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三個世界

第三個世界

“早睡咯，他作息很規律的，一般晚上十點前就會睡了。”林姨将提前煮好的姜棗茶端出來，“出門前剛煮的，你趁熱喝掉。”

葉清不太喜歡姜的味道，好在姜棗茶放了有一會兒，不溫不熱，她捏着鼻子一飲而盡。

林姨也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邊喝邊問：“小悅，你這次來打算待幾天？”

“還不确定，這次過來想看看哥哥。”葉清說。

“是該看看。”林姨一想到那個在院子裏一坐就是一整天的少年，忍不住嘆口氣，“他最近狀态不太好。”

“怎麽了？”葉清擡眼往上看，二樓走廊燈黑着，次卧的房門緊緊閉着。

“還不是因為他那兩個沒良心的爹媽，當初養不起就不要生那麽多嘛，生了又要丢掉，要不是秦先生和他們家老祖母有交情，把人接過來養，你哥早被丢去孤兒院自生自滅了。”林姨壓低聲音吐槽，“現在那幾個孩子養廢了，這才想起這裏還有一個，過來跟秦先生讨人，先生聽了也沒說什麽，臨走前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錢。結果沒幾個月又送了回來，說什麽潤安不會幹粗活，三天兩頭生病，養不起這麽金貴的兒子。”

“他眼睛是怎麽回事？”原身沒有太多關于謝潤安的記憶，她只知道謝潤安眼睛失明了，并不知道具體原因。

提到這個林姨就來氣，覺也不睡了，擰着眉說：“正要說到呢，那次回來路上出了車禍，聽說司機當場死亡，潤安坐後排躲過一劫，但也是一身血昏迷不醒，吓人得很，眼睛就是那次傷到的，醫生說還能醫，就是得等等眼角膜什麽的，具體我也不太懂了。”

葉清點點頭，看時間不早了，便跟阿姨道聲晚安上樓休息。

房間是二樓的主卧，就挨在謝潤安旁邊，她不常過來，但林姨顯然是經常打掃，整個房間幹淨的摸不出半點灰。

打開衣帽間的櫃門，裏面倒是挂滿了衣服，但都是些老款式，且還是夏裝，這個季節根本穿不了，于是葉清琢磨着明天去商場逛一逛，把該買的先買回來，最好把謝潤安也叫上。

不過帶一個瞎子逛街怎麽想都挺為難人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畢竟聽林姨說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過門了。

她收掉一些不常穿的衣服，将自己帶來的那幾套挂進去，這才抱着睡衣去洗澡。

本來以為奔波一天，再認床也能睡着，結果一直到天光大亮，她仍然沒有半點睡意，只好頂着黑眼圈爬起床。

換好衣服下樓，謝潤安已經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了，聽見有腳步聲靠近，下意識朝來人方向偏了下頭。

“哥哥，林姨，早上好。”葉清打着哈欠，在餐桌另一邊坐下。

謝潤安唇角微彎，“怎麽過來沒提前說一聲。”

“給你一個驚喜，不好嗎？”葉清拿起肉包子往嘴裏塞，含糊不清地說。

嘴上吃着東西，眼睛也沒閑着，一個勁打量對面這個安靜喝粥的少年。

謝潤安比她想象的要帥很多，五官峻挺，輪廓分明，明明眼睛很空，卻因為眼尾帶着剛睡醒的薄紅，給人一種柔弱又無害的感覺。

“看夠了就吃飯。”謝潤安喝完最後一口粥，摸到旁邊放着的紙巾盒，抽出一張紙巾擦嘴。

葉清淡定地移開視線，将嘴裏的包子吞下去，“我又沒看你。”

“行。”謝潤安也不跟她計較，慢慢站起來，在中島臺抽屜裏拿出新杯子，洗幹淨，倒了杯水給她，“過來這邊有沒有跟家人知會一聲？”

“沒有。”葉清接過來一飲而盡，動作自然，一點不跟他見外，“我過幾天就回去。”

謝潤安嗯一聲，“那也是要說一聲，不然叔叔阿姨要擔心了。”

葉清點頭，吃完之後就乖乖給秦母撥了個電話，不過她沒說她在哪，秦母卻猜出來了，“你去找潤安了？”

她偏頭，看向慢吞吞走去院子裏曬太陽的謝潤安，挑眉道：“這你都知道？”

“你自己出門會不會跟家人打招呼心裏沒數？也就去潤安那邊，他總會叫你打電話回去說一聲，以前你去學校找他，太晚了他還會親自送你回家，生怕你在半道遇上危險。”秦母說到這裏，忍不住感慨道，“我從沒見過潤安這麽懂事聽話的孩子，可能人在屋檐下，心裏也比別人想的多些吧。”

說完，生怕女兒不懂事給人添麻煩，又叮囑了幾句，這才挂斷電話。

葉清收起手機走過去，問：“哥，你待會有空不？”

