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委性命兮任去留
天,是混沌的、灰蒙的,如我此時的心,沉重、哀痛、壓抑。
魏無忌說:“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嗎?”
我心不在焉的坐在幾案前,只有魏無忌跟我說的那句:“不久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說你父親在出城去往趙國的镖車上出了事”不停地在我腦袋裏打着轉,那一刻,我好像真的聽不到這世間任何聲音了。
久久,我才反應過來,神情呆滞的搖頭,跟魏無忌道:“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我站在白府門前,看着額匾上挂着的白绫,心中一陣蒼涼和微微的抽痛,再無其他……甚至,一滴淚都沒有。
本以為此生與白家再不會有任何關系,可是,當我再次回來時,得知和映入眼簾的,卻是這樣的噩訊。
白府的下人們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面無表情的在一片悲泣聲中一步、又一步的走進了靈堂,白茯苓紅着眼眶,聲嘶力竭的撲過來對我又打又罵,被婢女拉住了,她指着我又哭又罵:“白蒺藜,你沒有良心!爹死了,你為什麽一滴眼淚都沒有?爹因為你這個害人的命格被人殺了,你為什麽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視若無睹的越過她,徑直在靈位前跪下來,白茯苓還在罵:“你不是嫁給信陵君了嗎?你不是挺絕情,和白家一刀兩斷了嗎?你為什麽還要要回來……”
我對着靈位磕了三個頭,站起來,面無表情的看了眼梨花帶雨的白茯苓,淡淡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确沒有良心。”說完,徑直轉身離開。
白蒺藜,你沒有良心!爹死了,你為什麽一滴眼淚都沒有?爹因為你這個害人的命格被人殺了,你為什麽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跨出白府的大門,仰頭望了會那陰沉沉的天空,細細的雨絲飄落在我臉上,是涼的,我擡步,緊接而來的是一陣頭暈目眩,一腳踏空,身子往地上一栽,之後的事,便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我醒來時,已經快晌午,因為桌上放着海棠端來的飯菜,還在冒熱氣,我起身,走到窗邊的竹椅上坐了下來,望着窗外發呆。
一件披風落在我的肩上,我回過神,擡頭去看,魏無忌正站在我的身旁看着我。
自那之後,我們都極其小心翼翼的去回避一些東西,誰也不去提起,好像不去刻意提起,便可以把一切都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真心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我覺得我們能像現在這樣相處,不得不喟(kuì)嘆一聲命運的奇妙之處。
良久,我說:“我想給我爹報仇。”
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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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我人越來越郁郁寡歡和焦慮,待得病愈時,那個兇手的消息終于有了着落。
魏無忌替我找到了殺父仇人,替我報了仇,無論如何,我都欠了他一個還不起的人情。
我不理會海棠的阻攔,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跑去朝露閣,在朝露閣外給魏無忌磕了個頭:“魏無忌,你對我的大恩,我白蒺藜一介小小女子,無以為報,但凡以後有用得着我白蒺藜的地方,就算豁出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十五拿着魏無忌的披風從朝露閣走出來,朝我們走過來,将手裏的披風披在了我身上,說:“藜主子,你的心意,公子都知道了。”然後對跪在我身後一臉為難扶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海棠說:“海棠,你家主子身子不好,快扶你家主子回去吧。”
交交黃鳥,止于棘(jí),花開雪融,又是一春。
秦國的大軍兵臨邯鄲城(即公元前257年)下,趙國孤立無援,形勢危急,危在旦夕。
生死存亡之際,平原君趙勝不得已便多次向魏王魏圉和魏無忌送信,希望魏國能發兵救援趙國,魏圉派大将軍晉鄙領兵十萬前去救趙。
秦王得知此消息後,就派使臣來魏國,威脅魏圉說:“我們大王攻下趙國是早晚的事,各諸侯中若有誰敢發兵救趙國的,待我們大王拿下趙國的邯鄲城,一定調兵滅了它。”
魏圉聽後,又是惱怒,又是惶恐不安,就派人阻止晉鄙再進軍,讓晉鄙把軍隊留在趙魏邊境的邺(yè)城紮營駐守,名義上是救趙國,實則是采取“兩面倒”的策略,按兵不動,隔岸觀火。
平原君派來使魏的使臣車子連續來到魏國告急,還在信裏責備魏無忌說:“我之所以自願依托魏國,跟魏國聯姻結親,就是因為信陵君的道義高尚,能解救趙國于水火之中,秦強趙弱,如今邯鄲城危在旦夕,早晚要投降秦國,可魏國的救兵卻駐紮在邺城無動于衷,自問信陵君平日的高尚賢德在哪裏?再說信陵君即使不把趙國和我趙勝看在眼裏,難道信陵君就不憐惜你的姐姐嗎?”
