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東方熹微,雀兒已經在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叫的好不熱鬧,我半醒半沉的側躺在榻上,腦袋還有些暈暈乎乎的,還想睡,人卻醒了,這感覺讓我有些難受,睫毛輕輕眨了下,但沒有睜開眼睛。
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說:“醒了?”
這下想裝睡都裝不成了,我有些郁悶的睜開眼睛,眼睛把屋裏瞄了一遍,看到魏無忌正坐在榻對面的案幾前氣定神閑的端着杯子喝茶。
敞開的窗格子外是杏花翩飛,柔和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光華流轉,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在他随意的舉手投足間,有一種陽春白雪的從容雅致。
我微微怔了一下,扭過了頭,幹脆打量起了這屋裏的擺設,屋子中間擺了一個很是雅致的玄鳥獸的青銅香爐,屋子裏木樨子淡淡的清香萦繞在鼻端,人瞬間清醒了不少。
再盯着他看下去,我真怕自己會……自慚形穢來着,在心裏很是心虛的安慰自己,不是花癡,不是花癡。
這屋子很明顯不是我的屋子,我的腦袋裏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這裏不是白府,那就是魏府了?
魏無忌放下手裏的杯子,眸子向我看來,他的聲音清悠悠的:“看樣子,你已經知道這裏是哪了。”
我被他的目光盯的有些局促,面上裝作泰然自若的去掀被子,随口道:“我知道,魏府。”也不知道這被子什麽布料做的,摸起來軟溜溜的,掀了幾次沒掀開,心裏不由有些冒火,瞪着被子,擡腳一蹬,把被子踹開了,結果用大了力,拉到了背上的傷口,疼的我直抽涼氣。
魏無忌看着我說:“你身上的傷可還沒好,跟被子置什麽氣?”
我下了榻,走到案前,提着案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道:“我就是躺的太久,全身都躺疼了,加上心裏堵了股氣順不出來,憋屈的很。”然後把杯子裏的水一口喝幹。
魏無忌淡淡說:“她們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你那個丫鬟秋蓮,我已經派人送她去了鄉下。”
我的前路一片渺茫,秋蓮跟着我只會受苦,也許平靜簡單的日子更适合她,所以我該讓她離開。
我心裏對魏無忌多了分感激,笑着對他拱了個手:“多謝公子相救之恩,我已無大礙,就不留在公子府裏,給公子添堵了。”這番措辭是我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的,既委婉,又不會激惱魏無忌,還給自己留了分餘地。
我甚至已經想到魏無忌接下來說的話:“你若想走,随時都可以離開。”
我甚至滿心的期待他快點趕我走,趕我走吧,快點趕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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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魏無忌唇角一勾,他的眸子好似看穿了我在想什麽,只聽他語氣促狹的說:“我突然不想就這麽輕易的放你離開了。”
我驚詫不已的瞪大眼睛,後退一步,一手捂着狂跳的心口,一手指着他,天雷滾滾的顫着聲音問:“你……你對我有什麽企圖?”
魏無忌啞然失笑,不過一瞬,神情恢複了之前的雲淡風輕,起身,向我走近。
我連忙再退一步,驚道:“你果然對我有企圖!”
魏無忌颔首看着我,一本正經且涼涼的說了一句:“白姑娘确實是有讓世間男子皆心甘情願烽火戲諸侯,只為伊人一笑的容顏。”
這人還能再毒一點嗎?可聽到他這麽說,我心裏莫名松了口氣,我沒好氣的問:“我為什麽要留在你府裏?”這人如今連場面都懶得做了,看來之前的什麽謙謙君子,都是騙人的,算了,看在他救了我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魏無忌的目光在我臉上盯了一瞬,似笑非笑的說:“白姑娘,你現在是魏府的侍妾。”
跟這人作對我肯定讨不着好處,反正我現在也沒想好去哪裏,也沒地方去,我一臉不情願的道:“那我就暫時勉為其難的留下來吧。”
魏無忌神情淡淡的說:“除了當今陛下送來的女人,能讓我看得上眼、又想讓我娶的女人,少之又少。我第一次在街上遇到你,你被人販子關在木籠子裏,還記得你跟我說了什麽嗎?白姑娘,你真的是很不會說謊,你見過一個乞丐穿着幹淨漂亮的衣服還在大街上乞讨的嗎?”
