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比起宋曕的夜不能寐, 林嘉月只是偶爾想起了幾次宋曕。
想的是如何将這人拐回家。
當然,也就那麽寥寥幾次而已。
如今林嘉月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宋子辰參加百川書院入學考試一事。
甚至因這事兒。
宋子辰在除夕新年都在看書寫字。
一轉眼,就到了正月。
距離宋子辰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
百川書院身為大魏最出名的書院之一, 入學考試自也十分嚴苛, 因報名人數衆多, 今年更是增加了一項考試環節——面試。
用百川書院創辦人郭閣老的話來說:“人立于世,為人處世, 與人交談,如何展現自己也是一門學問, 唯有反應靈敏, 落落大方且臨危不懼者,方能入學百川書院。”
這消息一出,林嘉月對宋子辰是愈發有信心。
長相出衆自然也算優點。
宋子辰乖巧懂事時,那可是人見人愛。
到了考試這一天,林嘉月一大早就起身陪着宋子辰前去百川書院, 一路上叮囑道:“辰哥兒, 你莫要緊張, 若真的考不上也不要緊,如今你年紀尚小,今年考不上, 明年再來就是了……”
“誰說我考不上?”宋子辰今日穿着寶藍色杭綢厚襖,腰間挂着如意紋玉佩,看着很沉穩, 一開口就是原形畢露:“我肯定能考上的, 若是考不上, 那我就要在侯府門口學狗叫,以濤堂哥的性子, 定會将我認識,不認識的人都喊來看我笑話的。”
“哼,我才不想丢這個臉!”
“若是你真的沒考上怎麽辦?”林嘉月逗他:“因從前有人作弊,今年百川書院改變了考試方法,批改考卷的同時進行面試,不過一日的時間,成績就能出來,若你真考不上,你打算如何?”
她覺得郭閣老這法子不錯。
因材施教,看到一個個孩子的卷面後,則能知曉孩子們的薄弱點,進行發問,以辨這孩子是不是可用之才。
宋子辰一臉正色:“這有什麽難的?我面試時就去問他們我到底考沒考中,若是我考中,我就撒潑打滾不走。”
林嘉月:……
她正欲與宋子辰說為人立世萬萬不能像這般時,誰知宋子辰就已掃了她一眼,笑道:“我開玩笑的,您不會當真了吧?”
“您放心,就連皇上都誇我聰明,這些日子我勤學苦讀,定能考中的。”
“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林嘉月是愈發無語,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好,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馬車晃晃悠悠,很快就行至百川書院。
往年每到考試之日,青城書院的門口就擠得水洩不通,但今年報名學童先要進行調查一番,三代之中有作奸犯科之人不要,身患重疾或頑疾者不要……所以今年參加考試之人少了些許。
這邊林嘉月正替宋子辰整理衣裳,飄絮就匆匆走了過來:“姑娘,不好了,奴婢看到百川書院張貼的告示,說若是未能入學者要等到三年之後才能繼續參加百川書院的入學考試,您說,百川書院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林嘉月沉吟一二:“我想,百川書院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些學童中不乏有像宋子濤這樣一年考不中第二年再來考的人,心裏想着反正今年不行明年再來試一試。”
“如此一來,許多人都不會全力以赴。”
“甚至還有人想着前來歷練一二,不光會叫孩童們心存僥幸,也會加大百川書院的工作量。”
“我若是郭閣老,早就會這般了……”
至于為何今日才将告示貼出來,大概也想看看這些學童能不能擔得起事兒。
不少人乍然聽說這消息,是驚愕不已,面色難看,更有甚至已開始罵罵咧咧,牽着孩子回去。
林嘉月将這個問題抛給了宋子辰:“辰哥兒,你可有把握?可要參加今年的入學考試?”
宋子辰認真想了想,點頭道:“我要參加。”
“我覺得我一定能夠考中百川書院的。”
說話時,他看到不遠處躊躇不已的宋子濤,當即就邁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過去,揚聲道:“濤堂哥,你怎麽不進去?難不成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想要臨陣退縮嗎?”
