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分量
分量
席陵當然很想去見他。
經過折磨的身體疲憊不堪,傑德提出的話就像一塊饞人的糖果,讓人垂涎欲滴。
以前席陵還小的時候,每次受到懲罰,傑德也會給他一點獎勵。
糖果、禮物、或者是外出旅游的機會,能暫時把他和痛苦隔離開來,享受安慰後再繼續接受懲罰,直到事先定好的懲罰內容全部結束。
席陵從沒感激過他的這種“安慰”,這只不過是糖衣裹着的毒藥,誘哄他慢慢吞下去。席陵很怕長久下去,他的身體和精神都被慢性毒藥麻痹,當真以為傑德是可以依賴的人。
“看你,”傑德擦幹席陵的眼淚,溫柔似水地嘆息,“剛剛還說你很乖呢。”
席陵好像一個空洞的布偶,淚水源源不斷從清淩淩的眼睛裏滾出來,嘴唇麻木地蠕動。
“傑德,你到底怎樣才肯放過我?”席陵的質問掀起胸腔的顫音,好似遭受極大的痛楚,每說一個字就劇烈地抽痛,“放過我吧,求你了……”
傑德靜靜看着他崩潰的模樣,抓起席陵的手,十指相扣。
“放不開呢。”
輕柔的嘆息飄進席陵耳朵裏,卻別詛咒更讓人害怕。
“你是我好不容易養成這樣的,”傑德撫過席陵的發鬓,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整理好,“我看着你一點點長大,既漂亮又聰明,你要我放過?”
席陵低頭抽泣,臉頰埋得很低,看不到臉,交疊的胳膊抖得很厲害。
傑德安靜地等着他哭完。
放席陵走是他絕對不會答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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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席陵這樣的人,無論受到多少折磨都不肯被黑暗吞噬,實在是太耀眼了。
就應該一直一直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沉淪。
“好啦,”傑德擦幹淨席陵的臉,做出開心的樣子,“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席陵睫毛上還挂着細小的淚珠,不相信他會有這麽好心。
傑德開車帶他前往西郊。
天忽然飄起小雨,汽車在環城高速上寂寞地跑了一圈,停在鈴蘭教堂前。
平時幽靜的教堂今天擠滿了訪客,各式各樣的警車快把通道堵死了,入口幾十米外就拉起了警戒線。
席陵遠遠地看見陸斯銘的車,如鏡的車漆反射着淅淅瀝瀝的雨水,車門打開一瞬,從中走出他無比渴望的人。
席陵很想沖上去,傑德的手掌卻不輕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冷靜了一瞬,席陵看見陸斯銘身後緊跟着一個熟悉的人,心裏的悸動瞬間就被澆滅了。
傑德笑了笑:“你認識他?”
席陵盯着那位中年人,喃喃:“第三區的執行長。”
陸斯銘和他的侄子相過親。
幾秒鐘後,那個漂亮的小O果然也出現在了他們當中。一行人都穿着黑衣,可是看上去,他站在陸斯銘身邊格外登對。
傑德淡淡地開口:“很配呢。”
席陵好像被針紮了一下,惱火地瞪着他。
傑德絲毫不理會他的恐吓,笑得更開心:“不讓我說?可是明明你也這麽想。”
“……”席陵恨不得給他兩拳。
“回去吧。”傑德無視了席陵的惱怒,握緊他的手,“好好睡一覺,明天……”
他沒有說完,盯着席陵白到透亮的臉,很輕地嘆了口氣。
汽車緩緩啓動,闖進漫無邊際的雨幕。
同一時刻,教堂墓園。
吊唁的人撐着黑傘,仿佛鴉群般站在雨水間。
神父做完安魂彌撒,數不清的鮮花獻在新立的墓碑跟前。
“真遺憾聽到這樣的噩耗……”中年人嘆了口氣,“明明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還交談得那麽愉快。”
陸斯銘望着連綿不絕的陰雨,又好像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一切。
“您都處理好了嗎?”中年人又問。
陸斯銘點頭。
“我上報了聯邦。”陸斯銘說,“這是我能想到,目前最穩妥的結局。不論對他,對諾蘭頓,還是對我們。”
“唉……他這樣的身份居然會幹出那種糊塗事,傳出去了可就是天大的醜聞啊。不過,這倒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說不定能一舉找出‘國王’。”
陸斯銘颔首:“我和您想到一樣。接下來,第七區的事情就要暫時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第七區早點安穩下來,對聯邦也是好事嘛。”
中年人喜笑顏開,明明是長輩,卻随和地不像話。
“只是以後洛希也要待在諾蘭頓,還要麻煩督察長多照顧一下他。”
他拉過藏在身後的侄子,小巧的Omega依舊怕得發抖,擡起眼飛快地瞟了陸斯銘一瞬。
陸斯銘打量着小O柔軟的黑色頭發,目光停在玉石般的耳垂上,一言不發地點了一下頭。
Omega都這樣麽?
Omega的樣貌都有着特有的柔軟,陸斯銘看着相似的長相,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席陵,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頭發和肌膚的觸感。
第三區執行長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擺動幾下,笑着邀請:“今天時間還早,要不一起用個晚餐?”
陸斯銘收回目光,幹脆地婉拒:“我還有事。”
“這樣啊……”執行長話裏帶着遺憾。
陸斯銘歉意地點了點頭,帶着一行警察離開。
坐進車裏,他的面龐上才顯出一絲疲态。
“有消息嗎?”
