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溫情攻略51

溫情攻略51

……

長穗是被雷聲震醒的。

渾身酸痛難忍, 她翻了個身悶哼出聲,只感覺腰身像是被暮绛雪掰折了,連帶着雙腿也軟弱無力, 幾乎是從榻上滾下來的。

昨晚的記憶一幕幕浮現,猶如窗外噼裏啪啦猛烈撞擊的雨水, 洶湧塞入長穗的腦海中, 她趴卧在地上緩了會兒,強迫自己将那些不堪入目的記憶抛開, 一遍遍告訴自己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 就當是和惡犬鬥了一夜法。

身為自然孕化的靈物, 長穗多年清修看淡欲情, 其實對這種東西并不在意,不然她當年也不會毫不猶豫就願意,以雙修之術淨化桓淩身上的陰煞之氣,但正如她之前所說的, 和誰一夜風流都可以, 但暮绛雪,不行。

轟——

雷聲越來越大,像是将整個觀星樓攏入雷鳴之中, 有些像她當年化成人身時應的天劫。

這是天道看不下去, 終于要降下懲罰收了她嗎?

長穗緩了片刻,撐t身摸索着朝窗邊走去。

若這當真是天罰降下,她毫無怨言,只要能救回桓淩,她并不後悔。只是, 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靈洲界還沒有救回……

長穗觸摸到了窗角, 在心裏輕輕問着自己:

——她的任務,還能完成嗎?

這樣的她還如何淨化暮绛雪身上的惡魂?沾染了滿身罪孽,恐怕她連自己都淨化不了。

暮绛雪是沐浴焚香後才來見的長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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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他便看到晃蕩在暴烈風雨中的窗扇,大敞的窗門任由雨水灌入,長穗穿着一身單薄寝衣,就這麽一動不動淋在窗前,任由雨水猛烈在她臉上撲砸。

她在等,等天道降下的懲罰。

轟——

在又一聲巨雷閃電中,她等來的是被暮绛雪擁入懷中,即将毀墜的窗扇被重新封阖,她聞到暮绛雪掩在熏香下的血氣,與潮濕的雨水融合,像沾了沙蜜的刀刃,舔一口鮮血淋漓。

臉頰貼在暮绛雪冰涼的胸膛,長穗聽到他的心跳聲,猛烈的要快沖出身體。

不适的掙了掙,卻被暮绛雪抱得更緊密,長穗以為他也是怕了天道之罰,忍不住嘲諷:“原來你也會怕。”

她的聲音還有些啞,說話時幹澀微疼。

暮绛雪的長睫顫顫傾垂,雨水打濕了他的鼻梁,滴落下來的水漬砸到長穗的眼皮,引來她不舒服的閉眼。她的下颌被暮绛雪擡了起來,輕輕摩擦端詳,也不知在看什麽,半響才回:“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可惜我非世人眼中的常人。”

他并不承認,吐出來的氣息泛着雨水的潮涼,“師尊好像也沒有教我,何為恐懼。”

不會恐懼,也便學不來畏懼敬怕,自然也就無法無天視綱常倫理為無物,做不到收斂克制。

長穗一把拍開他的手,已經說不出是悔還是什麽心情,冷聲反刺,“這麽說,倒還是我的錯。”

怪她做不好師尊,怪她仁慈心軟不會育徒,就該如最開始般日日毒打辱罵他,教教他究竟什麽是恐懼尊敬。

“不。”暮绛雪笑出來,“是徒兒愚笨頑劣,做不成師尊心中的好徒弟。”

真是好一句愚昧頑劣。

他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對自身沒有清楚的認知?!

長穗不願再搭理他,被雨水澆濕的衣裙黏在身上發寒,持續的雷聲下,天罰始終沒有降下。

見她倔強地站在原地不動,暮绛雪擔心她淋了雨會生病,便想帶她去泡熱浴。想也知長穗不會同意,于是暮绛雪免去了口舌勸哄,直接将人打橫抱起,遠離被雨□□聲波及的窗沿。

“放開我!”

“暮绛雪,你這個混賬……”不管長穗怎樣怒罵掙紮,她都被暮绛雪塞入了湯池,身上的衣衫被盡數剝去,一件未留。

昨晚的記憶重現,長穗又氣又懼,掙紮着想要逃離,可她一個瞎子在湯池裏又能往哪裏躲?