“咱們當初可說好了,誰若是沒考中百川書院,就要在侯府門口學三聲狗叫的,你自己放棄,那也算沒考中。”
宋子濤沒好氣道:“誰說我要臨陣退縮?”
去年他參加考試,前三十名方能入學,他考了第三十一名。
所有人都覺得他勤學苦讀一年後,今年定能考中。
但唯有他知道,今年他念書不如去年用心,能不能考中青城書院真是未知之數。
若是宋子辰沒來,他肯定要好好斟酌一二,借口肚子疼或身子不舒服轉身開溜,但如今……他冷哼一聲,頭一昂,大步流星就走了進去。
“我進去啦!”宋子辰與林嘉月揮手示意後,就邁着小短腿追了上去:“濤堂哥,你等等我啊!”
他一路小跑,在宋子濤身後聒噪個不停:“濤堂哥,你當真對自己有信心嗎?我聽人說過的,考學這等事也是要講究運氣的。”
“從前一次兩次你只差那麽一點就能考進百川書院,說明你運氣不大好,興許是與百川書院相克,我勸你這次要更加用心些。”
“若是沒能考中百川書院事小,到時候在侯府門口學狗叫,那可就丢臉丢大了!”
“到時候這件事肯定會傳到晴姐姐的耳朵裏去,她知道,也不知會怎麽想你了。”
“濤堂哥,你怎麽不說話?”
“哎呀,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可就算你這時候身子不舒服,那也是晚了……”
“你閉嘴!”宋子濤咬牙切齒道:“宋子辰,你莫要高興太早,到時候誰學狗叫還不一定。”
他想。
就算他沒考中,就以宋子辰那不學無術的德行,難道就能考上百川書院?
他可是聽說過的,從前宋子辰時常将柳夫子氣的吹鼻子瞪眼,宋子辰那繼母幾次去請柳夫子回來教宋子辰。
柳夫子沒回來不說,更是連夜收拾東西回去了老家。
***
滿懷信心的宋子辰在看到試卷的那一刻,有點傻眼了。
怎麽好些題目他都不會?
不會就算了,有些字他都不認識?
但宋子辰卻秉持着“寧可答錯,不能空一題”的信念,将考卷寫的滿滿當當。
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看着自己的考卷很是滿意,想了想,又在考卷上寫道——夫子務必收下我,以後我定會好好念書的。
等t着考卷收上去後,他們則到了用飯時間。
今日前來參加百川書院入學考試的學童也就五百餘人而已,兩三個時辰就已将卷子批改完畢。
緊接着,便到了面試環節。
五個學童為一組,一起進去參加考試。
宋子辰一進去,發現裏頭坐了十多個夫子,旁的學童本就有幾分緊張,如今見這等架勢,吓得渾身有幾分發抖起來。
宋子辰卻一點都不怕。
這些人再厲害,難道還能厲害過柳夫子?
一個個夫子開始發問。
宋子辰也好,還是旁的學童也好,都有沒答上的問題。
不一樣的是旁的學童是因緊張沒答上來。
而宋子辰是真的不會。
畢竟宋子辰也就努力了兩個月而已,哪裏比得上旁人勤學苦讀幾年?
到了最後,為首的夫子道:“……如今到了最後一關,你們互相考問,誰能将剩下四人考住則為勝。”
幾個孩子本就覺得自己沒發揮好,如今一個個腦子像漿糊,連話都說不清楚,所選的問題自是十分簡單。
到了年紀最小的宋子辰這裏,只見他略一沉吟,就道:“我問你們,什麽人不怕冷?”
旁的學童問的都是關于《三字經》、《千字文》或《論語》裏的內容,猛地聽到這個問題,別說剩下四個學童,就連如今為首的郭山長,當初的郭閣老都是一愣。
宋子辰一點不怕,頂着衆人不解的目光:“難道這個問題不算嗎?方才你們可沒說。”
郭山長直道:“自然是算的。”
無一人能解答。
就連郭山長等人都交頭接耳,面面相觑。
宋子辰是愈發來勁,又道:“好,這個問題既然你們不會,那我再問你們一個。”
“你們說,什麽蛋不能吃?”
