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十九

午膳後。

安樂昭在東宮客房小憩,房中燃着她平日在家時習慣點的安神香。氣息熟悉,可這客房的環境對她來說卻是陌生,她雖閉着眼,卻沒有睡過去。

她意識清晰,看似平穩的呼吸下,卻靜心凝神着,耳邊聽着房中的動靜。

檀香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中舉着一把圓扇,小心翼翼的朝安樂昭扇着,将帶起的風拂向她。

見安樂昭模樣安靜,仿佛已經熟睡過去,檀香手中扇動圓扇的動作才緩緩停住,而後輕着動作起身走出房間,讓安樂昭好好休息。

房門關上的動靜消散後,床榻上躺着的安樂昭緩緩睜開眼來。

她眨了下眼,擡眸望向房梁,盯了一會兒後又看向透照有陽光進來的窗戶。她覺得有些刺眼,不自覺很快閉上眼。

東宮這個地方,她并不陌生。

在眼前的時間裏,她小時候會來找雲川珩,那時尚沒有那麽多事務需要處理的雲川珩會陪着她玩耍。

而在安樂昭此時腦海中的記憶裏,有關于東宮的回憶卻并不美好。她印象深刻的,是自己被雲千複強行帶入東宮,無情羞辱,這裏曾承載着她前世大部分痛苦的回憶,最後她也是在東宮的一處宮殿中葬身火海。

即使安樂昭知曉如今的東宮是雲川珩的地盤,可她心中始終不舒服,難以真正安心。

雲千複一日握有權勢,有一日與雲川珩作對,安樂昭就永遠不會放心。

安樂昭翻了個身。

她擡起手臂枕在腦下,不由思索着。自己要如何除掉雲千複,又不會連累到安國公府和雲川珩呢?

安神香于香爐中燃着,白色煙氣自镂空紋樣中緩緩升騰起,彌漫在寂靜無聲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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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昭腦海中關于前世痛苦的記憶在安靜之中愈發清晰,好似就在眼前浮現。她不自覺屈起雙腿,雙臂環抱住自己。

她眉頭緊擰起,腦袋低垂下,将身體蜷縮慢慢蜷縮起來。

東宮書房。

雲川珩坐在桌案前處理事務,吳游走進書房,将手中已整理好的消息恭敬着放到書桌上。

雲川珩将手中事處理完,轉而将方才吳游放下的信紙拿起。那是最近收集到的上京城中各路消息,各家府邸的情況,尤其是在朝堂上與他不對付的那些人最近做的事情。

一一閱讀過去,他眉頭蹙起些,神情随之嚴肅。

雲千複的勢力還真是越來越大,這些年他的動作沒停過,朝中與自己作對的最大勢力無非就是他。

因父皇對他的信任,不管是朝堂上,還是後宮中,他都能插一手。

若是再放任下去,自己東宮儲君的位置怕是要不保。

雲川珩将手中信紙放下,眉頭緊鎖着。看來,得主動出擊。

他并不喜歡手足相殘,可那并不代表他真能對想要将自己踩在腳下的人視若無睹。雲千複野心昭然,向的就是自己東宮儲君的位置。

前幾年雲千複還能裝一裝,一副對太子之位不在意的樣子,去年他被父皇封為“堇王”後,性情轉變,明裏暗裏籌備了不少事,最近更是連裝一下都懶得裝了,就差把“我要争儲”四個字寫在臉上。

偏偏,雲千複的母妃得寵,母族勢力渾厚,牽一發而動全身,要除掉他,并非容易之事。

雲千複那邊不太好動,就先從宮裏的人開始。

雲川珩開口:“複實。”

關複實立即走上前,拱手道:“奴才在。”

雲川珩道:“你去一趟母後那裏,告訴她一聲,最近後宮裏的事情要多加注意,可能會有些多,讓她多勞煩些心神去處理。”

關複實瞬時明了,點頭應聲:“是。”

“還有,”雲川珩又道:“再告訴她一聲,不要再突然送人到東宮來,太子妃人選,孤心中已有數。”

關複實嘴角帶起一抹笑:“是。”

關複實将雲川珩的話原原本本轉告給皇後宋菡衣時,她正閉眸養神。

聽此言,她眉角微動了下,似笑。她紅唇微啓,輕輕出聲:“他要準備動手了?”

關複實道:“應該是的。”

宋菡衣笑哼一聲:“本宮早就提醒過他,要早些做準備,不要給他人可乘之機。時至今日才想起動手,比本宮所想的實在是久了些。”

關複實卻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是您一手帶大的,您應該知曉他是什麽性子。既然他決定在此時動手,應是做好了準備。您相信他便好。”

宋菡衣緩緩睜眼,眸中帶着點笑意:“本宮自然是信他的,不過本宮不相信別人。他心中有善,他人心中未必會有。”

關複實笑了笑,沒有反駁。

宋菡衣輕輕緩了口氣,衣袖稍擡起:“對了,太子所說他心中的太子妃人選,可是樂昭郡主?”