水花四濺,她終是被暮绛雪摟着腰拖了回去,牢牢禁锢在懷中咬着耳朵,“別亂跑,當心嗆水。”

像是感受不到長穗的驚懼,暮绛雪将視線落在她泛紅斑駁的肩頸,經過一夜的沉澱,那些痕跡更為旖旎,暗紅的色澤像是打翻的胭脂罐,片片搽抹深融。

原本還想上些藥膏的,看着這些痕跡,暮绛雪忽然又将藥罐放了回去,這是他與師尊最親密的證明,他舍不得讓它們消失了。

“好了……好了……我不碰了……”見人還在懷中掙紮,暮绛雪将雙臂老實圈回她的腰身,親了親她的側臉,“不累嗎?”

掙紮了那麽久,氣都要喘不均了。

為了讓人乖一點,他想了想,他貼在她耳邊說道:“人我幫你救回來了。”

長穗果然不動了。

任由暮绛雪在她臉上一下下輕啄着,她聽到他讨賞般說着:“我派了最好的醫師去為他治傷,稀有藥材也随他醫用,陛下也不會再過去折騰他。”

長穗懸着的心并未放下,被他親的實在是癢,她推了推他,“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暮绛雪聽後也未生氣,對她的乖順還算滿意,回着,“師尊昨晚很真誠,徒兒怎麽舍得騙你呢?”

他說,過幾日會有一場春獵,他會帶長穗重返當年救下趙元淩的獵場,還給她一個活蹦亂跳的兄長。

長穗面上不喜不怒,并未問為何好端端的舉行春獵。她在心裏起了算計,暗暗描繪着獵場的地形圖,不知龍影軍趁機帶走趙元淩的機會有幾成,問題是,她該如何聯系他們呢?

轟——

滾滾響雷打斷了她的思路,心虛下她打了個激靈。

“師尊別怕。”暮绛雪捂住了她的耳朵,凝着窗門的面容模糊不明,用溫和的嗓音安撫着,“這只是一場普通暴雨。”

暮绛雪口中的普通,便是暴雨五日未停,期間洪澇疫災接連而起,房屋塌淹死傷慘重,不少百姓流離失所,急需朝堂下派官員赈災修繕。

這或許真的只是一場普通暴雨,但也是災難的開始。

天晴之後,趙元齊不顧忠臣勸阻,帶領大部分朝臣家眷前往皇家獵場春獵,對災民的死活漠視不顧。

他很清楚他該管的,無關于帝王的責任,而是為了能在帝位久坐、活的更久一些。可他的眼睛實在太疼了,他都不知自己還有幾日活頭,哪還有心思管旁人死活。

如今坐在這個位置上,趙元齊才知除權勢之外更多的是鎖鏈重擔,纏在在身不得自由。趙元齊并非什麽有良心之人,也不願拘于禮法,難怪聖德女帝不願将帝位傳給他。

看來,長穗他們沒有冤枉他,他不适合當帝王,北涼的确會毀在他手中。想着這些,趙元齊并沒什麽愧疚悔意,只覺得這壞名聲暮绛雪該擔一半,畢竟,他只是他手中的傀儡皇帝。

“陛下,绛雪大人将那妖女也帶出來了。”小太監低聲同他彙報。

“哦?”趙元齊挑了挑眉,探出駕攆朝後方望去,只見暮绛雪将一襲碧衣的少女抱上馬車,像是困住一只翠玉鳥雀,任車簾遮蓋嚴密。

還真像藏什麽寶貝似的,半分都不舍得讓人看,真是難為他舍得把人帶出來了。

小太監又報:“绛雪大人還救出了暗牢的叛黨,也在随行的馬車中。”

“是嗎。”收回視線,趙元齊倚靠在金椅上聲線平平,并沒什麽惱火憂心。

對于暮绛雪近日的癫狂之舉,他深有體會,想來他這一出春獵安排了場大戲要唱,也不知又要做出什麽瘋癫之事。

正合他意。

趙元齊巴不得所有人都不好過,最好在他死時能全部為他陪葬。

到達駐營地時,已是響午。

長穗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趙元淩,暮绛雪卻捏了捏她的臉頰,攔着道:“別急,晚些就帶你見。”

之後暮绛雪便出了帳篷,直到夜幕降臨都未出現,長穗懷疑他在故意耍她。

他們這趟春獵陣仗極大,像是故意想引起誰的注意,若龍影軍未絕還打算救趙元淩,必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可長穗越想越覺得怪異。

只怕……這趟春獵是引龍影軍現身的誘餌。

不行,她必須想法子做些提醒。

趁着暮绛雪還未回來,她正打算找借口離開帳篷,外面忽然亂了起來,“保護陛下,有刺客!”