郭山長等人:……
他們皆是飽讀詩書之人,思想已被四書五經禁锢,遇上任何問題都想着從書中找答案。
可是這等問題。
書中哪有答案?
有好幾個夫子面露疑色,甚至覺得這兩個問題無解。
還是郭山長知曉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道:“那你倒是說說,什麽人不怕人,什麽蛋不能吃。”
宋子辰毫不猶豫道:“雪人不怕冷。”
“笨蛋不能吃。”
郭山長等人再次交頭接耳。
宋子辰有些沾沾自喜——想當初林嘉月用這些問題考他時,他一題都沒答上來。
看樣子不是他太笨了,這些問題連郭山長等人都不知道,可見是真的很難。
郭山長笑道:“你這幼童,聰明過人……”
畢竟方才宋子辰給出的答案不能說是錯的。
宋子辰迫不及待道:“那這一關可是我贏了?”
郭山長微微颔首。
宋子辰很快就興高采烈沖出了百川書院。
看到宋子辰那一刻,林嘉月竟有幾分緊張。“辰哥兒,考的怎麽樣?”
“好得很。”宋子辰興高采烈的,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因考中者名單即将揭曉,所以林嘉月就帶着宋子辰歇在了不遠處的樹下,宋子辰小嘴叭叭說個不停,別提多開心了。
不遠處的宋曕看到這一幕,嘴角都忍不住帶着幾分笑。
初一是看着宋子辰長大的,也十分疼惜宋子辰:“主子,屬下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公子笑的這般開心了!”
宋曕的目光一直沒舍得從他們面上挪開:“是啊!”
“從前我想着辰哥兒身世不同尋常,一直想教他自立自強,對他要求嚴格,卻忘了他只是個四歲的孩子。”
“莫說是你,就連我都沒見過辰哥兒笑的這樣開心。”
“您這些日子不是日夜都睡不好,想着三奶奶當初口中的隐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嗎?”初一替他出起主意來:“您不如私下偷偷見小公子一面,興許他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雖說小公子如今很是開心,但想必他很是惦記您的。”
“不必了。”宋曕從前的确有這個打算,如今卻道:“我相信林氏。”
“這件事以後再問也不遲。”
“況且就以辰哥兒這性子,我一見他,只怕他很快就會将這件事嚷嚷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先太子一案并未查清楚,不能打草驚蛇。”
一個時辰後。
百川書院便張貼了此次錄取的名單。
此次錄取學童只有二十六名。
宋子辰在最後一位。
“金生,你再把我舉高點!”宋子辰別提多高興,明明字認得不多,卻還要湊熱鬧:“飄絮姐姐,快看看,上面有沒有濤堂哥的名字!”
飄絮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才道:“奴婢沒看到濤公子的名字。”
“呀,真是太好了!”宋子辰比過年還要高興,揚聲道:“濤堂哥沒有考中咧!”
他環顧周遭一圈,可壓根沒看到宋子濤的身影。
宋子濤已灰溜溜走了。
他第一時間就已差人來看過了。
宋子辰雖沒找到宋子濤的身影,卻仍是樂不可支,從金生身上一跳就下來了,直奔林嘉月而來:“母親,我考中啦!”
“我考中啦!”
“您快去給英國公府下帖子,請晴姐姐明日來我們府上玩,正好看看濤堂哥是如何學狗叫的!”
“好!”林嘉月摸着他的小腦袋,也是滿臉笑意。
等林嘉月與宋子辰回到鎮遠侯府時,這消息已傳的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宋三夫人氣的砸了套金漆獸面茶盅,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祖母,您別生氣,我是考試時突然肚子疼,所以才沒考好的。”宋子濤還是第一次見自家祖母這般吓人的模樣,頓時就撒謊道:“是我不好,您罰我吧!”
宋三夫人一向将宋子濤看成眼珠子一般,哪裏舍得沖宋子濤撒氣?
她一巴掌就打在自己長媳臉上,呵斥道:“你這個娘是怎麽當的?明知今日是濤哥兒參加百川書院入學考試的日子,也沒好好照顧他?”
