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惟願惡鬼盡不得善終

惟願惡鬼盡不得善終

一直到子時三刻，縣令府的燈光才熄滅。蘇昌黎早就已經回到了縣令府。

在兩人的勸說下，他已經不再會阻止他們夜探這裏了。

只是蘇昌黎還告訴他們，縣令府裏還藏着一個修為極高的美人。那位美人出手狠辣，許多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兩人小心翼翼地用法術隐去身形，快速潛伏進了府裏。

縣令府裏很安靜，仆人們也逐漸散去，能夠照明的只剩下了月亮。

兩人率先潛伏進縣令的房間裏，開始在裏面翻箱倒櫃。

而後，他們在最顯眼的地方發現了一個用來記事的本子。南山拿走記事本，然後用法術複制了一本假的放回到了櫃子裏。

他們來過的所有痕跡，發出的所有聲音都被用法術掩蓋，沒人可以看出。

楚知白不由得有些好奇吧：“感覺裏面應該記錄了很多有用的東西，為什麽他會放在這麽容易就能找到的地方？”

南山沉默了一會兒：“我用法術探查過了，沒有別的施法痕跡，和下毒的跡象。”

他話音剛落，睡在縣令旁邊的那個少女就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看向縣令時，她的神情滿是嫌惡，仿佛恨不得把這人抽筋扒骨。

不過兩人掃了一眼就立刻把視線挪開了。

她起身打開了房間門，兩人對視一眼，跟着走了出去。而後，他們看見少女輕輕地敲了敲其中一個房間的門。

少女輕聲說道：“姐姐，我來找你了，你能出來一下嗎。”

開門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婦女，她看着精瘦且氣血不足，光是站着就讓人覺得她虛弱。

她便是縣令的妻子，虛弱得不像一個嫁給富裕人家的婦女會有的樣子。

之前也有人說縣令夫人身體不好，今日一見，他只覺得已經快趕得上那天的越思寧了。

南山沉默着把他們在自己身上施加的法術也施加在了兩人身上。

縣令的妻子對她的到來非常意外：“你來找我做什麽？怎麽，對面屋那個死老頭虧待你了？他也就騙得了你們這些年輕姑娘了。”

她看着情緒穩定，似乎并不厭惡眼前的這位少女，倒是提到“對面屋那個死老頭”的時候，她的語氣才帶上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少女皺起了眉頭：“姐姐想不想離開這裏？我們一起離開吧。我給府上除了我們和那兩個修士以外所有人都下了藥。只要避開他們，我們就可以逃走。”

但是事情哪有她想的這麽簡單，據蘇昌黎所說，另一個修士能有知行境，想要知道她們逃跑易如反掌。

如果他們出手幫助，必然會驚動縣令，今後想要來調查出些什麽就沒那麽容易了。

可不幫助她們，楚知白又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縣令的妻子苦笑了起來：“逃？我們又能逃到哪裏去？又能怎麽逃？那家夥和修真界都有瓜葛，而且這府裏還有個知行境的高手。”

過了一會兒，南山向兩人展露了身形，原本還算淡定的兩人都被吓了一跳，見他這麽做，楚知白也現形了。

南山扒下蒙面的布料對她們笑了笑：“如若二位不介意，那人大可以交由我對付。”

少女瞪大了眼睛：“南先生？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你們真的願意幫助我們嗎。”

她神情激動，但眼神裏也充滿了戒備。顯然還是對他們不放心。

楚知白無奈地解釋道：“我們本就是來尋找可以揭穿縣令真面目的線索的。他剛才對你們施加了法術，至少在天亮之前，不會有其他人可以看見你們。”

南山無奈地說道：“雖然可能有些趁人之危，但我也希望你們可以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當然，如若你們不回答，我也不會撤銷法術。它可以讓你們逃離這裏。”

少女的表情稍微沒那麽緊繃了一些，縣令夫人卻還是很戒備。

“我姑且當你們是真心想要幫助我們，但請容我多問一句，我們非親非故，你又為何要幫助我們？”

這個問題楚知白也想問，他只覺得南山做的有些事情已經到了沒別要的地步了——至少對于修士而言沒必要。

在三個人好奇的目光的注視下，南山無奈地說道：“因為我這個老不死很閑，想看你們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行了吧。”

他話音剛落，一個身穿白衣的人就出現在了他們附近。縣令夫人和少女根本來不及躲到屋子裏就和他擦肩而過。

在法術的作用下，他看見的被打開的房門是緊閉着的。

那人并沒有發現三人：“奇怪，今天府裏怎麽這麽安靜？不管了，這縣令家可是富得流油，我就去小小拿上一點。”

那人步伐輕快，直奔縣令府的偏宅，一副早就有所圖謀的樣子。

南山皺起了眉頭：“楚知白，你留下來和她們待在一起，我跟上去看看。”

