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溫情攻略41

溫情攻略41

“……”

長穗是被颠醒的。

睜開眼睛, 視線被一片灰暗糊染,她試探着眨動眼睛,症狀不見好轉, 這才恍惚反應過來,她的眼睛壞掉了, 早就不能視物了。

“穗穗?”耳邊傳來暮绛雪的聲音。

一只手護到了她的後頸, 暮绛雪像是在快速移動,壓低聲線問着, “好些了嗎?頭還痛不痛?”

長穗搖了搖頭, 聽着周圍急促的腳步聲, 盡管步伐放得很輕, 但她還是察覺到其中的不齊整,并非只出自暮绛雪,四周似乎還有其他人,至少五人以上。

“你是在跑嗎?”昏睡前的記憶逐漸回歸, 長穗虛弱問着:“發生了什麽, 是有人在追我們嗎?”

微顫的聲音在四周打了個轉,又蕩了回來。長穗意識到他們似是處在某種狹窄又幽長的甬道中,不安追問着, “暮绛雪,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暮绛雪安撫拍了拍她,“別怕,我們不是在逃命,也沒有被發現。”

他将長穗的疑惑一一解答,說是在她昏迷後, 他聯系上了鹹寧閣的親信,目前正被術士們護送着回王宮。

為什麽這麽着急回王宮呢?

因為女帝病危, 趙元齊派重兵把守不準醫官進入,獨自留在寝殿侍疾,這是明面上好聽的說法。實則是趙元齊沒了耐性,圈Q禁女帝逼她改寫立帝诏書,先前安插在宮中的探子來報,女帝急火攻心吐血昏迷,大概撐不過今夜了。

如今趙元齊手握重兵,正統太子失蹤無音,太子一派被殺的殺貶的貶,已經無力在與趙元齊對抗,其他皇子異黨又掀不起風浪,可以說,帝位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趙元齊現在距離登帝只差一步之遙。

一旦女帝賓天,不管有沒有那道诏書,他都可以是北涼新帝,無非就是名聲好不好聽罷了。

“要阻止他。”長穗抓住暮绛雪的衣袖,着急道:“趙元齊殘c暴肆虐,絕非明君,北涼會毀在他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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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的人,登位後絕不是先安內平邊境之躁,而是不惜一切代價鏟除她和太子黨,将他們打成亂臣賊子。屆時,就算長穗與阿兄彙合,也難以挽回岌岌可危的敗局,無論最終他們能不能翻盤,都會掀起一場戰亂,必現預言之兆。

“我知道……穗穗,我都知道。”暮绛雪抓住她的手,“我們現在就回去救陛下,一定會把她救回來。”

可是,怎麽救呢?

長穗心中一團糟亂,如今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便是燃燒內丹以靈體祭天,換回在靈洲界片刻的全盛修為,身染凡血殺掉趙元齊及黨羽禍患,穩下一時安寧。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t能用靈息暫緩女帝的死亡。

可一旦她這樣做了,她便會魂飛魄散,留不了凡世也回不到靈洲界,徹底消失在三千大道中。若順利,則是趙元齊稱帝暮绛雪輔之,一人功成名就一人惡魂散盡,雙雙回歸被救回的靈洲界,若不順利,與她陪葬的便是整個靈洲界。

“穗穗在想什麽?”暮绛雪注意到,長穗額心的法印在閃爍,呈現一抹不詳的火灼之色。

長穗艱難牽起唇角,“我在想……該怎麽救。”

暮绛雪挑了下眉,“原來是在擔憂此事?”

大概是他剛剛說的不夠明了,竟讓長穗絕望到有了自毀傾向,于是他重新解釋了一遍:“有我在,我可以救回陛下。”

長穗怔了下,不太确信,“你?”

“你想怎麽救?”

“噓——”暮绛雪忽然捂住她的口鼻,小聲提醒:“我們要出密道了。”

王宮密道的出口直通鹹寧閣偏殿,一行人悄無聲息散開。

暮绛雪抱着人直接去了觀星樓,那裏是長穗辦公的地方,也算是她的寝宮,平時無人敢入,如今在鹹寧閣成了禁地。

被抱坐到榻上,長穗來不及關心這裏是哪,暮绛雪又是在哪兒找來的密道,只想知道他要如何挽回敗局。

暮绛雪碰了下她額心的法印,見紅光散去,才慢悠悠回着,“穗穗大概忘了,我是巫蠱族人。”

巫蠱族?

遙遠的記憶碎片襲來,海島,面具少年,蠻荒龍祖,被殘忍滅亡的族部……

長穗想起來了,喃喃自語,“我還真是差點忘了,你來自……”

隐世禍族。

那個傳說中擅巫蠱、擁有長生長生不朽之術的隐世禍族。

大概是暮绛雪乖順了太久,她險些忘了他少時有多麽頑劣難馴,仔細回憶,她竟有些想不起暮绛雪一襲紅衣戴面具的模樣了,他不只是來自巫蠱族,還是巫蠱族的少主。

“你想怎麽救?”長穗找回聲音。

暮绛雪彎起唇角,蹲到她面前去牽她的手,“巫蠱族被稱為隐世禍族的原因是什麽……穗穗應該猜到了。”

長穗反扣住他的手,“你想讓陛下長生?”

