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二個世界

第二個世界

勻婕耳畔聽着阿澤沉穩有力的心跳，鼻端嗅着獨屬他的氣味，思緒越來越發散。就在快睡着時，忽然聽見阿澤低聲問了句：“勻婕，你為什麽不喜歡親近我。”

他想湊近親一口，都還得先問過她的同意。

這是确定關系那日，勻婕提出來的。

勻婕掀開眼皮看他一眼，又緩緩阖上，伸出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肩膀，“你自小在人族長大，我聽說人族結婚流程很複雜，禮成之後才算夫妻。我喜歡你，所以我尊重你們的規矩。”

阿澤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愣了一下，“我身上有妖血，你可以把我當做妖來看。”

“就你那點妖性？”勻婕笑了下，“我怕用原形交.配，會把你做死。”

“……”

阿澤一張臉直接紅到脖子根，他窘迫地閉上眼睛，假裝沒聽見。

第二日清晨，勻婕先醒來，照例趴到阿澤身上，先是一口一口輕啄他的臉頰，等他悠悠轉醒，再釋放出霸占配偶的氣味，确定他身上沒有一處遺漏，才滿意的收起帳篷出發。

阿澤沒說什麽，低頭輕嗅，發現自己并不抗拒這種氣味。勻婕是大妖，被她這麽标記之後，幾乎沒有妖獸敢對他動手。

這種歸屬感令他安心。

殊不知勻婕主要目的并非保護，她只是單純地想标記他。

兩人沒用騎行法器，好半天才走到目的地。

這是一處打眼望去看不見活物的村莊，裏面死氣沉沉，十分壓抑，還沒進去，阿澤已經被無形煞氣壓得臉色發白。

勻婕見他擡腿往裏走，伸手拉住他，微微皺眉，“別進去，這裏煞氣重，扣血快，你撐不住的。”

Advertisement

奶媽一次只能治愈一人，誰也不知道會在裏面待多久，倘若兩人一起進去，另一個人若是将營養液用完了，出不出得來還是個問題。

勻婕不認為裏面有東西讓阿澤冒着生命危險也要拿出來，她态度強硬，拖着他遠離那股煞氣，走出好一會兒了，阿澤才緩過來，捂着胸口劇烈喘氣。

“先走吧，回頭再另想辦法。”勻婕輕拍他的後背，替他順氣。

阿澤卻搖頭：“來之前我打聽過很多地方，裘鱗最有可能在這裏，家人等着我拿回去治病，我必須進去……”

她煩躁地轉了兩圈，下定決心後，走回阿澤面前，“你在這兒等着，我替你進去。”

阿澤身形一僵，下意識搖頭。

“我血厚，死不了的。”勻婕拿出防護罩穿上，沖他擺擺手，“走了。”

她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便消失不見，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荒無人煙的空地，冷風四面八方灌來，除了呼嘯的風聲，他還能聽見那些潛伏的異獸們蠢蠢欲動的動靜，他神色不變，并不懼怕。

阿澤在村莊外等了很久，久到最後一抹餘晖落下山頭，勻婕還是沒有出來。

他心底漸漸湧起不安，沒來得及探究自己更多是怕她死在裏面無法拿到寶丹，還是單純地只是擔心她的安危，私人頻道忽然彈出一條消息。

——是長老在詢問計劃進度。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會兒，将界面關閉。

對方也怕消息被勻婕看見，見他沒有回複，也不敢再發信息來催促。

又等了很久，一直到天際泛起魚肚白，勻婕的身影才重新回到在視野裏，他快步迎上前，将她仔仔細細打量一遍，确定勻婕沒有受傷，才緩緩松口氣。

“沒有找到裘鱗，裏面都是一些死物。”勻婕脫掉防護罩，上面被煞氣蝕穿，看起來破爛不堪。

阿澤點點頭，并不意外，裘鱗這東西極為稀罕，能不能找到全看緣分。他這一趟也不是沖着裘鱗來的。

“你若急用的話，我體內有一枚寶丹，可煉萬物，也可救命。”勻婕擡手在四周設下法陣，拉着他的手走進去，“雖說比不上裘鱗稀罕，但拿去救你的家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她語氣平靜，看起來不是很在意這顆寶丹。

但阿澤聽了十分生氣，他也不知道這怒火來源何處，“你對人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嗎，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說給就給！”

他知道勻婕對自己不設防，但沒想到毫無戒備到這種程度。

勻婕看他臉色不好，緩聲解釋，“我的能力已經很強了，寶丹對我而言只有輔助作用，有沒有都不會影響我。”這不過是一件再無關緊要不過的事情，不值得他為此苦惱。

勻婕看着他的眼睛，溫聲說：“你的家人，以後自然也是我的家人。”說完，捏了個訣，将體內的珠子引出來，放進阿澤手中。

阿澤看着手中純淨無暇的珠子，它幾乎沒什麽重量，卻沉重的壓在心口。

他知道勻婕這話是哄他的，來之前他查閱過勻婕這一分支的所有資料，知道寶丹對蛇妖而言有多重要，升到勻婕這一境界，留着寶丹絕對是錦上添花，有益無害。

若是哪天遇到危險，寶丹還能救命——她現在卻這麽輕易給了他，甚至不多問一句。

開弓沒有回頭箭，寶丹既然已經得手，就沒有再說後悔的機會。不過阿澤也沒打算讓她交的稀裏糊塗，改了幾句說辭，解釋了一下他的家庭情況。

“收養我的那家人，在人族地位頗高，我自小和他家姑娘一塊長大，但她出了意外，很有可能撐不過兩年，我便主動要求出來找裘鱗的下落。”從另一方面來看，他說的也不全是謊話。