我驚訝的看着他,心裏默默的說,以後騙誰也不能騙魏無忌,因為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以後得罪誰也千萬不能得罪魏無忌,因為得罪他的人,肯定會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眼珠子轉了轉,惬意的伸了個懶腰,笑說:“那公子可要找人看好我,我可是随時都會逃出去的!我要走,公子攔不住我的。”
魏無忌輕輕一笑:“前提是姑娘能否逃的出去,全看姑娘的造化了。”說完,側了身,潇灑得意的朝外走去。
我氣的直跳腳,大聲對着他離開的背影叫道:“我一定會逃出去的!逃的遠遠的!”
“拭目以待。”人已快走遠,聲音卻清楚愉悅的令人覺得甚是讨厭。
我剛在席子上坐下,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圓眼睛,模樣兒很是俊俏的丫鬟進來了,身後跟着兩個捧着胭脂盒首飾和果子的粗使丫頭進來了。
“把東西都放下吧。”大丫鬟吩咐完丫頭們,跪下向我嗑了個頭:“奴婢海棠給藜主子請安。”擡頭時,一雙明麗的眸子亮閃閃的笑看着我,跟着海棠進來的那兩個丫頭放下手裏的東西,在海棠後面跪了下來。
看到海棠,我心中莫名有一種親切的感覺,起身,扶起海棠,笑眯眯的說:“你們別跪着了,都起來吧,以後別叫我主子了。”
兩個小丫頭見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海棠面色有些驚慌的對我福了福身子:“藜主子可別再當着人再說這樣的話,這是公子吩咐奴婢們這麽叫的,主子如今是魏府的侍妾,因公子沒娶正室,下人們都喚府裏的侍妾為主子。”
這丫頭可還真是不解風情呢,我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後,趴在桌上,神情恹恹的道:“知道了。”
吃飯的時候,我問海棠:“我睡了幾天?”
海棠說:“睡了四天才醒呢,公子請大夫給藜主子看過,說主子只是被灌了安神藥,并無大礙,公子把主子抱回來時,奴婢還吓了一大跳呢。”
“哦。”聽完,心裏有些驚訝,但面上還是若無其事的吃飯。
那個老妖婆果然是用心良苦,如果不是魏無忌從中插了一手,估計現在白茯苓早就嫁給魏無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讓自己心甘情願的答應魏無忌留在府裏當他的挂名侍妾的,或許是因為我太需要一個安身的地方了吧,因為我已經無處可去。
吃完飯,海棠讓丫頭們下去給我拿了浴桶打了熱水來伺候我沐浴,說是不久前公子吩咐的,我在心裏暗自乍舌,一來這裏就讓我洗澡?魏無忌這是有多嫌棄我?
我想了想,最近确實是挺黴的,洗洗也好,海棠見我同意了,臉上不由是一喜。
脫下身上的衣裳時發現衣背上有一塊血跡,不久前不小心拉到了背上的傷口,傷口裂開了,可能是我的傷口有些駭人,海棠和兩個小丫頭低低驚叫了一聲,海棠恨恨罵道:“那些人可真下得去手。”
我抱着手臂,扭頭對她們笑說:“大姐,我有些冷啊,等下再看可還行?”
海棠聽到我的話,不好意思一笑,連忙吩咐丫頭們倒熱水放花瓣。
海棠用綴好的花瓣汁給我洗頭發,一個丫頭給我绾着已經洗好的頭發。
因我背上有傷,海棠小心翼翼的給我拭着背上的血,我向來怕癢,海棠手上的動作如羽毛般輕輕落下又飄走,讓我忍不住想發笑。
腦子裏有了壞點子,我笑着扭了身子,用手捧着水往她們臉上一人掬了一臉水,海棠笑叫道:“藜主子,你再皮,奴婢可要生氣了!”
