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好體貼
好體貼
一瞬間,席陵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他盯着面前的陳晖,嘴唇蠕動兩下,沒來得及出聲,就被忽然惱羞成怒的陳晖拔槍射了一下。
媽的!!
席陵側身躲過,子彈打穿他背後的家具,巨大的響動引來外面的警察。
陳晖憤怒地大喊:“他在這裏!”
席陵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翻臉不認人的發展?
剛才做口型讓他快跑的不就是這個人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亞當第一個趕來,席陵看見那顆熟悉的金色腦袋,翻身跳上窗臺。
房間裏響起清脆的上膛聲,席陵剛剛掰開窗戶,陳晖的第二槍就到了。
亞當驚恐地喊:“你別把他打死了!”
他還要揪出國王呢。
席陵跳進窗外的花園,背後又是砰砰幾槍,玻璃像雨花一樣飛濺。
別墅裏雷霆滾動,數不清的腳步聲追到房間,很快就能趕上他。
席陵沒空再考慮複仇計劃,轉頭迅速逃跑。原本可以完成的事,居然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攪得一團糟。
與此同時,別墅的某處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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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陵很擔心外面也有警察,在花園裏繞了幾圈,躲進一間玻璃溫室。
他從房子裏出來的時候,警察明明都追到房間,然而将近五分鐘過去,還是沒有人到花園搜查。
那聲慘叫讓席陵有個猜想,是不是發生更惡劣的事件,讓警察沒空管他?
玻璃房外就是花園的銅門,能從房子後面觀察到草坪上的情況。
草坪上擺着些空蕩的桌椅,警察一個也不在。
席陵抓住機會往外走,忽然被人從後方勒住脖子。
“唔。”
他皺起眉毛,下意識痛呼一聲,對方的手臂僵了一下,稍微放松一些。
掙脫不開,眼睛也被一只大掌蒙住,席陵沒法判斷對方的身份。
不過從目前的情形看,能潛入花園精準捉到他的,肯定不是己方人員。
怪不得沒人來追他,原來是派出精英了啊。
席陵不屑地輕哼。
對方壓低嗓音,說話的聲音十分含糊不清。
“你哼什麽?”
席陵:“我覺得,你還是放了我比較好。”
“……”
“我的提議是為你好。我……”
席陵的話被掐斷。
“為我好?”另一只手捉住席陵的下巴,對方的嗓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意。
席陵不太能摸得着頭腦,這是什麽情況?
下巴上的手指收緊,力氣重得席陵溢出眼淚,被迫擡高脖子。
“你跟我解釋一下,”背後的人終于放開聲音,冷酷地盤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轟隆一聲,席陵仿佛看見頭頂有道閃電朝自己劈落。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難以繼續轉動。
席陵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喊出身後人的名字。
“督察長……”
陸斯銘垂着眼睛,冰藍的瞳孔好像藏着一把刀:“你說,我聽着。”
“呃……”
席陵實在沒什麽好說的。換在以前,他編謊話講故事信手拈來,臉不紅心不跳,把別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住在陸斯銘公寓裏,從身到心都無形中被優渥的物質條件收買了,席陵逐漸忘記了曾經巧舌如簧的本事。
“說啊。”陸斯銘皺着眉催。
席陵覺得他身上環繞着一股低氣壓,比第一次見面還要吓人,從行為到語言都十分咄咄逼人。
陸斯銘的手還掐在席陵下巴上,席陵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改掐他的脖子。
“你不是去上學了嗎?”陸斯銘冷笑,“就學到這個?”
他在席陵腰間的裙子上掐了一下。
席陵渾身都激靈,裙子是緊身的,加上他裏面還穿了束腰,貼肉還呼吸困難。冷不防一下狠掐,差點沒讓他背過氣去不說,火辣辣的疼癢從那一塊肉上綿密地泛開,持續很久。
疼痛總歸是有好處的,席陵清醒過來,恢複了剛才忘掉的演技。
“我……有苦衷,”席陵深吸一口氣,嗓子裏帶着點顫,聽起來似乎是呼吸不太順暢導致的,可是莫名地撩人耳朵,“你能不能放開我再說?”
他小心翼翼地用下巴蹭了蹭陸斯銘的手心,顯得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
捏住下巴的手輕微地抖了抖。
席陵輕咳兩下,再加了一把柴:“薩麥爾……”
就差掉出幾滴眼淚。
陸斯銘盯着席陵過緊的裙子,身上的氣息更冷肅了幾分,但還是抿了抿嘴,慢慢放開他。
就是現在!
席陵知道,硬碰硬是絕對幹不過陸斯銘的,于是就在獲得松動的一瞬間迅速閃開,像只矯健的貓一樣翻過花園銅門。
“席陵!”
席陵蹬掉礙事的尖頭高跟鞋,沒命地狂奔。
滾燙的夏風不斷沖來,心髒越跳越快,仿佛蹦到嗓子眼,兩耳邊都是自己粗喘的聲音。
席陵跑到口鼻幹疼,才跑出偌大的莊園,在街邊攔下一輛車。
上車沒幾秒,懷裏一陣震動,手機響了,顯示一個嶄新的名字。
大好人:跑?
