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晨興理荒穢
晨興理荒穢
楚知白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靈樞宗,伴随着一陣讓人難受的憋悶感,他聽見了靈樞宗弟子的尖叫聲。
不知道有誰在外面喊着:“不好了!走水了!快來個人把火撲了呀!”
他慌忙沖了出去,在不遠處,他看見了漫山遍野的火光。靈樞宗依山而建,一旦山上着火,山下絕不能幸免。
他正想動用法術把火撲滅,卻發現自己靈力盡失,無法再使用任何法術。
他慌了,恐懼感就像一只無形的手迫使他再也沒有勇氣移動。
在火光中,他看見了一個人,是沒有變成老頭樣子的南山,也就是南流景。
但他的氣質讓楚知白感到無比陌生,比起常态,他倒更像是走火入魔了。
只見南流景一擡手,無數團火焰就像流星一樣墜落到了靈樞宗各處。
楚知白來不及躲避,不小心被火焰燒到了手腕,但是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燒灼感,甚至他明明被燒到的是手腕,他傳來疼痛的地方卻是雙腿。
一陣心悸後,他猛地一擡頭,他才發現自己依然在露陌宗,剛才所見所聞不過是他的一場夢。
旁邊的香爐裏,他昨天睡前點上的安神香已經沒了。
他睡着了之後很容易做夢,導致睡眠質量極差,所以他的房間裏經常會有安神香,可今天,安神香并沒有起效果。
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又在看書的時候睡着了,還沒有熄蠟燭,至于被火燒到手卻感到腿痛大概是因為他腿麻了,而且他的雙手,已經麻木到快沒有知覺了。
對于修士而言,想要緩解久坐帶來的麻木不是件難事。他稍稍使用了一點靈力就消除了四肢的不适感。
在擡手熄滅蠟燭後,他略感疲憊地躺在了床上,明明睡的時間理應比下午久,他非但沒有任何舒适感,甚至還感到一陣惶恐。
這不只是因為夢裏的他失去了靈力,還因為南山走火入魔的樣子。
他見到過魔修走火入魔的樣子,一開始他們會暴走,修為在短時間內突然暴漲,他們會像發了瘋一般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但這往往是透支生命換來的提升,持續時間一般不超過半個時辰。
傳聞幾十年前靈樞宗也出過一次有修士走火入魔的事情,那位修士就險些燒了靈樞宗。
那一次是正道唯一一次出現有修士走火入魔的情況。靈樞宗在那之後迎來了重建。
不過那個時候楚知白正好有事不在宗門內,他并沒能目睹事情的全貌。
後續靈樞宗也沒有公布失控的修士是誰——也沒有人願意說失控的修士是誰。他只知道當時所有被波及的修士都得到了安撫。
楚知白一開始猜測失控的人是南山,據說事件發生不久之後南山就被以“魔教卧底”的罪名逐出靈樞宗。
有修士走火入魔的事情就是在南山離開靈樞宗之前發生的。
可南山回到魔教後的做派一直非常強硬,把魔教一些人攪和得雞犬不寧。
那段時間,楚知白和南山為了正道和魔教的事見過幾面。那時的南山做事條理清晰,有條不紊,渾然不像一個走火入魔過的人。
沒來得及琢磨透自己為什麽會做這個夢他就再度睡了過去。
後半夜他沒有再做夢,難得睡了個好覺。一覺睡到有人輕輕地敲響了他房間的門。
此時天才微微亮,并沒有到他平日裏起床的時間,他極不情願地坐起了身。
他揉着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可上眼皮和下眼皮還是極不情願地抱在了一起,最後整得自己下眼睑全是淚水。
他想保持清醒,但困意總是讓他不由自主地點着頭。好困,不想起來,想繼續睡覺。
似乎是見他太久不回應,門外的人才說道:“我的好徒兒,該起床了,今天我們得一起出城。”
本來還困倦的楚知白立刻清醒了不少,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梳好頭發就走了出去。
屋外,林榆和陳司巧已經等候多時了。林榆的肩上扛着一柄有他肋骨最下端高的鋤頭,悠閑自在地哼着一首不着調的民謠。
可以聽出來原曲應該還是很好聽的。
陳司巧則是兩手捧着數量可觀的布匹,見到楚知白的時候她還對楚知白笑了笑。
楚知白不禁感慨這位師姐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
他一邊想着一邊向師兄師姐故作精神抖擻地行了個拱手禮:“師兄師姐好。”
林榆無奈地笑了起來:“哎,師弟,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們宗門沒那麽多繁文缛節。對了,洗漱的地方在那邊,記得要快些哦。”
要把這種幾乎已經形成習慣的東西從腦海裏踢出去還是挺難的。
但他還是小聲說道:“我明白了,我會照做的。”
等他把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從他離開房間起就沒有出現的南山拿着兩柄鋤頭從自己房間走了出來。
南山把其中一把小型鋤頭遞給了楚知白:“來,今後這把鋤頭就給你用了,要保管好哦。”
表面上精神抖擻,實際上已經可以站着睡着的楚知白腦子宕機了一瞬,而後他迷茫地擡起了頭:“師父,你給我塞鋤頭幹什麽啊?”