“你生氣呀。”我笑着又給海棠掬了一臉水,海棠眼明身快的躲過了,結果水弄到了另一個丫頭的臉上,丫頭叫了一聲,憤憤的滿屋子追着海棠跑,直往海棠身上潑水。
一屋子的歡聲笑語,讓我忽然覺得面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實起來,那是我從未體會到過的溫暖和快樂,在今天之前我還是白府的七小姐,前面有六個姐姐,于她們、甚至于我親爹而言,我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外人而已,于她們是可有可無罷了,想起時,肆意嘲弄欺辱,想不起時,那便真的是沒我這個人了。
洗了個歡暢淋漓的花瓣澡,打着哈欠,趴在榻上數頭發玩,讓海棠給我塗藥,許是剛才鬧騰的有些太歡了,又許是安神藥的藥效還沒過,人有些累,眼皮一阖一阖的直打架,塗了藥,海棠給我換了衣裳,我便側躺在榻上,沒一會便睡着了。
聽說府裏新納了侍妾,魏府裏的那些女人們帶了讨好的意思紛紛跑到沉香閣來送禮,紛紛在心裏揣測着我肯定很受寵,所以都來巴結。
我瞠目結舌的看着這些紅肥綠瘦、各有姿色的侍妾們,魏無忌的女人到底有多少啊?
我忽然有些明白魏無忌為什麽會說那句話了。
送走那些侍妾們,我已經有些心神俱疲,絲毫不比我之前在白府裏跟那些一二三四五六們鬥智鬥勇差多少,我趴在桌上跟海棠說:“海棠,不要再讓那些女人進來了,我想清淨清淨。”
海棠說:“諾。”
在這裏待了幾天,我發現魏無忌經常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于是将近疑惑的喃喃自語了一句:“也不知道魏無忌在幹什麽,老見不着他的人。”
這個郁悶并沒有困擾我多久,因為沒過多久便被我忘到天邊去了。
日上枝頭,我還賴在床榻上,海棠掀了我的被子,柔聲喚道:“藜主子,該起床了。”
我哼哼唧唧的亂應一通,擺明了不想起床,随手去摸我的被子,海棠見我賴床,幹脆抱走了被子。
伸手一摸,結果摸了個空,我幹脆埋着腦袋開始耍賴,在榻上左翻右滾:“太早了,我起不來。”
海棠趴在榻邊,拉着我的耳朵說:“藜主子,公子讓你去朝露閣吃早飯,去得晚了,公子會生氣的。”
我忽然什麽困意都沒有了,一骨碌坐起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問她:“海棠你方才說什麽?”
海棠眸子裏滿是狡黠的笑說:“公子讓藜主子去朝露閣吃早飯。”
我端着手裏的碗,聞着桌上香氣撲鼻的食物,卻遲遲未下筷,魏無忌見我像個菩薩似的怔坐着,有些好笑,揶揄道:“我不會把你賣到煙花小巷去的,把你這幅要哭不哭、活生生一副逼良為娼的模樣收收。”
我忍無可忍,斂了心神,憤憤然的說:“我不那麽說,你會救我嗎?我不那麽說,我真的會被賣到那裏去!”說着,我疑惑的看着魏無忌,問他:“你為什麽要我來這裏和你吃早飯?”
魏無忌随口說:“你前幾天不是說很久沒看到我了嗎?”
這個海棠!我在心裏咬牙切齒了一會,擡頭幹笑了兩聲說:“你這麽忙,其實我可以在自己屋裏吃的。”
魏無忌淡淡說:“不忙。”
我郁悶的看着他,跟這人說話真的要被氣死,為什麽他總是給我一種是我自作多情的錯覺?
他又說:“以後每天早上都來朝露閣吃早飯吧。”
吃了一頓很是煎熬的早飯後,走在離開朝露閣的路上,一想到以後都要來這裏吃早飯,我就覺得十分痛苦。
春日融融,院子裏的竹篙錯落有致的相架着,衣被輕揚翻飛,四個影子拖在地上,在陽光下吵吵鬧鬧。
兩個小丫頭負責洗衣服,我和海棠負責晾衣服,晾好後,調皮的不停拍曬好的被子,把被子上的水都撣到她們的頭發和臉上,這兩個丫頭“欺善怕惡”,不敢欺負我,只敢欺負海棠,憤憤的追着海棠滿院子跑,海棠不停的囔:“你們只欺負我,不公平!不公平!壞事不是我一個人幹的呀!”
她們可不管那麽多,繼續接着追打海棠,我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
目光瞥到竹篙對面的被子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雙藍鑲流雲、鞋頭鈎翹的黑色靴子,在心裏驚詫了一會,他怎麽會來這裏?
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扯起被子的一角拽了拽,故意“哎呀!”一聲,擡手輕輕一推,晾着被子的竹篙華麗麗的一排又一排的往後倒去。
我正要走,不小心被另一邊的竹篙絆了下,竹篙連着被子向我砸來,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本來是想惡作劇一下,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自食其果了!