不好!!

長穗心中一急,不等摸索到帳門,守在門外的兩個術士忽然倒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穗穗,不要怕。”

損壞沙啞的嗓音聽不出熟悉感,長穗抓着那只粗糙布滿傷痕的手背,有些不确定,“是……阿兄?”

“是我。”趙元淩咳了一聲,他的聲帶已經壞了,現在每說一個字都會疼痛難忍。

暮绛雪沒有騙她,他真的派人将趙元淩救活了,各種珍惜補藥治愈傷痕的藥膏拽回他的命,不過短短幾日便清醒過來。

“我先帶你離開。”這裏并不是多話之地,趙元淩的身體也撐不了太久,這會兒傷口崩開,全身冷汗直冒。

長穗搖了搖頭,急忙道:“不要管我,你們快走,我懷疑這裏面有什麽陷阱……”

她想趁機托住暮绛雪,為趙元淩他們增加逃脫的機會,然而趙元淩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我知這很可能是陷阱,但就算前路有無邊煉獄,我們也必須沖出去闖一闖。”

原地等死永遠不會有活路,只有敢于掙紮不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他們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穗穗,跟我走,這次我不會再弄丢你。”趙元淩的聲音堅定,明明沙啞的聽不出原本音色,卻t讓長穗感到很安心。

他在愧疚,在自責,在後悔那日沒有緊緊抓住她的手,未盡到兄長之責保護好妹妹。

如今他們再相遇,恍如隔世,中間似承載了千山萬水,長穗控制不住紅了眼眶,低喃喊了句:“桓淩……”

龍影軍已經在外面催促,他們快撐不住了,趙元淩似沒聽到她的呢喃,帶着長穗從帳篷裏逃了出去。

這次,她的眼睛沒有用綢帶遮擋,趙元淩該是看到了,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畏懼排斥。他低啞同長穗解釋着,“少時我做畜人時,為了逃出去,早已摸索到出山林的路線,那處沒有守衛是片坡地,荊棘雜多極為難走,但很難被人發現。”

趙元淩也沒想到,他這一條無牽無挂的爛命會被少女國師所救,成為尊貴的皇子還險些登上帝位。

只能說是天意弄人,兜兜轉轉,當年沒能用到的逃命路線,如今竟讓他帶着長穗和龍影軍衆人逃出。

長穗也沒想到,他們竟真的從獵場逃了出來,她原先還想着,他們被抓時她可以盡力拖一拖人,沒想到連帶着她也順利逃了出來。

長穗颦眉,心中說不出的怪異,“會不會太順利了?”

就像他們上次去诏刑臺救人,接連不斷的陷阱防不勝防。

趙元淩颔首,反應過來長穗看不到,低低道:“不管這是不是他們有意為之,咱們先離開這裏。”

為了加快速度,他強撐着将長穗抱了起來,無視手臂爆開的傷口結痂。公孫翰聞看的心驚,但又有些忌諱長穗的眼睛,出于忠義,他硬着頭皮出聲:“殿下,讓我來吧。”

“不用。”趙元淩将一切看的明了,自知短時間扭轉不了這些人的看法,忍着痛并未多說,“走吧。”

長穗靠在趙元淩的肩膀上,雖眼盲但很清楚趙元淩的情況,窩縮着不敢亂動。她又開始痛恨自己的沒用,明明說好要護着兄長,反過來卻還是要靠阿兄庇佑。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長穗閉上眼睛,心裏雖還記着任務,但短時間并不想再見到暮绛雪了,她需要調整心态,靜下心來理清楚頭緒。對于之後的路怎樣走、任務該如何繼續,她至今還未想出法子。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到下了山也未見到追兵,高興之餘又有些憂心。

上一次他們也是這麽輕易逃出,以為救回了主子卻被傀儡所惑,要不是公孫翰聞無意間察覺出問題,他們早已全軍覆沒,更別提再一次的營救。

只那一次,足以讓他們懼了暮绛雪不動聲色的歹毒,至今留有陰影。

下山後,周圍荒僻沒有人煙,就近的村落已經被逃來的災民擠滿。他們堆聚在村門山道,一看到人便下跪哀求,有甚者不管不顧直接撲上來拽人,哭喊着,“求求官爺,給口吃的吧,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救救我娘吧,我娘快要病死了……”

