然”一樣,預示着接下來會有不好聽的話,比起前句,這句不好聽的,才是要表達的重點。
席陵咬着下唇,十指絞在一塊,明潤的眼睛撩他一下。
對着這張臉,誰都會心軟。
陸斯銘嘆了口氣:“……那就回家吧。”
席陵立馬小幅度跳起來,挽住陸斯銘的胳膊,開心得像充滿了電。
陸斯銘示意崔斯塔不用跟了,他帶着席陵就好。
其實他也有私心,能和席陵單獨相處的機會實在是不多。
他指正常的單獨相處,而不是被信息素吸引勾動的天雷地火。
陸斯銘是個欲.望很淡薄的人。
他不喜歡被沖動主宰大腦,能和在乎的人平淡地相處,也許只是看着對方普普通通地做事,對他而言也是極大的滿足。
他享受平淡生活裏的細水長流,也認為在一點一滴的相伴中,才能探究對方的一切和彼此相處的更多可能。
他經過歷史的衰變,自己也是歷史的一部分,經歷了無數轟轟烈烈的波折阻礙,平凡充實的日常生活就像鑽石和蜜糖一樣寶貴。
他看着席陵的時候,就覺得很安心,而且很想把從席陵那得到的滿足永無止境地延續下去。
兩個人并排着走出電梯,超過下班時間一小時,海沙大廈已經看不到人影。
席陵松開陸斯銘的胳膊,陸斯銘垂頭瞧一眼空蕩的袖子,有點被冷落的錯覺。
“聽說你下樓也看書。”陸斯銘主動展開話題。
席陵愣住,窘迫地一笑:“我很多年不學了嘛。”
“壓力不用太大。你比別人少上了幾個月課,學院會酌情處理的。”
“你別給我開後門哦,”席陵嚴肅地說,“你也不想我學不出名堂吧?”
陸斯銘淡淡地笑。
席陵:“我很認真的!你可千萬不要讓學院特殊處理!”
陸斯銘柔和地打量他:“你也發現了吧?”
“嗯?發現什麽?”
“學習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陸斯銘侃侃而談,“就像競技比賽,一旦投入進去,總想朝着目标不斷前進,登上新的高度。”
席陵淩亂了一會兒,可是又不敢表示,他不是因為覺得學習有趣才這麽下死勁的。
第一天在帝大遇見的那個omega,也就是傑德曾經的狂熱崇拜者,尤金,是他的刑事訴訟法教授。
不錯,人家年紀輕輕,已經是帝大的教授了。
席陵有時候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參差,實在是過于懸殊。
就算他擁有一個正常的人生,也達不到天才的高度。
這種事情本來沒什麽好計較的,陽關道和獨木橋都有自我的生态環境,兩者原本互不相幹。
除非那個天才閑得沒事幹,不去卷他自己的高階生态位,偏要在席陵這個啥也不懂的新手面前彰顯優越感。
從席陵踏進教室的那一刻起,尤金教授就沒給他過好臉色,話裏話外都是明嘲暗諷。
席陵學習吃力就已經夠他嘲諷的了,才上了兩天學就收到幾次說他根本不是深造的料子之類的評價,即使心再寬,也會被逼出脾氣。
他還就不信了,不就是學習嗎,有什麽了不起的。這世界上最無價的是知識,誰都奪不走,最廉價的也是知識,誰都可以随便學。
想到這,席陵腰不酸,腿也不累了,在車上也拿出筆記讀。陸斯銘借着車窗上的影子看了幾眼,字跡寫得密密麻麻,別說是席陵,就是他看了也頭疼。
他是一點也沒找對方法啊。
折騰一路,席陵不僅沒記住法律史一堆拗口的人名,而且喜提全方位立體式暈車體驗。
他頭暈目眩,精神恍惚,胃疼耳鳴,都不知道是怎麽被陸斯銘搬下車,再帶上公寓的。
陸斯銘把他放在沙發上,站在不遠處端詳席陵,想說什麽,又一副不好開口的樣子。
席陵禮貌地朝他點點頭,恹恹欲睡:“謝謝你扶我上來哦。”
“沒關系……”陸斯銘恢複平時的面無表情,眼神裏帶着點慎重的意味,“不訂餐的話,就只能将就一下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席陵覺得胃翻攪起來,再不填點東西就要把自己消化了。
陸斯銘走進廚房,留席陵一個人在沙發上休息。
公寓的廚房簡潔大氣,各種先進的設備應有盡有,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每一樣東西都很新,新得就像迫不及待透露一個事實:它們壓根沒被用過。
整潔到令人發指的廚房和配備齊全的廚具無不昭示着一個事實:差生文具多。
陸斯銘想做上次在官邸的貝殼小蛋糕,席陵似乎很喜歡。
他也就對這東西有點印象,他還是粘着母親的時候,埃達老愛給他做,耳濡目染就學會了一點。
僅止于一點。
陸斯銘在第二步就卡住了。
呵呵,下一步要幹什麽來着?