“我們三房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母親,我知道錯了。”二奶奶高氏被這巴掌打的發髻都散了,忙跪地認錯:“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宋子濤對母親這般模樣似已是見怪不怪,扶着宋三夫人的胳膊:“祖母,您別生氣。”
“宋子辰這次能夠考進百川書院不過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就算我沒有進百川書院,但我相信只要我勤學苦讀,定能比宋子辰厲害。”
“您就等着瞧好了,我定不會叫人看扁我們三房。”
宋三夫人臉色這才好看些許:“好,祖母就等着這一日!”
另一邊。
鎮遠侯夫人聽說這件事時正在修剪花木。
冬日的天,養在瓷盆中的木芙蓉開的極好,似粉似白的木芙蓉代表着吉祥安康,端莊秀麗。
正院裏種着成片成片的木芙蓉,當她聽說這消息後,是微微一愣:“到底是我小瞧了林嘉月。”
“從前我想着将宋曕的田産拿回來,不曾想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将蔣氏的嫁妝也賠了一大半進去。”
“原本當初刺殺林嘉月一事已被定為無頭案,卻不知怎麽回事,如今官府又下令徹查此事。”
“若真是查到鎮遠侯府頭上,那就麻煩了。”
“夫人何必擔心?這件事是三夫人着手安排的,就算真查出來,也是三房背黑鍋。”彭嬷嬷遞上一把小銀剪刀過去,低聲道:“與您能有什麽關系?”
鎮遠侯夫人冷笑一聲:“她和林嘉月一樣,不是什麽善茬,不過是沒有林嘉月聰明罷了。”
“罷了,不說她了,以她的性子,只要我銀子給的夠多,想必她也願意替我背黑鍋的。”
“經此一事,只怕宋子辰早慧的名聲很快就會傳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夫人,這可是有什麽關系?”彭嬷嬷有些不解,輕聲道:“再說了,旁人不知道小公子的性子,難道您還不知道?如今他不過是與濤公子打了賭,所以奮發向上,只怕過不了幾日,他就會嫌棄讀書無趣了。”
鎮遠侯夫人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話不是這樣說的,難道你沒有發現自林嘉月進府以後,宋子辰像變了個人似的?”
“如今人人提起鎮遠侯府的神童來,人人想到的都是顯哥兒,只怕經此事以後,衆人想到的會是宋子辰。”
“就好比這盆木芙蓉,一朵花開的耀眼,人人紛紛稱贊,若還有旁的花開的耀眼,不僅會奪去這朵花的養料,還會吸引旁人的目光,偏偏顯哥兒是渾然不知,還拼命想将自己的養料讓給宋子辰……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此等事發生的。”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已伸出手将剩下幾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剪掉:“旁的事情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畢竟以顯哥兒之才,以後拜相入閣也是遲早之事。t”
“宋曕的私産也好,還是蔣氏的嫁妝也好,等着以後顯哥兒身居高位,這些東西是唾手可得。”
“從前我想着宋子辰不過是個纨绔,鎮遠侯府養着他倒也無妨,可以後……卻不能怪我容不下他!”
***
當天傍晚。
林嘉月就吩咐小廚房給宋子辰做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更道:“……我已給英國公府下了帖子,他們也說明日定會前來。”
雖說如今宋曕已身敗名裂,但鎮遠侯尚在,鎮遠侯府仍是大周的勳貴之家。
英國公府暗中瞧不上他們,但明面上卻不會做的太過。
這些道理,她沒打算早早與宋子辰說:“你的晴姐姐明日也會來的。”
“那真是太好了。”今兒一整日宋子辰面上都帶着笑容,道:“濤堂哥果然想耍賴,今日我去三房找他時,他說他這幾日身子不适,說學狗叫一事過幾日再說。”
“我又不傻,我哪裏會答應?”