勻婕點頭，并不意外，那次他去取玉鏡，她就大概猜到他身邊有人需要救命藥材。

現在距離合約到期還剩不到十天，阿澤原本是打算陪她去蘊杏山，再回人族，但時間線一拉長，就怕中間會變生意外，想了想，發消息讓長老派一個靠譜的人過來，将寶丹先拿回去。

金雪家族裏，長老收到消息後，開了個小會，勻婕分支的蛇族已經消亡，眼下只剩勻婕手上這一顆了，長老不放心這珠子經他人之手，安排了長老疏律跑一趟。

疏律來的很快，怕勻婕以後認出他報複他，還特意喬裝打扮了一番。

沒多久，阿澤遠遠看見一個佝偻老人支着拐杖朝這邊過來，一張臉抹得黝黑，還貼了兩片誇張的大胡子，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是你……家人？”勻婕看看他，再看看阿澤，似有不解。

阿澤輕咳一聲，笑容有些僵硬，“是，他比較怕生。”

疏律來到二人面前，強忍着畏懼，主動和勻婕打了聲招呼，簡單寒暄後，再擡眼看向阿澤，請他借一步說話。

勻婕主動走開，給他們留談話空間。

她一走，疏律就自在多了，又拿出了平日的長老風範，兩手背到身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看你和她關系還不錯，你喜歡她？”

阿澤神色不變，“你看錯了。”

疏律人精得很，哪裏看不住他對勻婕動了情，換做其他人觸犯人族律條，他二話不說便能下令将人殺了。阿澤不一樣，他和娜娜連接了血脈，是萬不能在這中斷的。

他笑了下，也不拆穿，只問：“什麽時候回去？娜娜的身體撐不了太久，還等着你回去供血。”

阿澤站在上風處，曠野的風将他衣服吹的鼓起來，緊緊貼着脊背，細嫩的皮膚上針孔密密麻麻，他沉默片刻，應道：“十天後。”

疏律怕他陷下去便什麽也不顧了，提醒一嘴，“阿澤，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很清楚，但很多事情就是這麽身不由己——你的婚姻已經定下，下面的路也為你鋪好了，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我不可能讓你胡來。”

“與其在勻婕身上打主意，借她幫你擺脫人族，不如替娜娜想想下面的路該怎麽走，我們才能安枕無憂。”疏律說得隐晦，但他知道阿澤能聽懂話外威脅之意。

果然，阿澤聽完，低下修長的脖頸，順從道：“我自然是聽長老安排的，只是取了寶丹就走，容易讓她起疑心，族裏暫時沒有事情需要我處理，待我陪勻婕将東西送去蘊杏山，就回。”

疏律滿意地點頭，阿澤是個醒目又聽話的孩子，他的命令，他向來不敢違抗。這次果然也不例外。

他又絮絮叨叨提起了勻婕的身世，“她和你一樣，都是規則後誕生的孩子，被兩族抛棄。她父親你也認識，就是族裏那個不怎麽愛說話的林長老。”

“當年他和勻婕母親在一起，全族都反對，但拗不過林長老喜歡。這兩人情投意合，幾乎沒有吵過架，卻在後來某天，因為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吵了起來，那蛇妖氣得妖性大發，傷人無數，最後被林長老親手刎殺。”

人族之所以能将妖族踩到腳下，并不是力量有多強大，而是他們會用腦，善用計。

疏律不認為一個從小在深山長大，以掠殺生存的大妖能溫順到哪裏去。他更不懷疑，如果不小心說錯一句話，下一秒就會被勻婕吞吃掉。

阿澤低着頭，額前烏發擋住眼睛，看不出在想什麽。

疏律知道他聽進去了，拍拍他的肩膀，“入戲太深沒關系，聰明人會選擇及時止損。你不了解妖族，更不了解勻婕這一分支……她沒有你想得那麽善良，你也別太看得起你自己。”

敲打過後，也不多留，打聲招呼便回去了。

阿澤看着他遠去，眸光沉沉。

他根本逃不掉，他知道人族太多秘密，若他違背了長老的意願，他們定會毫不猶豫取他性命。留在勻婕身邊，也只會拖累了她。

一直到疏律的身影消失，勻婕才回來，她看着那人離開的方向，微微蹙眉，“我不是很喜歡這個人。”

阿澤回過神，笑着将她摟進懷裏，臉色緩和了些，“沒關系，以後都不會再見了。”

勻婕點頭，臉頰貼着他的衣服蹭了蹭，依戀他身上的氣味，“那我們現在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