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溫情攻略42

溫情攻略42

“……”

長穗被關入了籠中。

鎖鏈加身, 術符禁锢,看守她的全是鹹寧閣的高階術士。

這些,全都出自聖德女帝的命令, 長穗親耳聽到的。

跌坐在囚籠中,身下冰涼的鐵板隔得她骨頭疼, 長穗看不見, 只有探出細瘦的指去摸籠柱,很硬, 比她手臂還粗, 上面留有坑坑窪窪的抓咬痕跡, 之前應該是用來關野獸的。

她聽到周圍的宮人在小聲談論, “竟然真的是妖,好可怕呀。”

“我覺得還好吧?”也有膽大的宮人放肆打量着她,“除了眼睛……看着和常人無異啊,這相貌比咱們傾國傾城的融黎郡主都要好看, 瞧着柔柔弱弱沒什麽攻擊性, 你說我之前怎麽就不敢看她呢。”

“她那分明是野獸的眼睛,看一眼就要有厄運的!”有人激動道:“那天我可是親眼所見,她不僅殘忍殺了老帝師, 還生撕了好多高階術士, 那麽可怕的妖邪你還有心情看臉,就不怕她生吃了你嗎?”

“她倒是出來吃啊。”那人好面子的辯駁,“說的那麽可怕,還不是被陛下抓起來關到了籠子裏,聽說還是绛雪公子親自動的手呢, 她要真這麽厲害,怎麽會連徒弟都打不過。”

“我看就是你們膽子小吹牛皮。”

“你懂個屁!這只能說明绛雪公子比她厲害, 不然咱們都要被她吃了!”被怼的人壓着火氣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剛剛被她吓成了什麽樣,聽說現在還沒緩神,绛雪公子和醫官們都在寝宮候着,你覺得你能有陛下厲害嗎……”

聲音漸漸模糊,一直發呆的長穗終于有了點反應,她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語着,“竟然……這麽怕嗎?”

果然,是她太天真了。

她信了暮绛雪的安慰,對聖德女帝太過自信,為了阿兄也太過着急,竟莽撞不想後果的以為,只要見到陛下将一切解釋清楚,陛下就能接受她。

在她說出她的請求後,暮绛雪當夜就帶她進了聖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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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聖德女帝的情緒很穩定,聽聲音恢複的不錯。

直到暮绛雪将藏在屏風後的她帶出,摘下兜帽露出她的面容,溫柔喊出她的名字——

長穗聽到了茶盞落地的聲音。

不等她張口說出一句解釋的話,便聽到女帝刺耳的喊叫:“大膽妖邪你竟還敢來,來人,護駕!快護駕!”

像是受了什麽巨大刺激,緊接着,便是朝她砸來的各類物件,聖德女帝幾乎将所有能扔的都砸向了她,厲聲尖叫,“宮中出了妖邪,鹹寧閣術士何在!”

“暮绛雪,你在幹什麽!”

暮绛雪抱住了長穗,将她護在懷中,以後背攔截朝她砸來的那些瓷器茶盞。

“好啊,你們果然是一夥的。”女帝的狀态近乎瘋癫。

她年輕時上過戰場,為帝後殺過妖,并不是什麽妖邪都能吓到她。長穗的出現對她刺激太大了,緩過神來,見暮绛雪竟還敢護着她,怒不可遏當即抽了佩劍,朝着兩人刺去。

暮绛雪被刺到了肩胛,長穗看不到他的傷勢,只聞到了混着血氣的冷香,不太好聞。

後來禁衛軍同鹹寧閣的術士一同沖了進來,将她與暮绛雪團團圍住,她聽到女帝冷聲質問:“暮绛雪,你究竟是要救孤還是害孤!”

暮绛雪試圖解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只是想……”

“那你就把這個妖孽抓起來獻給孤!”

女帝不想聽他辯解,威逼道:“孤早就同你說過,這世間妖邪與我人族不共戴天,你若想效忠于孤,就要殺了她,不然孤如何敢信一個妖邪的徒弟?”

“暮绛雪,把她抓起來!”

“只要你殺了她,北涼的國師之位就是你的,孤允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恩典,日後的新帝也以你為尊。”

“你還在猶豫什麽?”

“暮绛雪,把她抓起來啊!”

