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三

四十三

翌日。

晨間一切如常, 天氣晴朗，雲淡風輕，是個适宜出門的好日子。早膳後, 安樂昭去給祖母謝青竹請安問候過後，便帶着檀香與謝瑩一起去往萬佛寺。

馬車沿街而行是繁華熱鬧的街道, 時辰尚早, 仍是城中早市的時辰, 來往之人不少, 在街邊茶攤、面館吃東西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有人沿街叫賣, 有人說笑打鬧, 吆五喝六。

即使是坐在馬車內，安樂昭也聞見了彌漫在空氣中、順着風吹來的食物香氣。

她掀開馬車窗簾往外探看而去，将那熱鬧景象看在眼中。人世間煙火氣，大抵如此。

她嘴角不由上揚，帶起淺淺笑意。這種尋常而溫馨的場面，總是容易讓人覺得心情愉悅。也讓人深刻的感覺到，自己是真實的活着的。

馬車穿過熱鬧繁華的街道, 拐過彎去到另外一條街道, 再繼續前往。小半個時辰後, 馬車抵達萬佛寺前，而後緩緩停下。

檀香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郡主, 萬佛寺到了。”

安樂昭應了一聲“嗯”, 随後從馬車內走出。檀香向她伸出手, 将她扶着下來。

她站在萬佛寺門前, 擡頭看向那塊懸挂在大門之上的牌匾。上次來這裏時，心裏想的是要幫助萱兒, 而現在她來這裏，是為了自己。

短暫的思緒後，安樂昭走進寺門，檀香與謝瑩分別跟随在她身後左右兩側，和她一起進去。

時辰尚早，來萬佛寺內祈福的人還不多，院中只零星站着幾個。只是香火的氣息依舊明顯，才到院子裏就聞見了那種專屬于寺廟的檀木香燃燒的淡淡香味。

安樂昭徑直向萬佛寺大殿走去。

大殿莊嚴，眼前所見的佛像上瞧不見什麽情緒，像是以一種平和的心态看待這世間萬物。

安樂昭走過去，在佛像前的蒲團上跪着，雙手合十在身前，同時閉上眼睛，腦袋微垂，閉眸而模樣虔誠的向這裏的神佛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訴求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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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佛，也不确定那些神佛是否能聽見自己所祈求之事，只是求心安。

而她所求的，也不是什麽特別難的事情。她只是想睡個好覺，只是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平安，不再重蹈曾經記憶中的覆轍。

稍許後，安樂昭睜開眼來。

旁邊的檀香将三支燃着的香遞給她。她伸手接住，再向佛像拜了拜，随後站起身往前走去，将手中的三支香放入佛像前的香爐中。

燃着的香上緩緩缭繞起白煙，而後消散在半空中，只餘下淡淡的檀木香。

安樂昭後退了些，擡頭注視着前邊莊嚴的佛像。

她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看着佛像，臉上也沒有多餘的情緒，旁人自也不知曉她此時心裏想的是什麽。

檀香和謝瑩陪着她一起安靜的站在大殿內，沒有去驚擾她的思緒。

片刻後，安樂昭才斂回視線，将思索的模樣收回，而後轉身往外走去。檀香和謝瑩立即跟上。

走出大殿，行至院中。安樂昭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來，肩膀微擡起，又慢慢放下。

檀香好奇：“郡主，您方才那麽認真，跟神佛都祈求了些什麽呀？”

安樂昭看向檀香：“這個要是說出來，不就不靈了嘛。”

檀香想了想，點頭：“也是。”

謝瑩問：“郡主，咱們這就要回去了嗎？”

安樂昭搖了下頭，嗓音溫和：“既然特意來了趟萬佛寺，就不急着離開，我們四處走走吧。”

“你們若是也想去拜一拜，就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

謝瑩道：“我不用。”

檀香看了謝瑩一眼，而後說：“那我去。”

都來萬佛寺了，郡主也允許，自是不能浪費這個機會的。檀香跟安樂昭示意後，便轉身走回去大殿。

安樂昭輕輕笑了下，往前邊走了些，去到院中一個巨大的香爐前。

那個巨大香爐內堆積有不少香灰，香灰上插放着些燃着的香燭，大抵是剛才來跪拜祈福之人放在裏面的。

安樂昭問：“瑩兒，你覺得這裏面的香灰得要多少人來這裏祈福才能積攢到這麽多？”

謝瑩看着那巨大香爐中的香灰，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後，搖頭：“回郡主，我不知道。”

“但看起來，應該有很多人。”

安樂昭笑了一聲：“那确實是需要很多人。”

謝瑩眨了眨眼，擡起手輕輕撓了下臉頰，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安樂昭又問：“瑩兒，你武功很好嗎？”

謝瑩說：“這個，我不好說，得看對誰而言。”

安樂昭看着她：“祖母既然讓你跟在我身邊，想必是知曉你身手不錯。若是有機會的話，教我幾招防身吧。”

謝瑩一愣，有些詫異。但看安樂昭并不是在與自己開玩笑時，連忙點了下頭：“當然。郡主想學，瑩兒自當盡全力教會你。”