一只手拽住我的手一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子已經向拉我的那人懷中摔去,我驚呼一聲,眼前一黑,竹篙和被子兜頭而下,幸好被人拉了一把,沒有被竹篙砸到。
濕漉漉的被子捂在身上可真不舒服,身旁的那人拽着我在被子裏鑽了會,然後揚開了被子。
眼前忽的一亮,刺的眼睛有些花,我擡手擋了擋,等眼睛适應了陽光,我看向身邊的人,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将手使勁的掙了出來,惡人先告狀的插着腰,很是理直氣壯的道:“你幹嘛像鬼似的突然出現在這裏?都是你害的,你看看,這下好了,又要重洗一遍。”
海棠她們和魏無忌的随從十五站在一邊,一臉黑線且無語的看着我。
魏無忌揚着眉掃了我一眼,側身對海棠她們道:“你們不許幫她,讓她自己把這些都洗了。”
我有些無法置信的睜圓了眼睛,半張着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海棠呆呆的站了會,反應過來,笑說:“諾。”
海棠向我投來一個“對不住”帶着笑意的幸災樂禍且楚楚可憐的眼神,我憤憤然的握着拳頭作了個“我要滅了你們”的動作,你們這幾個小叛徒!
“這是雪苑的。”
“這是雲苑的。”
一摞又一摞的衣衫堆在我面前,丫鬟們來了一波又走了一波,終于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坐在浣衣坊的院子裏,看着面前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的衣裳,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使勁搓着木盆裏多的洗不完的衣服,邊搓邊怨念的咒罵魏無忌:“臭魏無忌,娶這麽多女人也不嫌腎得慌!”
罵完,左右環顧一番,剛松了口氣,身後一個聲音悠悠的說:“不好意思,我剛好聽到你在罵我。”
我僵硬的扭過頭,魏無忌正無比悠閑的靠在院子裏的一棵老槐樹上看着我,我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欺善怕惡!幹笑兩聲道:“公子,今兒風大,你一定聽錯了,我哪敢罵你啊,我在罵海棠沒義氣,對!我在罵海棠那個小叛徒。”
魏無忌擡頭看了看天,唇角輕勾:“今日恰好風和日麗。”
見他拆了我的底,我有些心虛的撇了撇嘴道:“偷聽別人說話,小人行徑!”
他輕笑道:“背後罵人,君子所為。”
我終是理虧,沒好氣道:“拜公子所賜,我現在忙的應接不暇,公子請自便。”
魏無忌語氣有些無奈的道:“明明是個大小姐,偏偏閑不下來。”
脖子有些酸,仰頭看了會天空,目光無意的去看那棵槐樹,魏無忌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正如他來時,心道,“來無影去無蹤”這六個字用在他身上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恰當。
我苦哈哈的把所有的衣被洗好晾好時,已經快晌午了,腰酸背痛的回到沉香閣,一進門就趴在了桌上,挑了塊碟子裏的幹糕塞到嘴裏,結果□□糕上的粉末嗆了兩下,趕緊給自己倒了杯水,我自小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一吃東西就必須喝水,久而久之的,也就改不了了。
海棠端着飯菜進來,見我回來,把飯菜放在我面前,海棠說:“藜主子還是吃飯吧,別吃這個了,吃多了有些膩人。”
我實在是有些被餓狠了,一言不發的端起碗,拿着筷子埋頭吃飯,海棠在一旁說:“藜主子,你吃慢點。”
吃完飯,我放下碗筷,憤憤罵道:“這個魏無忌就是個虐人狂魔!”
海棠吓得趕緊來捂我的嘴:“小姑奶奶,你小聲點。”
我扳開海棠的手,有些心虛的噘嘴道:“魏無忌應該聽不見的吧。”
海棠苦着臉說:“藜主子,你也不看看你罵的是誰啊。”
我想了想,道:“誰啊?”
海棠看着我這副貴人多忘事的模樣,就差沒哭了:“藜主子,你罵的可是當今魏王陛下的弟弟,這可是大不敬,要掉腦袋的。”
海棠苦口婆心的繼續勸我:“藜主子,其實公子對我們已經很好了,藜,主子你看啊,自從藜主子來府裏後,公子就把沉香閣這麽大一個院子給我們住了,府裏那些侍妾主子們眼紅的緊呢,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我嘴上笑答應着,心裏卻已是另一番打算。
沒過多久,這個機會就來了,魏無忌要進宮去給魏王和太後請安,沒有大半天是回不來的,我聽到這個消息後,高興的就差沒飛到雲上去了,哈哈,連老天都在幫我。
正偷偷在榻上着手收拾包袱,身後飄來魏無忌悠悠的聲音:“這是打算趁我進宮的時候偷溜出去?”