長穗艱難吸入空氣,心髒疼得厲害,大概是封印大陣又在反噬她了。

閉上眼睛,哪怕已經隔了半夜,長穗仍能清晰憶起女帝尖銳的催促,就好像若他再不做出選擇,就要讓他們一起死在這裏。

長穗忽然有些想笑。

她笑自己該是有多可怕,才會将一向冷睿穩重的帝王吓成咄咄逼人的暴君,她雖然看不見,但能夠想象女帝失态發狂的模樣,陌生到讓她無措,無措到直到被關起來,都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她知道,無論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冷飕飕的風無盡塞滿空洞的內心,叫嚣着滋生暗情緒,長穗此刻坐在籠中,能安靜麻木不悲不怒的坐在籠中,大概全因她的徒弟了。

在給她戴上鎖鏈親手關上籠門前,暮绛雪輕撫着她的臉對她說:“等我。”

只此一句,足矣。

長穗摸着自己腕上的冰花手鏈,雖看不見顏色,但想來一定無暇耀目。來這凡塵匆匆渡一遭,她風光過落魄過,接了任務找回了阿兄,盡管現下變得一團糟,但好在徒弟沒白教。

這才是她來此最大的目的呀,不就是為了淨化自家徒弟的惡魂嗎?她馬上要成功了。

長穗這樣安慰着自己。

在聖寝中,暮绛雪沒有做出選擇,是長穗幫他做了選擇。

她将自己的雙手遞到他的面前,以師尊之令讓他把她抓起來。

她想,反正她現在是個無用的瞎子,失了修為沒了權勢,還成了帝王憎恨的存在。與其害暮绛雪被牽連,倒不如以自己僅存的價值,助徒弟登上高位。

雖然她沒辦法幫阿兄了,但日後暮绛雪便是阿兄最大的後盾。

挺好的。

長穗拽了拽卡在脖頸上的鐵鏈,冷硬的項圈箍的她呼吸不順,随着她的動作嘩嘩作響。

好狼狽。

長穗咬住下唇,以師尊身份要求暮绛雪抓自己時,表現的有t多豁達,等暮绛雪走後,她現在就有多難堪。

話雖說的都好聽,但被人像畜生一樣鎖在籠子中,她始終難以接受。

【等我。】

想起暮绛雪臨走前留下的話,長穗握緊了冰花手鏈。

.

聖寝中,濃郁的熏香氣息彌漫。

暮绛雪撥弄着爐中香灰,掀開爐蓋又放置了幾塊香料,淡聲詢問:“陛下可有好些?”

聖德女帝倦倚在美人榻上,深吸了幾口熏香,發黑難看的臉色終于逐漸好轉,啞聲回着,“好多了。”

一旁的宮婢為她按揉着額角,俯首低埋大氣不敢喘,努力縮小存在感。

此時的寝宮極為安靜,與剛剛的吵嚷雜亂是兩個極端。陷在沉寂的環境中,聖德女帝終于可以靜下心思考,她忽感剛剛的自己過分激憤了,似乎這些天她的情緒總是難以控制,稍有不順,便郁燥生戾。

是太疲乏了嗎?

閉上眼睛,聖德女帝眼前又浮現長穗出現時的畫面,金眸烏發,膚色蒼白,一襲盈綠寬裙精繡蕩漾,與往日老氣沉斂的國師之态判若兩人,如一株脆弱待綻的花苞。

沒有妖邪的醜陋猙獰,沒有邪祟身上的寒戾血氣,這個所謂的妖邪,看起來比常人更像人,甚至更為幹淨無害。

那她為何會受刺激忽然發了狂呢?

聖德女帝氣息一窒,因為那雙金瞳。

哪怕那雙漂亮的金瞳失了神采,可在對上的瞬間,聖德猶如身處火海,耳邊是戰亂的殺戮哭嚎,以及愛人推她離去的嘶喊……

那雙金瞳,似映出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堪惡念,讓她陷入無邊悔懼之中。

怎麽會不是妖孽呢?

只有妖邪,才會讓人如墜深淵。

因為想起那雙金瞳,聖德平複的情緒又有些失控,深吸了幾口香氣壓下驚懼。心中殺意蔓延,她緩緩開口:“這些天,孤收到不少折子。”

暮绛雪做出傾聽之态,不卑不亢沒有多嘴。

觀察着他的反應,聖德女帝繼續道:“有大臣言,北涼諸多禍事,皆因妖邪禍世,蒙蔽聖目,如今北涼內憂外患,太子與妖邪共舞,兵政叛亂頻發,百姓怨聲載道,若想平息民憤定人心,需有所作為。”

暮绛雪挑了下眉,“看來陛下心中已有定奪。”

聖德女帝默了瞬,“法子非孤所想,而是朝中諸多大臣的功勞。”

“暮绛雪。”壓迫的視線定在白衣青年的面容,她一字一頓道:“你覺得,王宮正門之外,設高臺供百姓圍觀,以火刑誅妖邪祭天如何?”

濃密的長睫顫了下,暮绛雪擡起面容,“陛下口中的妖邪,指的是?”