南山無奈地說道:“當然是種地去啊,還能是去幹什麽?不過因為人手已經夠了,所以你師姐是去給小孩子們裁衣服的。”
陳司巧點了點頭:“順便再教他們念書什麽的,如果你不想去農田裏耕作的話,也可以跟我一起。”
楚知白搖了搖頭:“還是不用了吧,我和師兄,師父一起就好。”
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擅長應付小孩子,以前靈樞宗長老的孩子讓他講故事,他講的故事直接把那些小孩子全都吓哭了。
就在這時,姍姍來遲的蕭辰也走到了院子裏:“我也要跟着一起去耕作嗎?”
他拿着鋤頭,看着姿勢有些別扭,似乎并不習慣手裏突然出現一個重物。
南山笑着說道:“當然,畢竟你是我們宗門的挂名長老,你得給弟子們做好榜樣哦。”
蕭辰欲哭無淚,只得點頭答應:“好好,可是我對這事情一竅不通,真的沒關系嗎?”
南山指了指楚知白:“沒事,他也不懂,你們倆都可以慢慢學。”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便是城外的一個小村莊。出城步行一刻鐘就可以到達。
村莊雖然占地不大,但是也有幾十戶人家,幾百號人。
五人行進的速度很快,太陽還沒徹底升起就趕到了他們要去耕作的土地。
田地間早就有了農民辛勤耕作的身影,陳司巧與他們道過別便轉身向農民們居住的房屋那邊走去。
有路過的村民見了看見了他們,非常自然地和他們打起了招呼:“仙君們又來了,這回還帶了個小師弟?小小年紀就願意來吃苦,真難得啊。”
農民說着一口夾帶官話的方言,楚知白聽半天也只聽懂了一部分,還是林榆給他在一旁解釋他才會意。
等他徹底聽懂想要回複些什麽的時候,村民就直接往田裏去了,絲毫不給他搭話的機會。
他只得轉頭去詢問南山:“師父,我們今天都要做些什麽農活啊。”
南山一邊笑了笑一邊跳到了田埂上:“拔草,不過要注意把雜草區分開,老的草得拿回去燒竈臺,嫩些的拿回去喂豬、兔子、羊——當然有些也可以留着自己吃。”
楚知白愣住了,老的草和嫩的草他還分得出來,還要分出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就有些為難他了。
看着他那愣住的樣子,南山接着說道:“當然,鑒于你是初學者,你只需要把它們分開來就行了,我來把那些能吃的挑出來。”
經過近乎一個早春的野蠻生長,田野裏的野草已經長得非常茂盛。
楚知白鉚足一股勁連着拔了一大片的草,遇到過于頑固的草,諸如被當地方言稱作“千斤頂”的野草時,他的小鋤頭就發揮出了用處。
得益于以前起早貪黑修煉劍術,他手上的厚繭完全可以讓他應付這些體力活動。期間他還挑出了不少他認識的野生藥材。
幹農活期間很少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在用心打理着自己分配到的田地。
當楚知白終于感受到疲憊的時候已經将近午時了。一旁的林榆累得臉頰通紅,氣喘籲籲,跌坐在田埂上大口喘着氣。
林榆絲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臉頰上留下來的汗水:“師弟,你怎麽跟力氣使不完似的。”
楚知白笑了笑:“我以前在家裏的時候,我娘經常要求我搬運重物,所以慢慢的,我的體力就好起來了吧。”
他母親要求他搬運重物倒是不會,但是會用近乎變态的訓練規訓他。這麽長年累月下來,他想弱都不行。
比如:讓他在寒冬臘月脫了上衣在雪地裏練劍;讓他在宗門旁邊的山上跑一圈,不跑完不準回宗門;在他還沒有辟谷的時候,讓他和宗門的長老對打,必須撐過至少一炷香的時間,否則不給吃飯什麽的。
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楚知白也還是會感到沒來由的害怕。
在他眼裏,這世上不會再有比他母親更可怕的人了,如果有,那他一定不會想遇見。
林榆笑了笑:“師弟年紀這麽小就這麽努力呀,那師兄我也得好好努力了。”
他說着就站起身重新回到了自己負責的那塊田裏。
楚知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了一個疑惑:既然林榆都已經知道了蕭辰的身份,那他真的會不知道我是誰嗎?
南山銷聲匿跡已久,他認不出來很正常。可楚知白離開靈樞宗也才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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