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式微式微胡不歸
一行三人悠悠載着馬車在城郊的樹林裏轉了幾天,馬車正停在臨溪的一片樹林裏休整,那只跟着我們的馬車飛了大半天的白鴿在樹林裏逡巡一會兒,落在了正靠着身後的車廂、坐在馬車板上悠閑地翹着二郎腿的阿風旁邊。
彼時,我正坐在一汪清澈的溪水邊,将手裏的石子往水面扔去,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我微側了身去看身後,白起握着手裏的鴿子,踱着步走到了我身邊,擡手一揚,鴿子展翅朝天邊飛去,他捏着不久前從鴿子腿上取下的布條,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說:“據宮中的密探傳來的消息,信陵君魏無忌已經到鹹陽城了。”
我怔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白起說,魏無忌他來鹹陽城了。
馬車行在回城的路上,我在心裏憷(chù)憷的想着等下進宮見到魏無忌時會是番怎樣的情景……越想,心裏越憷,只得想些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比如,白起為什麽寧願在郊野餐風露宿好幾天,也不願待在金碧輝煌的王宮裏享受莺歌燕舞?
這麽一想,還真的被我給想通了,趙國的使臣來到了鹹陽城,而白起在長平之役中大敗了趙國,還坑殺了趙國的兵士,趙國使臣見到白起,難免會對白起有氣,白起留在王宮裏,撞到趙國使臣那是無可避免的,而那個趙國使臣不是別人,正是剛正不阿、更是大膽毒舌到連一國之君都敢罵的藺大公子,難保白起到時候忍受不了藺大公子的聒躁,會不會一時沖動把藺大公子給……不難想象,到時候将會是一場怎樣的“惡戰”。
白起和藺大公子真的打起來,又想想藺大公子一介文弱書生……說實話,我還是擔憂藺大公子多些。
我恰好此時随着趙國使臣的車馬來到了秦國,秦王便尋了個緣由讓白起出宮,這樣就避免了趙國使臣和白起的碰面,不得不說,這秦王考慮事情還真是周詳。
可百密總會有一疏時,如今這番情況,白起也免不了不得不與趙國使臣碰面了。
我們的馬車一進城,便有人來通禀白起,秦王設宴給趙國使臣送行,邀白起入宮赴宴。
魏無忌已經來到秦國,而白起自然是要将我一起帶到宮裏向秦王交差的,在宮裏碰到魏無忌亦是難免的,我十分痛苦的在心裏默默祈求,希望我和白起能夠自求多福,化險為夷。
連着禦花園的廊坊一處還算僻靜的亭子裏,魏無忌和白起兩兩玉立,對視半晌,兩兩無言。
我拽着白起的袖子,躲在他身後,露了半個腦袋從他肩膀處看着對面的魏無忌,魏無忌看似與白起對視,其實餘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這也是為什麽兩人半晌沒甚言談的原因。
我被魏無忌的目光盯得實在是心虛的不敢去直視他,在心裏哀嚎,天吶,兩個冰坨子見面,分外讓人心裏瘆的慌,真的好煎熬啊。
在我備受煎熬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白起很是義氣的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不知信陵君千裏迢迢從趙國來到大秦,有何貴幹?”