“鹹寧閣手握重權的閣主,北涼法力通天的國師大人,你的好師尊——”

“長、穗。”

四周靜到詭異,似乎就連寝宮外,呼嘯的風聲也停了。

候在女帝身後的宮婢悄聲後退,被死寂的氛圍壓得肩膀發抖,不敢擡頭。良久後,她忽然聽到了一聲笑。

很輕的笑聲,如沁涼的山泉,在這深冬寒夜談不上冰冷,但也絕非溫暖。

他的笑令女帝沉了臉色,莫名生出心虛羞愧,“暮绛雪!你笑什麽。”

女帝厲聲質問:“你這是不願?!”

暮绛雪笑意止了些,長睫之下,他漂亮的雙眸是讓人看不透的黑沉,似能吞噬一切情緒。輕理袖擺,他淡聲開口:“臣都已經将師尊關入籠中,還能有什麽不願?”

“那你因何而笑?”

“因為——”逐漸失去笑意的眼尾微垂,掩蓋傾瀉流露的諷意,他輕聲:“因為臣,終于等到了陛下的祭天殺令。”

他救了女帝,阻止了趙元齊的篡位,雖未得封賞,但已手握部分兵權,護衛在帝王左右。這個時候的他,想要得知一些朝堂消息,輕而易舉。

這道折子,已經在聖德女帝案前積壓許久,聖德每日都會翻看,卻始終沒有下搜捕令。如今随着長穗現身,先前搖擺不定的僞裝終于撕裂,露出內裏的猙獰醜陋。

看着眼前這位帝王,看着這位被長穗護着守着甚至賠上姻緣的帝王,暮绛雪難得正視觀察一只蝼蟻。因為他不懂,不懂這樣卑劣愚昧的蝼蟻,憑何能走入長穗的心中。

怎還有面皮來問他因何而笑呢?

他因何而笑,蝼蟻當真不知嗎?

聖德女帝的臉色幾經多變,有一瞬間,她甚至對暮绛雪也起了殺意。

指甲陷入掌心,輕微的刺痛感讓她恢複平靜,她知道自己還需要暮绛雪,“既然你無異議,那這件事便交給你來辦。”

讓他親手搭建高臺,對長穗施以火刑?

所有情緒都歸為漠然,暮绛雪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臣,領命。”

“等等——”

在他即将走出寝宮大門時,身後的聖德女帝忽然又出聲:“她……被關在了何處?”

暮绛雪平視幽長的宮道,“四宮正院,鐵籠鎖鏈縛身,有數十術士看守,陛下要去看看嗎?”

聖德女帝想說好,但又想起那雙令人懼怕的金瞳。

人非草木,怎會無情,聖德并非忘了長穗身為國師時,對北涼的付出。她依稀能想起,大妖禍亂那年,白衣無暇的少女從天而降,金光罩身将她護在身後,輕而易舉便将他們束手無策的妖邪誅殺。

那時,長穗鈍圓的雙眸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淨純,額心碧綠的法印盎然富有生機,她一眼便看出少女的不凡,以榮華富貴做誘餌将其惑到身邊。

起初,她是把長穗當做一枚可以護身的殺棋,不知不覺間,帝王付出了真心,有了将北涼交付的真心實意,卻換來了一場浩劫。

那年的紅雪異象,之後的大兇卦言,究竟何為真,何為假,聖德老了、累了,已經沒精力再去區分。

“若有時間……”

她艱難開口,為了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長穗一個機會,說着就連自己都不信的托詞,“若還有時間,孤……會去看她。”

又是一聲譏笑。

暮绛雪已離開。

……

去見長穗前,暮绛雪淨了遍手,又用濕帕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幹淨,仿佛這樣就能洗淨從聖宮沾染的污濁。

月亮埋入雲層,已是深夜。

四宮殿院之中,守衛森嚴圍着層層術士,暮绛雪踏入時,看到巨大的鐵籠上,貼滿了張牙舞爪的符紙,這畫面讓他想起一些巫蠱族往事,腳步驀地一停。

“大人?”前面掌燈的小太監疑惑。

暮绛雪一半身影沒入圍牆陰影中,一半籠在昏黃燭光裏。

無聲蔓延的詭異氣流僅有一瞬,便恢複如常,他接過小太監手中的宮燈,對周圍人淡聲:“你們先下去吧。”

有術士看了眼籠中,似有話說,但一對上暮绛雪的眼睛,便寒的什麽話也不敢說了。

密密麻麻的符紙快要貼滿囚籠,風一吹沙沙作響。

其中一張符紙落地,是沾了人血的誅邪鎮祟符,暮绛雪眼也不掀的擡腳碾過,符紙毫無反應,比起巫蠱族真正的誅邪鎮祟符,可差太遠了。

“穗穗……”他緩緩蹲身,手背蹭過那些符紙探入籠中,輕輕撫上籠中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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