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30.打個架

打個架

穿過那片白桦林,就是九區。

簡喻白來之前就做過很多功課,或者說,他來青木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這次秋采。

路線改了許多,但陸沉昨天帶他走到那片蒲公英林可以到白桦林。

路過蒲公英林的時候,簡喻白把包裏收集标本的小罐子拿出來,精心挑選了顆最漂亮的裝進去。

做不太好的事情之前,總要做點兒好的。

簡喻白把登山服的袖口扣緊,兜帽戴上,也扣緊,臉能擋大半,就露出雙漂亮但神色冷淡的眼睛,他擡眼看了看圍牆高度,踩着幾塊凹處輕松就爬上去了,動作利落熟練。

他跳下牆拍拍手,打量着周圍的景象。

九區在城郊,是臨近長川的一片老居民,當年白桦林福利院事件出來後,就陸陸續續收到了很多整改通知,改到現在,幾乎沒什麽人了。

長川不像青木,這裏不愛下雨,不潮,幹燥到讓人窒息。沒人打理的廢墟,廢墟,把地方顯得有些蕭條。

發燙的地面漸漸散溫,正午高懸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牆皮幹燥脫落,色彩單調得像褪色的老照片。

簡喻白走過空曠無人的街道,一幀幀風景從身邊劃過,把曾經在這裏的記憶一遍一遍重述……

這地方原來有個小賣部,哥哥總愛買一根碎冰冰,折一半分他,哥哥總把下面那截給他,看上去多些。

再往前走,是間矮屋,年代久遠得不行。那時候看着就像電視劇裏的宮殿,裏面住了個老奶奶,簡喻白媽媽經常搬個凳子坐那兒和她聊天。哥哥唬他叫老奶奶老佛爺,然後被繡花的鞋底追着滿路打。

……

路很快走到盡頭,記憶終止得沒有由來。

簡喻白腳步停滞在門口。

他輕輕捏捏手。

他像個小偷,不像要回家的人。

這地方自從火災之後就被封起來了, 【白桦樹之家】的木牌子早被燒毀了一半,已經看不清楚了,但簡喻白記得那幾個字。

爸爸親手寫上去的時候,當時簡喻白坐門口吃冰棍,他就笑着告訴簡喻白, “魚魚,你馬上就會有很多小夥伴了。”

“是上次來的那個大哥哥嗎”小孩偏偏頭問,卷發特別可愛,像放了個洋娃娃在那兒。

“大哥哥年紀太大了,不用住福利院,要上學。”喻止山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都有皺紋了,那兩年他因為福利院的事情特別忙, “不過你可以和那個小哥哥玩,你們年紀差不多。”

“可那個小哥哥看上去好兇……”

“小哥哥兇那你屋裏的藏得零食都哪兒來的”媽媽出來送水,揉了下小可愛的腦袋,小孩兒就不說話了,這可是他和哥哥的秘密。

白雨把水遞給喻止山,笑着誇, “喲,我們老魚寶刀未老,當代書法家啊。”

“謝謝老婆!”

——回憶的場景到這裏被強制斷線。

簡喻白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一點點淺淺的笑意,眼睛裏瑩潤潤的。

可笑着笑着,鼻頭為什麽那麽酸呢

簡喻白沒哭,眼淚是用來騙人的,他自己才不會哭。

他跨過被腐蝕褪色,失去作用的隔離帶,門被燒毀得差不多,當時火燎下的黑色漬跡已經徹底腐蝕進去,成了烙印,推開并不困難,輕微腐朽沉悶的聲音像遠古傳來的鐘聲。

這裏他真的太久太久沒有來了。

人很奇怪,有時候你拼命想記住一些東西,一些人,卻總最容易忘記。

記憶裏被忘記的碎片随着眼前景象的展開一點點拼湊起來……那些回憶開始重新複蘇,好的壞的都在生根發芽。

……包括那場大火。

火舌舔舐過居民樓,燒掉了窗簾,所有人都在大喊和奔逃,只有爸爸媽媽不停往火舌舔舐的居民樓裏沖,抱出一個個小孩兒。

“媽媽抱我……”他一直在哭,沒人救他,就這麽一次次看着父母在自己面前抱走了別的小孩,然後不停安慰他, “爸爸媽媽待會兒就來找你……”

……說好來找我的。

那晚的慘烈哀嚎和燙人的溫度像一瞬間席卷上來了。

燥熱的空氣好像把氧氣都蒸騰了,簡喻白快窒息了。

他額頭開始滲出細細的薄汗,但就是不閉眼,只盯着火災起源的宿舍看。

捏緊的手指尖快嵌進肉裏了,但他又好像習慣這種感覺了。

在漫長的痛苦裏麻木情緒。

他緩了好久,給自己足夠的時間找點走進去的勇氣。

畢竟他在那裏成長,也在那裏被抛棄,最後“死去”。

才擡腳,忽然身後穿了了陣腳步聲, “艹!在這兒呢!讓老子好找啊!”