“我與他說,若他食言,我以後每看到他一次都要提起這件事不算,更要敲鑼打鼓,讓京城每個人都知道這事兒。”
“所以他答應明日辰時在侯府門口學狗叫,叫我不得聲張。”
“我答應了。”
“可明日英國公世子夫人帶着晴姐姐他們正好看見這一幕,那就和我沒有關系啦!”
翌日一早。
英國公世子夫人就帶着一雙兒女來鎮遠侯府做客。
英國公世子夫人姓孫,五官秀麗,膚色白皙,雖說模樣不算十分出衆,看着卻是個很有溫柔的人。
英國公世子夫人一看到林嘉月就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說起來你與三爺成親時我還來過了,前些日子原打算來看看你,卻一直不得空。”
另一邊。
宋子辰與趙雪晴、趙星晖姐弟兩人見了面。
宋子辰是個小纨绔。
趙星晖身為英國公府嫡長重孫,那也是個混世小魔王。
從前他們兩人見面是誰都不讓誰,很快就能對掐起來。
但今日出門之前,趙雪晴就叮囑過趙星晖,說宋子辰剛沒了爹爹,正傷心的時候,她不指望叫趙星晖能安慰宋子辰幾句,卻一定不能出言奚落的。
趙星晖答應了。
他姐姐可是與他說過,若他今日敢不聽話,以後就再不會理他。
但如今,他是怎麽瞧都沒瞧出宋子辰面上有傷心欲絕的樣子。
“晴姐姐,如今時間差不多了,你們想不想去看一出好戲?”宋子辰見門外的金生對自己點了點頭,知道時間已經到了:“不遠,就在大門口。”
他掃了一眼趙星晖,道:“你不準去。”
“憑什麽不準我去?你不要我去,我就非要去!”趙星晖與宋子辰是同年同月生,長得像頭小牛犢子似的,不等宋子辰說話,擡腳就往外跑:“在大門口是吧?我這就先去!”
宋子辰太了解趙星晖的性子。
這人就是個嘴巴大的,芝麻大點小事都能被他誇張成西瓜大。
他越是不要趙星晖前去湊熱鬧,趙星晖肯定非鬧着要去的。
看趙星晖跑的比兔子還快,趙雪晴無奈搖搖頭,道:“辰哥兒,你別與他一般見識,他向來就是這個性子。”
說起趙星晖來。
他在京城比宋子辰還要出名。
為了替母親出頭,在府中姨娘如廁朝淨房丢鞭炮。
為了不念書,在夫子茶杯中放巴豆。
……
甚至他爹英國公世子教訓他,挨揍後的他二話不說就進宮去了,在慈寧宮門口撒潑打滾,要趙太後給他主持公道。
趙太後是英國公府出來的姑娘,是趙星晖的老祖宗。
不管趙太後怎麽哄怎麽勸,趙星晖說不起來就不起來,氣的英國公世子再次沖到宮狠狠将他打了一頓。
按理說尋常孩子要麽吃軟不吃硬,就是吃硬不吃軟。
但趙星晖顯然不是一般孩子,他是軟硬不吃。
他被父親混合雙打後,即便屁股疼的似要開花一般,卻還是抹着眼淚直往禦書房方向去,嘴裏更是嚷嚷道:“好啊,你以大欺小,欺負我一小孩子,我要去告禦狀,要皇上把你打入死牢!”
類似于這等事,趙星晖做過可不止一次兩次。
以至于從前宋曕每每聽說宋子辰的頑劣事跡後氣的頭疼不已,總會安慰自己:比起英國公府的趙星晖來,辰哥兒已算是好的。
宋子辰與趙雪晴到了鎮遠侯府大門口時,并未見到宋子濤的人影。
實則方才宋子濤聽說英國公世子夫人來了,就隐約猜到了宋子辰的打算,直罵他歹毒奸詐,忙躲了回去。
他可不想在趙雪晴跟前丢人。
“金生,你去請一請濤堂哥,當日他答應的話怎能食言?”宋子辰看也不看一臉怒容的趙星晖,吩咐道:“晴姐姐從前曾教過我,人若無信則不可為君子。”
他看向趙雪晴:“晴姐姐,你說是不是?”