魏無忌輕輕一笑,目光從而光明正大的轉至我臉上,我被他這一笑,心頭吓得徒然一跳,魏無忌看着我,像是很滿意我的反應,移回目光,陰陽怪氣、似笑非笑的颔首對白起道:“我家夫人負氣出走,特地來尋。”
“……”我被他這句話給雷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這個魏無忌到底吃錯了什麽藥?還有,誰是你家夫人?兩月餘沒見,這個人的臉皮倒是見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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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忌瞥了我一眼,非常滿意我的反應,繼續雷死人不償命道:“我家夫人這段時間有勞白公子照顧,在此謝過了。”
站在我面前的白起一時沒忍住,身子微微的抖了一抖,他這幅模樣讓我沒忍住,我捂着嘴偷偷的笑,白起瞥了我一眼,面無表情、故作鎮定的側了身,一手攬過我,我正奇怪他要做什麽,他煞有介事地像燙手山芋一樣,把我往魏無忌懷裏一推,面無表情道:“不用客氣,在下這就把夫人物歸原主。”那一副‘受不了你們兩個’的嫌棄眼神盡露無疑。
我被白起推的一個趔趄,步子踉跄的直朝魏無忌懷裏撲,魏無忌倒是穩穩的一把扶住我将我箍在了他懷裏,我看着魏無忌,笑的特別燦爛:“好久不見。”然則、卻在心裏咬牙切齒的把白起這個臨陣倒戈的“叛徒”惡狠狠地招呼了一遍。
魏無忌看着我打量一番,依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說:“兩月餘沒見,小七你倒是找了個不錯的靠山。”
他不說還好,他一提起我就生氣,狠狠地扭頭瞪了身後的那個很不靠譜的靠山一眼,然後回過頭盯着魏無忌看了會兒,眸子促狹一眯,使勁兒的掙出自己被箍住的手,他倒也沒跟我過不去,微微松了箍在我腰上的那只手的力道,我擡手揩住他的臉皮,笑眯眯道:“兩月餘沒見,夫君的臉皮倒是見厚不少嘛。”誰叫你先肉麻我的,我惡心死你,順帶把身後那個也惡心一把。
魏無忌一怔,然後意味深長的看着我笑了起來,站在我後面的白起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道:“你們兩個真的是夠了!”雙手負背,轉身向廊坊的方向走去,悠悠留下一句:“我王久慕信陵君賢名,信陵君不遠千裏而來,我王定會盡東道主之宜盛情款待信陵君。”
魏無忌微微一笑,松開挽着我腰的手,對我說:“走吧。”
見我一路上一句話不說,還在暗暗生悶氣,魏無忌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白起,問道:“你是在生我的氣?還是生白起的氣?”
我郁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大概在氣我自己罷。”
他問:“為什麽生自己的氣?”
我道:“氣我我明明都已經離開趙國了,還被你找到了。”
魏無忌略一沉吟,停下腳步,回道:“你離開趙國後,我到處找你都沒找到,我想你是因為我那段時間太忙冷落了你,所以你才負氣出走,半月後,我收到藺相如的飛鴿傳書,信中說你跟着他的馬車到了秦國,還說起來到秦國後見到的那番詭谲天象,所以我才能這麽快跟來。”
我到底因為什麽才離開趙國,離開魏無忌的原因還是不要跟魏無忌說了吧……頓下腳步,有些愧疚擡頭看着魏無忌眉眼間極力深藏的疲倦,不禁有些淚意盈眶,微顫着聲音問他:“魏無忌,你趕來這裏,你有幾天沒有好好休息?有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心裏卻在道,藺大公子,原來是你出賣了我!虧我之前還想着如果你跟白起打了起來,我便幫你一把來着……我在心裏哭得捶胸頓足,藺大公子,你傷害了我一顆比珍珠還真的真心。
魏無忌聞言,輕輕一笑,說:“我有沒有好好吃飯和休息暫且不管,但小七你不告而別的這個帳容到秋後,還是要算的。”
奸詐,太奸詐!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可憐巴巴的眨了眨淚花汪汪的眼睛,噘嘴道:“我錯了。”
魏無忌揚唇,微微一笑,看着我說:“白起在前面等我們,我們走吧。”
我們到校場時,一衆人正在玩擊鼓射靶的游戲,魏無忌牽着我跟在白起後面穿行在衆人和他們的目光中,走上前,道:“臣魏無忌見過秦王陛下。”
行禮時,我偷偷擡頭望了一眼那坐在上首,神采飛揚、器宇不凡的君王,不是當今秦王是誰。
好巧不巧,秦王的目光轉了一圈落到我身上,笑着打趣道:“這位姑娘可是信陵君的家眷?”
魏無忌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一旁有人侃道:“可帶家眷,可帶家眷,哈哈。”
我嗔了魏無忌一眼,這人就是故意的,在袖子裏掐他,在袖子裏打架反正別人看不到,他面上沒有露出一星半點的行跡,一一從容應答,手下卻反應很是迅速的握着我的手緊緊的一捏,然後大掌一帶,包入手中。
中途我試圖反抗,但都以失敗告終,我十分郁悶的放棄了掙紮,落座後,魏無忌才放開我的手。
魏無忌要跟秦王喝酒海聊,我便自己填飽肚子,恰好落座在藺公子旁邊,藺公子搭話道:“幾日沒見,姑娘,別來無恙。”藺公子給了我一個不好意思的眼神,聲音卻很是幸災樂禍:“在袖子裏打架,輸的慘不忍睹吧?”