魏無忌為此十分憂慮,好幾日不曾合眼,魏無忌屢次請求魏圉出兵救趙,魏圉卻反複無常,令人無法知曉其意。
魏無忌勸谏魏圉說:“秦國野心勃勃,志在滅六國、一統天下,三晉本為一家,趙魏唇齒相依,趙亡,魏必危矣!魏國早晚都要被秦國侵略,我們何不如現在就和趙國合縱,救趙等于救魏,顯得我們情深義重,又解了阿姐家的燃眉之急,何樂而不為。”
沒想到魏圉竟在王庭之上訓斥魏無忌道:“魏無忌你是不是看寡人的王位坐安穩了,心裏不痛快了?”
魏無忌見自己說服不了魏圉,也知道魏圉不會同意出兵,怒其不争,在王庭之上當着魏圉和文武百官的面自行請辭了魏相一職,然後拂袖離開,出宮後随即當機立斷,決定自行發兵救趙。
樹欲靜而風不止,牽一發而動全身,魏無忌一旦有所行動,勢必會牽扯身邊之人,除了侍衛府兵和跟随魏無忌的門客外,魏無忌将府裏的其他人都遣散了。
我也是要離開的,因為,他說:“離開吧,不要再回來。”
離開魏府那天,海棠拿着包袱跟在我身邊說:“臨走之前,藜主子可願意去與公子道別?”
我搖了搖頭,說:“走吧,馬車還在外面等我們。”
我和海棠在城門口臨別,海棠目含淚光,一步三回頭,我深吸一口氣,笑着向她揮手作別,直到再看不見她的身影,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四海茫茫,前路未可知,海棠可以去過她想要的生活,所以,我笑着送她。
此去經年,再見也許無期,海棠,唯願你一切安好。
馬車一路南行。
終于離開了魏府,我的心情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欣喜若狂,心裏沒來由的無端添了分沉重,還有一種不知該去哪裏的茫然。
車夫突然勒馬停了下來,我差點撞在了車壁上,掀開簾子,問道:“怎麽了?”
車夫說:“小姐,前面有個打柴的老頭擋住了路,我們的馬車過不去,要不要支喚一聲?”
我順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一個布衣老頭趕着一匹馱了柴的驢子慢慢悠悠的迎面朝我們這邊而來,那個老頭——不是侯嬴又是誰。
我心中驚訝,他怎麽會在這裏?回過頭,對車夫說:“不礙事,我們不趕時辰,讓老人家先過去吧。”
“諾。”車夫拿着鞭子将馬趕到了一旁,馬兒在一旁的草地上悠然自得的啃起了草。
侯嬴趕着驢子走過來,笑說:“白姑娘,老夫在此久候多時。”
我下了馬車,對他畢恭畢敬的作(zuō)了個揖(yī)道:“真是對不住,讓前輩在這裏久等了。”
侯嬴指了指我身後的馬車:“這是打算離開?”說着,嘆了一聲道:“山河破碎,民生多艱,身如飄絮,白姑娘身為凰女,任重道遠啊,怎能了無牽挂的離開。”
我看着他道:“前輩在此特地等着我,看來是算準了我會路過此地,不知前輩所說的‘任重道遠’是怎麽個‘重’?”
侯嬴說:“救趙存魏之重。”
我又作了個揖道:“蒺藜驽鈍,還請前輩明言。”
侯嬴問:“公子若要救趙,除了天時、地利、人心,還有什麽東西缺一不可?”
