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二個世界

第二個世界

下午睡得正迷糊，忽然聽見有人輕輕叩門，他彈坐起來，做出拔腿準備逃跑的動作。

“是我。”勻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阿澤脊背放松，忙起身去開門，他住在這裏這麽久，勻婕主動來找他還是第一次，“是有丹藥讓我試毒嗎？”

勻婕沉默片刻，不自在地朝他伸手，“……我放在後院的東西，是不是你拿走了，還給我。”

阿澤愣了一會，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你不是要丢掉？”

“……沒地方放，便放那兒了。”勻婕微微抿唇，其實是看見了心煩，看不見又不高興，索性全放後面了，想起來便去看一眼。反正她的地盤沒有人敢亂拿東西。

臨走前又說了句，“以後別送了。”

阿澤笑眯眯答應，隔日又做了個小玩意，放到院子門口。

勻婕盯着地上那個和自己五官幾乎一模一樣的小木偶，長長嘆出口氣：再不找點事情給他做，過不了多久家裏就要被他送的這些東西堆滿了。

于是第二天，她煉了一鍋帶毒的丹藥扔給阿澤。

“吃完之後，把身體産生的反應記錄下來交給我。”

阿澤照常将院門口打掃幹淨，回到房間，把東西擺出來，一顆顆嘗毒。

這些丹藥毒素都不高，最痛的時候莫過于所有筋骨同時斷裂，但也只維持了幾秒，他一一記錄下來，額頭滲出了些許薄汗，是被藥效折磨的。

寫完之後，他吃下解毒的草藥，打算把體內毒素清幹淨了，再吃剩下那幾顆。

結果草藥剛嚼了幾口，還沒來得及吞下，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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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發現自己沒在小屋，渾身緊繃了一瞬，嗅到勻婕的氣味，才緩緩松懈，偏頭看去，她正坐在丹爐面前，裏面冒着蒼翠的青煙，發出咕嚕的聲響。

“醒了？”勻婕掀起眼皮看他，“吃這麽急做什麽，裏面有幾種丹藥互克，需要一定時間排出，草藥是解不掉的。”

阿澤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不會了。”

他太急于表現了，生怕發揮不出作用，就被她趕出去。

“起來，去後面泡泡，把毒散了。”

阿澤乖巧點頭，身體還有些軟綿綿，起來時晃了一下，她下意識要去扶，手伸到一半，想起什麽又收了回來。

他假裝沒看見，自己撐着床沿站穩了。

泡澡的時候，勻婕沒有離開，坐在門邊守着，怕他暈過去淹死了。

他看着勻婕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開始他以為勻婕性格就是不喜個人交流，現在相處久了，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剛才他終于确定，勻婕就是在躲他。

是因為那個人族嗎？

他扯扯唇，心中不知為何感覺窒悶。

勻婕叮囑他每天都要來泡，阿澤答應了，待毒素散幹淨，他也裝不知道，照常天天來，等勻婕忍無可忍出聲趕他，他便化成原形，跳進她懷裏裝死。

有時候勻婕會抱着他沉默的坐在貴妃椅上發呆，若是遇上她心情不好便沒用了，她會毫不猶豫将他扔回小木屋。

阿澤潛意識相信勻婕不會傷害自己，所以在面對她時沒那麽害怕拘束。

刷了一段時間存在感，勻婕終于默許了他随意出入自己的小院，天氣不錯的時候，兩人還會一起躺在貴妃椅上曬太陽。

嘗了幾次毒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好了，之前拿不動鋤頭，現在去藥田鋤一整天地都不覺得累了。

阿澤：突然很懷疑她給自己補身體的動機是不是就為了采藥……

不得不說，勻婕雖然對感情有點遲鈍，但對煉丹和練功卻一點兒不含糊，阿澤跟着她學到了不少東西。

起初他只是喜歡這種平靜安穩的生活，後面漸漸不滿足了，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勻婕，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某天傍晚睜開眼，對上身邊人那雙柔情萬千的綠眸時，心跳瞬間快了一拍，便知道自己完了。

即便知道她心有所屬，他還是想為自己争取一下。

他身體往前傾，對準她的嘴唇親了上去，她的唇很柔軟，帶着微的涼意，呼吸卻是灼熱的。

他雙眼迷蒙，忍不住渴求更多。

在把手伸向她後腰那瞬間，勻婕像是終于回過神，她揪着阿澤的後頸，把人從身上拎開，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防止他再亂動。

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阿澤動作頓住，原本有些發暈的腦袋也清醒過來。

他垂眸，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對不起……”