樂死你去!我哼哼了兩聲,邊吃邊撐着腮看起了射箭。
藺公子在一旁輕聲笑問:“我見你剛才一直在看秦王,可看出什麽了?”
我搖頭道:“不知道。”我說不知道,是因為那個人真的太難看透了,所以我不知道。
藺公子一笑,換了個問法:“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我想了想,道:“雄才偉略,外表看着待人可親,實則是只笑面虎,眼神卻又很冷漠,疑心很重,不相信任何人,卻又很愛人才,怎麽說呢?嗯,就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可這些放在他身上,卻又說不出的和諧、統一。”我心裏現在擔憂的是,今天能不能平安無事的離開這裏還說不定。
藺公子笑笑,其實一切已經明了,多說無益,我們專心看那些人射箭,看得久了,一點看頭都沒有,不禁有點索然無味,不是說那些射箭的人射的不好,是沒有什麽花樣,在場的人中肯定不止我一個人這麽想。
我的這個想法很快便應驗了,秦王饒有興味的向魏無忌看了一眼,我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藺公子還在幸災樂禍:“看來信陵君最近還真是好運連連啊。”
我有些疑惑,藺公子給了我一個等下可以看好戲的眼神讓我自己領會。
百忙之中的魏無忌聽到這句話,不忘回頭道:“過獎過獎。”
藺公子啧啧了兩聲,對我道:“看你男人這臉皮厚的。”
我差點被剛塞到口裏還沒來得及吞下去的羊肉給噎死,趁衆人的注意力都用在如何讨秦王的歡心上,我眼珠子一轉,惡從膽邊生,心裏半帶憤赧,半帶了一種惡作劇的快意,從案前的碟子裏抓了一塊羊肉塞到他嘴裏,笑眯眯的道:“藺公子你多吃點,不用客氣。”
魏無忌回頭,神情頗有些古怪的看了眼我們兩個,然後悠悠的對我道:“我也要肉償。”
“……”我有些不明所以,他這醋吃的是為哪般?吃醋?魏無忌竟然會吃醋?千古奇事啊!我在心裏樂了會兒,過了會兒,我又非常郁悶的撐着腮看着魏無忌,總覺得魏無忌哪裏變得有些古裏古怪的,可他卻又還是他。
“咳咳……”被我強行把肉塊塞到嘴裏的藺公子被噎到了,然後猛咳了起來。
沒過多久,便有兩個內侍抱了一把上好的黑檀木的镂花弓和一筒弓箭走到魏無忌的案前呈了弓箭,魏無忌卻之不恭,只好起身,接過了弓箭,上前。
麗日之下,只見魏無忌長身而立,迎着和風,搭弓拉箭,英姿飒爽,意氣風發,三箭連珠,正中靶心,惹得衆人皆驚贊不已。
明媚陽光下,魏無忌握着弓箭,回過身,朝我燦然一笑。
我當時想,此情此景,恐怕我此生都難以忘懷,因為,那是我心所喜、令我驕傲的男子啊。
“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用在信陵君身上,誠不虛矣。”宴上,秦王言談舉止間無不對魏無忌贊賞有加,頻頻向我們這邊敬酒。
魏無忌舉樽,回了秦王的酒,魏無忌說:“秦王陛下才是名揚四海。”
秦王果然龍顏大悅,又是一番觥籌交錯。
宴畢,已是臨別之際,北城門前,秦王親自前來相送,話語中,多次挽留魏無忌和藺相如,句句盡現殷切之意:“信陵君和藺公子,一文一武,留在秦國,必定能一展鴻翅。”據傳,秦王是個極愛才之人,如此,便是真正看上了魏無忌和藺相如的才華了吧。
魏無忌和藺相如相視一眼,心照不宣,藺相如語重心長的對秦王作了一揖,說:“臣生為趙,長于趙,食趙祿,忠我王,為趙國萬千百姓,在其位,謀其職,秦王之意,臣下心領,臣下愧不敢受,想必信陵君同是如此。”倒是很難得見他這麽義正言辭的說一回話。
