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1)
趙國在和秦國的長平之戰(即公元前260年)中,中了秦國的反間計,用“紙上談兵”的趙括取代了趙國老将廉頗,結果導致趙國慘敗。
秦軍坑殺趙國四十多萬将士的消息傳到了趙國的都城邯(hán)鄲(dān),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烏雲密布在趙國的上空,趙國舉國上下惶惶不可終日,城中蕭條如羅雀,到處都是失去了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人悲痛欲絕的哀嚎聲、失去了丈夫的遺孀(s花ng)和失去父兄的孩子的泫(xuàn)然痛哭聲……
趙國的兵士大多已在那場慘烈的戰争中或戰死或落下終身殘疾,邯鄲城內剩下的皆是老弱婦孺,趙國已再無年輕壯丁可以出征,士氣頓時大減,國力驟降,經此一役而旗開得勝的秦國狼子野心愈加膨脹,趁機逐鹿中原,吞關并城,勢如破竹,浩蕩之勢直逼邯鄲城,這場頹勢已定的戰争,趙國注定是要打的艱苦卓絕。
趙國的探子送來趙王被秦軍困在邯鄲城內的密箋(奸)時,魏無忌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
轉眼重九節将至,魏無忌準備在府裏宴請魏國的将軍,相國,宗室大臣以及高朋貴賓。
自上次出走後一直閑來無事的我旁敲側擊加威逼利誘的從一臉為難的十五那裏打聽出了魏無忌是想趁這次的重九節宴請一個有滿腹經綸卻懷才不遇、隐居在東城門叫侯嬴(淫g)的老頭,魏無忌最近最苦惱的是秦趙兩國如今的局勢,這麽一想,我就知道魏無忌為什麽要請侯嬴出山了。
一大早,我就被海棠從榻上挖了起來。
我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坐在銅鏡前,海棠将我那頭青絲用木梳理順後绾在腦後,然後用發帶束好,又在妝匣(xiá)裏選了一對小巧玲珑的絡索出來戴在了我耳朵上。
海棠喜滋滋的看着銅鏡裏的我說:“藜主子本來就長的極好看了,只要用心打扮,不知勝過那些侍妾主子們多少。”
我看着鏡中人,一雙眸子因為還沒有睡醒而含着淚花,頗為“楚楚可憐”,一襲淡綠散花的廣袖合歡裙,膚如凝脂,端然而坐,倒也有幾分窈窕淑女的模樣了,所謂“人靠衣裳馬靠鞍”大抵如是吧。
平時懶散慣了,極少在打扮這方面下功夫,我知道自己跟“窈窕淑女”什麽的壓根兒搭不上邊,我現在能有這副模樣,可真是多虧了海棠這丫頭的一雙巧手,至少出去的時候可以哄哄人,看這丫頭笑的這麽心滿意足,她大概也很滿意自己忙了一上午的成果吧。
忙了一上午,什麽都沒吃,揀了放在桌上碟子裏的兩個果子吃了,任海棠在我臉上掇拾了一番,然後花枝招展的出門了。
在去南苑的路上,迎面碰到了李婉和那個叫什麽璎珞的侍妾還有其他幾個侍妾,我平時沒事的時候喜歡在花園裏逛着玩,自從那件事後,李婉和那個璎珞一在花園裏看到我,就像耗子看到要踩老鼠尾巴的貓似的落荒而逃,而後更是連花園都見不着她們的影子了,讓我覺得逛花園甚是索然無味。
嗯,沒錯,其實我很享受她們看到我後落荒而逃的狼狽樣。
嗬,看她們的樣子好像也正要去南苑,此番在這裏遇到,也還真是不巧啊——她們不想碰到我,老天卻偏偏讓我們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唉,有時候,天意這東西也還真是弄人呢。
就算我惹了天大的禍事也有魏無忌護着,李婉和璎珞旁邊的那幾個侍妾心中肯然默定了我是個不好惹、也惹不起的主兒,笑容可掬,翩翩然的向我行了個禮:“蒺(jí)藜(lí)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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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實在躲不過了,李婉和璎珞心裏不服氣,面上卻對我很是和顏悅色:“蒺藜妹妹來的好早呢。”
