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相見時難別亦難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搖落兮雁南歸。

這已是我離開趙國的一個月後,我牽着馬悠悠走在離開趙國的古道上。

一路行來,一路所見所聞皆是迫不得已拖家帶口、背井離家從狼煙紛飛的國土遷逃異國他鄉的布衣百姓,亦或是年輕的少婦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在路邊乞食、還有跪在地上不停苦求有車馬的路人誰能好心搭她們一程的白發蒼蒼的病弱老人……

一輛馬車從身邊過去,駕車的年輕士子念着《小雅無将大車》懑然離去:

“無将大車,祗(zhī)自塵兮。

無思百憂,祗自疧(qí)兮。”

我心有所感,以前我只知道老百姓生活不易,一路走來,所見之處路有餓殍,所聞之處是哀聲載道,才真正讓我知道什麽是民生多艱,天下興亡之苦。

心中五味雜陳:亂世狼煙,苦的是民生,六國一統,苦的還是民生……不管天下如何興亡盛衰,苦的皆是民生。

又是幾日光景,我已經到了趙魏邊境的北郊,我還記得曾在這個地方被魏圉的馬吓過。

再行一段路,就是回大梁城的路了,我一直在心裏糾結着要不要回去,不由在心裏苦笑了一聲,竟然在快回去的時候躊躇起來了。

斜陽晚照,古道兩旁的荒草被有些寒冷秋風吹的搖曳紛紛,只餘馬蹄的得得聲響回曠在古道上。

我坐在馬背上,回頭望了眼不停在後面追趕我的黑衣人,這已是這個月的第五波,我勒緊馬缰,夾了馬镫,馬提蹄飛奔起來,身後傳來厮殺聲,追殺我的那些黑衣人開始放箭,馬臀中了一箭,馬痛苦的嘶叫一聲,發狂般的瘋跑起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彌漫在空中……

剛一離開趙國,我便被十幾個黑衣人追殺,是十五一直在暗處保護我。

魏無忌……我一定會好好活着,活着到魏國……

我縱身一躍,從馬背上摔下了一旁的荒草叢裏,顧不得疼痛,我鑽出荒草叢,憑着記憶裏的印象,趁着天邊隐隐還有些暮光,飛快的朝茅草屋的方向而去。

院落裏的籬笆牆算不得很高,我很輕松地就翻了進去,屋子的窗戶半掩着,我翻進屋後,摸尋到鑲在牆上的木層裏的火引子,本來是想進來避難一宿,可借着火光看清屋中變化後的我有些驚訝,原本沒有榻鋪的房間裏多了一張大榻,擺設也頗有些煥然一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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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驚訝着,聽到院子外面傳來聲音,目光在屋中飛快一尋,連忙熄了火引子,矮身藏在了塌下,屏息以待。

外面的門被打開,傳來人說話的聲音,我在心裏道,會是茅草屋的主人回來了嗎?

待他們走近,也聽得清他們在說什麽了,而這個聲音還有些耳熟,那個聲音是……

不知怎麽,我竟鼻頭一酸。

魏圉……我竟然會在這裏碰見魏圉。

這是天意嗎?

木門被推開,傳來人走進來的腳步聲,沒過一會兒,屋子裏慢慢地亮堂了起來,穆青忽然驚道:“陛下……”

魏圉道:“怎麽了?”

穆青嘟哝說:“陛下每年快到秋獵時都會來這裏小住幾日,前兩日奴才來這裏收拾時,記得只将木窗合了點縫兒,如今卻……”說着說着,聲音慢慢的小了起來。

我心道一聲,糟了!

魏圉好似發現了什麽,擡步朝我藏身的榻邊走來,我趴在地上,在心裏祈求他千萬沒有看見我!千萬沒有看見我!不經意間發現我那截露在榻外的衣角,心頭一驚,連忙扯了扯,扯了會,發現怎麽扯不回來,難道是被什麽鈎住了?

