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丘溟中學

丘溟中學

虛拟直播中，直接播出主播的心聲是時溯的專利技術。

在“全面破案”中，主要用于調查員一邊和NPC對話，一邊向觀衆傳達心理活動的需要。

觀衆們早已見怪不怪，但簡岚的心聲一出，頓時激起千層浪。不少觀衆聞訊切回簡岚的直播間看回放。

[“我懵了，第一次見調查員還能預言案件發生的時間”]

[“是我功課沒做足嗎？芷海鎮湮滅前60天內的案件都沒有公布過吧，1號怎麽會知道？”]

[“我的天，後背一陣陣發涼，1號對沒公開的案件知道得這麽清楚感覺不對勁啊，警方賬號在不在，你們有沒有背調過1號”]

初級輿情形t成之前，警方早已注意到了簡岚的異常。

本次負責監控“芷海鎮案”運行的第七小隊內部已經展開了激烈的讨論。

最先發現問題的是隊長淩祈。

當畫面從鹦鹉切換到雙馬尾簡岚時，淩祈注視着屏幕上的女孩，肯定地說：“人變了。”

主播切換視角往往是需要處理隐私問題，比如洗澡、去衛生間，所以非直播畫面除了負責監控的時溯的AI可以看到，其他人包括警方都無權觀看。

坐在大屏幕左下方的警員溫檸立刻調出視角變化前後的對比圖和分析數據，“隊長，簡岚的面容重合率達98%，可以确認為同一人。”

“對比衣服和用品。”

大屏幕右下方的許辰軒說：“隊長，她的手機、書包均為同款，但磨損程度不同。衣服雖然都是白T恤和牛仔褲，不過品牌完全不同，樣式也略有差異。”

“再對比和她在二手店買的那套。”

“那套衣服簡岚沒在鏡頭前完整展示過，數據分析相似度80%，看起來差不多。”許辰軒為難道。

站在大屏幕最後方的淩祈抱着手臂，手指輕點着另一只手的手臂，思考片刻道：“芷海鎮幸存人員名單給我。”

芷海鎮是個相對封閉的小鎮，雖然自然環境優美，但交通不便，游客不多。當年全鎮湮滅後，警方排查過那段時間前所有離開芷海鎮的以及身在外地的芷海鎮人的名單。

淩祈垂下眼睑，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閱。

這份名單他之前看過一次，總覺得和這次的直播有點關聯。忽然他眼前一亮，有了一個新發現，卻暫時與簡岚無關。

于是他又問：“時溯的建模人物清單有嗎？”

“隊長，時溯一直拒絕提供人物清單，一方面是涉及到個人信息保護，另一方面他們擔心商業秘密外洩，影響直播實況。您是發現什麽問題了嗎，我們再找他們要一次嗎？”溫檸問。

“之前幾個案子他們也不給嗎？”

“沒有給。”

“葉隊都要不來，不必費功夫了。繼續往下看吧。”淩祈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覺得這個時空很可能有兩個簡岚。

她想玩什麽敘事，他大概也明白了。

這些調查員們既是主播也是導演，一出吸引觀衆的好戲不光要推導出足夠合乎邏輯的真相，還要有精彩的敘事結構。

警方的職責在于引導調查員和觀衆發掘真相，以及在調查員的行為突破現實的法律道德等方面時進行限制，而不是拆穿調查員的伏筆。

因此即使是在自己的隊員面前，淩祈也沒有說破簡岚的計劃。

“網上的那些聲音要不要回應一下。”溫檸問。每個調查員在進入公衆視野前，都經過了嚴格的背景調查，答案是現成的。

“我來回複。”

淩祈說罷，走到後方的主控電腦，登錄自己的賬號，用“觀察員07”的ID發布了第一條訊息：

【觀察員07：經查證，簡岚無犯罪記錄，亦不屬于本次事件的犯罪嫌疑人。】

[“官方下場發聲明了！”]

[“什麽官方？這個觀察員是時溯的工作人員嗎？”]

