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這幾天心思都用在怎麽從這裏逃出去上了,可能是我太想從這裏逃出去,想的人都病了。

我成天一副打不起精神的病恹恹樣子,也不再去朝露閣吃飯了,海棠見此,很是憂心,請了大夫來給我看,大夫說我身子并無大礙,只是思慮過多,開了兩副清神安心的方子給海棠讓她煎給我喝,并囑咐我放寬心,不要想太多。

我向來不喜歡喝藥,意思意思的喝了一次後便不喝了。

海棠成天跟在我後面,我拗不過,只好裝裝樣子,等海棠出去了,我便把藥都倒在了妝臺前插花的胖肚矮罐子裏。

我撐着腮看着它們,心道,花兒啊花兒,我的藥都給你喝了,你可不要辜負我的心意啊。

過了幾次,海棠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幾乎把屋子裏大大小小、矮矮胖胖的罐子都收走了,只留了一個夜壺在屋裏。

這天,趁海棠好不容易出門去繡坊拿布料,我抱着裝了藥的夜壺悄悄的出了沉香閣,左顧右盼一番,見花園裏沒有什麽人,抱着夜壺溜到了花園後的落英池邊,正準備把藥倒進池子裏,一個很是驚訝的,嬌豔欲滴的聲音激了我一身的雞皮疙瘩:“喲,婉姐姐你看,那不是蒺藜妹妹嗎?”

我抱着手裏的夜壺轉身,朝她們幹笑:“兩位姐姐,真巧啊。”心裏在說,快走吧,求你們快走吧,最好不要再回來了。

“不巧呢。”一個身穿紫羅蘭繡裙,模樣有些妩媚的女子扭着婀娜的腰肢向我走來:“蒺藜妹妹手裏抱的什麽呀?”說着,拿着帕子掩着鼻子,皺了皺細如柳葉的眉,一臉嫌棄的道:“妹妹的丫鬟可真是該死,既然讓妹妹做這般有失大體的事。”

這個女人是魏府的侍妾李婉,有那麽點兒小心機,事兒卻不太過腦子,有時候被人愚弄了還沾沾自喜。

聽海棠說過,這個李婉癡情于魏無忌,魏無忌卻對她冷冷淡淡的,據說李婉曾經因為魏無忌納了新侍妾進府,竟然傷心的去撞牆,幸虧發現的早,救了回來,但我總覺得李婉有些太過刻意,在白府寄人籬下的這些年,讓我對這些人情世故特別的敏感。

我心嘆道,唉,為了魏無忌那個冰坨子,何必呢!

另一個身穿淺黃繡裙,模樣勉強只能算得上清秀——也就是那個剛開始說話的那個女子,走到李婉身邊,頗嫌棄的瞥了我一眼,話語譏諷、帶着幸災樂禍的說:“婉姐姐可能有所不知,聽說這白蒺藜以前在娘家時,就是個嫡母不疼爹不愛的庶出野丫頭,怕是做慣了這種粗鄙的活,我之前還以為她有多受寵呢,如今看來不過是公子一時貪圖新鮮。”

這個女人也是魏府的侍妾,叫璎珞,看着與世無争,嘴巴卻很刻薄,成天一副瞧不上誰,看誰都不順眼的模樣,這兩人之前都去沉香閣送過禮,所以我對她們有那麽點印象。

聽她們一來二去說個沒停,吵的我有些頭疼,我抱着手裏的夜壺正要走,不知是不是站的久了還是因為什麽,眼前一花,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李婉過來要扶我:“蒺藜妹妹這是怎麽了?”

我受不了她的假模假式,有些不耐煩的揮開她的手:“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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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着甩開她的手想快點離開這裏,沒想到力道過猛,一時沒穩住身形,又因我站的地方離身後的落英池的木栅欄很近,一個脫手,身子直直往後跌去,手裏的夜壺重重摔碎在地上,夜壺裏的藥水濺了我一身,離我最近的李婉也被波及了一身,随着李婉的驚叫,我的身子已經越過了木栅欄,“噗通——”,水花飛濺的聲音,李婉和璎珞害怕和慌亂的驚叫聲在我上方響起:“快來人!有人掉水裏了!”