一行人被拉扯着難以挪動,趙元淩也幾次被抓到傷痕,鮮血已經滲出衣面。

無奈,公孫翰聞只能亮出利刀,惡狠狠趕走了他們,他煩躁道:“這裏人多眼雜,咱們已經暴露了蹤跡,不能留在這裏。”

趙元淩嗯了聲,他自然也知他們不能留在此處,是故意留下線索引追兵前來搜查,留給他們逃命的時間。

眼前有些發黑,他穩住聲音命令:“去尋一些破爛衣服,我們扮成災民悄悄離開。”

公孫翰聞眼前一亮,尋了一處短暫的休息所,帶了幾人連忙去尋衣服。

陸陸續續有災民北上,堆聚在北涼皇城乞讨求救,城外的村落管不來也不敢管,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敢外出,有些卻還是被暴動的災民洗劫霸占,無人管治。

皇家獵場下的村落也沒有太好過,但因家家戶戶都是打獵為生,村民抱團謀生還能勉強抵禦一二,只是長久被災民堵在村中,家中糧食短缺捉襟見肘。

皇城腳下都是這番慘象,被洪澇疫病禍害的受災區餓殍遍野,又該是何種人間煉獄?!

“昏君!奸臣!是真要看着北涼亡國嗎!”除了內憂,據說邊境那邊也早已有了兵亂,只是消息被壓了下來極少人知,不知安了什麽壞心。公孫翰聞恨恨罵着趙元齊和暮绛雪,恨不能拼了這條老命,立刻将趙元淩推上帝位。

眼下千瘡百孔的北涼,只有他能救了。

看着發生在眼前的災禍,趙元淩薄唇緊抿臉色蒼白,心中有了不安的猜測。他緩緩将目光落在……落在擁有澄淨金瞳,卻無法視物的長穗臉上。

“阿兄?”長穗安靜站在旁側,忽然感覺眼睛被人輕輕觸碰了一下,她下意識躲開,想要用綢帶遮擋住眼睛,低着眼睫弱聲:“阿兄不要看……”

她已深陷妖魔禍眼的蜚語中,再也沒有往日的驕傲,變得自卑而又怯弱。

心中酸澀,趙元淩摸上她臉頰的手控制不住的發抖,心中疼得厲害,“穗穗……”

他有些說不出話,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句:“是兄長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受苦了……”

淚水即将沖出眼眶,卻又被長穗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想開口對趙元淩說什麽,卻又怕一開口就是哭腔,只能咬着唇搖頭,将所有話吞回肚子裏。

“衣服找來了,大家快換上!”

身為女子,長穗沒辦法同他們一起換衣,被趙元淩帶去了一處安靜無人的屋牆角下,親自守在外面。

長穗不敢拖延,但失明下總歸有諸多不适,粗糙難聞的破衣難分正反,與長穗平日穿的衣裙都不太一樣,不由越穿越急,越急越穿不好。

等她勉勉強強将衣服糊在身上,連忙喚了聲:“阿兄,我穿好了。”

牆外沒有回應。

“阿兄?”

長穗又喚了幾聲,扶着牆壁一路走到拐角盡頭,竟始終得不到回應。

不知何時,四周安靜了下來,就連遠處的吵嚷聲也消失不見,靜的詭異。長穗心中漫上不安,伸着雙手往前摸索,顫着聲音繼續喊趙元淩的名字,“你在哪裏……”

破衣沒了半截袖子,露出纖細白皙的臂腕,清晰可見男人先前抓握留下的指痕。這樣的她,就算混在災民中也很難讓人忽視,若無人看護,只怕分分鐘就會被虎狼搶奪撕碎。

這樣的她,怎麽敢,又怎麽有勇氣逃的呢?

手腕忽然被一只泛涼的手掌攥住,長穗的心提了起來,“阿兄?”

“錯了。”修長的五指緊緊圈握住她的手腕,只微微一扯,長穗便跄踉着撲到那人懷中。

鼻息間傳來淺淡的冷香,那人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将她圈抱入懷中,貼在她的耳邊嗓音輕輕,含着幾分笑意,“師尊,是我啊。”

怎麽能将他認錯了呢?

暮绛雪有些許的不悅,但一想到即将發生的事,心情又變得好了起來。

沒關系的,他安慰自己。

唱戲的戲臺已經搭好,各角也已就位,現在,就等他心愛的小師尊回去看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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