話已經這麽說,秦王也不好再強人所難,面露惋惜,只嘆道:“江山易換,良将難求啊。”
魏無忌對秦王作了個揖:“還望秦王陛下珍重,臣下等與陛下就在此別過。”
秦王負手而立,笑看着我們向馬車走去,淡漠的神情中閃過一抹狠厲,落在了我的後背上。
不知怎麽,我總覺得身上有些陰冷,哪裏有些不對勁,一個不經意間的回頭,見秦王一揚手,不知從哪飛出的一支羽箭直直向我而來,不知什麽時候,走在前面的魏無忌回過身用佩劍揮開了那支羽箭,擋了第一撥,第二撥第三撥緊接而來……魏無忌拉着我朝馬車跑去,刀光劍影從身邊呼嘯而過,那一刻,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是心甘情願的……
小腹突然一疼,好像有什麽從我的後面射穿了我的小腹,我擡手輕輕去捂小腹,看了眼手心裏的血,手重新覆在傷口上,那一刻,我心裏想的竟然是,我不能讓魏無忌分心……我強自若無其事的繼續跑着,再跑幾步,再跑幾步,就能到馬車前了……
當我被魏無忌和藺公子半攙半抱上馬車,斜躺在馬車壁上,仰面,努力想要去看清天邊那悠悠白雲,想着恐怕浮生将盡時,聽到了千軍萬馬向我們這邊奔騰而來的聲音,可疼痛、卻讓我已沒有精神再去……
我睜開眼睛時,馬車已經緩緩行駛在回趙國的路上,我靠在魏無忌的肩膀上,魏無忌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玉翡翠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藥,對我說:“小七,乖一些,把藥吃了。”
我的身上确實有些疼,我依言乖乖拿過藥粒吃了。
藺公子看我醒來,憂忡的眉心緩了緩,嘆道:“你這丫頭還真是九死一生,這次來秦國,也是你命數裏應有的劫數吧。”
我聲音有些微弱:“怎麽走這麽慢?不怕秦兵會追上來嗎?”
魏無忌神情溫和的看着我說:“他們不會追上來,你受傷了,我們不急,可以慢慢地回去。”
我心中愧疚,道:“對不起……我總是受傷,總是連累你。”
他微微蹙眉,說:“我不許說你這樣的話。”
藺公子掀了簾子,從車廂裏鑽出去,“哎呀,外面的風景可真好,十五,我來幫你駕車吧。”
十五說:“不用。”
魏無忌淡淡對外面道:“受不了,你可以選擇換車。”
藺公子半扶着十五在外面哭長城:“哎呀,十五呀,我的心好疼呀,你家公子那個重色輕友的呀……”
十五:“……”
魏無忌回頭對我說:“不用管他。”
馬車又行了一段路,暗探追來禀告魏無忌,有十幾個人正在後面追我們的車馬,我們這次使秦的馬車少說也有十幾輛,一路浩浩蕩蕩的,目标很大,被人盯上和追上是無法避免的。
藺公子在外面問道:“需要幫忙嗎?”
魏無忌道:“無妨,是白起,十五,停下馬車,讓車隊不必驚慌。”
十五說:“諾。”
魏無忌要扶我在車廂裏躺下,我搖了搖頭,魏無忌讓我靠在車壁上,拉了拉蓋在我身上的毯子,道:“我去見白起,就回來。”
我點了點頭。
魏無忌出去後,藺公子進來了,看了我一眼,道:“你現在這模樣看起來不是很好。”
我道:“我的臉色很吓人嗎?”
藺公子欲言又止,只示意讓我看自己的手:“你看一下自己的手就知道了。”
我瞥了眼放在毛毯上的手,确實是白的有些吓人,沒再糾結這個問題,我道:“這次是白起救了我們了嗎?”
藺公子哼哼兩聲說:“是啊,不過我跟此人不是很合得來,感謝什麽的心裏知道就行啦。”
我笑道:“這個朋友倒是沒白交。”
藺公子說:“可不是,白起為了救你,可是把秦王得罪慘了。”
我輕輕蹙眉,疑惑道:“為什麽是為了救我?”