我吓得心中一緊,連忙拽過被子蓋住,身子沒敢動,心口突突的直跳,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道:“我只是在選哪件衣裳好看而已!你這人能否不要每次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身後?我只是一個不會功底子的弱女子,經不起你這麽吓。”
魏無忌走到我身前,眸子稍稍瞥了眼榻上的被子,輕輕一笑,回頭跟我說:“正好我要進宮,打算帶你去,省得你在府裏無聊。”
為了應付宮裏那些繁文缛節,讓海棠給我換了一件淺青色的石榴裙,外穿了一件白色透着淡粉的短衫,我覺得還不錯,即不會失了禮數,也不會過分喧賓奪主,因外面還有些冷,海棠給我披了件披風後才出門。
跟着魏無忌坐着香車寶馬前往王宮的方向,車廂裏,魏無忌坐在我對面,不知道在想什麽,我看不透這個人,亦或從未看透過他,兩人都沒說話,氣氛難免有些壓抑,為了緩解這種氣氛,我幹脆掀了簾子看着外面發呆。
行人熙熙攘攘,見王室的寶馬香車過道,紛紛躲避到一旁。
莺飛燕舞,好一派春紅柳綠,可我卻沒有心思去賞,一直在想這幾天發生的事,先是離家出走,而後他從人販子手裏救了我,又在白府見面,他是來提親的,然後我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已是魏府的侍妾——是挂名的侍妾。
輕輕嘆了聲,這幾天的遭遇可真是夠寫一大篇奇葩史的了。
雕欄玉砌,宮殿兩旁的碧桃已經零落,花瓣片片随風輕舞,廊檐下珠簾半卷,落花帶着幽香陣陣襲來,好一派王室景象。
我郁悶的坐在廊坊下,看着湖裏花花綠綠、不停游來游去的魚,把手裏的花瓣扯下來丢在水裏,嘴裏幽怨的咒罵魏無忌:“我對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這個魏無忌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不知道跑哪去了,過分!過分!故意的!這個魏無忌根本就是故意的!”
幾只唧唧喳喳的鳥兒不知從哪飛來,三三兩兩的落在了離我不遠的幾株碧桃樹上,我眸子一亮,既然沒事做,那就自己給自己找樂子好了!
我高興的笑站起來,伸手扯了一個簾布上的小鈴铛,拔了自己的一根頭發,把鈴铛從發絲穿過,把頭發兩端打了個死結,蹑手蹑腳的走過去,踮腳把鈴铛挂在了一枝桃丫上,然後藏在桃樹後,沒過多久,有幾只小雀飛來,落在了我藏身的桃樹枝丫上,剛栖下,桃花的花瓣簌簌的落了幾瓣,鈴铛随着輕輕搖動的桃花枝丫“叮叮——叮叮——”的響了起來,受到驚吓的小雀連忙撲騰着翅膀飛遠了,我看的直捂着肚子大笑。
“哪個小壞蛋吓跑了我養的鳥。”一個溫和戲谑帶着打趣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回身去看,只見來人站在滿園春花中,一身靛藍鑲繡着墨色流雲紋滾邊的錦袍,高束起的墨發嵌了一個鎏金冠,插了根白玉的簪子,身披一件淺藍色的大氅,風帽上的雪白狐貍毛夾雜着桃花的花瓣迎風輕輕飛舞,面如冠玉,長身玉立,絲毫不覺得他站在這裏格格不入,反而襯的他更加俊逸出塵,身上自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很是氣度不凡。
他的眼睛和魏無忌倒是有幾分神似,我看着眼前這人,心道,惡人先告狀!我裝模作樣的做足了大小姐氣勢,趾高氣揚的擡高下巴說:“你養的鳥?”作了個四處張望的動作:“哪有裏?哪裏有?反正我是沒看見呢。”
一枝桃花忽然已經出現在我面前,我驚愕的看着他,他笑說:“驀然回首,桃花闌珊,姑娘,我在這裏。”
我微微一怔,慢慢伸手,接過了他遞給我的桃花。
這人不知是哪個王公大人家的纨绔公子,身着舉止皆不凡,偏偏又生了副儒雅風流的坯子模樣,啧啧,不知有多少錦瑟華年、正時情窦初開的少女被他勾走了三魂七魄,如若哪個女子嫁了他,成天看着他在外面招花引蝶,怕是要在空閨裏日日以淚洗面了。
我在心裏嘆了一聲,真是可惜了這麽一副好模樣!