今日心情還算不錯,施施然的回了她們的禮,笑道:“幾位姐姐們也來的好早。”
我在打量她們的同時,她們也在打量着我,穿着一身蓮青色袖裙的李婉嬌聲笑道:“蒺藜妹妹今天這身衣裳好素雅,可真是好襯妹妹,一段時日沒見,蒺藜妹妹也真是出落的越發光彩照人了,如今誰不知道在這府裏,公子最看重的就是蒺藜妹妹了。”
她話中之意是到底是暗諷還是谄媚,我也懶得去深究,人不犯我,我正好樂的清靜。
李婉旁邊的那幾個侍妾連連附和的說了幾句阿谀谄迎的話,璎珞沒好氣的冷冷瞪了我一眼後,哼了聲,扭過了頭,我知道她還在耿耿于懷我上次害她吃了暗虧的事,我無所謂的一笑,懶得去理會她,眼不見心不煩。
魏府大的很是驚人,李婉她們在魏府待的時間比我長,路自然比我認得全,跟着她們走自然是不會迷路的,我緩緩的走在後面,看着她們分花拂柳的身姿,在心裏重重喟嘆了一聲,宴會什麽的,最辛苦的大概就是女人了,一整天都忙着在宴會上争芳鬥豔,不知怎麽,我有時候忽然有些慶幸自己還好沒喜歡上魏無忌,固然心裏明白自古起男子三妻四妾便已是常事,魏無忌也确實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如《衛風淇奧》中所雲的那句:“君子有匪,如璧如圭”,确确是舉世無雙,這世間哪怕沒有哪個女子不傾心于他,他這張臉就夠府裏的女人們争風吃醋的了,但凡是個女子,每當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別的女子你侬我侬時,心中都會不舒服的吧,長夜難熬,我心眼小,容不下那種叫嫉妒的東西,不然真怕自己會傷心死,在心裏又嘆一聲,竟覺無比沉重,原來我也不能免俗。
擺宴的地方在南苑的明月閣,進了明月閣,只見左右兩側一長列的席上已經落坐了不少賓客,早就聽聞魏無忌禮賢下士,從不以自己的出身來輕視他人,上至将軍貴族,下至寒門賢士,無不與他交好,今日一見,此言誠然不虛。
有兩個下人見我們來了,領着我們在左側上席的後側坐下了,因我們是女眷,雖坐在後側,但坐的位置卻是極好的。
眸子瞥向主位,正好魏無忌從案上端起酒樽,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在看他,眸子越過衆人,直直盯向了我,他這淡淡一盯本倒沒什麽,可他、他……他卻不知着了什麽瘋魔,忽的朝我粲(càn)然一笑,笑的讓我是眼前一晃,不太厚實的身子骨微微一顫,這一笑可真真是令日月無光,星辰暗淡啊,真真是令人無法直視。
他不笑倒還好,這一笑,坐在我旁邊的那幾個女人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耳旁隐隐聽到幾聲抽氣的聲音。
“你看你看,公子是不是在向我笑?不行不行,我要暈了,這一定是做夢,這一定是做夢……”
我甚不厚道的在心裏道,你還是繼續做夢吧。
“你想多了,公子明明是在看我好不好!”
我甚無語:“……”
這幾句話惹得不少人紛紛偏頭或回頭往我們這邊看,讓我莫名有些想找個地方鑽進去,我沒好氣的瞪了魏無忌一眼,扭過了頭看向別處,不多會,那道目光果然微不可見的移開了,沒再看向我們這邊,我這才将頭扭回來。
剛開始也沒什麽,坐的久了,不免有些興味索然,有些後悔沒把海棠帶出來,坐在前頭的那幾個王公貴族在竊竊私語的說些八卦聊以遣懷,因坐在他們後面,我也聽得勉強算是個半知半解,倒也為我解了不少悶。
“我來的時候聽公子的随從說,今天公子好像是去夷門見了一個叫侯嬴的人,聽說這個侯嬴已經七十多的老頭,還只是個看守夷門的窮酸小吏,公子聽說此人後,扔下府裏等着公子開宴的一大幫王公貴客們,匆匆出門就去見那個叫侯嬴的老頭。”說着,還不忘使了個眼色往對面的上席淡淡一瞟,然後說:“喏,那老頭就坐在對面。”
一個胖胖的貴族打扮的中年男子看了眼對面的上席後,露了頗嫌棄的神色,小聲道:“啧,也忒窮酸了,不知公子為何要同如此忒不識好歹的人相交?”