我驚愕道:“虎符?前輩莫不是想讓我進宮去……偷虎符?”
侯嬴有幾分訝然的看着我,略一遲疑,點頭道:“是了,聽說魏王陛下時刻将虎符戴在身上或藏在榻上的密格裏,若非身邊親近之人,是不能靠近的……”
我有些左右為難,苦澀一笑:“陛下可是連自己親弟弟都忌諱,更何況是我。”
侯嬴語重心長的說:“可陛下對姑娘是不同的,若姑娘能善以加之利用,将虎符拿到手,那是為趙魏兩國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千萬百姓做了一件幸事啊……”
心中思緒萬千,魏圉跟我說,他願意等我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可就算我再怎麽極力否認,他看我的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他是真的喜歡我……
可一想起魏無忌為這亂世之下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萬千黎民百姓眉頭緊鎖、徹夜難眠時,會心疼,想讓他眉心舒展,想替他心心念念的萬千黎民百姓們盡一份微薄的心力……
我心裏終是有太多放不下的牽念,侯嬴後來還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因為我已經跑到馬車邊,對車夫說:“趕車,我要回去!”
當馬車趕回魏府時,天邊隐隐暮景殘光,門口的侍衛見我又回來了,上前攔住了我,一臉為難的說:“白姑娘,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冷嘲:“怎麽不叫藜主子,反而改口叫白姑娘了?”
“公子吩咐了,自姑娘和那些家人子離開魏府的那一刻起,便和魏府再無任何關系。”這侍衛說話時還不忘盡責的攔着我。
我的耐心已經告罄(qìng),冷聲道:“我現在可不管你喊什麽白姑娘綠姑娘,你若再攔着我,你信不信我把你打的鼻青臉腫,黑白不分?”說着,一把揮開他的手,徑直進了府裏,向朝露閣的方向跑去。
他哭喪着臉在我後面邊追邊喊:“白姑娘,您這樣讓小的很難跟十五頭領交代啊……”
十五聽到動靜,黑着臉走過來,冷聲斥道:“怎麽回事?”看到是我,眸子裏閃過一絲驚訝:“你怎麽回來了?”
我冷着臉,反問道:“難道我不該回來嗎?”
十五颔首示意我身後的那侍衛說:“你下去吧。”
那侍衛退下:“諾。”
我問十五:“魏無忌呢?”
十五淡淡說:“公子不在朝露閣。”然後擡手指向沉香閣的方向,“在那裏。”
我看着沉香閣的方向,眼眶濕潤,心中滋味難辯。
我輕輕推開了沉香閣的梨花木門,聲音極輕,卻還是驚了屋內的人:“出去!”
我道:“怎麽不點蠟燭?”
黑暗中,他輕輕而又無奈的嘆了口氣,從案前起身走到我面前:“你不該回來的。”我知道,他一定又皺眉了。
我輕輕推開他,摸尋着到案邊,點燃了燭臺上的蠟燭,燭影幢幢(床),慢慢地照亮了屋子,魏無忌回過身,走到我對面坐下來,我這才看清,他眼底兩抹青影,神色盡顯疲态,我知道他肯定又一夜沒睡。
我看着他說:“明天安排我進宮吧。”
魏無忌眸子裏露出一抹痛苦,他阖上眸子說:“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你也知道我一定不會同意!”
我将他的袖子一把拽在手裏,厲聲道:“魏無忌,你別無選擇!你生、我傾心相依,你死、我以白绫相随,魏無忌,哪怕你當初救我是因為我是什麽天命凰女,我也心甘情願的被你利用,我說過,就算為你死,我也甘之如饴,你休想再讓我離開!你越是把我推開,我越是要黏上來,反正你休想再讓我離開!哪怕你殺了我!”
魏無忌睜開眼睛,猛的推開了橫在我們中間的桌案,将我拽進了他的懷裏,唇微啓,卻又欲言又止,只說:“……我等你回來。”
我靠在他的懷裏,閉上了眼睛,我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成敗在此一舉,不成功便成仁!