他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臉頰,笑問:“你從哪裏的來的?”
我自然是從我娘親的肚子裏出來的,我本來正打算捉弄他一下,正要開口,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小七,原來你在這。”——是魏無忌的聲音。
魏無忌走過來,一手橫過我的腰,将我攬在懷裏,兩人緊貼着,姿勢很是暧昧,這個魏無忌是不是吃錯藥了?我有些不明所以,掙紮了幾下,沒掙開,魏無忌在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才可以聽到的聲音說:“老實點。”魏無忌擡頭,看着對面的男人說:“臣弟管教不嚴,小七驚擾了陛下聖安,還請陛下治臣弟的罪。”
陛下?臣弟?我在心裏驚恐的想,他不是當今的魏王陛下吧?天,不是吧。
魏圉揚眉,目光看向我道:“小七?”
魏無忌說:“這是臣弟新納的妾室。”說着,輕輕低頭,柔聲道:“小七,還不給陛下請安。”——神情卻帶着警告的意思。
熱熱的氣息拂在臉上,我呼吸一窒,臉上火燒一般,心裏卻氣惱的不行,還有後背那道目光令我如芒刺在背。
我很不适應的擡手推了推魏無忌,魏無忌放開我,我穩了穩呼吸,回身向魏圉行禮:“蒺藜給陛下請安,剛剛有所冒犯聖顏,”我擡頭看着他,笑眨眨眼睛說:“所謂不知者不罪,想必陛下不會為難我一個弱女子吧。”
魏圉笑說:“無忌,平時也沒見你對哪個女人動心思,帶侍妾進宮這可還是頭一遭,你這個侍妾倒有些意思。”說着,笑搖頭,潇灑拂身,離開了桃林。
人已經走了,戲自然不用演了,魏無忌盯着魏圉的身影已經走遠了,走到我面前,我心中猛的一跳,一時有些吃不準他要做什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他看出我有想逃跑的心思,一把按住我的手,慢慢走近,我緊張的盯着他,他卻只是擡手将我頭發上的花瓣拿下來,然後松了手,我這才松了口氣,魏無忌神情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說:“我剛才去壽安殿見了太後,走吧,我該去陪陛下博弈了。”說着,向魏圉離開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漸漸走遠的颀長身影,他剛才是在向我解釋嗎?我回過神來,忙追了上去。
魏圉和魏無忌在亭子裏下棋,亭外是鳥語花香,微風拂拂,亭內珠簾半卷,一旁的青銅香爐裏檀薰袅袅,香飄四溢。
我跪坐在魏無忌邊上看兩人對弈,撐着腦袋在一旁看了半天,沒看懂,只知道圍棋有“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我上次還跟魏無忌吹牛說我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我懷疑他就是存心想讓我出醜的,為了不露出餡,我只好裝作看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這兩人之間橫着一股波濤暗湧,偏偏兩人面上又和煦的像如沐春風,氣氛着實詭異。
我盯着魏無忌端然從容的側臉,心裏氣郁不已,眸子狡黠一轉,玩心大起,笑瞅着他,心道,這些天老是被你整,如今該我還回來了。
我坐在一邊,起初觀棋不語,凝神看了會兒,看出了些道子,不時擡手從棋碗裏拈一粒黑子落在棋盤上,擾亂魏無忌的布局,看着魏無忌的黑子被魏圉的白子吃了好幾粒,心中頓時解氣不少,魏無忌面無表情的側頭盯着我,我露了個大大的笑臉,帶着挑釁的盈盈笑意看着他,你奈我何?
他只淡淡看了我一眼,瞥過眸子,修長的手指從棋碗裏拈了一枚黑子,悠然自若的繼續落子,我見狀,也從棋碗裏拈了棋子,繼續搗亂。
半柱香的時間,一盤棋被我們三人下得是七零八落的不成樣子。
魏圉坐在對面一手撐着額頭,一手撐着桌子看着我,無奈的搖頭直笑:“無忌,這個小丫頭是你從哪裏找來克你的?”