心中正納悶,那只黑色的靴子已經站在榻前,穩穩地踩住了我的那截衣角。

穆青疑惑道:“陛下,你怎麽了?”

魏圉的聲音頗有些神秘莫測:“沒什麽,你退下吧。”

穆青語氣微驚道:“陛下,難道是……”

魏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說:“也許是山裏的野貓,無妨。”

穆青說了個:“諾”,便退下,關門出去了。

魏圉饒有興致的戲谑笑問:“還不出來,需要寡人把你擰出來嗎?”

我不敢動,屏住了呼吸,不停在心裏默念:“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魏圉見我半晌沒動靜,移開了踩住我衣角的那只腳。

我心頭一喜,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剛從榻下露了個頭,魏圉就蹲了下來,後頸落下一個重重的力道,魏圉很是身手敏捷的擡手拽住了我的衣領子,驚呼聲還未出口,我整個人已朝他懷裏倒去。

他眸色深沉的看着我,不說話,他的眸子裏有驚、有難以相信、有憤、有喜……良久,他問:“如兒,你知道久別重逢是什麽感覺嗎?”

經年重逢,我們竟然連道一路“別來無恙”的情分都省了,我真心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

我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只覺白衣蒼狗,卻甚是平靜,我沒有想到過,我和他久別重逢的第一句竟然是:“我不知道。”手上卻暗自使力想要掙紮出他的禁锢。

魏圉看着我,神情脈脈,手上卻跟我暗暗較勁,他道:“是失而複得的喜悅,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入骨相思……”他眸子裏和唇畔的笑意卻再難以掩藏,又說:“寡人三年前就說過,如果再遇見你,絕不會再放過你,況且這次還是你自己不請自歸的,寡人豈會再輕易放過你。”

我幹脆放棄了掙紮,我看着他,嘆道:“陛下何必強人所難呢。”

他道:“寡人覺得,對你不能用懷柔政策。”

我好笑道:“陛下這幾年莫非一直在琢磨讓宮裏哪個娘娘回心轉意而思索是用懷柔政策好還是簡單粗暴的手段好?”

魏圉的食指落在我的唇角,停了一頓,嘆道:“你知道,寡人不管是用懷柔政策,還是簡單粗暴的手段,從來都只願意為你。”

我一愣,道:“我想走,陛下留不住我的。”

聞言,魏圉松了手,語氣失望:“哦,是嗎?”

我心中一輕,趕忙站起來朝外走,魏圉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從身後響起:“如兒,如果你走了,你就不怕寡人會對白家發難嗎?寡人說得出,做得到。”

我腳步一頓,沒有轉過身,只背對着他道:“白家于我,無關緊要,陛下若所想發難,就盡管發難吧。”

“那魏無忌呢?”

我猛的轉過身,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魏無忌走到我面前,停下來,道:“寡人願意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來考慮是否願意留下來。”話音落,便開門去了旁邊的小屋。

我躺在榻上,神臺處一片清明,明明很累,疲倦的恨不得立即就睡過去,卻怎麽也睡不着,越逼迫自己睡過去,腦袋卻越來越清醒……

一夜無眠,山裏的野雉剛打了個錦鳴,我便起身打開了木門,穆青畢恭畢敬的站在屋外,見我起身,畢恭畢敬的道:“奴才這就去告訴陛下姑娘已經起來了。”

我微微有些驚訝穆青竟然這麽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在心裏道,确實是個難得的盡職又盡忠的好仆從。

洗漱完畢,穆青已經将早飯布好,魏圉和我落座後,恭身退至門外。

魏圉笑着說:“很多年前,我就把這裏從一個獵戶手裏買下來了,每年只有快秋獵時會來這裏小住兩日。”

難怪那時我們被人追殺時,我們逃的這麽輕松,後來才知道一切都不過他安排的一場戲碼,也難怪當我無意誇起這屋子時,他那故作溫和的笑容下,其實掩飾着怎樣意氣風發的驕傲……