不管了,把東西全部加在一起。
幾十秒後,他看了看面前慘不忍睹的成果,想,要不還是訂餐吧,席陵在睡覺,應該不會發現。
這種情況下沒有硬撐的必要,他可不想刷新席陵的認知。
另一邊,席陵做了一個短暫的夢,夢到他小時候。
那時候冬原還沒有被毀,達切鎮外是一片茂盛的草野。他在及膝高的草地上愉快地奔跑,哥哥就在不遠處的畫架後寫生,時不時擡起頭無奈地笑笑,手上捏着沾滿顏料的排筆,讓席陵慢一些。
草野的盡頭連接着水邊,水邊有一座高大孤寂的燈塔,離他們倆很遠很遠,阿列克謝就老是一個人待在燈塔的地方,看着席陵和哥哥,小小的身影幾乎被水草擋住。
夢裏的席陵并不害怕,想去抓他,阿列克謝卻一下子從他的指尖滑走了。
席陵猛然驚醒,呼吸急促。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室內夜幕降臨,變得像夢裏一樣陰暗,仿佛夢的餘威糾纏着他。
席陵很久才緩過來,發現不知何時被轉移到了床上,門外飄來一陣甜滋滋的香味,一下子拯救了疲乏的神經。
席陵跳下床,正巧撞見陸斯銘從外面打開門。
他的打扮有點奇怪,挽起兩條袖子,露出白皙有力的小臂,手上還濕淋淋的,沾着些疑似面粉的東西。
席陵的心髒怦怦直跳,他不會……
陸斯銘打斷他的思緒,眼睛卻看向別處,平淡地說:“剛想叫你。”
席陵的黑眼睛晶亮,充滿崇敬與感激地看着他:“督察長……”
陸斯銘抓住門把手的指頭猛然扣緊,頭偏得更明顯,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燒灼,耳根也燙起來。
“好了,”他面上還是很冷淡,伸手想拍一下席陵的背,卻在快要碰到的時候止住了,“之前就喊餓,回來反倒睡過頭了。”
席陵連忙抵了抵拖鞋,跑向門外:“這次是真餓了!”
……
陸斯銘看着他的背影,深覺做了個好選擇。
想被誇獎倒是其次的,主要是不想讓席陵失望。
“哇!這個這個這個,”席陵激動得語無倫次,“這個蛋糕好香啊,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陸斯銘想,他可不是那種膚淺的人。
“天哪,督察長你怎麽這麽厲害的!為什麽連做的食物都這麽完美啊!”燈光下,席陵的黑眼睛散發着濕潤的光。
他感動地吸了吸鼻子,塞進一口貝殼小蛋糕,卻舍不得咀嚼,想讓盡可能久地品嘗它的香氣。
“喜歡就多吃點。”此時的陸斯銘已經控制不住嘴角上揚,膚不膚淺和他沒關系了,反正席陵跟着他不會吃虧,他有的是實力讓席陵體驗到最好的生活。
……
陸斯銘頓了一下,忽然間意識到,他這個想法好像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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