“怎麽了？”謝潤安聽見聲音，微微側過頭來。

“我想你陪我去逛街。”葉清從旁邊搬來一張戶外凳坐下，這個高度正好到謝潤安脖頸位置，她的視線掃過去，在那個清晰凸起的喉結上停了片刻，很快收回來。

謝潤安愣了一下，笑容有些無奈，“你讓一個瞎子陪你逛街？”

“反正你有空，逛完再陪我看個電影吧。如果你怕別人看你，可以戴副墨鏡，然後我挽着你慢慢走。”葉清說完，怕他不答應，又補了句，“你在這邊住了這麽久，怎麽也算半個地主吧。我難得過來一次，你不帶出去我轉一圈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謝潤安被她誇張的語氣逗笑了，眼睛彎成月牙，“話都給你說完了，我還能拒絕麽。”

“不能，走吧。”葉清起身朝他伸手，見他沒反應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見，手往前攥住他的手腕，使力把人從椅子上拉起來。

謝潤安沒想到她會直接上手，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來。

葉清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馬上松了手，“你不習慣被人碰？抱歉。”

“沒有，只是吓了一跳。”謝潤安折起手邊細長的拐杖，主動把手伸出去，“今天就拜托你帶着我了。”

出門前，葉清特意看了下天氣預報，昨晚下了雨，今天的氣溫只降不升，看到傍晚還得降一波溫，她果斷上樓換厚外套。

想到謝潤安穿的也不多，她撐着欄杆往下看，喊道：“哥，外面有點冷，我進你房間給你找件外套行不？”

謝潤安似乎還沒完全适應眼睛看不見的情況，下意識擡頭去找聲音來源，他擡起頭，雙眸無神的落在某處，看着乖的要死，“都可以的。”

葉清看着看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想把人狠狠按住蹂躏的惡劣心思，她輕咳一聲，轉身走進謝潤安的房間。

他的房間很幹淨，物品擺放整齊，立式書櫃裏塞滿了書，粗略掃一眼，基本都和程序代碼有關，她盯着其中一本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謝潤安失明之前好像是程序員。

葉清抱着外套下樓，謝潤安已經換好鞋在玄關等着了，她走過去，展開外套披到他身上，等他穿好了才挽着他往外走。

這次提前跟物業打過招呼，出門的時候叫的車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葉清拉開車門，“你先上。”

司機回頭看一眼，有些稀罕：“喲，這麽紳士的美女還是第一次見。”

謝潤安笑了下，默默從大衣口袋裏找出墨鏡戴上。

葉清：“……”不是，這墨鏡是從哪裏掏出來的？

這副墨鏡幾乎遮住了謝潤安半張臉，只露出一點鼻尖和嘴唇，他的嘴唇生的特別好，不薄不厚，帶着淡淡色澤，看着就很好親。

葉清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好一會兒，大概是一直沒出聲，他有些疑惑地偏頭。

不知心虛還是怎麽的，明明知道謝潤安看不見，在他轉過來那瞬間，她還是立馬扭頭坐直，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車子停在商場門口，葉清帶着謝潤安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牽手對他來說似乎不太方便，便換成挽住胳膊，若他不小心絆到東西，她還能及時扶住。

她先将人帶到樓上美發店，還沒進門，裏面坐着發呆的理發師就熱情的迎了上來，“兩位早上好，請問是想洗頭還是剪頭？”

“他，洗頭剪頭。”葉清說。

“好嘞，裏面請。”這個點店裏沒有別的客人，理發師安頓好謝潤安，快步去準備工具。

雖然謝潤安沒有很抗拒，但葉清還是主動解釋了一句：“林姨嫌棄你頭發太長，讓我帶你出來玩的時候順便剪個頭發。”

謝潤安點頭：“是該剪的，之前我不想麻煩林姨帶我出門，就沒有弄過。”

葉清好奇地問，“可是我看你頭發不算特別長，是長得慢？”

“不是的。”謝潤安猶豫了一下，說，“之前我讓林姨用推子推過一次，她的技術比較……總之那天之後我就沒再出過門了。”

原來很久沒出門是因為這個，葉清忍着笑給林姨發消息問了一句，沒想到她真的發來了一張照片，怕林姨馬上撤回，她點了保存才慢慢欣賞，邊看邊啧啧，謝潤安這個骨相也太優越了吧，頂着這麽光的頭，居然還能帥到沒天理。

剪完頭發出來，葉清挽着他走在路上，很明顯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變多了，她笑着說：“我是不是不應該先帶你剪頭發，路上那些小妹妹的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謝潤安溫聲道：“我口袋有頂帽子，如果你感到為難，我可以戴上。”

“……不是，你怎麽随身還攜帶帽子啊。”葉清震驚了。

他抿唇，不說話了。

葉清看他表情，猜測這個習慣應該是林姨幫他剃完頭發之後才有的，畢竟天那麽冷，沒頭發真的很透心涼……

這個時間電影院還沒開門，葉清找出最近場次的電影，給他讀了一遍電影簡介，然後問，“這幾部你有想看的嗎？”

“我都可以，你挑你喜歡的就行。”

“那看喜劇吧。”葉清笑眯眯說完，點開一部重恐電影，買了兩張包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