吃了一頓很是安靜的飯,穆青進來收拾好碗筷準備出去時,一雙烏亮的眸子看了看魏圉,又看了看我,然後端着碟碗出去了。

我起來時只把頭發理順後便披散在了肩上,當魏圉的目光從我臉上又落到我的頭發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擡手把落在臉龐的發絲勾在了耳朵後,問道:“我這樣是不是有失儀容?”那一瞬間,我們好像忘記了愛恨恩仇,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好似曾經發生的那些不過是南柯一夢。

魏圉笑搖頭:“沒有。”說着,牽過我的手,将我帶到銅鏡前,魏圉笑着輕按下我,我只好坐下,我疑惑的擡頭看着他,魏圉笑說:“我來幫你梳頭發。”

“謝陛下。”

魏圉輕輕攫住我鬓前的一小縷發絲,手法娴熟的不似第一次的給我編小巧的魚骨辮,一邊編一邊說:“小時候,阿姐經常讓我和無忌給她編頭發,還笑說會給女孩子編頭發的男孩子才更得女孩子的喜歡,那時候,真的是無憂無慮……”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似乎隐隐在期待什麽一樣,問道:“無忌他、也這麽給你編過頭發嗎?”

我怔了一下說:“沒有。”

魏圉說:“那我很幸運。”

他将編好的兩小股魚骨辮繞在腦後,然後束在一起,俯身拾過我手中的發帶将辮子紮好,魏圉拿着牛角梳,手法輕柔的一下又一下的給我梳發,每梳一下,就笑說一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魏圉俯下身子,将我抱在懷裏,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從懷裏拿出一支很是精致小巧的碧桃簪插在我的發髻上,魏圉看着銅鏡裏的我,在我耳邊說:“如兒,這是我很久以前就想送給你的,我有預感,你一定會回來,我來到這裏,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我是國君,有三妻四妾……但我絕不會讓她們欺負你、傷害你,我只許諾了你一人,此生也只愛你一人,我絕不負你,我說到做到……”

我看着銅鏡裏的自己,有些怔怔的出神,想起了我們初見時,有個芝蘭玉樹的男子突然出現在桃林裏,在我身後笑說:“哪個小壞蛋吓跑了我養的鳥?”

我怔怔的回過神時,只聽到他問我:“……如兒,你願意當我的如姬嗎?”

我閉上眼睛,淚水遽然落下,喃喃道:“我生病了……”我睜開眼睛,回過身,颔首望着他不敢置信的眼睛,絕望的望着他道:“阿圉,我生病了,藥石罔顧,即使如此,你還要将我留在你身邊嗎?”

魏圉神情一瞬如常的蹲下來,将我拉入他的懷裏,他說:“我說過,我不會再放開你,如兒,我一定會請天下最好的名醫治好你的病!”

……

凡有新觐入宮的妃子,第一時間去王後的瑤華殿行禮是宮中的規矩,在去瑤華殿的路上,侍女阿蘅說起自從太子增去秦國為質子後,思子心切,王後是個硬氣的,面上雖看不出來,心病一起,到最後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

到得王後青鸾的瑤華殿,向王後青鸾行了個禮,王後讓我起身,然後吩咐婢女給我拿墊子。

果如阿蘅所說,王後青鸾的情況算不得太好,神色看起來有些憔悴,王後拿着手裏的珠串,面上淡然卻很和氣的對我說:“當年心氣大,對妹妹說了些小家子氣的話,還望妹妹莫往心裏去。”

聞言,我只淡淡笑了笑,說了句別的話把這個話題帶過了,其實我早就沒在意了,王後會提起,看來她早就看開了,或許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

坐了會兒,說了句請王後保重身體,不敢多作打擾,便起身告辭,王後示意侍女端了些賞賜遞到阿蘅手裏,阿蘅恭謹接過,便告辭了。

出了瑤華殿,我擡頭看了會天空,輕輕嘆了口氣,阿蘅端着王後送的東西邊走邊問我:“娘娘為何嘆氣?”