南山走後，縣令夫人再度開了口：“綠姝，你之前是打算帶着我逃到哪裏去？”

綠姝就是少女的名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打算帶你去露陌宗，因為那裏對我們來說最安全。”

這話說得的确沒什麽問題，雖然他們宗門男修居多，但畢竟還有個陳司巧在。

縣令夫人還是放不下：“那麽這位露陌宗這幾天新來的楮仙君，您又覺得這個宗門怎麽樣呢？”

楚知白思考了片刻後淡定地說道：“我覺得很特別，和我以前待過的宗門不一樣。”

他沒有多作修飾，可能給出了一個中肯的，不帶他主觀色彩的評價。

縣令夫人嘆了口氣：“如果可以，楮仙君，能不能請你們收留綠姝。”

綠姝很快品味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姐姐，那你呢？你不要做傻事啊。”

楚知白低垂下了眼簾，他難得回避了：“這件事我沒有主導權，等我師父回來了再說吧。不過，還請您跟我解釋一下具體緣由？”

南山要收留肯定是兩個人都收留的，不存在抛棄其中一個的情況。

縣令夫人嘆了口氣：“我身體不好，長年吃藥，去了你們那裏也只能當個累贅，倒不如趁着藥勁沒過和那個死老頭拼個魚死網破。”

這個想法相當大膽，楚知白震驚得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縣令雖然只是個縣令，但照南山所說，這好歹也是個上邊貶下來的。

除非是貶谪路上出了所謂“事故”，否則殺了他就不只是當衆砍頭那麽簡單了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言制止：“沒關系，我手裏有許多修真界特有的草藥，略懂醫術，可以幫您調理。而且，請相信我們會讓他付出代價。”

他知道自己的話不能完全勸動這位縣令夫人，但如果他不阻攔，他絕對會後悔。

縣令夫人嘆了口氣：“想當年，我歸玉蓉也是名震一方的俠女，如今卻只淪落到這般地步，我氣不過啊。我不殺他，我要把我這些年承受的痛苦還給他。”

歸玉蓉神色堅定，沒有撒謊的痕跡。

楚知白聽說過歸玉蓉這個名字，這在十幾年前相當出名，她就是一位橫空出世的俠盜，到處劫富濟貧。

她名聲大噪的時候，楚知白還見過她。而且，歸玉蓉體內沒有靈核，她甚至不是個可以成為修士的人。

直到六年前，她突然銷聲匿跡。有人說她嫁人了，生孩子把身體搞壞了，也有人說她被人殺了。

現在想想，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外界總是說，歸玉蓉在沒有誕下雙胞胎或者龍鳳胎的情況下，為縣令生了4個兒子，3個女兒。

楚知白嘆了口氣，他沒有多問，但那一刻，他的觀念産生了動搖。

理性讓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阻止，但他內心又有另一個聲音讓他不要阻止 。

過了許久，楚知白才說道：“我——權當沒看見也沒聽見。”

歸玉蓉走向縣令的房間，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謝謝您，楮仙君，多年不見，您還是沒有讓我失望。”

楚知白有些錯愕，但轉念一想，畢竟越思寧和縣令有來往，作為前縣令夫人的歸玉蓉，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縣令還在對外傳他們夫妻二人情投意合，舉案齊眉呢。

過了一會兒，房間裏縣令怒吼了一聲：“什麽東西！歸玉蓉！是不是你幹的！你這個瘋婆娘！你到底在哪兒？”

這一吼把已經睡下的蘇昌黎也給吼醒了，但在他進屋之後，只看見了捂着自己恥骨聯合和下腹部部位，滿臉痛苦的縣令。

不過，他也只看見了縣令，根本沒有看見歸玉蓉。

過了一會兒，歸玉蓉對他們說道：“等天亮了，我會帶着他所有的罪證去衙門自首，我不怕這牢獄之災。只要能看着他身敗名裂，我就死而無憾了。”

現在衙門的知縣是新上任的，聽說他公正清廉，之前許多富商也得到了應有的處治，的确是值得信任的人。

一旁的綠姝再也忍不住，當場泣不成聲。

她一邊哭一邊說道：“為什麽，為什麽您要這麽做？我們一起逃了不好嗎？”

歸玉蓉笑了笑：“只有這樣，才不會有別的人也被他欺騙。綠姝，你是個好姑娘。你今後一定要和仙君們一起好好生活。”

楚知白閉上了眼睛，刻意沒有讓自己參與進兩人離別前的對話裏。

此時此刻他隐約感受到了柳安隅之前和他說的契機是什麽。

是在一次次特別的經歷中，不斷切除過去留給我的束縛嗎？他反問着自己。但其實他內心早就有了答案。

不過他認為要做到斬斷過往帶來的束縛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真的那麽容易，那古往今來就不會只有陳司巧一人飛升，澄心境的人屈指可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