我有些慌亂和狼狽的不停在水裏撲騰着,發現落英池裏的水才到我的胸口而已,雖然淹不死我,可我怕的要命,雖已是暖春四月,可落英池裏的水卻冰涼的和剛開春的天氣差不多,才在池子裏泡了一會兒,就覺得一股冷意直逼腦門,身上直打冷顫,我水性不好,以前被老妖婆按着腦袋在水裏浸過一次,又摔到水缸裏過一次,所以對水是出于本能的恐懼,加上這幾天人有些不太舒服,有些使不上力,再到這池子裏浸一會兒,我想我這個身子應該廢了,餘光瞥到有人正朝這邊過來,我在水裏不停撲騰着,喊道:“救我!快救我!”

一個身影飛快的躍過來,那只手拉住我的衣領子,把我提了起來,那雙手橫過我的腰,把我攬在懷裏後将我帶上了池畔,那一刻,靠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裏,我一點都不冷了,只覺得好安心。

我看着身旁的魏無忌,捂着突然疼起來的小腹,皺着眉頭,虛弱的說:“公子,我好難受……”我以前跟白茯苓她們鬥智鬥勇時她們還不知道在哪用泥巴捏泥人兒玩呢,裝柔弱無害誰不會啊,這次就讓這兩個心機女知道啞巴吃黃連是什麽滋味。

魏無忌目光冰冷的盯着李婉和璎珞,語氣冷的都可以把人凍死:“你們在幹什麽?”

李婉和璎珞吓得臉色蒼白,連忙跪在地上,李婉吓得身子發抖,結結巴巴的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還是璎珞說:“公子饒命,妾身……妾身只是見今天天氣不錯,便和婉姐姐出來賞花,沒想到在落英池上碰到了蒺藜妹妹,便想和妹妹……敘敘舊……”說着說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站在我和魏無忌身後的十五冷哼了一聲道:“如果不是公子路過落英池救了藜主子,你們是打算敘舊敘着,把藜主子敘到水裏去嗎?”

璎珞滿臉委屈的看着魏無忌,不停搖頭:“公子,我沒有……”

小腹傳來的疼痛讓我有些直不起身子,魏無忌許是注意到我越來越不對勁,冷冷的李婉和璎珞說了一句:“夠了,我不想再聽你的廢話!至于懲罰,你們自己去管家那裏領罰。”說完,不再看她們一眼,将我攬在懷裏,帶着我離開了落英池。

沉香閣

大夫給我把完脈後,恭敬的起身告辭,然後拿着藥箱出去了,魏無忌自剛才大夫說完那句話後,就一直看着我,我紅着臉,不敢擡頭看他,魏無忌說:“身子本來就羸弱,身上又落紅,還泡在冷池子裏,你是想讓自己以後留下病根嗎?”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把“落紅”這兩個字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的,只覺這人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他又說的如此一本正經,讓我很是窘迫,我用手指絞着腰繩,低着腦袋說:“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還有下次?”魏無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着一種無形的壓迫。

我擡起頭,胸口憋了股氣,順不出來,羞憤道:“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魏無忌見我意識到自己錯哪了,臉色柔和的問:“還疼嗎?”

這句話聽着怪讓人誤會的,我紅着臉扭過頭,看到一旁跪在地上的海棠耳朵噌的紅了,魏無忌好似沒有在意屋裏還有人,一手環過了我,我心中一驚,他的手掌已經落在我的小腹上,我只覺得一股熱熱的氣息直往臉上湧,燙的不行,我期期艾艾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他都付諸行動了,這根本不是詢問我的意見嘛。

他寬厚溫暖的手掌覆在我的小腹上,有一種魔力般,小腹真的沒那麽痛了,我微微側頭看他的臉,心道,他也經常這樣對別的女人嗎?

魏無忌見我好些了,收回手,放開了我,好似不經意間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颔首看向海棠道:“你為什麽不在你主子身邊?”

海棠跪在地上不停磕頭說:“公子,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海棠跟我有一段時間了,對她有了感情也是難免的,見海棠如此,我心裏也不好受,動了恻隐之心,我拉着坐在榻邊的魏無忌的袍子,聲音弱弱的央求說:“你不要怪海棠好不好,是我自己……”

魏無忌冰冷的面色微微有了動容,他緩了緩臉色,颔首看着海棠說:起來吧。”

海棠連忙說:“謝公子。”說着,破涕為笑的站起來。

魏無忌回頭看着我說:“一開始不喝藥,現在真的生病了,想不喝藥都由不得你了。”然後對海棠說:“要是小七不乖乖喝藥,你就去朝露閣叫我過來。”

我含着淚花,楚楚可憐的看着魏無忌搖頭,不要啊!