另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語氣頗酸的說:“我聽說這老頭不僅拒收了公子的禮,竟然還讓公子親自駕車送他去見一個叫朱亥的屠戶,滿街的人都看着,公子卻對侯嬴老頭很是謙和有禮,公子又親自駕車迎了侯嬴老頭進府,還讓這老頭坐在上席呢。”
一陣唏噓過後,耳旁很是難得的清淨了不少,我凝目向對面的上席看過去——一個花白頭發,花白胡子的老頭,身着一身有些發舊的衣裳,衣裳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頭上只簪了個木簪子,姿态傲然,很是仙風道骨的模樣,這老頭雖看起來落魄了些,卻能讓魏無忌如此看重,自然是有其過人之處。
宴席開始,魏無忌很是恭敬的向一大幫人介紹侯嬴,然後舉樽走到侯嬴旁邊,恭敬的向他祝壽。
沒想到這怪老頭竟然對魏無忌說:“老夫今天為公子盡力也夠了,老夫只是個在城東門看城門的,可是公子委屈車馬親自在大庭廣衆之中迎接老夫,老夫本不該再去拜訪朋友,今天公子竟屈尊陪我拜訪他,可老夫也想成就公子的名聲,故意讓公子的車馬久久地停在街市中,借拜訪朋友來試探公子,結果公子愈加謙恭,街市上的人都認為老夫是不識禮數的人,而認為公子是高尚賢德的人,能禮賢下士啊!”所有人都看得是瞠目結舌的。
李婉看着魏無忌給侯嬴敬酒的身影,神色很是仰慕,掩着袖子,含羞笑說:“周文王請姜太公出山,親自為太公拉車八百步,太公笑曰:‘八百步,西周八百年’。”
坐在李婉旁邊一個身穿橙色衣裙,模樣長的還不錯的侍妾聞言李婉這一句,回過頭,冷然不屑的看着李婉道:“婉姐姐這是把周文王比作公子,把侯嬴比作姜太公嗎?”話裏帶刺的譏諷,看得出來此女跟李婉平時不太對付,又聽得她一句:“拍馬屁也不怕拍的适得其反,這種大不敬的話一旦傳到當今陛下耳朵裏,大禍臨頭之時,婉姐姐的九族怕是都不夠誅的吧?你一個人惹出的禍事,卻倒黴的要平白無故連累了公子和我們,妹妹我覺得很是不值啊。”
“你……”李婉的臉色白了一白,想要反駁,卻不知從何駁起。
我打心眼裏喜歡這個敢和李婉嗆聲的女子,夠率性!夠真性情!
她們的聲音本來說的不算大,可不知怎麽,那些目光又顧自落到了我們這邊。
我在心裏嘆了一聲,轉了個頭,任他們去看,我側目看向侯嬴老頭那邊時,侯嬴老頭剛好擡頭對上了我的目光,他看到我,面色一驚,目光好似莫測一閃,捋(lǚ)了捋白胡子,只見他掐指一算,笑呵呵的越過衆人朝我走來,我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有些想起身離開。
将将起身,侯嬴老頭已走到我面前,很是和藹的笑呵呵對我說:“這位姑娘面相不凡,老夫略懂些手相,能否看看姑娘的手相?”
我的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腦袋裏忽然冒出那些在市井裏一見着人,便拉着來人說:“公子姑娘你面相不凡雲雲”的半吊子神棍們,說實話,我對神棍向來沒有好感,不過,眼前這個老頭卻着實是個例外,因為我覺得這老頭挺有趣!
衆人的目光又落到了我身上,他都走到我面前了,他又是長輩,又有這麽多道目光看着我,于情于禮,我也不好再坐回去,他又這麽說了,我也不好駁逆,其實我也很想聽聽是怎麽個不凡法。
我依言乖乖伸出雙手,在他面前攤開,似不經意的懶懶笑問道:“前輩您看出什麽了?莫不是看出我有什麽鳳凰之命?”
在場的衆人聽得我這委實“大不敬”的一句,皆抽了口涼氣,據我所知,魏國的王後好像是叫青鸾,我此番說出這番話來,無疑不是冒犯了住在王宮裏的那位王後,我撇了撇嘴,那些唯恐天下不亂、在其職,卻不謀其事的人心裏恐怕正樂得有樂子可以看吧。
我感覺到有兩束目光高深莫測的盯着我,其中一束不用看也知道是魏無忌。
侯嬴盯着我的手心看了會,擡頭看着我,沉吟半晌道:“姑娘可聽說過‘凰女引命,亂世一統’?”