我側頭看了會歪着腦袋看着我苦思、沒有經歷過什麽世故人情的小丫頭,淡淡笑說:“方才去王後宮裏,見殿外的花草和殿裏的擺設都細心打理着又不失素雅,可見王後是一個不喜奢華之人,把榮華寵愛看得極其的平淡,自己的兒子無法在身邊承歡膝下,多少覺得心裏難受,有些婉惜,所以嘆氣……”不管很多年前的恩怨如何,那都已經過去了,或許于王後青鸾,一撚珠,一本經卷,在青燈古佛間消磨難熬的餘生,等着她的兒子回來,亦或那裏有她想要的寧靜和心安。

我輕輕說:“其實有時候,我是羨慕她的。”

歲月翩跹,花開雪融,又是一年春好時。

霓裳殿前的那樹杏花又開了,時而會有新來的小宮女拿着籃子站在樹下摘花,邊嬉鬧着玩耍。

木廊的小桌上茶香飄袅,尹姬端着茶杯輕抿幾口,看着那些無憂無慮、嬉戲玩耍的小姑娘們,笑嘆:“如姬妹妹宮裏果然什麽都是最好的,不僅茶好,如姬妹妹人也好,沒主子的架子,連宮裏的小姑娘們也活波,不像我呀,自從生了旭兒後,人老珠黃,容顏一天的不如一天,陛下也已很少去姐姐宮裏。”

我笑說:“尹姐姐的容顏已是世間絕色,切莫顧憐自傷。”

尹姬笑看着我,用手撫了下自己的臉頰,笑嗔:“絕色什麽呀,也只有如姬妹妹會這麽哄我了。”

“阿蘅。”我輕輕擡手,示意站在一旁的侍女阿蘅去屋裏,阿蘅福身進屋,拿了一個白玉翡翠的粉奁子出來放在了尹姬面前。

尹姬有些驚愕的看着我:“妹妹這是?”

我說:“在這宮裏,除了姐姐這些年真心待我,我并沒有什麽能交好的人。”

我打開粉奁,笑說:“姐姐,這是由剛采摘的舜英花、木樨子、蘭草幾味花草調制而成,唯一名貴的是裏面有一顆南海鲛珠研磨而成的粉末配在裏面,用來敷在臉上,過一些時日,定見成效,這還是年前那次去王後宮裏叨擾,王後送給我的,于是我就用來借花獻佛了,望姐姐莫嫌棄的好。”

尹姬紅了眼眶:“妹妹如此待我,讓我如何……”說着,握着我的手,正色道:“我在宮裏這些年,除了妹妹,也沒什麽交好的人,妹妹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要客氣。”

又聊了會兒,說到王後青鸾時,尹姬惋惜嘆道:“王後幽居瑤華殿虔心禮佛多年,她唯一的依靠——太子增如今在秦國為質子,王後不理世事多年,一心陶冶佛法,怕是真的已經對陛下心死如灰了。”又看着我道:“自古君王多薄情,我們這些只能在這黃金囚籠裏度日如年的女人能依靠的,終究只是自己的孩子,如姬妹妹也該是時候為自己打算了。”

唯草木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自古女子紅顏薄命君薄情,這些道理我又何嘗不明白呢,我輕輕扯了扯唇角:“姐姐知道我的,感情這種事,強求不來,陛下今晚在哪個妃子那兒,明夜在哪個姬妾那兒,都于我無關緊要,即使有再多的明槍暗箭,也無傷大雅。”

“你呀,就是什麽都看得太透了,感情這種事可看破,卻不可看穿,畢竟留些念想,總是好的。”尹姬見我如此,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沒再勸我。

坐在銅鏡前,散了頭發,把頭發理順後正準備睡覺,殿外響起叩門聲:“如兒。”

阿蘅走進來,詢問道:“娘娘,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我垂下眸子,道:“夜深了,外面露氣重,讓陛下早些回去歇息吧。”

“諾。”阿蘅應聲出去了。

阿蘅從外面進來,對坐在榻上的我說:“娘娘,陛下已經離開了,娘娘每次都避而不見的,陛下許是心裏不快,比以往來的少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娘娘。”

我擡起頭,笑說:“阿蘅你今天也是受了尹姬姐姐的影響嗎?”