心、同時也因絕望而悸恸,因絕望而悲戚,因絕望而眷念……
魏無忌,身為亂世兒女,我們無法相濡以沫,只能擯(bìn)棄兒女情長,只為救魏趙兩國萬千百姓于水火之中,自此你的豐功霸業中也有我小小的一份心意……
一切都值得,只因他那五個字:“我等你回來。”
路是自己選的,哪怕哭着也要走完,恒溫,注定是短暫的。
我扶門而站,看着他逆光拂塵而去的身影,孤傲卻蕭清,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我不會不顧一切的追上去,也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支撐着我漸漸失去力氣的身子不跌在地上,我伸出手想挽留,卻還是收回了手,目送他離我一點一點的遠去……
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下來,我走下馬車,跟一齊前來的十五說:“遲則生變,若我戌時還未出來,你就不要再等我,趕快離開這裏。”
十五點了點頭,看着宮門緩緩的打開,穆青走了出來,将我迎了進去……
宮道上,穆青走在我身後跟我說:“陛下得知白姑娘要進宮的消息後,讓奴才新辟了一處寝殿出來,奴才帶姑娘去的正是新辟出來的霓裳殿,姑娘在殿內稍等陛下片刻,陛下批完文書便會來看姑娘。”
霓裳殿确實是一處很幽雅氣派的宮殿,四處看了看,便有宮女将我帶至了偏殿,便退下去,關上了木門。
我掀開珠簾,映入眼簾的是一池正冒着氤(陰)氲(y春)熱氣的溫泉,不知怎的,我腦子裏突然冒出這樣三個字,鴛——鴦——浴。
這樣想着,身後突然将我一把抱住的雙手把我吓了一大跳,還好他沒抱緊我,我很輕松的就掙出了他的懷抱,轉過身,後退一步,胸口因為剛才的驚吓而起伏不定,福身向他行了一禮:“陛……陛下。”
魏圉握着我的手臂,笑問我:“如兒很害怕寡人?”
我口是心非道:“我……我才不怕呢。”孤男寡女的,我當然怕。
魏圉微微一笑,沒有在意,權當我只是在害羞,慢慢走近,笑說:“倒是很難看到平日裏的刺頭這幅模樣。”
我往後一退,結果踩空了,身形不穩,身子往後一跌,我驚呼一聲,手下意識的去抓住點什麽,“噗通——”一聲,水花四迸,整個人已經拉着魏圉摔進了身後的溫泉裏,我慌亂又狼狽的在水裏掙紮着:“救……我……”
魏圉一把撈起我,眸子情緒複雜的看着我:“怕水?”
我輕輕點頭,他的眸子裏閃過促狹,輕輕笑說:“我告訴你一個不怕水的方法。”
我好奇的睜大眼睛,本來以為他真的要告訴我不怕水的方法,但還是我太天真了,他一把摟過我的腰,拽着我沉入水中,我一張口,水便嗆進了口鼻,那一刻,窒息、恐懼撲面而來,壓迫的我不停慌亂的掙紮着,迫不及待的想要浮上水面,他将我一把拽進他的懷裏,不管我怎麽打他掐他,他就是不放手……他的吻零碎的落在我的發間,鬓角,有些癢癢的,眼見他的吻就要落在我的唇上,我有些慌亂的推了他一把,從水裏掠出來,大口喘息着,心中惱火,憤然的瞪着從水裏掠出來的魏圉道:“陛下捉弄我很好玩麽?”
魏圉說:“不解風情者數如兒為過也。”
我低着腦袋,把玩着已經濕漉漉的長發,裝傻:“我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麽。”
魏圉笑說:“如兒,你喜歡寡人為你辟出的宮殿嗎?”
我驚訝的擡頭,看着他:“為我?”
他說:“對,只要你願意,你就是這裏的主人。”
我在心裏道,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
是不願意的吧,因不喜束縛,所以不願。
“不說話就當你是願意了。”他慢慢往前傾,我以為他又要把我拽到水裏去,我慌忙後退一步,又羞又惱的一掌打開他,瞪着他。
魏圉臉色黑沉的看着我說:“你讨厭寡人?”