簡喻白抽回手,轉過身,看到眼前站着院子中央的一群人,一二十個吧,染着花花綠綠的頭發,嘴裏叼着煙,肩上扛着棍兒,嘴裏還不幹不淨罵着髒話,像老電影裏古惑仔。

……看上去挺中二。

“本來覺得基地不好找位置下手,沒想到你倒自己翻進來了”那人把随手把煙頭一丢, “兄弟們,這是荒了幾年的老城區了,沒監控沒警察,放心大膽下手,死了都沒人計較。”

簡喻白手插在兜裏,擡眼看了面前拿着棍子揮舞的智障,清淺的語調聽起來冷漠非常, “先把煙頭踩熄”

“你他媽還裝逼命令老子呢”帶頭的古惑仔啐了口吐沫,偏就不踩煙頭, “今天老子要卸你一條腿,姓陸那狗逼又不在,我看你還能不能嘚瑟起來!”

提到陸沉,簡喻白波瀾不驚的眼神有些了很淺很淺的情緒,他歪歪頭,笑了下,眼睛彎彎的, “好啊。”

那人受了刺激,棍子一下就劈過來了!

簡喻白擡手就鉗制住了他的手腕,昨晚他跟陸沉睡了一夜,精神氣還不錯,對付這幾個小喽啰真是太容易了。

簡喻白把那人手一折,搶過棍子的同時,朝着下身就是一腳,随着一聲慘叫,那人立馬捂着裆倒地下打滾了, “我草你媽!老子老子的命根子!疼疼疼……”

簡喻白踩熄他面前煙頭的時候,迎着又是一腳。

有了棍子,雖然不算太襯手,湊合用吧。

幾個沒章法的沖上來,不要命亂砍,簡喻白眯一下眼,躲開劈朝自己的棍子,然後瞄準那人後頸腺體的位置打,這地方很脆弱,碰一下就能要命,一棍劈下去,一聲痛呼後就捂着脖子滾地上疼得流淚了。

剩下幾個有想往後退的趨勢,簡喻白沒給機會。

打架這種事情,不一次性打服,反反複複的,特別煩人。

幾個人打紅眼了,棍子開始亂劈,簡喻白肩膀被狠狠砸了一下,短暫麻木後泛出尖銳的痛感,他只輕輕蹙了下眉頭,在那人第二棍劈下來時,朝着那人手肘處就是一狠劈,不出意外聽到了骨頭錯位的咯吱聲。

……

又卸了幾只胳膊,剩下的幾個也不敢亂沖了。

他們打簡喻白沒下死手,簡喻白打他們也打得溫柔,打架這事兒上,簡喻白很講究禮尚往來的。

幾人被放倒了一直往後退,退到了牆角, “大,大哥,我叫你大哥,你饒了我吧……我們也是收錢辦事兒,不是真敢跟大哥您過不去。”

“哦。”簡喻白一手拎着棍,一手從帽側伸進去揉着腺體,剛被這人打了一棍,雖然躲得快,但還是蹭到一下,有點兒疼,帽沿偏大,投下的陰影擋住了眼睛,但聽聲音簡喻白是在笑的, “唐榭嗎”

那幾人呼吸一滞,瞳孔瞬間瞪大, “你,你怎麽知道的”

簡喻白不以為意挑下眉,猜測似的壓低聲音,這世界上會找人來揍他的,只有原野……和他最近得罪過的大少爺。

原野上次揍一半就後悔了,相信他不會重蹈覆轍了。

簡喻白沒和他們繼續唠嗑,腺體應該很快就會難受,他得在那之前把東西找了。

他拎棍估量着力度,兩倍還給了面前這個剛剛偷襲裏自己腿彎的人,人立馬失重跪下去了,和剛剛被撂倒的那群橫七豎八的人連成一片。

簡喻白半蹲下去,昏黃路燈下,漏出的大眼睛純良無害得不得了,他彎彎眼, “可打我是你的啊。”

犯錯的人,總試圖讓被害者理解他的苦衷和理由。

這種事情無聊又可笑。

那人已經抖得不像話了,捂着膝彎疼都不敢出聲。

簡喻白體貼把手機遞出去,禮貌問道, “需要打個急救電話嗎”

報警這群犯過不少事兒是的不會敢報的。

“不,不用了,我們自己可以處理……大,大哥求求你放我們走吧!”

躲牆角還打着石膏杵着拐杖的唐榭低罵了幾聲娘,把吸過的煙頭随手一丢,砸在廢棄木堆上,罵罵咧咧走了。

幹燥很久的木板,很容易燃起來的。

簡喻白一點兒都不喜歡打架,可是是他們非要招惹自己的。

兩倍奉還了,就把人放走了,臨了還無辜問了句, “你們不會告訴別人吧”

哆哆嗦嗦連走路都成問題,只想逃跑的一群人,哪裏還敢告訴別人……

簡喻白把棍子好好放回牆角,就走進去了,斷壁殘垣沒什麽好看的,燒焦的味道被煙塵氣味代替,他憑着印象走到儲物櫃面前,沒管髒不髒,用手拿開了那些燒碎的木渣和磚瓦,每一下落地,都像砸在了心裏。

這裏有他最美好的記憶啊,怎麽就變成這樣呢。

索性鐵盒子藏得隐秘,被幾塊磚壓住了,下過的雨浸濕在土裏,拿出來已經有些繡了,打開有些費力,簡喻白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力氣随着腺體位置的難受在變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天色明明暗下來了,周圍卻越來越熱了。

好不容易把盒子打開了,他沒來得及看,就匆匆把那本《白桦樹福利院名錄》和一些砸碎的東西裝進書包,他得快走了,待會兒沒力氣就趕不回去了。

剛才一直在翻找東西,沒注意到後面噼裏啪啦的聲音。

現在一轉頭……院子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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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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