藺公子頗不痛快哼哼的兩聲,打哈哈道:“嗯,那個,我只是少說了一個‘們’字而已,別介意。”
可疑,藺公子今日太可疑了!他平時說話不是逮着什麽說什麽的話嗎?今日說話,也頗不痛快點了。
藺公子說:“這秦王手段狠辣陰毒,可行事間卻偏偏又光明磊落,确實是個讓人看不透的人,看你如今的模樣,看來秦王是真的很想留下魏無忌。”
想是魏無忌他們應該快回來了,藺公子跟我又聊了幾句後,起身告辭,回自己的馬車去了,我知道他不想見到白起,所以沒有挽留他。
聽見魏無忌和白起的聲音,我掀開簾子,他們看見了我,朝馬車這邊走來,在馬車旁停下,白起看着我,對魏無忌道:“照顧好我妹子。”
魏無忌颔首說:“會的。”
白起用口型對我說了兩個字:“珍重。”走了幾步,停下腳步,回過身,對魏無忌道:“信陵君,在我白起有生之年,我定不會再出兵攻打趙魏兩國,這是我的許諾。”
魏無忌對他作了一揖:“多謝。”
白起說:“能當你的知己,榮幸之至。”
魏無忌說:“我也是。”
白起向我揮了揮手,神情有些割舍不下的眷念,終是狠心回過頭,飛身上了一旁的馬,揚塵而去。
我對着他離開的身影喊道:“大哥,謝謝你。”聲音也許不大,但我相信,他一定聽到了!一定……
我有時清醒、有時昏睡,但睡着的時候總比醒着的時候多,彼時,我們已經回到了趙國,回到了栖蘭居。
我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悄悄的發生了改變,比如:我,比如:魏無忌,卻又什麽都沒有改變。
這讓我有些害怕,從未有過的惶恐撲面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卻沒有那麽害怕了,因為不管發生了什麽,有魏無忌在我身邊,我就會覺得安心。
這天,我醒來時,發現魏無忌正坐在榻邊,讓大夫給我看脈,大夫給我看完脈,揭了覆在我手腕上的帕子,魏無忌溫和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醒了?”
“嗯。”我看着魏無忌,拽住他的袖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說:“魏無忌,你告訴我,好不好?你告訴我,好不好?”
大夫在一旁面露難色:“這……”眼神在詢問魏無忌。
魏無忌沉默良久,颔了首。
大夫跪在地上說:“碧落黃泉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無藥可解啊,老朽無能,只能讓姑娘暫時不會……中此毒者,多則不過三五載……然這世間總會有奇跡的,只要悉心調養,遵照囑咐,可保性命十載無虞。”
碧落黃泉……碧落黃泉……我想到過我可能傷的很重,沒想到中的卻是天下奇毒之首,碧落黃泉,我知道大夫最後那一句是在安慰我,可我居然一點也不難過,真的。
魏無忌閉上眼睛,擡手說:“您出去吧。”
“諾。”
魏無忌睜開眼睛,看着至始至終都很平靜的我,俯身将我攬進懷裏,他的吻輕輕落在我的發絲上,他說:“小七,我們成親好不好?”
我拽着他袖子的手指在發顫,潸然淚下,我笑着搖頭、再搖頭,卻又想用力地去抱緊他……
以前聽到李婉她們說起你時的神情,哪怕那些話是誇你的,我在心裏驕傲的同時也會默默地不爽一把。
你總是會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我想我此生最難看、最不淑女的模樣都被你看盡了。
你在我身邊時,哪怕不說話,也會覺得心安。
我有時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覺得特別開心,有時會因為你的一句話很難過。
在被你忽略時,會覺得心有不甘,總想做點什麽來吸引你的注意力……
魏無忌,我不敢面對這一切最真實的答案,那就是,我喜歡你。
魏無忌,我想,我大概是一個沒有勇氣的膽小鬼……
時間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讓人心改變,時間足以讓當年一夕戰敗、元氣大傷的秦國經過時間來休養生息,慢慢地緩過了神來,秦王欲借魏圉魏無忌兄弟之間的不睦來攻打魏國。
魏國派來的使臣來到趙國想要迎請魏無忌回魏國,魏無忌以為魏圉還在記恨他,不願意回魏國,還冷斥了前來勸谏他回魏國的人:“若還想勸我回魏國,殺無赦!”