我還沒有拿到虎符,這個時候把魏圉惹怒可不太妙,計上心頭,惡從膽邊生,雖然這個法子有點冒險,但只有冒險才會有所收獲,我連忙作嬌羞狀,眸子脈脈含情,卻不敢直視他,半真半假的随口便開始瞎編:“我喜歡陛下還來不及呢,我在和陛下玩欲擒故縱,陛下這麽心急,害我還沒有準備好。”說謊話的最高境界,臉不紅,心不跳,眼睛一眨不眨。
說罷,我又将腦袋靠在他懷裏,将事先藏在袖子裏的安神丹拽在手心裏,裝作打哈欠塞進了嘴裏,眼一閉,心一橫,心道,犧牲色相就犧牲色相吧,人家是魏國最尊貴的男子,又是美男,不知有多少姑娘為之前仆後繼,被他輕薄,我一點都不虧,大不了我輕薄回去就好了。
他問:“有多喜歡?”
我擡頭迎上他的眸子說:“很喜歡。”手環上他的脖子,踮着腳,湊上他的唇,主動投懷獻吻。
他一怔,眸子閃過一絲詫異,他臉上的神情顯然不太相信我,這可不太妙,為了打消他心裏的顧慮,我的雙手像藤蔓一般在他脖子上纏繞,不輕不重,浮光掠影般恰到好處的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然後松開環着他脖子的手,笑盈盈的看着他,欲擒故縱,他眸子裏的笑意慢慢取代了詫異,一把拽過我,反被動為主動……
我別過頭,輕輕喘着氣,魏圉眸子裏閃過促狹,頭一低,再次與我唇齒相依,一時難解難分……
我在心裏不由惆悵的叫了聲苦,看來魏國最尊貴的美男子也不是這麽好輕薄的,我至此方知,你怎麽輕薄回去,這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男人一定會怎麽輕薄回來。
魏圉在我耳邊說:“如兒這是算準了寡人的弱處吧?”
我嗔道:“陛下怎麽這麽喜歡戳穿我。”手掌輕輕帶過他的腰帶,他好像沒有把虎符藏在身上,我的心裏越來越忐忑和納悶,安神丹的藥效怎麽還沒上來?按理說魏圉這會該睡着了啊,難道是因為丹藥泡了水,所以藥效發揮的比較慢?看來我還得想個辦法把他給弄到榻上去,不然他在水裏睡着了,我可拖不動他,我附在他耳邊說:“陛下……要不我們去……榻上吧。”
魏圉又是一怔,看我臉頰緋紅,在溫泉裏泡了這麽久臉不紅才奇怪,我的眸子又故意躲躲閃閃的不敢看他,他一笑,不疑有他,将我抱起,朝榻的方向走去。
魏圉把我放在了榻上,我拽着他的袖子,跟他提議說:“陛下,我來幫你寬衣吧。”主要是想再找一遍,看看虎符有可能會不會就在他身上。
他一把摟過我的腰,我半躺在他的懷裏,他的眸子盯着我,兩人明明挨的很近,卻坐懷不亂,兩人的眸子皆是一片清明,對視半晌,魏圉放開我,笑說:“好,給寡人寬衣吧。”
我輕籲了口氣,還好沒被他看出來,乖巧的應了聲,繞到他身後。
我的手指落在他的腰帶上,有些發顫,解了半天的腰帶,也硬是沒解下來,他微微一笑,溫熱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說:“我教你。”
他是真的很認真的在教我,可我那燙的已經熟透了臉出賣了我,我有些悔不當初,嘴欠啊嘴欠,我一個還沒嫁人的姑娘家給一個大男人寬衣解帶,讓我怎能不羞愧難當。
終于寬下了他身上濕漉的外衫和中衣,去挂衣裳時,衣裳中好像有個什麽東西砸了下我的手背,我伸手往下一接,在手裏輕輕掂捏一番,心中微微詫異,難道是虎符?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我心頭一喜,掩進袖中。
回過身,見魏圉擡手撐着額頭,身形有些昏昏欲倒,我丢下手裏的衣裳,連忙矮下身子扶住他:“陛下,你怎麽了?”心裏松了口氣,應該是藥效上來了,等他睡着了,我就可以脫身了。
他說:“不知怎的,睡意好像有些上頭了。”
我扶着他在榻上躺下,趴在榻邊說:“可能是在溫泉裏泡的有些久了,所以有些頭沉腳輕,陛下安心睡吧,我會一直都陪在陛下身邊。”
見魏圉呼吸勻穩,已經睡沉,拽過一旁的被子幫他蓋上。
我站起身,看着他的睡顏,心道,對不起,我終是騙了你……
