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掠食者

掠食者

槍械在手中發出咔噠的聲響,幾秒鐘後,槍聲卻沒有響起。

陳晖雙眉下壓,眼中浮現出陰郁的神情:“不躲?”

陸斯銘的身影逆着月光。

“你當初請求我回到諾蘭頓的時候,是不是也想過有這天?”

陳晖扯了扯嘴角,額角爆出青筋:“……嘁。”

他摁下扳機,震耳欲聾的槍聲在空蕩的辦公室裏爆開。陸斯銘比他更快,閃身避過彈道,眨眼就到了辦公桌前。

陳晖皺緊眉,握槍的手抖動了一下,被抓住手腕一掰,重重砸在桌面上。

“砰!”亮滑的辦公桌被磕出一個坑。

陳晖憤怒地瞪着眼睛,扯出一個笑。

“你這麽迫不及待想處置我?”

陸斯銘平靜地審視他:“從你對我開槍的那一刻起就暴露出來,你比我更急。”

“……”陳晖惱火地動了動嘴唇,卻像被戳中肺管子,擠不出半個詞。

“你在害怕什麽?”陸斯銘問,“國王?”

“閉嘴!”

“他到底是什麽身份,連你都擺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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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晖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自暴自棄地輕嗤:“你可能不知道,我能從一個普通的聯邦官員做到今天的位置,也都是……”

說到一半喉頭哽咽,講不下去了。

陸斯銘盯着他扭曲痛苦的臉,緩緩放開了手。

“沒必要,”他說,“我們同時在帝大求學,你的成績有目共睹,沒有必要這麽瞧不起自己。”

陳晖陷入短暫的錯愕。

大學可能是他最懷念、最幸福的時光。

他出生于諾蘭頓一個普通的平民家庭,普通到中等偏下的水平。盡管如此,他還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家人的支持上了學,并且一直在學校裏遙遙領先。

如果不是帝國崩潰被聯邦取代,他這樣的人一輩子最高的成就也就是找個普通的工作,為貴族和富人服務。

感謝老天給的機遇,讓他生在那個變動的時代,成為最高學府的學生。他自己也無比狂喜,越發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陸斯銘說得很對,他那個時候,在帝大是頗為耀眼的存在。有的時候午夜夢回,他會懷疑學校的生活是不是一場夢,像他這樣的人居然也可以優秀到衆星捧月。

他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現實卻給了重重一擊。

新時代取代了舊時代,并在它的土壤上休養生息。打破一個時代需要廢除一切的破例,而在上面重新安家立戶,又不免落入守序的窠臼。

維系社會的根基并非理想,而是人情。因為這本就是人的國度,繼而數十年、數百年,不管時代如何更疊,太陽之下無新事。

當他過于優秀卻被人取代時,陳晖的第一感覺就是出離憤怒,仿佛被一個驚天的騙局網羅。

代替他的不是諾蘭頓帝國的舊貴族,而是更高級別的聯邦官員子弟,不過沒什麽兩樣,新的時代,總要有新的貴族,永遠有人坐在更高級的餐桌上,仍然可以把他們這些乖乖遵守規則的人打壓進泥地裏。

他為此一蹶不振過,直到遇見了……

陸斯銘:“國王給了你什麽好處,值得你犧牲一切?”

陳晖瞥向他冷峻的臉,麻木地牽動嘴角,懷着深深的眷戀和感激,緩緩出聲:“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

“我擁護他,”随後陳晖的雙眼又陷入憤恨和痛苦,垂頭盯着身上的制服,“就是擁護我的全部。”

“你瘋了。”

“我是瘋了!”陳晖猛拍桌面,站起身,“你什麽都不缺,才能這麽心安理得!”

陸斯銘冷眼盯着他。

陳晖被他瞧得發悚。

“這就是,你給自己成為幫兇找的理由嗎?”陸斯銘問。

“……”

半晌,陸斯銘轉身離開辦公室,留下一句:“我還是高看了你。”

他走出的一瞬間,大門轟然關閉。崔斯塔帶着一群警察等在外面,焦急地湊上前。

“長官!”崔斯塔壓低聲音喊,剛剛那聲槍響可把他吓壞了,不過沒有陸斯銘的命令,他們都不敢沖進去。

陸斯銘搖搖頭:“我沒事。”

崔斯塔看向大門。

“真不動手?”

陸斯銘越過他們:“你以為他是什麽身份,想抓就抓?”

“……”

不說調查一個區的最高執行長需要向聯邦走多少程序,就是在諾蘭頓地區內,貿然處理一位最高領袖,也會引發不必要的動蕩,更讓民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度一夕崩塌。

陸斯銘越來越覺得,國王或許不止是諾蘭頓的人。

“那……就這麽放着他啊?”崔斯塔撓頭跟上他,“萬一他接着給國王辦……”

“砰!”背後響起一聲沉悶的槍聲,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下了。

陸斯銘的心髒也下沉了一瞬。

崔斯塔臉色煞白。

沉默片刻,陸斯銘示意:“去收拾一下吧。”

“好、好的!”