我怔了怔,搖頭道:“未曾。”我确實是第一次聽到,餘光卻不經意的去尋那道目光。
侯嬴聞言微愣了一下,捋(lǚ)着胡子笑說:“老夫剛剛給姑娘看了手相,看出姑娘冰雪聰明,有一顆俠骨丹心,然、姑娘命數奇谲(jué),寡親緣,乃是天生的‘凰女’啊,凰女在魏,我大魏興盛有望啊……”
衆人皆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我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前輩萬莫要說笑了,只有住在王宮裏的王後才是凰女,我不過是府裏一個小小侍妾而已,萬莫不敢與王後相提并論。”
我正想尋個借口離開這個風口浪尖之地,一轉身,結果看到一襲月牙錦袍的魏圉(yǔ)正站在離我們不遠不近的一棵秋海棠樹下,也不知來了多久,我腳步一頓,有些愕然,剛才那束目光就是他的吧,随即,抿唇,輕輕一笑,心道,有些時日沒見,魏王陛下倒活的更加潇灑随意了。
魏圉狀似無意的看了我一眼,笑說:“也難怪無忌你對這小丫頭這麽上心,原來這小丫頭竟是凰女,果然冰雪聰明,真乃我大魏之幸。”
魏無忌好似方看到魏圉,不急不緩的向魏圉作(zuō)了一揖(yī),淡淡道:“陛下。”
我看了眼魏無忌這一點都看不出來驚訝的神情,我撇了撇嘴,哼,他肯定早就看到了魏圉,卻裝作剛剛才看到,真是會裝模作樣。
衆人如夢初醒的看過來,面色誠惶誠恐的跪下,齊道:“鄙臣等有失遠迎,還請陛下降罪。”
魏圉笑說:“是寡人突然起意,不請自來,望勿打擾諸位的雅興,諸位不必多禮。”
魏王陛下親臨,魏無忌這個弟弟又是當臣子的,總不會落了東道主的氣度,是以,在明月閣隆重設宴來款待魏圉。
我這才注意到,魏圉此次前來魏府,并不是只帶了穆青和幾個侍衛,前來的還有一個正和魏圉魏無忌相談甚歡的中年男子,個子不是很高,約莫三十多歲的模樣,我想此人應該就是齊國的孟嘗君了。
據聞,齊王是個向來沒什麽主見的人,又忌憚孟嘗君,怕孟嘗君會幹預朝政,因而流放了孟嘗君,第三次被流放後,孟嘗君已心灰意冷,孟嘗君便來到魏國依附魏無忌,魏無忌便向魏王推薦孟嘗君為魏相,孟嘗君便做媒把魏無忌的胞姐無憂公主魏氏嫁給了趙國的平原君。
自孟嘗君被流放魏國後,魏圉和魏無忌皆與孟嘗君交好,孟嘗君來往于秦、魏、齊三國之間不受任何拘束,而今更是和魏王同起同坐,可見魏王魏圉對孟嘗君的倚重。
一彎鈎月挂在夜空,今夜月光皎潔,明月閣裏的秋海棠開的正好,暗香習習。
莺歌燕舞,絲竹縷縷不絕于耳,這喧鬧讓我心裏有些煩躁,我悄悄離席,穿過庭苑,猶自朝明月閣的淨心池方向走去。
侯嬴不久前的那番話讓我心中越來越惴(zhuì)惴(zhuì)不安,侯嬴說出我是天生的凰女時,我之所以不覺得奇怪,是因為我早就已經知道,所以我才會故意那麽問。
我閉着眼睛,站在淨心池畔,輕輕的嘆了一聲,嘆息聲随風飄散在沁涼的夜空裏,這世間從來都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因,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果。
娘有一次曾跟我說起,我四五歲那年,莫名生了一場怪病,藥石罔顧,我爹便請了一個道人來給我看病,那道人給我看過之後便說我乃是七月十四陰月陰日所生,那道人還說我命數詭異,會給身邊的至親之人帶來不幸,這乃是天生的鳳凰之命,與不久前侯嬴說的那番話別無二致。
我娘病逝後,我爹因為恐懼我的命格,便在我娘病逝沒幾天就為我定了孫家的親,想把我這個禍害早些趕出去。
前塵舊事,平白惹得人心中不快,想忘的忘不掉,何必去想。
我睜開眼睛,月牙兒照在淨心池裏,水光潋滟的,煞是好看,伸開雙手,嗅着木樨(xī)花飄拂在空庭夜空裏的香味,腦袋和全身頓時都輕明了不少。
剛放松身心,身後響起沉穩卻很細微的腳步聲,隐隐覺得有人在靠近我,我警覺的頓住身形,喝道:“誰?”