安樂昭笑着：“我會努力學的。”

方才在萬佛寺大殿看着那些佛像的時候，安樂昭突然意識到，佛像是不會動的，給予自己的只是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并不足以真的起到幫助自己的作用。

以防日後遇到危險的情況，安樂昭覺得，自己還是得有自保的能力。雖然她這個年紀來學武功有些晚了，但依靠技巧，也許能在對方覺得自己弱不禁風的時候打對方個出其不意，給自己找出逃跑的機會，亦或者給身邊人救自己的可能。

機會，只在一瞬間。

所有的一切，都得靠實力。神佛之說，到底只是做些心理輔助，正兒八經的時候，是起不到作用的。

檀香很快小跑着回來，面帶微笑回到安樂昭與謝瑩身前。

她笑道：“郡主，我回來了。”

安樂昭說：“那我們四處轉轉吧。”

檀香與謝瑩都點頭：“是。”

她們從萬佛寺前院悠閑散步而逛，行至後院。

地方有些熟悉，似乎是上次來這裏時與萱兒一起走過的。她不由多看了兩眼，又斂回視線繼續往前。

視線橫掃而過周圍時，瞥見了個有點眼熟的女子身影。

安樂昭眯了下眼，回想着自己是在哪裏見過她。檀香在她耳邊提醒道：“郡主，那是太尉府的華柔。”

安樂昭這才想起來。

太尉府的華柔，華曦的堂妹。

安樂昭還沒來得及想別的事情，又看見了個身影從另外一側走來。她一愣，連忙帶着檀香和謝瑩往後躲，藏身在圍牆後方。

而後她小心着往那邊看過去，表情逐漸凝重。雲千複……他怎麽會和華柔在這裏見面？

隔着些距離，安樂昭聽不見那邊說的話，只能看見華柔的手搭在雲千複手臂上，臉上帶着笑容。雲千複和她說着什麽，她笑容更燦爛了些。

安樂昭又想起來，先前太尉府那邊似乎準備讓華曦嫁給雲千複，但華曦不同意，此事沒能成功。看華柔和雲千複如今這樣子，想來太尉府那邊是放棄了華曦，準備讓華柔嫁給雲千複，以此來鞏固太尉府與雲千複之間的關系。

太尉府和雲千複勾結在一起，得想辦法讓華曦從太尉府中出來，否則遲早會被他們之間的事牽連到。

看着前邊和華柔調笑的雲千複，重生前那些痛苦的回憶再度出現在安樂昭腦海中，她的眼神逐漸淩冽，殺意自眼底緩緩浮現，垂在身側兩邊的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頭。

她不由的想，要是雲千複死了就好了……

只要雲千複死了，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她身邊的人、認識的人也就不會受到傷害，能好好的活着，去過她們想要去過的生活。

可偏偏，他的存在，讓那些事都不能簡單的如願。

謝瑩注意到安樂昭臉上表情的變化，也看見了她眼中的殺意。謝瑩不由順着安樂昭看向的方向望過去，那裏的人她也認識，是堇王雲千複，還有方才檀香說過的太尉府的華柔。

只是謝瑩不明白，安樂昭看着他們，為何會露出那種帶着殺意的眼神。

看着雲千複和華柔進到那邊的房間後，安樂昭緩過些神，擡手示意了下，帶着檀香和謝瑩從這邊離開。

雲千複的侍衛守在房間外，自然是不好過去查看情況。至于雲千複和華柔這時候在這裏，想必也沒什麽好事。

走出一段距離後，安樂昭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向萬佛寺大門走去。現在這情況，她沒有心情再繼續轉，只想着快些離開。

走出萬佛寺後，謝瑩看着表情依舊凝重的安樂昭，心中有些疑惑。

上馬車的時候，安樂昭瞥見身邊謝瑩的疑惑神情，問：“瑩兒，你是有話要說嗎？”

謝瑩抿了下唇，跟着安樂昭坐上馬車後，還是将心中的疑惑問出口：“郡主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你是和堇王，還是和那位華柔小姐有過節嗎？”

安樂昭坐穩，忽的笑了一聲：“我只是讨厭其中一個人。”

謝瑩詫異了下。

馬車開始往前行，車輪咕嚕的聲響傳來，能正好掩蓋住她們說話的聲音。

謝瑩回想起先前曾在城中流傳的有關安樂昭的事情，她心驚了下，又小心着看着安樂昭：“郡主讨厭的是，堇王？”

安樂昭沒有隐瞞，坦然點頭：“嗯。”

而且，她也不是單純的讨厭雲千複，而是那種一看見他就希望他可以死的極度厭惡。

真希望這世上真能有所謂的報應，像雲千複這樣的人，就應該天上掉下來一個雷，直接砸在他的頭頂，送他原地上路！

安樂昭閉上眼，深吸口氣後緩緩呼出，将自己的氣息穩住。

只是心情還是有些難平複。

謝瑩看着她：“郡主，你還好嗎？”

安樂昭放在身前的雙手握緊了些，忽然道：“我先不回安國公府，送我去東宮，我要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