“怎會。”暮绛雪被逗笑了,“看來穗穗也被那些謠言騙了。”

“哪有什麽長生不朽之術,不過都是些蠱蟲巫術。”暮绛雪沒有讓女帝長生的本領,只能以蠱術延緩她的病重,從閻王手中搶來的命留不了太久,但撐個一年半載不是問題。

此術唯一的瑕疵,便是死後不得全屍,會淪為蠱蟲的養料。不過為了北涼,女帝該知道怎麽選。

“一年半載……”長穗輕聲重複着,“只要能找回阿兄,足夠了。”

暮绛雪把玩着她的手指,“等到救回陛下,太子殿下自然會回來,所以穗穗不用挂心。”

長穗如何不挂心,塵埃未定前,一切皆是變數。

她本想和暮绛雪一起去救,但張了張口,想到自己如今眼瞎人廢,還是個被女帝厭憎的妖邪。她去了不僅幫不上忙,可能還會連累暮绛雪被陛下提防,得不了聖心。

“穗穗還想說什麽?”暮绛雪感受到小指被輕輕勾住了。

算了。

長穗陷入自我厭棄,病恹恹道:“萬事小心,我留在這裏等你回來。”

暮绛雪說了聲好,沒有動。

長穗等了片刻,見暮绛雪勾着自己的手還是沒有動作,不免有些心焦,“你怎麽還不走?”

暮绛雪定定看着她,少女衣裙寬散青絲未束,被喂過靈藥後,精神比先前好了些,唇也有些血氣。他遲遲不走,是因心中還有所求,他想聽他的師尊再喚他一聲夫君,但大概是不會成了,說不定還會讨頓打。

大概能想到她發火的場景,暮绛雪輕笑出聲,搖了搖頭放棄了。

“走了。”起身,欲走時終是有些不甘。

于是他捏住長穗的下巴,輕輕一吻落在她的額間,啞聲耳語,“等我回來。”

砰——

直到大門閉阖,長穗才緩緩回神。

“好像……”遲疑擡手,她摸上剛剛被暮绛雪吻過的皮膚,後知後覺意識到某個問題,“不用扮演夫妻了的。”

他們離開小山村了,如今沒有人在時刻盯着他們。

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是糾纏了兩世的師徒。

.

今夜的王宮,是不同尋常的死寂。

帝王安寝之處,本該燈火通明,而此時大片燈燭落在宮道,燃起不小的火光,一群術士悄無聲息進場,正搬運着周圍的屍身往火光送。

啪——

繡着齊字的徽旗掉入火中,頃刻焚燒為灰,四周蔓延着難聞的硝煙血氣。

趙元齊敗了。

直到他被人重重壓在地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敗,明明他馬上就要坐上帝位,他怎麽會敗?怎麽能敗!

“啊啊啊——”趙元齊嘶吼出聲。

目光觸及之處是一雙染血白靴,他恨恨盯着,恨恨喊着,“暮绛雪!”

“暮绛雪!!我要殺了你!”

暮绛雪嗤笑出聲。

擦拭幹淨指上的血漬,他用染血的鞋底踩到趙元齊頭上,抽出一旁侍從的佩劍橫在他的喉嚨,“現在,是誰殺誰呢”

利刃在皮膚留下鮮紅痕跡,趙元齊疼的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了。

大力的踩壓下,他左眼眶中的黑曜珠義眼滾落出來,留下黑洞洞的疤痕。想到什麽,他慌亂喊着,“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你答應過我……”

長穗!!長穗在哪兒!!

視線受阻,趙元齊看不到長穗在不在這裏,只能瘋狂大喊,“這王位該是我的!!你若敢殺我,我便将你做的那些肮髒事公之于衆!”

“長穗!”不顧頭上的施壓,他爆着青筋嘶喊,“難道你不想知道,你這好徒弟都背着你做了什麽嗎!”

他一聲聲喊着,企圖讓長穗當他的救命稻草,可惜長穗并不在這裏。

司星掙脫術士的束縛,跪倒在暮绛雪面前,她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只能苦聲哀求,“大人,绛雪大人!求您不要殺殿下,我們不是盟友嗎……只要、只要您饒過殿下,您讓我們做什麽都可以,我們都聽您!”

“都聽,我的?”寒光凜冽,劍尖從趙元齊的喉嚨移到司星的脖頸。

“那你告訴我——”他挑起司星的下巴,俯身輕問:“那日我對你下達的命令是什麽?”

鮮血染紅司星的下巴,血痕順着劍身蜿蜒滴落,落到趙元齊的身上。她艱難回複:“是,是抓住長穗,押入大牢。”

“那你是如何做的?”