端着茶點站在門邊,正準備進去的我恰好聽到了這一句話,心中難過起來,原來我愛的人,他早已……不是他。
待裏面的人邊搖頭嘆息着離開,我這才走進去,魏無忌見我進來,起身接過我手裏的雲盤,扶我坐下:“你身子不好,這些吩咐十五就好。”
我低着腦袋說:“十五可不會泡茶。”
魏無忌擡起我的臉,無奈的嘆了一聲道:“我知道你肯定又流眼淚了。”擡手揩去我眼睫上的淚珠,柔聲問:“為什麽哭?”
我看着他,問道:“你……為什麽不願回去?”我拽着他的袖子,軟語哀求道:“無忌,我們回魏國吧,他這些年,真的過得很難,我們回魏國,幫一幫他好不好?”
他的眸子裏閃過薄怒、受傷……卻極力掙紮着去隐藏,不讓我看見,可他語氣裏的憤怒卻出賣了他:“你忘了他是怎麽傷你的了,我可沒忘!”
我驀地一把狠狠推開他,說是狠狠,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麽力氣,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魏無忌,你怎麽變成了今天這樣?”
他将我拽進懷裏,眸子裏滿是疼惜和歉然:“對不起,小七,我不想跟你吵。”他的神情疲憊而無力:“我想……是我的不甘,讓我變得懦弱和自私。”
我掙紮着推開他,哭着哀求道:“放我走吧……魏無忌,我真的好疼,疼的快要活不下去,你放我走,好不好?”對不起,魏無忌,這是我違心的謊言,其實陪伴在你身邊的這些年,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
他的臉色煞白,聲音無力:“你想去哪裏?回去找他?”
我道:“魏無忌,我不可能忘記魏圉,因為他是我的王,魏國萬千百姓的王,只要他還是魏王,我就會擁護他……我不想回去,可我……我不想你這麽累,魏無忌,我以前并不是一個信天命的人,可我現在信了,我的病……藥石罔顧,這幾年,你已經很累了,我不想再拖累你……所以魏無忌,你放我走吧……”欲言又止,最後,我只說:“我想去一個讓我沒有這麽痛苦,一個能讓我的心于萬水千山間,能得到片刻安寧之地……”
“不要再說了!”魏無忌打斷我,一把将我抱起,朝裏屋走去,他将我放在了榻上,給我掩上被子。
淚流滿面,我想開口說:“對……”
他的食指覆上我的唇:“噓!我心裏有些亂,很怕你跟我說話,乖,好好休息。”然後身形輕快地從未關攏的窗口飛到了院子裏,記得很多年前,也是這麽一個夜,他于風露之中立通宵,他的衣袍被寒風吹的簌簌直響,身影清傲孤據。
當時情窦懵懂,幻想着“願我如星君如月”,可如今早已是“似此星辰非昨夜”。
星辰易換,今時月、已不是當時月,魏無忌,我們早已不是當時的我們了啊。
如若人生都如第一次初見時該有多好啊。
就算可以回到那時,我們帶的,也不是那時的心情了吧?
原來我們終敵不過:“時移世易”、“故人心易變”。
我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當他飛身進來,輕輕關窗時,并未睡沉的我已經醒來,卻并未睜開眼睛,他走到榻前,凝視我半晌,良久,他說:“我放你離開。”說完,他卻并未離去,而是在我身旁和衣躺了下來。
……
斜陽脈脈之下,一行離雁兀自飛向天邊,我牽着馬,看着站在對面的魏無忌,問他:“為什麽願意放我離開?”
他薄唇輕啓:“因為你在我身邊活的太痛苦,所以我放你離開,讓你去尋找能讓你心中能有片刻寧靜之地。”
一左一右,就要擦肩而過時,我頓下腳步,回過身,緊緊抱住了他,臉埋在他的胸口,淚意潸然,沾濕了他的衣袍,魏無忌,允許我再自私最後一次……如此貪念你的溫暖。
我松開手,回過身,擡手用袖子抹了臉上的淚,牽着馬,決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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