趙雪晴微微颔首:“這是自然。”
她雖只有九歲,卻已是落落大方,模樣出衆,明白事理,與趙星晖可謂是兩個極端。
很快。
金生便将這話轉告給宋子濤。
宋子濤只能過來——若不是君子,那豈不是小人?
他過來之前還換了身衣裳。
這衣裳是祖母在他生辰時為他做的,用的乃是雨絲綢,這等料子乃蜀錦的一種,極為珍貴,更不必說裏頭摻了金絲線,極為奢華。
他覺得自己穿上這件衣裳真是華麗又富貴。
“晴姐姐,你來了?”宋子濤一副君子做派,笑道:“你來之前怎麽不與我說一聲?以至于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你這癞蛤蟆想要什麽準備?”趙星晖從前連宋子辰都沒放在眼裏,更不會将三房的宋子濤放在眼裏,厲聲道:“今日我們是來二房做客,與你有什麽關系?”
宋子辰也道:“濤堂哥,我們約好辰時在這裏碰面的,你來遲了。”
“你既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君子,那就開始吧。”
宋子濤面色鐵青。
猶豫片刻後,他還是道:
“汪——”
“汪——”
“汪——”
趙雪晴萬萬沒想到這就是宋子辰口中的好戲,是微微一愣。
倒是趙星晖很快反應過來:“哈哈哈哈,宋子濤在學狗叫!”
“姐姐你看,今日他穿的這樣一身金絲衣裳,像不像太後娘娘身邊養的那只金色的京巴狗兒?”
“叫我說,簡直是一模一樣,宋子濤學狗叫學的這樣像,該不會就是狗變的吧……”
宋子濤氣的臉色漲紅,抹着眼淚就回去了。
“宋子辰,這就是你說的好戲?”趙星晖點點頭,頗為滿意道:“以後若再有這等好戲,記得叫我來看!”
宋子辰是一點不喜歡趙星晖:“我為何要喊你來看?我又不喜歡你!我只喜歡晴姐姐!”
從前他與宋子濤過招時,可以說并無敗仗。
但他遇上趙星晖,那卻是偶有敗仗的。
“呵,你不喜歡我?你以為我就喜歡你嗎?”趙星晖正欲脫口而出說宋子辰難不成還以為自己是從前的世子之子之類的話,可見到趙雪晴投來的目光,還是将話咽了下去:“既然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我們就像真正的男人來決鬥一場吧。”
剛行至不遠處的林嘉月聽說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個四歲的孩子像真正的男人來決鬥?
比什麽?
喝奶嗎?
一旁的英國公世子夫人卻很是緊張,忙道:“嬷嬷,你快去看看,莫要晖哥兒胡來!”
自她看到趙星晖後,眼神就一直落在趙星晖面上,十分緊張的樣子。
英國公世子夫人解釋起來:“妹妹有所不知,我嫁進英國公府十來年,才生下晖哥兒,難免将他看的寶貝些。”
很快。
那老嬷嬷就回來了,硬着頭皮道:“世子夫人,小公子根本不聽奴婢的,說要與辰公子比賽殺賊的游戲。”
“說是一個人先躲,一刻鐘後另一個人再找,以木劍将對方制服才算獲勝。”
英國公世子夫人心猛地一跳。
一個混世小魔王就夠她頭疼的,如今這京城兩個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魔王湊在一起,豈不是要将天都給掀翻?