司星身體顫抖,不敢回答。

劍尖又往前探了幾分,她不說,暮绛雪替她回答:“你想殺了她。”

他傷心恨極時,都沒舍得傷害長穗,這個蝼蟻竟妄圖毀壞。想到長穗當時身上的傷痕,暮绛雪瞳色陰寒掐住她的脖頸,“你告訴我,不受控的棋子,我為何要留?”

司星呼吸困難,感覺脖子快被暮绛雪掐斷了。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命喪于此時,趙元齊忽然喊了聲:“是我讓她殺的!”

瞳眸緩緩落回趙元齊身上,暮绛雪居高臨下看向他,“你說什麽?”

趙元齊趴伏在地,看着面色漲紅滿身鮮血的司星,張了張口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不過,足夠了。

“把他們帶下去。”丢開沒了半條命的司星,暮绛雪忽然下令。

身旁的術士不解,“公子,不殺了他們嗎?”

暮绛雪笑盈盈看着被拖遠的身影,慢悠悠反問:“殺了他,這北涼的帝位誰來坐呢?”

自然要好好留着。

“……”

暮绛雪救回了聖德女帝。

他率鹹寧閣術士擒住了趙元齊,控住了他留在宮內的兵衛,如今王宮內外的兵權由他管控,深得女帝信任。

這些,都是暮绛雪告訴長穗的。

“那阿兄呢?”此時,長穗坐在妝鏡前,任由暮绛雪幫她打理頭發。

掬起一縷長發,暮绛雪幫她細致擦塗香膏,勾着唇角回:“陛下大病初愈太過虛弱,還未提及太子殿下的事。”

可是,這麽重要的事,怎麽能不提呢?

長穗心有不安,猶豫了一番問:“那陛下……有問起我嗎?”

手中的動作一頓,暮绛雪緩了片刻回:“沒有。”

“你騙我!”長穗抓住了他的手,金色的瞳眸無神瞪着他的方位,“你是我唯一的徒弟,當初衆目睽睽之下,又是你護我逃出的王宮,如今你忽然出現率鹹寧閣擒下逆黨,封賞之前她怎會不問?”

暮绛雪救回的不只是聖德女帝,還有整個北涼,依女帝以往的行事作風,對他加官進爵都是少的,該恨不能将她的國師之位也賜給他。

“你如今遲遲沒有封賞,是不是因為我?”

長穗拆穿了他的t謊言,“陛下不肯原諒我對不對?就是因為你是我的徒弟,所以哪怕你救回了她,她也不敢信任你對不對?就連……”

聲線止不住發顫,長穗閉上眼睛,“就連阿兄她也不信了,對不對。”

只要是和她這妖邪沾邊的,統統都是髒的。

暮绛雪自背後擁住了她,無力狡辯,“不是的。”

感受到懷中細弱的顫抖,暮绛雪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有那麽一瞬不太忍心。他斟酌了用詞,輕輕開口:“陛下她只是……太怕了。”

長穗好委屈,她真的不懂,“我有那麽可怕嗎?”

強忍着酸澀難過,她弱着聲音為自己辯解:“可我不是妖,真的不是……”

讓她難過的不僅僅是被污蔑為妖,還有聖德女帝對她的懼怕怨恨,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她真的覺得她會害她嗎?

暮绛雪用力勒緊她,如蟒蚺糾纏住獵物,輕輕重複她的話,“我知道,知道你不是妖。”

是這世間最無暇聖潔的神明。

可惜世間大多數蝼蟻眼盲心瞎,滿身污濁辨不清真相,愚蠢又醜陋不堪。這樣的他們,不配得到神靈的庇佑,更沒資格擁有神靈,最可笑的是,還有蝼蟻妄圖弑神。

他怎能如他們之願。

暮绛雪看向銅鏡,看着鏡面之中依偎擁抱着的他們,看到了自己無喜無怒的面容,如一灘死水。

鏡面浮動,那張白皙無暇的面容似扭曲成猙獰惡鬼,他聽到惡鬼低低勸說:“再給陛下一些時間,她會想明白的。”

“也可能陛下只是氣你騙了她,心中還是有你的。”惡鬼舔舐着神明白淨的面容,用滿身污濁将她包裹,柔聲細語的繼續引誘,“穗穗有多好,陛下該知道,相信我,時間會化解一切。”

神明顫動着長睫,如展翅欲飛的蝴蝶,“可是,我怕來不及……”

如今阿兄生死未蔔沒有消息,趙元齊雖被關押但餘黨還在,不徹底鏟除始終是隐患。時間是可以化解一切,或許女帝有一天也會消除芥蒂,但她要等多久呢?

“暮绛雪。”長穗揪扯着衣裙,心中下了決定,“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終究還是,落入惡鬼的陷阱中。

“什麽?”他聽到自己問。

長穗低聲:“我想……見一見陛下。”

她想親口和聖德女帝解釋清楚,她不是妖,也真的沒有害過人。

暮绛雪将面容埋到她的衣間,此時他真不知該笑還是該難過,竟失了聲音。直到長穗拉了拉他的衣袖,又将話重複了一遍,“暮绛雪,好不好?”

他怎麽忍心拒絕,所以他說:“好。”

他比那些蝼蟻還要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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