“是我的問題，你……給我點時間。”勻婕思緒有些亂，她目光定在阿澤身上，又像在透過他看別的人。

阿澤很清楚這個眼神意味着什麽：她又在想別人了。

妖族對待感情的方式比人族直白得多，他很想說，我喜歡你，哪怕你心裏想着別人，我也還是想陪着你。

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他很清楚自己只想要勻婕看着他一人。

只是他現在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說不了，說不定對她來說，自己只是她一時心軟留下的小寵物。

阿澤狼狽地低着頭，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小窩。

他在屋裏一待就是好幾天，中間一次沒有出來過，勻婕在門口轉悠了好幾圈，有些急躁，那天她去問了蘊淩，确定他就是阿澤的轉世之後，就一直在琢磨要怎麽跟他解釋。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她心中還是帶有怨氣的，怨他薄情寡義，始亂終棄，可當他的轉世出現在面前時，她發現自己還是心疼更多——他不是應該和自己喜歡的人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嗎，怎麽才短短幾年，就變成這樣了。

正想的入神，一道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少年從裏面走出來，眼尾泛着紅，“我想過了，我還是想陪着你，不管你心裏是……”

勻婕大步上前，将他緊緊抱在懷裏，打斷了他下面的話，“沒有別人，一直都是你。”

阿澤呆呆站着，沒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什麽叫……一直都是他？

勻婕将他帶到貴妃椅坐下，言簡意赅說了下以前的事情，忍不住親親他的臉頰，“這次不會再放你走了。”

阿澤開始不信什麽輪回轉世，但當勻婕面不改色把自己那些隐晦的癖好一一說出來時，默默低頭不說話了，畢竟這事兒他真沒跟別人說過。

兩人迅速陷入熱戀，這次不等勻婕開口，阿澤便主動拉她去登記了關系。

本來像勻婕這種半妖是沒辦法登記的，但窗口小妖怕惹她不高興下一秒就腦袋落地，利索的給辦了。

勻婕剪下自己的長發，煉成長命繩，系在他的手腕上。這是妖族最常見的占有欲表現，繩子上有她的氣息，那些能力在她之下的妖，不會敢輕易冒犯他。

很多年後，阿澤無意聽樹精提起，才知道勻婕其實很讨厭煉丹，只是因為前世的阿澤提過一嘴喜歡，她才埋頭苦學，沒日沒夜的煉。

阿澤抿唇，心裏很不是滋味，“哪怕你什麽都不會，我也喜歡你，我想你自私一點，把自己放在第一，其次才是別人，哪怕那個人是我。”

“以前确實不太喜歡煉丹，因為覺得很麻煩。”勻婕翻過身将他抱住，為自己解釋，“有天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你因為沒吃到複活丹而喪命，那種眼睜睜失去你的感覺，我到現在都忘不掉。醒來後我便告訴自己，這一項技能不管用不用得上，我一定要學會。”

阿澤低頭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伸手回抱住她。

翌日醒來，身邊溫度已經涼了，勻婕沒當回事，有時候阿澤醒得早，便會先去藥田松土鋤地。

她翻身下床，像往常那樣去後山找阿澤，藥田裏沒有阿澤的身影，她又去前院，還是沒人。

勻婕壓下心中異樣，又去了小木屋，裏面空無一人，桌面放着一封信。

她一目十行看完，內容很簡單，說他找到了同族的蹤跡，要過去一趟，還說他之前找到了一個特別美的地方，叫淵行山，隐蔽性也很強，他打算帶族人去那邊定居，讓她睡醒後直接過去，如果他還沒到，便留在那裏等等他。

勻婕知道這個地方，夢裏的阿澤也曾提到過。

她捏着信，神色有些茫然，總感覺自己錯過了什麽。

直覺會在那裏待很久，勻婕走的時候特意把值錢玩意兒都帶上了。

只是沒想到這一去，便住了十幾年。

……

記憶法陣回憶到這裏便逐漸變淡，化鏡三人從法陣中走出來，發現又回到了勻婕的意識層。

鐵姬沒回過神，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等到法陣的光圈一點點消失，才從裏面走出來，“所以這個秘境的參考地是淵行山？”

“應該是。”海晴看着面前排列整齊的小水滴，問化鏡，“被拉進法陣之前，化鏡已經把水滴融進去了，所以我們看見的是勻婕完整的記憶？”

化鏡搖頭，輕聲說：“如果那段記憶痛苦到需要靠封鎖來忘記，那不應該是她記憶中表現的那麽圓滿美好才對，雖然她的記憶線很流暢，但也不排除還是少了一段，或是被繪夢術覆蓋的可能。”

“等等，覆蓋？”鐵姬忽然想起了什麽，興奮地說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勻婕提到的那個夢！”

夢裏的阿澤死了，她發了瘋般，憑一己之力幹掉了将近一半有戰鬥力的人族殺手。

但從浴池醒來，卻發現之前發生的只是她瞌睡時做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