魏無忌起身,臨走出屋子前,說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語氣裏有些愉悅的戲谑意味。

海棠看着魏無忌出去了,趴在榻邊,撐着下巴笑說:“公子心情不錯呢。”又笑的賊兮兮的說:“要是我家小七不乖乖喝藥………”

我又羞又惱,抓過旁邊的布枕去砸海棠,囔道:“海棠,你再這樣猴皮鬼臉,我打你的啦!”

海棠笑着躲開,雙手捂着胸口,笑念着:“我家小七,我家小七……”飄出去了。

我躺在榻上咒罵魏無忌:“誰是你家小七?魏無忌你個臭不要臉的!”這下好了,裏子面子盡失,還要被海棠笑一輩子……我捂着臉在榻上滾來滾去,都是魏無忌這個臭不要臉的害的!

我沒再去朝露閣吃飯,魏無忌倒是一點都沒在意,每天傍晚都會來盯着我喝藥,看我乖乖喝了藥,和我一起吃了晚飯後,就陪我說會話,稍坐一會便離開,從未在沉香閣留過夜。

可別人不會這麽想,府裏的侍妾下人們都知道魏無忌在府裏“專寵”我,所以他們對我的态度是愈發的尊敬和客氣,這卻讓我很是不習慣。

縱然魏無忌對我再好,可我終還是要離開這裏的。

病已經好的差不多,在屋裏待的太久,心裏不免有些憋悶。

坐在門檻上,仰頭看了會天邊緋紅如血的夕陽,一想到我明天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心裏的欣愉漸漸取代了郁悶。

不久前,魏無忌來了沉香閣,倚着身後的梨花木門,唇角勾了絲若有若無的笑,看着我說:“明天我要出去一趟,馬車正好寬敞,可以送你一段路。”

我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反應過來,他這是要放我走?我問:“為什麽肯放我走?”

魏無忌移開眸子,看着天邊的晚霞,淡淡地說:“我魏府沒理由強行留着一個心不在此的人。”等我回過神時,人已經潇灑的走遠了。

我坐了會兒,起身回到屋裏,趁海棠沒在,我從竹箱裏翻了幾件衣裳出來。

捧着衣裳想了想,如今世道亂,女兒家行走江湖,還是女扮男裝比較好,這樣一想,我把衣裳又放回了竹箱裏,然後躺到榻上睡覺。

我跟海棠說我要和魏無忌出去玩兩天,魏無忌的馬車正在門口等着我,只見魏無忌身穿一件短窄的黑色騎裝站在馬車旁,身材颀長高大,頭上戴着一個镂空的雕花白玉冠,眸子細長銳利,黝黑深邃的臉棱角分明,很是英氣逼人,啧啧,我在心裏道,穿的這麽招眼,難道是要去狩獵?

海棠把我送到了門口,直到我上了馬車,這丫頭還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我趴在窗口,含着眼淚,作依依不舍狀,跟海棠揮手告別,這丫頭許是知道了吧,送我出來時,一直問我還回來嗎,其實心裏……不是不難過的。

馬車轉了個角,便看不見海棠的身影了。

魏無忌在我身後無奈的輕輕笑了一聲說:“人都已經看不見了。”

我揩了挂在眼睫上的眼淚珠子,放下簾子,笑嘻嘻的回身看着坐在我對面的魏無忌,問道:“我演的怎麽樣?”

魏無忌見我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還有跟他回嘴的興致,不似真的傷心,淡淡說了兩個字:“不錯。”

我謙虛笑說:“哪裏哪裏。”

和魏無忌在集市上臨別時,他跟我說:“若那兒花紅柳綠,那就不要回來,若那兒雨雪霏霏,那就趕快回來吧。”

我微微一怔,只笑說:“保重。”

幸好出門前揣了點銀子在懷裏,這年頭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換了件青袍,扣了頂竹笠在腦袋上,裝模作樣的拿了把劍在手裏,倒也有幾分執劍行天下、英姿飒爽的少俠氣概了,走在街上,惹得人頻頻注目。