席陵沒敢回,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劃拉一下,盯着窗外不斷閃過的街景。
他和陸斯銘是昨天晚上交換聯系方式的,陸斯銘給了他公寓鑰匙,似乎兩個人更進一步,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席陵的生活環境比較複雜,自己都是用代號,通訊錄裏的名字一個比一個謎語人,但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備注陸斯銘,好像疏遠了不太好,親近也不太可。
最後他就選了這麽一個不鹹不淡中立客觀的詞。
陸斯銘對他好是事實。
汽車快速穿過中心區,手機又震了。
大好人這次說:你衣服掉了。
席陵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襯衫短褲。
穿裙子逃跑實在太費勁,他經驗豐富,通常會在裏面穿一套輕便的,裙子一扔就能跑路。
席陵不知道回什麽,但晾着陸斯銘一條已經不夠禮貌,他還不想把關系搞得太僵。
思考一會兒,他禮貌地應答一條:謝謝督察長哦。
剛發出去他就被自己的沒情商震撼到了,不過,世界就是需要一些沒情商的時刻。
席陵往上翻,發現第一條上面還有一條,在四十五分鐘前收到的。
字很多,有點難想象陸斯銘會給他主動發這麽一大段的樣子,但他确确實實做了。
大好人:你回家了嗎,知道怎麽回家嗎?
後面附着一張中心區公共路線圖。
擡行,空格,接着是事無巨細的關心建議:這學期過了要不要去學個車,這幾年城市擴建,諾蘭頓各個地區都很複雜,開車導航省事省力。
你要是餓了的話,可以去公寓附近的餐廳,我在那裏有卡。打過招呼,去了就有人接待你。[地址]
別吃了就睡,學習也不要太累,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等你考完試,我帶你去選車。
要是我回來晚的話,提前跟你說好夢。
……
席陵看得只想捂臉。
一半是意外,一般是股複雜難名的感覺,好像有窩報鐘的布谷鳥在胸膛裏開心興奮地蹦跳。
他腦子裏吵得厲害,細細整理一下,似乎還沒有人對他這麽貼心周到過。
……
席陵跳下車,朗星已經懸上邊境的天空,夜幕中散落着一條條絲帶狀的灰雲。
今夜難得是個晴天。
晴天配好心情,要是沒被追捕的話,席陵就更開心了。
東區的大路上一貫沒什麽人,席陵沿着路邊走了幾米,馬路盡頭突然游來一道遠光燈,害得他閉上眼睛。
車子暴躁地停在席陵身邊,車窗降下,阿列克謝面無表情地探出頭。
“上來。”
席陵沒吭聲,坐上副駕駛。
汽車一騎絕塵。
片刻的安靜後,阿列克謝開口:“人我幹掉了。”
席陵微微睜大眼睛:“你……”
阿列克謝突然很輕地笑了一下,看向前方無盡的夜路,說:“你現在都不願意跟我說了。當初我們不是約好,要一起複仇的嗎?”
“……”
“你看吧,差點被發現。”
席陵遲疑:“我……”
看來是了,他逃進花園裏聽到的那一聲慘叫,應該是就是故意吸引警察視線的。
阿列克謝幹掉了他們共同的仇人。
“還剩幾個?”
“十。”
說完又陷入沉默。
他們都有秘密瞞着對方,阿列克謝以為席陵不知道他用過一次國王的藥,也天真地以為席陵今晚只是去報仇的。
車停在東區的一處據點,靠近大海,适合随時跑路。
夜還很長,誰都沒有睡意,就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看星星。
夏天不知不覺快要過去,夜裏的風也涼爽了一半。潮聲是不是沖過礁岩,冰涼的海水漫過腳踝。
以前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不說話也不會覺得無聊。
席陵踮起腳尖,踩着一波一波的海水。
阿列克謝:“你累了嗎?”
席陵看着他的側臉,淺色的頭發絲在夜色裏被風吹動,一時間又覺得不該留他一個人。
“沒有哦。”
“席陵……”阿列克謝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聽。”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阿列克謝忍了半晌,還是問出來了。
他的嗓音很輕,很輕,像風一樣,問完後迅速避開席陵的眼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有時候就算感情很深,也要表現得夠淺。
因為太過在意,總顯得像是輸家。
席陵思考一下,攏起耳邊飛舞的發絲:“我還是想先過好每一天。”
阿列克謝好像沒有繼續聊下去的興致,凝望着無邊的夜海。
席陵的答案很簡單,對阿列克謝來說,答案的意義卻很明顯。他們一起長大,度過快樂或者痛苦的歲月,疏遠過、熟悉過、分離過、也重逢過,能彼此一同談天說地,享受一切生活的瑣屑和面對所有命運的險境,但不管席陵本人有沒有注意到,他樂意暢談未來的人不是他這個青梅竹馬。
阿列克謝想不出問題出現在哪裏,他明明來得更早。
……或許問題恰恰也是他來得太早,陪伴席陵的時間太多,也就泛濫得像他們度過的瑣屑生活一樣,廉價不值一提。
席陵嘆了一口氣,托腮遙望着大海:“你知道國王嗎?”
阿列克謝偏頭瞧他:“怎麽突然提他。”
席陵:“我覺得覺得很好奇,真的有誰能掌握一切嗎?”
他回憶起在別墅裏朝他開槍的男人。
席陵摩挲着指頭,眯了眯眼睛:“換在帝國時代,符合的人應該就是皇帝。而在聯邦……”
阿列克謝與他默契地對視一眼。
有一個亘古不變的道理。
誰的權力最大,誰就是能夠號令一切的國王。國王的全知并非神力,而只是世俗權力堆砌到極致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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