阿蘅噘嘴說:“奴婢覺得尹姬娘娘說的很有道理,再這麽混吃混喝下去,阿蘅都要變成老姑娘了。”

這丫頭原來是愁嫁了,我笑嘆:“女大不中留!好吧,我下次去求下陛下,讓他指個侍衛給你當夫君,可滿意?”

阿蘅一聽,高興的在榻凳上坐下,很是殷勤的給我按腿,“娘娘,您說的可是真的?”

魏王圉二十九年(即公元前247年),秦軍勢如破竹,連敗魏軍,魏國被困,危在旦夕。

魏無忌得知魏國得困,向趙王借了十萬趙軍,星以繼日的趕回來。

魏無忌在魏國大難時趕回來,兄弟兩人心結算是得已半解,魏圉親自出城迎接,魏無忌和魏圉兄弟兩人十年未見,重逢時不禁相對落淚。

魏無忌得封上将軍,接手國政,便立即派使者向各諸侯國求援,各國得知魏無忌回到魏國,都紛紛派兵前來救魏,魏國聯合燕、韓、趙、楚四國,在黃河以南大敗秦軍,使秦國大将蒙骜戰敗而逃,五國聯軍乘勝追擊,把秦軍趕到了函谷關以西,秦軍緊閉關門,不敢再出關。

這次合縱攻秦的勝利,使魏無忌威震天下,魏王魏圉論功行賞,也許是因為心有愧欠,任用魏無忌為上将軍,國中大小事物,一概全權交給了魏無忌處理和決定。

魏國之困解除,魏圉龍顏大悅,親自為魏無忌擺宴,接風洗塵。

微風輕拂,碧波傾漾,楊柳依依正綠,春花娉婷正紅。

我站在亭子裏,看着沁春園的荷塘中有一對鴛鴦游過,惬意無比,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呦,今兒個天氣不錯,萬裏無雲的,不知哪陣風把如姬妹妹吹到沁春園的荷塘邊來了。”

阿蘅在我耳邊提醒道:“娘娘,是越美人。”

我側身看向來人,目光瞥過她臉上——算不上美貌,倒也有幾分妩媚和清秀之間的姿韻,我平時不太出門,很少跟她們見面,所以對越美人并沒有什麽印象。

我神情漠然的說:“妹妹平素沒大沒小慣了,就不向越姐姐行禮了。”

越美人一笑,施施然的向我行了一禮,我淡淡的瞥回目光,側過身子,繼續看着荷塘出神,越美人也看着荷塘上游過的那對鴛鴦,似是有些感嘆,偏偏話語裏又帶着刺:“在這宮裏,也只有如姬妹妹這般與世無争,看得姐姐我很是羨慕呢。”

我語氣淡漠的說:“如姬不過凡塵女子,越姐姐‘與世無争’這四字,如姬受不起。”

越美人別有深意的笑說:“如姬妹妹受得起,這宮裏也只有妹妹這般心大,可以把陛下推給別的女人。”

我回過身,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你有話就直說。”

越美人柔媚一笑,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嘆道:“都說鴛鴦是最薄情的鳥兒,妹妹可知為何?”見我沒搭話的意思,她倒也沒在意,又笑接着說:“妹妹可知陛下沒去妹妹那裏的那些日子,都去了哪兒?”

我不語,只淡淡笑開。

越美人看着我唇邊揚起一絲清冷譏諷的笑,眸子裏閃過一片疑雲,一會兒,又帶着試探,撫着肚子慢慢向我走近,話語裏滿是鄙夷不屑:“妹妹的手段可真是高明,有了陛下還不夠,還和王叔信陵君糾纏不清,連舉世無雙的翩翩公子信陵君魏無忌也被妹妹勾的魂魄出竅,如姬妹妹的心裏不知有多得意吧?”