在集市上買了些幹糧和一個水囊,因為不會騎馬,遇到一個正好要駕車出城的老伯,我表示願意付他銀子,老伯欣然表示願意載我出城。

馬車出了城,一路向西。

在古道上跟老伯告了別,我漫無目的地往北郊走着,待走了老遠,我才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一看雙手,有些哭笑不得,在集市上買的那把劍給忘在那位老伯的馬車上了,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會用,就當是老伯帶我出城的謝禮吧。

風輕雲淨,空闊無垠,我站在已經有些零星枯黃的草地上,伸開雙手,閉着眼睛,呼吸着這天地間——我從未感受到過的自由自在和無拘無束。

身後倏然傳來馬蹄疾奔的聲音,我心下好奇,會是什麽人在這個時段經過這裏,便回身去看。

只見一匹黑鬃通體棗紅的馬發狂了般的直直向我奔來,我怔在了原地,吓得腿肚子直發軟,只聽騎在馬上的那人喊道:“快讓開!”

那匹黑鬃馬已經奔到了我面前,我如夢初醒,急忙後退一步,因為退的太急,結果腳一崴,摔在了地上,腳踝處傳來一陣痛楚。

“籲!”說時遲那時快,那人飛快的拉住了缰繩,黑鬃馬踏起兩只前蹄,帶起了地上的枯草,暴戾的引頸長嘶。

黑鬃馬在草地上有些狂躁的打着轉,那人從馬上跳下來,大步走到我面前蹲下,問道:“你可還好?”

我怔怔的擡起頭,竹笠随着我擡頭的動作從腦袋上滑落下來,掉在了草地上,那人看到我,吃了一驚:“是你!”

我看到來人,也吃了一驚:“陛……陛下!”

魏圉急切道:“有沒有哪裏受傷?”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的右腳好像扭到了。”

魏圉聽到我說扭到腳了,神情露出了一抹凝重,伸手擡起我的腳,脫下了我的鞋襪,要察看我腳上的傷勢,我呆了下,他溫熱的手掌握着我的腳踝,讓我有些不适應,臉上一燒,想把腳給縮回來,卻被他又握的更緊了些。

“不要動。”魏圉握着我的腳踝,看到我的腳沒有紅腫,面上的神情明顯一輕,跟我說:“會有些疼。”說着,手上一用力,我的腳踝突地一痛,腳痛的下意識的一縮,過了會兒,腳上的痛楚緩了下去。

魏圉幫我把右腳的鞋襪穿好,起身,朝我伸出手,笑說:“起來,看看腳能不能動。”

我擡手搭在他朝我伸出的手心,他的手心有些粗糙的薄繭,想來是經常騎馬射箭磨砺而成,魏圉握着我的手,将我從地上拉起。

我動了動腳踝,不痛!擡起腦袋,朝他笑說:“多謝陛下。”

魏圉牽過馬,回身笑說:“姑娘,好久不見。”

我笑說:“确實是……好久不見。”上次見面時還是暮春,如今已入秋了。

魏圉看着我的模樣,爽朗大笑道:“姑娘是怎麽逃出來的?”

我被他笑的面上發窘,我想我現在的模樣肯定狼狽的不得了,但對于他問我是不是逃出來的,對此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魏圉盯着我的臉又看了會,笑說:“花貓臉其實也很好看。”

我氣憤道:“還不是陛下……”人家是魏王陛下,罵他可是會死翹翹的,我一定要忍!我瞬間換了張笑臉:“陛下所賜,這是民女的榮幸。”見馬背上挂着弓箭,心裏有些疑惑,乍舌道:“陛下出來打獵,陛下的随從們呢?莫不是陛下……也是逃出來的?”我記得魏無忌好像也是要去狩獵,他沒有在附近吧?我得多從魏王陛下這裏多打聽點消息出來,免得撞見他。

魏圉笑說:“成天被人跟着,倒不如一個人自在。”

聞言,我松了口氣,看來魏無忌沒在這裏。

夕陽西下,枯黃的草叢被風吹的窸窸窣窣的響,寒鴉的叫聲說不出的凄涼,我只覺得身上微微帶了絲寒意,環着手臂搓了搓,魏圉握緊了腰間的佩劍,将我擋在了身後,神色肅然的說:“此地不宜久留,快上馬。”

他這麽一說,我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不會騎馬。”

魏圉并沒有如我所想的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語氣很是溫和的說:“對不住,只能麻煩姑娘跟寡人一起亡命天涯了。”

我一怔,他為什麽要和我說對不起?難道……那些人是沖着他來的?就在我出神時,我已經被魏圉抱上了馬。

我扭頭去看魏圉,就在這時,一支袖箭“嗖——”地一聲,從草叢裏迎風朝我直直射來,我吓得身子發顫,無法動彈。

魏圉用手中的佩劍反手揮開了向我而來的那支袖箭,劍與袖箭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魏圉飛身上馬,落坐在我身後,環過我的腰,單手攥着缰繩,喝道:“駕!”