魏無忌一手揀了棋盤上的白子,放到棋碗裏,另一手緊緊鉗着我兩只不停作怪的手,魏無忌雲淡風清,不以為意的說:“路上撿的。”
我在一旁卯足了勁想把手掙出來,聞言他這一句,怏怏不悅的颦眉瞪了他一眼,你才撿來的。
魏圉一副了然的神情笑對魏無忌說:“再來一局?”
魏無忌松開我的手,淡淡瞥了我一眼,我卻吓得心頭一凜,魏無忌眸子裏的情緒有些讓我看不懂,令人琢磨不透的複雜,一瞬卻又波瀾不驚,而我迎上他的眸子時,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魏無忌回過頭,輕輕扯了扯唇角,說:“好。”
我心裏憋着股郁氣,卻不敢再肆意胡來,乖乖坐在一旁看他們對弈。
魏圉手執黑子從角先下,魏無忌拈白子後落子,只見兩人落子如飛,沒過多久,黑白棋子便各占半壁江山,兩人棋逢對手,難分上下,魏圉不偏不倚,黑子吃了魏無忌的一顆白子,魏圉抿唇笑說:“先發制人。”
魏無忌的棋風有些鬼道,虛實真假難辨,令人眼花缭亂,風谲雲詭間,乍似戲鶴之千霓,又似狡兔之繞丘,魏無忌的白子吃了邊上的一顆黑子後,只見魏無忌不急不緩的說:“後來居上。”
面對魏無忌的避實擊虛,魏圉有“先着一手”的優勢,舍了邊上的黑子,開始從棋腹着手:“寧舍數子,不失一先。”
魏圉雖占了先機,但魏無忌好像從魏圉的棋風裏看出了什麽,不語,只微微一笑。
棋下得正在興頭上,一個內侍大監急急忙忙的跑來,氣喘籲籲的通禀道:“陛下,公子,不好了,北面的烽火臺狼煙四起,趙國發兵來犯,快要進入魏國邊境了。”
聞言,魏圉再無心思,立即丢了棋子,就要起身讓宮人去召集大臣們去宣政殿商議禦敵之策。
魏無忌氣定神閑的拈了枚白子,落子,頭也沒擡的說:“陛下,是趙王在趙魏邊境狩獵,不是進犯魏國邊境。”
魏圉六神無主的坐下來,心不在焉的接着跟魏無忌下棋,魏無忌若無其事的落子,魏圉卻再無心思下棋,許是剛才的急報讓他有些心猿意馬吧,我看着魏無忌,心道,趙國都快打到家門口了,這人怎麽還能這麽雲淡風輕悠然自得的下棋?
又過了會,那個內侍喜出望外的跑來說:“陛下,公子,北邊傳來消息,說是趙王在趙魏邊境打獵,不是進犯大魏邊境。”
魏圉這才松了口氣,臉色轉好,很是驚訝的看着魏無忌問:“無忌你是怎麽知道趙王是在趙魏邊境狩獵,而不是進犯魏國邊境的?”
魏無忌淡然自若的說:“我的手下中有一個身懷遁地奇術的人,他深入地底裏探到了趙王要到趙魏邊境狩獵的消息,便告訴我了。”
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無非是想用怪力亂神吓吓人,這人睜眼編胡話的本事可真高明!我忽然有些同情魏王陛下了,他一聽完魏無忌說完這句話,神色都變得諱莫如深起來,自此心裏怕是對魏無忌生了一種叫芥蒂的東西吧。
魏無忌說:“落子已成定局,棋差一着,覆水難收,謀定而後行,陛下,你輸了。”聲東擊西,于無形中攪亂了對手的心神,出奇制勝,魏無忌這招很是高明!
魏圉笑說:“今日确實是寡人輸了,等你下次進宮,寡人要與你再決高下!”
回去的路上,馬車裏,我一直盯着魏無忌看,魏無忌像是看着我,卻分明沒有看我,他神情平靜淡然的仿若沒有人間的煙火氣息,語氣波瀾不興的說:“你想說話就說,沒人拘着你。”
我道:“你是故意的吧。”魏無忌這麽聰明,肯定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魏無忌唇邊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說:“天家從來都沒有永遠的兄弟之情,我和陛下也不例外,與其讓他以後活着恨我,不如讓他現在活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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