長生天,求求你,讓他明天醒來時将這場旖(yǐ)旎(nǐ)又殘忍的噩夢忘了吧……
天上的月亮雖大,卻寡寡淡淡的。
走出霓裳殿,夜風吹在身上,有些涼。
腦袋昏昏沉沉的,腳下一軟,我撐着宮牆,這才沒有讓自己摔在地上,讓魏圉吞下安神丹時,我自己也囫(hú)囵(lú)着吞了一大口,此時安神丹的藥效已經上頭,困意席卷而來,全身軟綿綿的,腳擡不動步子,我握着手裏的虎符,不停在心裏道,我不能睡過去,我不能睡過去……
我靠着宮牆,擡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痛意讓我瞬間清醒了不少,良久,我才有力氣,擡步離開。
走出宮門,十五看到我走出來,上前道:“姑娘,公子讓我來帶你去與他回合。”
我将手裏那塊銅鑄的虎形符塞到他手裏,牽過他的馬,顫顫巍(wēi)巍的爬上了馬,對他道:“你見到魏無忌後跟他說,我欠他的恩情已經還了,自此以後,青山隐隐,綠水迢迢,兩不相欠,欲成大事者,不應拘泥于兒女私情,我還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和想見的人,就不和他一起去趙國了,後會無期。”
拉了缰繩,夾了馬镫(dèng),留下一句:“謝你的馬。”
馬奔在去燕歸山的山路上,困意滾滾來,我再也撐不住,身子一傾,倒在了馬背上……
我悠悠轉醒時,天光大亮,我昨夜騎得那匹棕馬正在一旁悠然自得的吃着草。
青草尾梢的一滴露水落在了我臉上,臉頰上一點晶涼,我從草地上爬起來,手腳還有些發軟,我趔(liè)趄(qie)着身子強撐着從地上站起來,腳步發虛的牽過馬,試了三次,才顫悠悠的爬上了馬。
策馬一路東行。
我本來就不會騎馬,當馬飛奔起來時,我幾欲被它甩了下去。
馬又跑了一段山路,眼前已是燕歸山,我勒住馬,馬“籲——”了一聲,在燕歸山下停了下來。
手腳用不上力,我沒有踩穩馬镫,腳踩空,從馬上摔了下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踉跄欲倒的爬起來,倒在了我娘的墓前,我爬過去,靠在墓碑上,閉上眼睛,心中卻一派安然。
聽得身後的馬蹄聲,輕然一笑,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我懶沉沉的睜開眼睛,一臉怒氣沉沉的魏圉居高臨下的冷目看着我,我居然一點都不驚訝他會找到這裏來,我提起袖子掩在鼻端嗅了嗅,異香撲鼻,他在我身上下了千裏香,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我,我沒有說話,靜靜的等着他的質問。
他見我不說話,擡起右手,舉着食指上咬傷、已結了一層血痂的傷口,冷冷的看着我說:“如兒,不打算給寡人一個解釋嗎?”
看來,他的手段更勝一籌,我給他下了安神丹,就連我自己也中了招,他卻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我的面前,我該高興他的疑心病救了自己一命嗎?
我問他:“陛下是怎麽看出我不對勁的?”
魏圉唇角微揚起一絲淡淡的笑:“你平時進宮一看到寡人就唯恐避之不及,可你昨日的言行舉止卻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實在是太反常,不得不令寡人起疑。”
我扶着墓碑站起身,冷笑道:“如果陛下能将這份聰慧用在該用的地方,魏國何至于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魏圉神色有些痛苦的看着我,苦笑說:“如兒,寡人又何嘗不想中興魏國,可魏國早已是強弩之末,寡人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握着腰間佩劍的手突然抽劍對準了我的胸口,冷冷道:“魏無忌不來救你嗎?他怎麽舍得讓你孤身犯險?”