陳晖的本性并不壞,有這個選擇也在意料之中。

剛剛來諾蘭頓的時候,他們要交接一些工作,時不時會聚在一起。那時候陸斯銘就覺得,陳晖身上有一種故作輕狂的掙紮感。

他喜歡沉溺在情事裏,或許也是因為能短暫逃避現實。

無論如何……

陸斯銘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對着桌面上大學時代的照片,經過時間的洗禮,顏色已經有些發黃。

一切都塵埃落定。

與此同時,一間隐秘的審訊室內。

天花板上鑲嵌着巨大的燈,強烈的白光刺激得人睜不開眼。正中央的鐵椅上綁着一個重傷的男人,低垂着腦袋,胸前不停起伏,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把他的頭擡起來。”亞當說。

兩根拇指粗的鐵鏈吊起傑德的脖子,露出一張滿是淤痕和血跡的臉,原本一絲不茍的銀發淩亂地垂在額前,死氣沉沉的雙眸配上蒼白的皮膚,看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掉。

“啧。”亞當傲慢地皺眉。

傑德合上雙眼,奄奄一息。

“我說,你嘴巴松點,也就不至于吃這種苦頭了吧。”亞當來到他面前,揪起下巴,,“值得嗎?”

傑德還是老樣子:“我不知道。”

亞當打量着傑德的臉,突然笑了一聲。

“我聽說,你以前是做皮肉生意的,還是親自上陣那一種。”

“……”

“冒昧問一下,Alpha要怎麽賣?買你的都是些什麽人?”

他本以為傑德會被激怒,沒想到傑德只是笑了笑,用氣音說:“你近點,我告訴你。”

亞當瞅了瞅他身上的鎖鏈,欣然靠近。

傑德俯到他的耳畔,過近的距離甚至顯得有些暧昧,像極了接吻,可是就在剎那間雙眸一暗,張口咬住了亞當的耳朵。

亞當發出一聲慘叫:“你他媽是只狗嗎?!”

他伸手拔槍,兩只堅硬如鐵的手掌鉗制住他的手腕,讓他根本無法動作。亞當一邊疼得龇牙咧嘴,一邊心驚膽戰,怎麽這家夥力氣這麽大!?

剛剛那副樣子裝的?!

在傑德手裏,他仿佛一只被叼住後頸的貓,絲毫沒有反抗的空間,握槍的手被硬抓着指向前方。

手下的警察正慌張地趕來幫忙。

亞當:“別……”

話沒出口,他的耳朵被巨大的槍聲震得轟鳴,兩只手也被劇烈地麻痹。幾槍精準的點射後,同伴們紛紛倒下,傑德終于松開他的耳朵。

亞當踉跄退後,摸到一手鮮血,驚愕地擡頭一看。傑德半弓着背,紫色的眼眸仿佛一把冰冷的刀,唇上還沾着鮮血,雙手把槍遞到嘴邊,叼住。

這副模樣讓人頭皮發麻,不像人,更似野獸。

“砰”的一聲,傑德打碎了手上的鏈條,下一秒,掠食者般的眼睛盯上了他。

亞當呆在原地,一時間忘記逃跑。

傑德緩緩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藐視。

“你想越獄嗎?!”亞當高聲質問。

傑德殘忍地一笑,擡起右腳,狠狠踩中他的手,重重地碾壓。

亞當覺得,他的掌骨肯定是碎了,疼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兩眼頭暈目眩,一個勁倒吸冷氣。

他在失去意識之前,感覺到一只大手抓住後領,把他像死屍一樣拖着朝外走。

天色大亮。

鬧市區漸漸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路邊一家早餐店裏,換上便服的尤裏西卡抱着雙臂,一臉嫌棄地盯着對面大快朵頤的omega。

桌上擺着一摞空碗碟,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裏的食物。

“你能不能快點?”尤裏西卡不耐煩地瞧了眼手表。

“急什麽。你不是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嗎?”席陵擦擦嘴,用勺子舀起一顆丸子,“來,你也嘗一點?”

尤裏西卡盯着面前秀白的手指,嘴角抽了抽。

“拿遠點。”

“不好吃我是豬。”席陵誠懇地舉手發誓。

幼稚。

尤裏西卡盯着滿桌的佳肴,心想,現在有差別嗎?

他這麽小的人,是怎麽吃下這麽多的?

食物的香氣萦繞在鼻尖,好像還真……

席陵反手塞進自己嘴裏,尤裏西卡盯着他紅潤的嘴唇,眼睛裏似乎要冒火。

席陵無辜地表示:“我可是等了你足足十秒鐘欸。”

尤裏西卡沉默着,僵硬地轉動脖子,把目光從他唇上移開。

“算了……”

終于吃完了。

尤裏西卡開着車直奔海沙大廈。

席陵:“不行不行,我要去上學。”

尤裏西卡額頭直跳,怒氣幾乎變成實體:“你有完沒完……”

“我說真的,”席陵把皮箱放到車上,“也是你長官讓我去上學的,這個東西交給你啦,在你們警察手裏總比我手裏好。”

席陵想了想,也好把功勞記到尤裏西卡頭上,回來的路程上使喚了他那麽多次,別真把人得罪了。

尤裏西卡單手抓着箱子,瞥了一眼席陵,總算瞧他順眼了些。

汽車停在大學門口,席陵慌慌張張地拎包狂奔,跑一半又折回來,對尤裏西卡說:“謝謝你啦!”

尤裏西卡心裏怪不自在。席陵眨眼就不見人了,他才慢吞吞憋出一句:“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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