“為什麽嘆氣?”
一回身,見是魏圉站在我面前,我松了口氣,向他微微行了一禮:“陛下。”
魏圉走過來微扶了我一把,笑說:“不用多禮。”
我疑惑的看着他道:“陛下不是在宴會上嗎?”
魏圉笑說:“成天看着那些老頭和千篇一律的歌舞,興致寥寥,還不如出來走走。”
我恭維的說了句:“陛下好雅興。”
魏圉輕輕嘆了口氣說:“這也因人而異的。”
我疑惑不解:“陛下為什麽會這麽說?”我一直以為他住在王宮裏,除了國事煩擾,便是衣食無憂,還有美女佳麗相伴,應該不憂不愁,實在不知他為何而嘆氣。
魏圉看着我說:“因一個愛而不得的人。”
我輕輕笑說:“這世上竟然會有讓陛下愛而不……”
我的話還沒說完,魏圉忽然伸手一把摟過我的腰,我們挨的很近,他身上特有的檀香和菊花的酒香充斥在我鼻端,魏圉手勁很大,勒的我腰間一陣緊的發疼,我驚呼一聲,卻不敢大聲,我有些慌亂的扭過頭,想扳開他的手,不敢去對視他的眼睛:“陛下,你喝多了!”
魏圉鼻端的氣息離我近在咫尺,我臉上一陣發燙,魏圉在我耳邊說:“可現在寡人沒有顧忌了,寡人甚至慶幸你喜歡的不是無忌,如兒,你身上可真香,你可真好看。”
如兒?他竟然把我當成了另一人!我驚恐的一把推開他,魏圉一笑,收了力道,我卻因為沒站穩差點摔進身後的淨心池裏。
魏圉拉住了我,待我反應過來,我已經半躺在他懷裏,魏圉一手摟着我的肩,一手抱着我的腰,魏圉笑說:“如兒,你是在和寡人玩欲擒故縱嗎?”
我拽着他的袖子站直身子,松開他的袖子,木着臉對他說:“我不是如兒,陛下喝醉了,認錯人了。”
魏圉放開我,用手撐着額頭笑說:“也許吧,寡人也許真的醉了,醉了。”
看着魏圉的身影轉至廊角,消失不見,我這才轉過身子,心裏疑惑的想着魏圉奇怪的舉動和他跟我說的話,還有他為什麽會叫我如兒?凝回神,擡頭往前一看,看到魏無忌和孟嘗君正站在淨心亭對面,因為月光的關系,我好似感覺到孟嘗君眸子深沉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離開,邊走邊搖頭嘆道:“我們這個魏王陛下可真是有意思,不愛江山,偏偏愛美人,還是個多情種。”這句話自然是對魏無忌說的。
我看着淨心池對面站着的魏無忌,心中一驚,腦子裏頓時混亂了,他怎麽在這裏?他在這裏多久了?剛才我和魏圉的一舉一動他是不是都看到了?隐約還能聽見身後的明月閣傳來絲竹婉悅的聲音,看來他是離席出來的。
魏無忌擡步向我走來,臉色說不上好看,聲音清涼譏諷:“我的王兄和我府裏的侍妾糾纏不清,還真是讓我看了一出好戲。”
因為不久前的事,心裏本來就不爽,如今聽得他這一句不陰不陽的語調,讓我心裏很是冒火,我沒好氣的回道:“我不是你的什麽!”
魏無忌走近,一把摟過我的腰,我欲掙紮,他卻将我與他越摟越近,我幾乎就快貼在他身上,魏無忌輕輕嗅了嗅我的臉,我扭過頭,他一把捏過我的臉頰,力道之大,好似要把我的下巴捏斷般,他的眼睛對着我的眼睛,一派澄明,語氣卻略帶嘲諷:“确實是沁香怡人,難怪王兄這麽喜歡你,對你是愛不釋手,念念不忘,這麽美的一張皮,不進宮可惜了。”
我瞪着他,打開他的手:“魏無忌,你沒必要冷嘲熱諷的!”
魏無忌面上驟然冷卻,盯着我說:“想進宮嗎?”