我道:“這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他不知道,我既然敢偷虎符,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陛下不來,我也會自己做一個了斷。”我擡手拔下頭上的簪子,續道:“我心知陛下并非昏庸無道的國君,可陛下剛愎(bì)自用,不思民不聊生,不顧魏國處在這亂世強秦之下的艱難,陛下的心裏永遠想的是魏無忌會跟你搶王位,千百番的防着他、不信任他,陛下又為何不推心置腹的想想魏無忌為何要決意救趙存魏,這正是因為他打從心底裏尊敬陛下,他的心裏放不下趙魏兩國的萬千百姓,放不下身在趙國的阿姐……可陛下呢?陛下是怎麽做的?陛下委實是要寒了天下人的心啊,陛下為何不想想這是何等的豐功偉績,難道陛下就不想受到魏國百姓乃至天下百姓的敬仰嗎?或許陛下此刻心裏想的是,天下萬民會敬仰你魏圉,他們想到的只會是魏無忌帶給你的這份榮耀,沒有魏無忌你魏圉什麽都不是……陛下,我可有說錯?”
我閉着眼睛,握着簪子一步一步向他走近:“我白蒺藜從來不欠別人什麽,唯有魏無忌和你,我還不起。”
魏圉怒道:“你想死嗎?不準再往前走!寡人不準你死!”
他欲收回劍,卻已來不及,因為我已撞在了他的劍上。
劍、從胸口刺穿了後背,痛、蔓延至全身,血、染紅了劍……哀鴻遍野,馬狂風蕭。
我停下腳步,睜開眼睛,劃破了手心的簪子從手中落下……我踉跄的退了一步,唇邊綻開一個慘淡的笑靥(yè),魏圉,真好,我不欠你什麽了……
魏圉面色鐵青,依舊舉着那個握着劍的動作,身子僵硬,一動也不動,魏圉氣的臉色蒼白,眼中有痛苦,他說:“如兒,你這是在逼寡人!不要以為寡人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休想讓寡人殺了你,寡人要你帶着對寡人的愧疚活着,寡人絕不會讓魏無忌稱心如意!也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淚已滿面,猶不自知,我仰面看着空闊無垠的青天,說:“陛下,你就當白蒺藜已經死了吧……這世上,自此以後,再無白蒺藜。”
我飛快的往後退了一步,劍離開身體時,我幾欲跌到在地。
他哀恸的怒吼道:“如兒!”
“哐當——”一聲,劍掉在地上的聲音。
血、汩(gǔ)汩的流,痛、清晰,更甚……身形不穩,魏圉伸出手想來扶我,我搖搖晃晃的勉強站穩了身子,魏圉的手頓在空中,欲扶、奈何,還休……
他臉色極為難看,卻心有不甘的看着我說:“如兒,你說,你很喜歡寡人,你說,你願意當我的如姬,可當真?”
我苦笑道:“陛下,你怎麽可以把一個謊話連篇,嘴裏從來都沒有一句真話的女人說的話當真?我說那些話,那都只是我為了偷到你的虎符,讓你放下戒心罷了……而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卻還是讓我成功偷到了虎符,所以,我心甘情願的受了你那一劍。”說罷,我捂着傷口,牽着馬,決然轉身離去。
他黯然而又隐隐充滿希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如兒,不管你相信與否,寡人唯一算計你的,就是北郊那次并非偶然的相遇,可寡人并不後悔……如果寡人再遇見你,寡人會把你留在身邊,寡人再也不會放過你,你休想再離開寡人……”
秋風蕭瑟,身上的痛因為他的話又滲進了幾分……
我牽着馬強撐着行了一小段路,回過頭,再見不到魏圉的身影,一瞬心安間,傷到的地方卻疼痛難忍,我顫着手去看手心裏的血,痛疼讓我眼前模糊不清,只模模糊糊的看見手心裏一片嫣紅……
痛疼、讓我,寸步再難行……
眼前一黑,身子往前一傾,我閉上眼睛,已經坦然接受了老天的安排,卻倒在了一個溫暖硬朗的胸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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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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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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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