阿蘅氣憤道:“越娘娘,你胡說八道什麽呀?”

越美人臉上佯裝一怒:“不愧是你這個浪蹄子主子帶出來的,婢子也一個德行!”側了身子,擡手就要打阿蘅。

我回過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冷的瞪着她,面上卻笑的如和煦春風:“越姐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她剛才那番話讓我心裏起了疑心,我湊到她耳邊問道:“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以前是魏府的家人子?”說着,我松了手,接過阿蘅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手。

我就算再不怎麽精明,也聽出了她話裏的妒意,我跟她算不上熟識,無冤無仇,她無緣無故的卻故意來找我的茬,肯定受了誰的指使。

越美人聽到我在她耳邊的耳語,微微一怔,見我松開了手,沒有适可而止,反而得寸進尺的湊上前來,捂着肚子,故作揚威耀武的嬌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太子增那番境況,王後青鸾已是挂在西邊搖搖欲墜的夕陽,可謂是風雨飄搖呀!王後連自己都顧不了,怎會有心思來顧及如姬妹妹你?如姬妹妹就不想想明哲保身之道麽?莫不是如姬妹妹想當第二個王後青鸾麽?”

我冷冷的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越美人笑嘆了一聲,道:“無妨!無妨!若我這一胎是個公子,太子之位說不準是誰的,而如姬妹妹呢,除了陛下的寵愛,卻什麽沒有都沒有!”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計從心來,我飛快的踏上亭子裏的長木椅子,靠近越美人身邊時,她小小的兩個字讓我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說:“小七。”

當反應“遲鈍”的越美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時,我已縱身跳入了荷塘裏……

“噗通——”一聲,水面上飛濺起水花,那對受了驚吓的鴛鴦已經撲騰着翅膀游遠,然後不見了……

阿蘅有些慌亂和帶着哭音的聲音與越美人百口莫辯和驚恐的叫聲在上方響起:

“娘娘!快來人吶!快來人!我家娘娘落水了……”

“我沒有推她!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跳的,是她自己跳的……”

霓裳殿

阿蘅幫我擦拭着濕漉漉的不停在滴水的長發,魏圉坐在榻邊問我:“如兒你有沒有怎麽樣?”

覺得身上有些冷,我拉了拉蓋在身上的棉被,搖了搖頭,只說:“我很好。”

阿蘅一聽魏圉問起,氣鼓鼓的鼓着腮幫子跪了下來,我覺得阿蘅有些過了,再說我也沒有怎麽樣,我剛要擡手拉阿蘅,魏圉見我有所隐瞞,臉色很不好看的阻止了我,側眸對阿蘅說:“你有話就說。”

阿蘅憤憤的道:“陛下,您可要為我家娘娘做主,越美人仗着自己懷了龍子,以肚子裏的龍子做為要挾,強逼我家娘娘跳進了荷塘裏……”說着說着,阿蘅的淚珠撲簌簌的直往臉龐上墜。

魏圉聽阿蘅說完此事原委,臉色沉沉,怒道:“真是無法無天!看來是寡人太縱着她了!”

我聽的心遽然一跳,抓住他的袖子,問道:“陛下想怎麽處置越美人?”

魏圉注意到我的小動作,臉色緩了緩,眸子柔和的看着我說:“越氏已有身孕,先幽居冷宮,讓人好生伺候着,等她生完孩子再行處置,如兒,寡人說過,絕不會讓她們再欺負你、傷害你。”

我忽然覺得身上好冷,身上明明蓋着棉被,身子卻感覺不到一點溫暖,我忍不住顫栗了起來,那冷由心而生。

魏圉見我身子打顫,将我環在懷裏,聲音如煦煦暖陽:“有沒有好一點?”

我搖了搖頭,伏在他肩上,沉重的閉上了眼睛,有一個東西在心裏慢慢的流失。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原來最後,連他都給不了我溫暖了,我在心裏道,今日的越美人,是否會是明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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