崔斯塔發動汽車:“調查遍了,沒找到人。”
“……尤裏西卡怎麽說?”
“他去了學校,”崔斯塔嘆氣,“所以啊,現在傳的都是胡說八道,要真是他幹的,他幹嘛還去上學?而且他壓根沒有作案時間啊。”
“我知道,”陸斯銘看向窗外,“我沒懷疑過他。”
席陵那麽恨傑德,和他相處的時候就不止一次流露過真情實感的厭惡,怎麽可能像他們說的那樣,接近他就是為了救傑德?
可是陸斯銘還是有點失落。
既然跟他無關,他現在人又在哪裏?
終究還是這樣,想離開就離開嗎?
新一輪的藥物注射過後,席陵再一次陷入絕望的深淵。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天,第幾回。神經繃得像根脆弱的蛛絲,要是手邊有槍,他會毫不猶豫地對準太陽穴摁下去。
國王好像對傑德帶他出去的事情十分不滿,接下來這幾天裏,席陵再沒離開過地下室。終日浸泡在陰冷的空氣中,連靈魂都生出一層暗紅色的鏽。
傑德來看他了,臂彎裏抱着嶄新幹淨的衣物。
席陵精神渙散,卻隐隐約約意識到,他撐過這次了。
傑德把他抱在懷裏,像擺弄一個傀儡,換下滿是汗水血跡的髒衣。
他的目光垂落,盯着席陵肋間淺色的疤痕,良久說:“還是帶你去處理一下吧。”
“……”席陵沒有力氣張嘴。
“就在這次任務後,怎麽樣?”
“任、務?”席陵心裏敲響警鐘。
“我和他說過了,”傑德摟住席陵的腰,鼻尖埋在他的肩膀,“這是最後一次任務。”
席陵懷疑地瞧着他。
“我說,我們要結婚,”他吻了吻席陵的無名指,“要是他想繼續讓我給他做事,就不能讓我的O攪進亂七八糟的男人中間。”
席陵最成功的領域是交際花,殺人只是近一段時間興起的副業,他還做得不那麽出色。
交際花,不可避免要色.誘。就算沒有肉.體關系,至少也要運用美色迷惑任務目标。
席陵的臉色十分難看。
難道他想逃脫過去那種日子,就只能跟傑德結婚?
誰想跟他結婚?
傑德笑着說:“沒想到你會是這副表情呢。”
席陵猛然抓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頓:“我不要!”
傑德的笑容暗淡下來,撫過他的額發:“那你就只能去做自己最讨厭的事情了。”
席陵握着他的手用了點力,皺緊眉憤怒地喊:“為什麽?我為什麽一定要聽他的話?他憑什麽擺布我的人生?傑德,難道你就想一直這樣下去嗎?你為什麽一定要站在他那邊,心甘情願當他的狗?”
傑德怔怔地看着席陵,這場突如其來的情緒爆發令他始料不及。
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幾秒,席陵一把推開傑德,頹然地垂下手臂。
席陵嘆了口氣,慘白的臉別到一側,眼中流露出幾分自嘲。
真是瘋了,才會跟傑德講道理。
他跟國王沒有區別,都是惡到極致的人渣。
席陵跌跌撞撞爬起來,走出地下室。
幾個保镖守在門口,原本都翹着腦袋好奇觀望,看到他來了,立馬俯首帖耳,像幾只聳立的鴕鳥。
地下室裏響起驚天動地的打砸聲,幾個人同時吓得縮了縮脖子,一臉恐懼地瞟向裏面。
席陵的腳步也停頓一下,接着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回到頂樓的房間,席陵對着穿衣鏡解開衣服,重新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
盡管在藥物控制下意識薄弱,但他還是感覺到,傑德往他身上放了一樣東西。席陵一個人在地下室的時候找過幾次,沒有結果,現在好不容易脫身,一定要弄清楚是什麽東西。
摸索半天,席陵疼得直抽氣,終于找到點異樣。
背後幾道鞭傷裏,大多只是上過藥用紗布包紮好,只有一處細細地縫了針。
席陵摁了摁那上面淤腫的皮膚,摸到一小片指甲蓋大小的硬塊,腦子裏立馬冒出無數個猜想。
什麽玩意?監視器?竊聽器?定位器?
想幹什麽?怕他又悄悄見陸斯銘?
席陵試着弄出來,太疼了,強行取出的後果就是血肉模糊。
他還不想對自己太狠。
門被人敲響了。席陵回過頭,傑德倚靠在門邊,已經換好了衣服。
席陵拉起襯衣,擋住後背。
“今晚的宴會,我送你過去,”傑德看着鏡子裏朦胧潔白的身體,輕快地說,“目标是老熟人。”
席陵聽出他不懷好意,不知怎麽回事,第一個想到的是陸斯銘。
傑德諷刺地淡笑,雙眼似乎已經洞悉了他。
“他在你心中的分量很重呢,老是想到他。”
席陵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對着鏡子穿好衣服。
“連話都不想跟我多說?”
“……”
傑德無奈地嘆息,拍拍席陵肩膀,轉身離開。
“高興一點,你心裏想的那個人,今晚真的會來也說不定。”
席陵早就習慣他的把戲,這一次即便聽到陸斯銘,也只是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畢竟,傑德可不會真的放任他見陸斯銘。席陵在乎的人和事,都不過是傑德用來折磨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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