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問君能有幾多愁

問君能有幾多愁

安頓好兩兄妹後,楚知白和南山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閑聊了起來。

楚知白把自己和知縣的交談內容一五一十地闡述給了南山聽。

南山耐心地聽他把話說完後,問出了一個讓楚知白愣住的問題:“那你認為我們該不該和官府合作呢?我自己心下已經有了決意,但我認為也有必要聽聽你們的看法。”

對他們而言,這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但對甘松而言,這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如果他猜得不錯,甘松是知道他們的身份的,否則他也不會在南山不在的情況下讓楚知白去談話。

既然如此,那他會不知道南山是號什麽人物嗎?肯定不會。

過了片刻,楚知白給出了确切答案:“我覺得可以。一來這樣可以為露陌宗招攬門徒,二來也可以更好地幫助浮梁城的百姓。”

南山點了點頭:“聽起來我們想到一塊去了,甘松願與我們合作,想來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不過我們還是得做好将來身份敗露後幫他開脫的準備。”

楚知白可以想到的只有“暗中合作”這一個方法。但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如果要合作難免會走露一些風聲。

而且誰知道這知縣府裏會沒有什麽人安插進來的眼線呢?

過了一會兒,南山有了想法:“我推測,只要不是幫助他謀求權力,應當都不會觸及底線,而且甘松本身實力不俗,只要上面的有些頭腦,他應當都不會被下狠手。”

如果說武人是用自己的性命換來了家國安穩,讓百姓有一隅安居。

那文人就是後盾,他們決定了文化的傳承,秩序的成立。

南山思考了一會兒:“我覺得還是需要觀望一下,我再去問問其他人的想法。”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陳司巧的聲音:“我覺得可以合作,我去查過甘松。他在皇都時與人為善,自請來到浮梁城的确是因為有人構陷于他。”

今天陳司巧與過往不太一樣,她把頭發盤了起來,雖然依然不施粉黛,但看着溫婉端莊了不少。

楚知白轉頭看了南山一眼,卻發現後者和他一樣驚訝。

陳司巧無奈地說道:“城裏那幫小丫頭片子幫我盤的,說什麽想試試手,試完了還非要我頂着這個頭回來。”

南山笑出了聲,在被陳司巧瞪了一眼之後,他才見收斂:“美貌不減先前,我再去問問其他幾個人的想法,你們先聊着。”

等到南山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裏,陳司巧在楚知白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用左手撐着頭,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對吧?你覺得我為什麽要放着好好的神仙不當,回到凡間呢?”

這個問題楚知白也思考了很久,但是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楚知白搖了搖頭。

陳司巧嘆了口氣:“我天生當不了神明,我還有太多的牽挂。比起那些生來就是神的人,我更适合當一個萬壽無疆的凡人。”

楚知白張了張嘴,陳司巧的回答讓他有些驚訝,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陳司巧突然要與他說這些。

陳司巧無奈地說道:“雖然他們同意我回到凡間,但他們對我的言行都進行了約束。雖然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些我了解到的事,但絕大多數都不能說出口。”

上回有關屠宰場的事也是這樣嗎?楚知白隐約能想到,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陳司巧要和他說這些。

“楮知白,你認為,你的道心是什麽?”

靈核決定了一個人能否修煉,對道心的踐行決定了一個人的修煉之路能走多遠。

重點從來都在于對道心的踐行,而不是道心有多高大上。

這是每個修士在剛開始修煉時他們的師父一定會同他們說的話。

這一問再度讓楚知白不得不面對這個他回避已久的問題。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什麽時候對自己的道心産生了動搖呢?

他見過前天還在街上乞讨的人,轉頭成了穿金戴銀的富商;見過有人以普度衆生為由,借機大肆宣揚扭曲理論,讓一群追随他的信徒随他一起到處作惡;也見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陳司巧見他沉默,又開口補充道:“南流景給出的答複是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一切。很符合魔修的思想色彩。那你呢?”

楚知白皺起了眉頭,他們的見解似乎産生了偏差,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陳司巧的見解很有道理。

畢竟她是先行者,她提出來必定是最穩妥,最沒用風險的。

陳司巧像是可以一眼忘穿他的內心一般,轉而問道:“你是想到了別的辦法嗎?”