黑鬃馬疾奔起來,風呼呼從耳邊吹過,那些袖箭緊随不舍的跟在身後,馬臀中了一箭,一股血腥味彌漫在空中,黑鬃馬痛苦嘶鳴着,跑的越來越快……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後沒有人追上來,我松了口氣,人已經有些虛脫。

魏圉将馬停下來,取下馬背上的弓箭挽在背後,只聽他說:“就算殊死一博,寡……我也會護姑娘周全。”

他的話讓我莫名安心,此時此刻,也已經容不得我不信任他了,我跟他說:“那些人可能會追上來,我們找個地方藏身吧。”

“好,我們就在這裏把馬棄了,然後朝反方向走。”見我一直扭頭盯着他看,笑問:“擔心他們追上來?”

魏圉的手橫過我的腰牽着缰繩,彼時我正被他半環在懷裏……我紅着臉,搖搖頭:“不是。”

魏圉以為我在憂心不久前發生的事,很是溫和的跟我說:“如果明天我還沒有回去,穆青就知道我已經出事了,會派人來找我們的。”

棄了馬,魏圉帶着我拐進了一個有些簡陋的茅草屋,屋子裏只有一間很是寬敞的房間,別有一番天地,看起來有些像是獵戶居住的地方,卻不像常住的樣子,屋子看起來也還算得上簡潔,應該不久前還是有人住的,除了沒有榻,其他可以說是一應俱全吧。

對于魏圉這種養尊處優慣了的貴公子怕是很難将就這種地方吧,更何況他還是魏王。

沒想到一進屋,他就在地爐邊的席子上坐下了,魏圉将弓箭放在了一旁,一手撐着小腹,笑着跟我說:“天已經有些晚了,把火燒起來吧,這樣屋子裏亮堂,也可以暖和些。”

趁着天邊還有些光亮,我從屋子裏放碗盞杯具的木層裏找了火引子出來。

将火引子點燃,添了幾根柴火放在地爐裏,火光慢慢照亮了屋子,人也跟着暖和起來。

我這才注意到魏圉有些不對勁,忙去看他:“陛下……你怎麽了?”只見魏圉臉色有些蒼白,已經有些涼快的秋天裏,額上竟然滲出了冷汗。

魏圉伸出捂着腹部的手,只見他手裏握了一支沾了血的袖箭。

我驚道:“陛下,你受傷了?”剛才天色暗,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受的傷,他身上又有披風擋着,很難發現他的異樣,我連忙尋帕子給他,卻發現身上穿的不是平時的衣裙,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心裏徒然慌亂起來,急的手足無措。

魏圉握住我的手,柔聲說:“寡人自己來,這些年過慣了錦絮玉食的生活,一時有些無法……讓你看到我這麽狼狽的樣子。”我怔着沒動,他笑着說:“乖,轉過去。”

我背過身子,心裏終是惶惶不安,一咬牙,将自己的袍子撕了一截下來,轉過身,說:“還是我……”

此時只穿着白色內衫的魏圉無奈笑說:“姑娘,寡人現在衣衫不整的,你還真是……相信我。”

我的臉噌的燙了起來,一想到他的傷口還在流血,我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反正你受傷了,我不怕你!”

他說:“你臉好紅。”

我狡辯道:“屋子裏熱。”

魏圉看着我手裏的撕成長條的袍子,神情極近柔和的說:“我自己來,乖,轉過去。”

趴在窗邊吹了會風,等臉頰沒那麽燙了,才回過身,魏圉已經穿戴整齊,正笑看着我。

我走過去坐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魏圉說:“剛才見姑娘一直打量着這屋子的擺設,可得出什麽心得?”