她下意識看向林嘉月,
“世子夫人不必擔心,侯府上下到處都有嬷嬷婆子在的,有人盯着他們,應該不會有事。”林嘉月笑了笑,道:“男孩子嘛,本就精力旺盛,調皮些也是常事。”
方才英國公世子夫人不過與她說了兩句話,聽說趙星晖到了鎮遠侯府門口,就說想要過來看看。
她覺得趙星晖之所以被養成如今這般模樣,英國公世子夫人是功不可沒。
“這……”英國公世子夫人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他想着祖父英國公的話,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有事請教妹妹的。”
“我聽說辰哥兒昨日考進了百川書院,今日專程過來向你取取經,晖哥兒與辰哥兒一樣大,如今卻只知t道胡鬧。”
昨日她接到林嘉月的帖子,原是不準備來的。
誰知英國公卻說她一定要來,務必要讓她請教林嘉月,将趙星晖拉回正道。
林嘉月這才明白英國公世子夫人的來意。
不過,這對她來說不是壞事。
若真能幫上英國公府的大忙,以後自己有難,英國公府也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這件事并不難,首先您得将晖哥兒當成一個人。”
“他雖年紀尚小,卻是個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你們說什麽他就要聽什麽。”
“若他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那就給他立好規矩,絕不松口。”
“小孩子其實都很聰明,會根據大人的反應看下次該怎麽做……”
英國公世子夫人聽的認真極了,半晌才道:“照妹妹所說,當初晖哥兒犯錯後,祖父要将他丢到祠堂裏跪着,我攔着不準是錯的?”
林嘉月點了點頭。
英國公世子夫人面上有幾分猶豫,微微嘆了口氣:“可,可那一年晖哥兒才不到三歲,不過是失手打翻了祖父的硯臺而已,哪裏就有這樣嚴重?”
“況且祠堂那樣黑,那樣冷,若是将晖哥兒凍病了事小,若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就糟糕了。”
“我聽說小孩子最容易被這些東西纏上。”
“您這話說錯了,當初若對晖哥兒嚴加管教,那次叫他知道什麽叫怕,以後他就不敢肆意妄為了。”林嘉月看着她的眼睛,輕輕一笑:“平素晖哥兒做錯了事,他知道有您在後頭給他兜底,所以才不會怕。”
“要不然,他哪裏有這樣大的膽子?”
整整一上午的時間,英國公世子夫人是虛心請教。
宋子辰與趙星晖玩的是不亦樂乎。
此處是鎮遠侯府。
宋子辰自然比趙星晖更了解地形,趙星晖連找都找不到他,哪裏能贏過他?
這可把趙星晖氣的喲,拿着木劍亂砍一通。
就連鎮遠侯夫人最喜歡的那片木芙蓉也沒能幸免。
宋子辰贏了第一局。
到了第二局,則由趙星晖先躲。
趙星晖早就知道曉宋子辰近來與他的繼祖母關系不好,所以專往正院躲,這裏霍霍,那裏霍霍的,到了最後,正院是一片狼藉。
宋子辰不願跨步正院一步。
趙星晖見他沒找來,霍霍的範圍是更廣了。
到了最後,就連鎮遠侯夫人的屋子都沒能幸免。
“小公子。”雲夢等丫鬟看到趙星晖,恨不得要齊齊哭出聲來:“這是我們夫人的屋子,您可不能進去啊!”
“為何不能進?難道你們怕我偷東西嗎?”趙星晖可不是講道理的人,徑直就要往裏頭闖入:“你們越是不要我進去,我就越是要進去。”
“我若是躲在裏面,宋子辰肯定找不到我。”
他見宋子辰久久沒過來,索性在裏頭練起劍來。
有道是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宋子辰這個對手可不容小觑。
等着趙星晖回來之後,差點就兩眼一黑暈倒過去。
她一向愛幹淨。
可如今她的床上,屋內,就沒一塊幹淨的地方,她一掀開被子,發現床上還有兩條從池塘裏撈起來的魚。
這兩條魚雖已死了,卻是瞪着眼睛,一看就是死不瞑目的樣子。
鎮遠侯夫人氣的眼前發黑:“你們這麽多人是做什麽吃的?怎麽不攔着趙星晖?”
這些日子她覺得自己運氣不好,所以去寺廟拜了拜。
雲夢等人吓得連忙跪地:“夫人恕罪,是晖公子說他曾祖是英國公,老祖宗是太後娘娘,若是奴婢們敢攔着他,他就要太後娘娘砍了奴婢們的腦袋。”
“你們,你們真是蠢不可及!”鎮遠侯夫人氣的袖子一擺,揚聲道:“就算他身份尊貴又如何無緣無故的太後娘娘難不成還會要了你們的命?”