我的心在他說出這句話時,已經涼透到了底,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幾近咬牙切齒的說:“原來你早已知道陛下見到我,定會誤把我當作他的如兒,你早就有這步打算了吧?魏無忌,你可真是個野心家!”
魏無忌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不過稍縱即逝,神情已恢複雲淡風輕,好像那一瞬的驚愕不過是我的錯覺,魏無忌面無表情的說:“白蒺藜,在你第一次看到我時起,你命該如此。”
原來他那時就已經……難怪他會在大街上救我這個素昧平生的人,也難怪會說那句:“白姑娘确實是有讓世間男子皆心甘情願烽火戲諸侯,只為伊人一笑的容顏。”直至現在我才明白,那句話不是諷刺,而是早已知道我是誰,才會那麽說。
平時并不輕易流淚的我,臉上不知何時竟已一片冰涼,時至如此,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白蒺藜,你早就該想到的啊!自己于他,不過是助他走上權力之路的一枚棋子罷了,我胸口一恸(tòng),驀地一把狠狠推開他,怒道:“我從來都不信什麽天命,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魏無忌對我冷笑道:“白蒺藜,你何時才能看清?命不由己。”
我臉色慘白,咬着唇說:“看不清的人是你,竟然命不由己,那你為什麽不去和天鬥?和天争……魏無忌,我此生最後悔的就是我不該自作多情的回來!”說完,邊轉身,邊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淚,身後的人好似輕輕拂了下我轉身時揚起在空中的袖子,又好似沒有……
回到沉香閣,海棠見我臉色極其的不好看,知道我肯定又和魏無忌吵架了,無奈的搖頭,嘆了聲:“一對冤家。”海棠伺候我洗漱完,一反平常的絮叨,很是難得的沒有碎碎念,走去外屋,關上了梨花木門。
我面朝外,側躺在榻上,案上的燭火突然飄忽了一下,我實在有些想不起來海棠去睡覺前是不是關了窗,起身正要去看看有沒有關窗,外面忽然火光沖天,人聲嘈雜,動靜大的簡直翻天覆地,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正打算去看看怎麽回事,只見屋外忽然閃過一個黑影,我忍不住打了個顫栗,猛的回過頭,那個黑影已經不見,吓得正要出聲大喊,那個黑影已經破窗而入,拿着一把有些晃眼的匕首向我而來……
我對面的黑衣人握着匕首正對着我的喉嚨,好像只要我一出聲,他就會把我的喉嚨給刺穿,我也是第一次被人這麽用匕首抵着,吓得腿肚子直發軟,哆嗦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怔在原地,一臉痛苦的在心裏道,不用這麽的倒黴吧,剛和魏無忌吵完架,這位仁兄就掐着點來了,如果……我不幸失聲喊了出來,我以後喝菌子湯的時候,湯會不會從我的後脖子流出來?
我和這個黑衣人就這麽一動不動的站着,安靜,還是安靜……正對峙不下之時,海棠睡眼惺忪從屋側出來,打着哈欠道:“外面怎麽這麽吵……”海棠許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轉過身朝我們這邊看來,倏的睜大了眼睛,睡意瞬間已無,我對着海棠擠眉弄眼,海棠直直盯了我一會兒,轉過身,吓得手指發抖的要開門,顫着聲音叫道:“有刺客啊……”
黑衣人見海棠要朝外跑,轉了個身拿着匕首就要朝海棠背後刺去,我慌忙摸過一旁架子上插花的矮肚罐,一步并幾步跑過去,舉着罐子,閉着眼睛,用力砸下去……
當一身睡衣肩上只随意披了件披風,帶着一衆侍衛匆忙奔進來的魏無忌見我抱着手裏的兇器——一個罐子,一臉茫然的望着地上,受了驚吓的海棠正躲在我身後,抓着我的手臂,像篩(殺i)糠(kāng)似的不停抖啊抖,他淡淡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然後淡淡的對站在身後的十五說:“把人帶下去,問出幕後主使是誰。”
十五從我臉上收回驚愕的目光,低頭道:“諾。”十五吩咐侍衛将地上的黑衣人拖出去,然後和其他人等先行離開了。
魏無忌雙手環胸,靠在門邊,唇邊勾了絲若有若無的笑,挑了下眉道:“貌似是我擔錯心了。”
我慢慢地回過神,眸子這才有了焦距,盯着魏無忌看了一會,好像想起了什麽,低頭往手中一看,一個脫手,吓得趕緊把罐子往站在門邊的魏無忌丢去,魏無忌身手敏捷的躲過了,木廊外響起罐子砸在地上的聲音。
海棠這丫頭還在篩糠般的抖啊抖,這丫頭手勁可真大,疼的我直皺眉,我囔道:“海棠,把你的爪子放開,我的手都被你捏疼了。”
海棠明顯一副失神落魄樣,根本聽不見我在說什麽,不久前才和魏無忌吵了一架,氣氛不由有些尴尬,此情此景,心中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的幹笑兩聲道:“呃,那個……海棠好像受了點驚吓,能不能請府裏的大夫來給這丫頭看看?”