臉上羞赧瞬間褪去,我笑指指地上的軟席,又指指屋子裏那張高桌,很是豪氣幹雲的道:“以地為席,四角桌,高腳凳,還有那些碗盞什麽的,都頗為胡化,據國策載,北邊的趙國為抵略強秦入侵,武王趙雍便推行了胡服騎射,趙國自此兵力加強,變革頗有成效,上至貴族下至百姓,乃至周邊國家也無不跟從效仿,所以屋子裏出現胡桌胡凳也不足為奇,我想這個屋子的主人應該是個趙國人。”

魏圉慵懶從容的靠牆而坐,笑問:“姑娘讀過國策?”

我用手指絞着衣角,躊躇了會兒,擡頭,很是誠懇的看着魏圉說:“陛下,你千萬可別和魏無忌說我偷看過他書房裏的書簡!不然我會很慘的!”等等!我明明已經逃出來了,我幹嘛還這麽怕魏無忌?随即我又釋然了,這一定是被魏無忌吓出來的後遺症,嗯,對。

魏圉啞然失笑,然後也很誠懇的看着我說:“姑娘這次回去後,可否別跟無忌提起我受傷的事?”

我錯愕了一會,在心裏道,其實我沒打算再回去來着,還是魏圉篤定了我會回去?

不知道魏圉是真的不想讓魏無忌擔心,還是……莫不是這次暗殺我們的人是……我不敢再去想,我神色一肅,連忙點頭說:“我不會跟他說的。”

魏圉笑說:“那這算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幾近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好餓。”

魏圉笑說:“正好我也餓了。”

經他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我随身帶着的布囊裏還有幾個馍馍,拿了兩個出來,神色有些猶豫和犯難的看着魏圉,他應該吃不慣這種東西的吧。

魏圉看了會我手裏的馍馍,笑着說:“烤熱了吃,冷邦邦的吃了會肚子疼。”

我臉上一喜,心裏因為他這句話有了絲絲暖意,把馍馍塞到他手裏,起身笑道:“我去拿筷子。”

馍馍烤糊了,聞起來卻很香,香噴噴的咬着手裏的馍馍,口齒生津,取下腰間的水囊,拔了木塞,喝了口水後,眸子不由自主的看向魏圉,他的吃相倒很好看呢。

眸子瞄向他手裏才咬了口的馍馍,心道,真的有這麽難以下咽?還是不好吃?為什麽我沒吃出來?

我問:“有這麽難吃嗎?”

魏圉輕輕皺了皺眉,一點也沒“見外”的安慰我:“很好吃。”

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東西很難吃了好麽?嘴角微微抽了抽,我道:“陛下,除了你,大概也只有我自己不嫌棄我烤的食物了。”

魏圉看着我直笑,他笑起來很好看,笑聲似朗月入懷,清風吹徐,魏圉看着手裏的馍馍,有些苦惱的想了想,繼續安慰我:“倒也沒有多難吃,只是味道很……特別。”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薄嗔道:“原來陛下這麽喜歡捉弄人。”我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好麽?不由在心裏道,這兄弟倆果然不愧是兄弟,都喜歡以捉弄人為樂子,這都什麽惡趣味?

手突然一空,我回過神來,魏圉已經搶了我手裏的馍馍,我張牙舞爪的就要去搶:“陛下你耍賴!”

魏圉把他的馍馍放到了我手裏,然後說:“看你吃的這麽香,你的肯定比我的好吃,我要跟你換。”

我怔怔的看了會手裏的馍馍,一字一句的說:“那是我咬過的。”小聲嘀咕了一句:“莫非陛下喜歡吃我的口水?”這什麽癖好?

“咳。”魏圉本來在吃從我手裏搶過去的馍馍,聽到我的嘀咕,被噎了一下,神色莫名有些尴尬。

我笑道:“陛下還真是不拘小節。”竟然他都不介意吃我的口水了,那幹脆就讓他更為難好了,我把水囊遞到他面前,眉歡眼笑的說:“陛下請喝水。”

這次換魏圉哭笑不得了,他接過我手裏的水囊說:“姑娘你還真是睚眦必報。”

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笑說:“小女子我既然在行動上輸給了陛下,那麽小女子一定會在口舌上讨回來。”

談興漸盛,不知不覺已經聊了許久,魏圉看着我笑問:“姑娘既然是魏府的侍妾,那私下裏一般都叫無忌什麽?”