“好了,別在這兒礙我的眼,都滾下去。”
雲夢等人忙不疊退了下去。
鎮遠侯夫人今日在寺廟裏一日,好不容易平心靜氣些,如今火氣又是直往上竄:“英國公府又如何?如今偌大一個英國公府就靠着太後娘娘與英國公撐着,他們已是年過七旬的人,還能有幾年活頭?”
“想當初宋曕活着的時候,鎮遠侯府可是絲毫不遜色于英國公府,哪裏會任由着這小崽子到處撒野……”
她話說到一半,卻沒能繼續說下去。
如今宋曕已經不在,別說英國公府,但凡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誰都能上前踩他們幾腳:“罷了,顯哥兒今年已經十六歲,再過幾年等着顯哥兒高中入仕後,一切就好了。”
彭嬷嬷看了鎮遠侯夫人一眼。
并未接話。
實則她心裏清楚,鎮遠侯府雖說是文臣世家,但在老太爺那一輩就已落敗。
就算宋顯能夠順利通過秋闱,中了進士,就算鎮遠侯府拿出大筆銀子替宋顯鋪路,來日也是從七八品的文官做起……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看到頭。
林嘉月聽聞正院發生的事情後,都覺得趙星晖做的有些過了。
宋子辰卻叽叽喳喳道:“……方才您沒看到趙星晖離開時那樣子,氣鼓鼓的,好像吃了炸藥似的!”
“哼,他就沒想過,我爹爹可是宋曕,我是爹爹的兒子,他哪裏是我的對手?”
“別說他臨走之前約我下次再戰,就算我與他再戰一百次,我都不怕他!”
胖嘟嘟的小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好,咱們辰哥兒最厲害了!”林嘉月笑了笑,像想起什麽似的,道:“不過你既知道趙星晖躲去了正院,為何不去正院找他?”
宋子辰面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才不去正院。”
“如今祖母不喜歡我們,若我去了正院,豈不是又叫他們抓到了把柄?”
“趙星晖是英國公府嫡長重孫,別說他去正院攪合一通,就算放一把火将正院燒了,祖母也是敢怒不敢言。”
“可若是我去了,萬一祖母将這件事遷怒到咱們身上怎麽辦?”
“我倒是不怕,可我過幾日就要去百川書院念書,白日不在府中,若祖母為難您,豈不是您連幫手都沒有?”
林嘉月是怎麽都沒想到這小崽子居然會心細如發:“所以這就是你與趙星晖打成平手的原因?”
“當然。”宋子辰鄭重點了點頭,道:“我之所以奮發努力考上百川書院,一半是因為與濤堂哥的賭約,一半也是為了您。”
宋子辰真話說的林嘉月是一愣一愣的:“這件事與我又有什麽關系?”
宋子辰投給她一個“您怎麽這樣笨”的眼神,正色開口:“因為我怕爹爹真的……不在了。”
提起宋曕,他的聲音中帶着幾分哽咽:“都這麽長時間,若爹爹還活着,肯定會回來找我的。”
“可我等啊等,好幾次夜裏夢到爹爹回來看我,可一睜眼,卻壓根沒看到他的影子。”
“我想,爹爹就算還活着,也是得了重傷。”
“如此一來,我以後就要擔負起照顧您的重任來。”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以後我考上狀元,當了大官,就沒人敢怠慢您,還能給您掙個诰命夫人回來……您說好不好?”
“好!自然好!”林嘉月一把就将宋子辰摟在懷裏,低聲道:“咱們辰哥兒真是個乖孩子。”
活了兩輩子,這是她第一次當母親。
還是當繼母。
從前她不明白為何會有人為兒女掏心掏肺,如今卻是全明白了。
這個小小的孩子,眼裏心裏都是她啊:“我不需要辰哥兒給我掙個诰命夫人回來,我只要你這輩子平安健康,幸福快樂就夠了。”
“這是自然。”宋子辰頭點的宛如小雞啄米,不明白林嘉月這到底是怎麽了,卻還是任由她抱着自己:“不光是我,您也要平安健康,幸福快樂才行,我們都要平安健康快樂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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