關複實低着頭:“殿下所想,奴才不知。”

宋菡衣挑了下眉:“樂昭郡主可還在東宮?”

關複實如實回答:“郡主午膳後在客房小憩,尚未離開。”

宋菡衣一眼明了之意:“看來就是她了。”

若非沒有前段時間上京城中的傳言,安樂昭确實是太子妃的最合适人選。她是安國公的掌上明珠,又與太子青梅竹馬,知己知彼,門當戶對,又有年幼情意在,怎麽樣都是合适的。

可偏偏,在安樂昭要及笄之前鬧出些事情來,還有什麽中邪這樣的事……這對安樂昭的聲譽不太好,也勢必會影響到之後皇帝陛下為太子擇選太子妃時的考量。

畢竟,選太子妃這事,事關國本,可不是太子一人就能說了算的。

唉……

唉!

宋菡衣一想到這兒,眉頭不自覺皺緊了些,才擡起的衣袖也帶着些惋惜的放下去。她搖了搖頭,滿眼都是可惜。

宋菡衣稍稍調整了下情緒,又道:“太子所說之事,本宮已知曉。至于太子妃那件事,讓他再考慮考慮,仔細選擇。”

關複實恭敬着拱手:“是。”

半個時辰後。

檀香小心推開客房的門,準備去叫醒午睡的安樂昭。可走近床鋪,卻看見安樂昭睜着眼平躺在床上,雖是盯着房梁,可眼睛沒有聚焦,好似在凝神思索着什麽事情。

檀香愣了下,于是出聲呼喚:“郡主?”

安樂昭眨了下眼,眼睫微顫了顫。再眨眼時,思緒回轉過來,意識回歸到腦海。她轉頭,看見檀香望向她時的笑容。

她也跟着笑了下。

檀香道:“郡主,您是何時醒的?”

安樂昭道:“有一會兒了。”

其實她沒睡。

即使燃着安神香,也睡不着。

安樂昭要起身,檀香立即伸手去扶。

緩了緩精神後,安樂昭走出房間,行至院中。

午後的陽光依舊熱烈,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熱意落下。安樂昭不由擡起頭,看向頭頂湛藍明媚的天。

有飛鳥從藍天掠過,似是畫筆塗抹一行的痕跡。

但又很快随着飛鳥的離去而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安樂昭輕眯了下眼,斂回視線時瞧見遠處走來的眼熟身影。她抿了下唇,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起雲川珩前世的結局,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握緊了些,表情有些凝重。

身邊的檀香注意到安樂昭神情的變化,不由疑惑:“郡主,您怎麽了?”

她順着安樂昭的視線往前看去,瞧見走來的人是雲川珩時,更是不解。她又轉回頭看向安樂昭,不解詢問:“郡主,那邊是太子殿下過來了,您表情為何這般嚴肅?”

安樂昭道:“就是覺得莫名的不太真實,有種會失去他的感覺。”

檀香不太明白:“為何?”

“您與太子殿下自幼相識,感情深厚,怎會失去他呢?太子殿下不是正向您走來嗎?”

安樂昭轉頭看向檀香:“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檀香茫然:“那是何意?”

安樂昭忽的笑了下,又搖了搖頭:“罷了,不重要,就當我是沒睡醒的錯覺吧。”

曾經的事無法阻止,但現在與以後,類似的事絕不會再次發生。

檀香還是不太懂安樂昭的意思,但安樂昭沒有繼續說,她也就沒有再追問。

雲川珩行至而來,神色溫和站定在安樂昭身前。

他身影覆蓋來,背着光的方向,将這一側的光遮擋。

安樂昭擡頭看向他,眼彎彎:“表哥。”

她問:“你的事忙完了?”

“嗯,忙完了。”雲川珩輕點了下頭:“你休息的可好?”

安樂昭笑着:“還不錯。”

她眨了下眼,垂着的手指微動,捏住衣袖衣角,緊攥在手中。

不過一個剎那,她抓着衣袖的手松開,随後往前邁動一步,向身前人伸出手去,将其抱住。

雲川珩一愣。

安樂昭身後的檀香與跟在雲川珩身後的吳游見狀立即轉過身,背向他們這側。

雲川珩回過神,擡手回抱住安樂昭,聲音帶着關切:“怎麽了?午睡時做噩夢了?”

安樂昭靠在雲川珩懷中,臉頰于他胸口蹭了蹭,環着他腰身的雙臂收攏了些:“沒有做噩夢。就是……”

“感受感受真實。”

雲川珩挑眉:“感受真實?”

安樂昭擡頭,眼眸含笑:“就是想抱你一下。”

雲川珩随她而笑,嗓音柔和:“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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