我微微一愣,他為什麽會向我問起這麽多有關魏無忌的事?想起他之前看到過我老是跟魏無忌吃力不讨好的作對時的狼狽模樣,心中并未過多疑慮,反正又不是見不得人,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回道:“有人便叫公子,沒人就很不怕死的直呼其名,就……”臭魏無忌喚的比較多。

魏圉好似聽出了我沒有說出的那句話是什麽,哈哈大笑了一會,笑的我頗為困惑,看到我露出困惑的神情,他笑的更歡了,被他笑的有些惱了,我面上一垮,半怒半赧道:“陛下,情緒波動太大,傷口可是會裂開的,如果我沒記錯,陛下恰好傷在腹部。”畢竟他是因為保護我才受的傷,心裏不由有些憂心。

魏圉溫和随意的笑說:“我的傷口只是看起來吓人,其實我并沒有傷的很重。姑娘可以不用喚我陛下,叫陛下有些怪生分,就和無忌一樣直呼其名的叫我的名字可好?”

魏圉看着只是臉色蒼白了點,看他生龍活虎又這麽得意忘形的,确實不像傷的很重的樣子,見他并無大礙,因為憂忡而不安的心好似落到了塵埃裏,又因為他後面那句話,怔忡了些許,問道:“真的可以嗎?”

他笑說:“當然。”

我看着他的笑,在心裏道,這可真是令真正的月兒還要失色呢,如果魏無忌是凜冽的清風,那麽魏圉就是柔和的月光了吧。

魏圉道:“起初聽說姑娘是白家的七小姐時,心裏不免有些詫異,覺得姑娘性子很是可愛,跟那些女子不同,也沒有其他出身大家閨秀的小姐的嬌氣。”

聽到“白家”兩字時,心裏有些不舒服,面色也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白家”就像镌刻在我心裏的疤,也許因為白家給我身心上帶來太多不好的回憶和不堪,以至于我離開那個地方後,一度不願想起那個地方,好像只要不去想,我的記憶裏就沒有那個地方,可是……就算我再怎麽想去忘掉,也無法抹滅我是白家女的事實。

魏圉見我臉色很不好看,神色歉然道:“對不起,你突然看起來不開心,寡……我是不是說錯了話?”

明明不習慣用“我”來自稱,卻讓自己每次把“寡人”改口念成“我”,相比魏無忌那座千年冰山,明明是同一個爹,魏圉卻跟魏無忌的性格截然不同,雖然我之前對魏圉有“纨绔子弟”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但魏圉親和的性子卻更願意讓人去親近。

我搖頭:“不會,陛下千萬不要在意。”我垂着眸子,自嘲道:“陛下既然已經知道我是白家庶出的女兒,想必看到我此番言行舉止,也覺得不足為奇了吧。”

魏圉說:“剛才的言語多有失禮之處,願姑娘也不要在意。”

我擡頭說:“我……”我和魏無忌其實并不是那樣,欲言又止,有一些東西在心裏某個角落一閃而過,就要明白,那種感覺卻倏的逃開了,我在心裏道,既然已經打算離開了,說與不說都已經無關緊要。

倦意滾滾直席腦門,我捂着嘴,打了個哈欠說:“我有些累了,陛下,我就先小憩一會了。”

說是小憩,結果一覺睡到了東方露出第一抹晨曦,我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從席子上坐起來,蓋在身上的披風從肩上滑落。

地爐裏還有零零星星未燃盡的紅光,我呆呆的望了會滑落到身上的披風,心頭一暖,眸子率先尋向魏圉昨晚坐的地方,而後尋到魏圉正站在窗邊,晨旭懶洋洋的落在他的身上,他極其簡單的一身碧水藍袍,流光溢彩中,竟清逸玉立的有些不像塵世中人。

我拿着披風走過去,魏圉許是感覺到我在向他靠近,回過身,神情溫和的對我說:“早上還有些冷,系上。”語氣卻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也不惱,依言乖乖把披風搭在了肩上,然後湊到他身邊,好奇的問道:“你在看什麽?”

他笑着問:“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日出?”

“好啊。”我笑着站到他旁邊,和他一起凝視着天邊。

旭日冉冉東升,給天邊的朝霞鍍上了一層泛着暖意的橙紅,好像披上了一件明媚的薄紗,休憩在林間的鳥兒伸展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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