魏無忌沒說什麽,只讓十五進來把六神無主的海棠帶去看大夫了。
屋裏只有我和魏無忌,誰都沒說話,我坐在榻上,眼皮一阖(hé)一阖的,明明困的不行,還要死撐着,心有餘悸,生怕又會有一個刺客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來一刀抹了我,魏無忌好像知道我在怕什麽,坐在案前,對我道:“你躺下好好休息,我就在這裏。”
不知怎麽,他這句話莫名讓我安心。
人睡的半醒半沉的,總感覺有一道目光凝視着我……似夢非夢間,一個黑影慢慢地朝榻邊走來,忽的亮出袖子裏的匕首,就狠狠朝我刺來……
一個聲音在喚:“小七,小七……”
“不要!”我猛然驚醒,額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身上一陣幽冷,我緩緩松了口氣,原來是做夢。
魏無忌正坐在榻上,見我醒來,神色一輕:“沒事了。”
我縮着身子坐在榻上,看着魏無忌,可憐巴巴的拽着他的袖子道:“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見他神色一怔,我忽然覺得這話說的很是不妥,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我的,臉上一燥,縮回了拽着他袖子的爪子,撐着額頭說:“我們孤男寡女,衣衫不整的……要是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說完,我有種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的想法,我都說了些什麽?
氣氛莫名有些微妙起來,魏無忌眸子裏浮現笑意,悶悶笑說:“嗯,确實是孤男寡女,衣衫不整。”
我捂着臉,很是羞愧難當。
魏無忌淡淡說:“不逗你了。”擡頭時,魏無忌眸子裏已沒有笑意,好似那一瞬不過我的錯覺,他說:“知道是誰想對你下手嗎?”
臉上燥熱褪去,我搖頭,噘嘴道:“不知道,我平時雖然是喜歡胡鬧了一點,但還不至于會有人恨的想殺了我了吧。”
魏無忌淡然如水的眸子微微有了絲冷意:“才知道你是凰女,就這麽迫不及待了,幸好……”說着,看我的眼神裏露了一抹溫柔,柔和的讓我打了個冷顫,讓我嚴重懷疑他是不是病了。
幸好什麽?總感覺他有話沒說出來,總覺得他那句沒說出的話是:“幸好那個殺手是個缺心眼的,才能被你用區區一個罐子砸暈。”
究竟是誰想殺我?因為不久前的驚吓,想不通透的地方太多,攪在一起,腦子裏已是一片混沌,最後幹脆懶得去想了,故意轉移話題,沒好氣的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是什麽凰女,也想到上次我會回來吧,還裝模作樣的說什麽雨雪霏霏就趕快回來……”說着,身子還忍不住打了個顫,小聲嘟囔了一句:“說的忒酸了,也不怕酸死自己。”
我們本來就挨的近,魏無忌的臉突然湊到我面前,我呼吸一頓,往後一縮,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想幹什麽?”我想,我轉了個最不合時宜的話題,如果……我跟他打了起來,會不會輸的很慘?還會被啃的骨頭都不剩?我搖了搖頭,這可不能亂想,會把自己吓死的。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的眼睛,聲音很是魅惑:“小七這麽聽不得情話,這可怎麽得了。”
是誰說不逗我了來着?氣氛一下子緩和的太快,讓我很是措手不及,這人變臉變得也忒快了,我紅着一張老臉,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三更半夜的,公子還是回去休息吧。”
他悠悠的說:“希望這不是你在暗示我做點什麽。”
“……”又說錯話了!我捂住自己的嘴,眸子很是誠懇地看着他,不停的搖頭,我現在已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再不離開,我真的會崩潰的。
“好了,這次真的不逗你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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