楚知白點了點頭:“上次……在越思寧成立的結界裏,因為他的可以安排,我碰到了以前我從來不敢想象的事。他試圖讓我沉溺其中無法保持清醒。後來,我親手斬斷了幻境,我的修為也有了稍許突破。”

陳司巧先是露出了震驚的表情,而後她陷入了沉思。

期間,她的神情時而驚喜,時而喜悅,時而又有些猶豫。

過了片刻,她點了點頭:“你是覺得,通過突破過去一些桎梏對自己産生的影響,從而使自己步入一個新高度?是個好想法,師姐認同你的看法。”

這麽快就能和我想到一塊兒去嗎?楚知白愣了一下。轉念一想,又覺得畢竟人家是老祖宗,思緒動得比一般人快也很正常。

只是,自從他知道陳司巧的身份之後,總會有一種這“師弟”二字的分量格外沉重的感覺。讓他有種不前進都不行的感覺。

楚知白拍了拍自己的臉:“謝謝師姐的點撥,其實我覺得師姐說得也很對。”

陳司巧笑了笑:“哎呀,如果你真的是個小孩子,就輪不到南流景了,我肯定要把你從他那兒薅過來,我最喜歡小孩子了。”

楚知白尴尬地陪笑了兩聲,心說如果真是小時候的我成為她的弟子,她會被我氣到。

要知道,楚知白小時候大概就是個空有天賦,但記性極差的天才。一套功法,別人只需要兩三個月就能學完,他學三四個月都未必可以通習。

“我小時候可笨了,師姐恐怕總是會恨鐵不成鋼地訓我咯。”楚知白順着她的話題繼續說道。

陳司巧瞪大了眼睛:“可我前幾天和張詩夢聊了聊,她說你從小到大都很優秀啊。她和我介紹你的時候可驕傲了。”

楚知白瞪大了眼睛,他心中有一根一直緊繃的弦在這一刻徹底斷了,他險些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他等了數十年的一句肯定,到頭來是從別人的複述中聽到的。他有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還真是,有些不知所措,這些話她親自說與我聽不好嗎?”

陳司巧沉默了一會兒:“我确實也不贊成她教導你的方式。只是……世人常常如此,我們強求不得,也許你們該好好談談?”

陳司巧态度誠懇,語氣平靜,一雙好看的杏目直視着他不斷刻意避開眼神交彙的雙眼。

他就是有些害怕,他認為陳司巧的建議沒有任何問題,但他真的沒有那個和張詩夢聊一聊的勇氣。

他總是下意識認為,張詩夢應該不會有那個耐心聽他把話都說一遍。

從小到大,幾乎向來如此。上一次南山在場的時候除外。

陳司巧摸了摸下巴:“你在害怕,你擔心她會不願意傾聽?那就更要說了,也許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傷害到你了呢?有時候真沒必要把你那些仁義禮智信看那麽重。”

陳司巧越說越激動,到後面甚至誇張得仿佛恨不得直接把話全都印在他腦子裏,讓他好好接受。

楚知白瘋狂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改天就和她說說。”

他有種預感,如果他再不答應,陳司巧能把他狠狠地打一頓,誰都攔不住的那種。

不過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到”,雖然他們這個世界沒有曹操,但楚知白剛答應完陳司巧的“請求”,下一刻就有人敲響了露陌宗的大門。聽敲門方式,是張詩夢沒錯。

過去開門前,楚知白下意識回過頭看了陳司巧一眼,卻見後者露出了一個戲谑的微笑。

楚知白硬着頭皮去開了門,門後的人确是如假包換的張詩夢。

我剛才打算說什麽來着?楚知白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娘,你來我們這裏所為何事?”

張詩夢嘆了口氣:“上回那個小姑娘,我找到她爹娘了。你猜怎麽着,他爹娘理直氣壯地跟我說,那孩子就是他們不要的,丢那邊讓她自生自滅。我要把孩子還給他們,他們跟我說讓我別多管閑事?”

她看着氣極了,說話的時候腳尖不住敲打着地面,但說話條理也還是很清晰。

楚知白并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情況,他還以為真是那對爹娘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

實在是太過分了。

過了一會兒,張詩夢繼續說道:“我想了想,那個孩子跟着自己爹娘也不會好過,把她交給我吧,今後我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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