[“歡迎前方新人！小小科普一下，觀察員這個身份雖然沒有公開聲明，不過大家默認賬號背後是警方人員，如果輿論走向偏了，他們會出來撥亂反正，還會點出一些調查員或觀衆錯過的關鍵線索”]

[“這次觀察員來得好早啊，看來對1號很重視”]

[“對了，相關調查員能收到觀察員發布的信息哦，剛上線就被點名啦，1號挺住”]

[“太搞心态了吧”]

27歲的簡岚正在和房産中介讨價還價，手機忽然一震，看到了觀察員07發布的信息。

嘶——被警方重點關注雖然能給她帶來一些關注度，但過早被關注可能會妨礙她的計劃。

“您不喜歡這套房子嗎？這附近還有一套類似的，要不要我帶您……”

“不用，就這套了。”

簡岚無心挑選，快速辦完入住手續，然後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日用品。

這是一家臨街靠海的小便利店，木質的門框有些掉色，雖然有自動開關門、冷藏櫃和幹淨整潔的收銀臺，但裏面的東西不像連鎖店那般整齊劃一，而是價格低廉，充滿了人情味，像是兒時街角的小賣部。

毛巾、牙刷、水杯……她陸陸續續拿了一大筐，好容易走到收銀臺，忽然想起還有要買的東西，把購物筐放到收銀臺的角落裏，問：“你好，請問手機充電器在哪裏？”

收銀小哥穿着工作制服，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毫無表情地指了指她身後。

簡岚很喜歡這種不愛說話的人，與他們公事會很輕松，所以當看到他身後貼着“招聘啓事”時，便問道：“你們招兼職嗎？”

收銀小哥看向親自理貨的老板娘，示意她去問能決定的人。

便利店的老板娘熱情質樸，和簡岚聊了幾句便痛快地同意了，讓她明天來上班。

簡岚順利獲得了這份工作。

雖然工資不多，但勝在清閑，而且來往人員較多，信息流通好，還能滿足她做“副業”的需求。

*

下午1點，簡岚聽到一樓有響動，從樓梯探頭向下看。

黑皮膚的短發少女正将運動背包放到矮櫃上，感受到目光迎上了簡岚的視線。

“你是簡岚？我是孟知雨。”少女露出笑容，朝她揮了揮手，“我帶你去學校。”

孟知雨熱情地翻找出一套自己的校服，“你先穿這個，書本和文具你都有嗎，記得帶上。我爸已經和學校溝通過了，下學期你會轉到我所在的班級，這兩天你先和我們一起上課，下周的期末考試也可以參加。”

“入學手續現在就要辦嗎？”

“下學期再辦就行，我們小地方沒那麽多講究。先去上課吧。”

這座小鎮只有兩所中學，孟知雨所在的學校是丘溟中學，從家裏出發騎車需要一刻鐘，坐列車的話只要兩站。

所謂的列車其實是地面地鐵，沿着海岸線建成，一路上欣賞海景。

“麻煩你特意回來接我。”簡岚道謝說。

“不用謝。”孟知雨趕忙擺手，“我也只能幫你這些。”

簡岚心中一動，追問道：“我還需要準備其他事情嗎？”

“倒也沒什麽，只是同學間可能會有些不好相處。”孟知雨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你知道SY集團在鎮上有研發中心嗎？集團子弟和本地孩子之間有時會有些摩擦。”

【簡岚心聲：故事或許将從這裏開始】

從車站出來後，有一條通向學校的林蔭小路，步行兩三分鐘就能看到普普通通的校門。

丘溟中學與大城市那種占地寬廣、粉刷一新的教學樓不同，雖然體育館、游泳館、籃球場等一應俱全，但教學樓只是一棟白漆發灰、略顯老舊的普通五層樓，靠近鐵道一側還有一棟廢棄的教學樓，看上去更加破敗，青春的氣氛全靠學生們蓬勃的朝氣撐着。

高一2班門口走廊一側有一面鐵皮更衣櫃，簡岚找到空格子寫上自己的名字，拿出書包和雨傘放進去。

再回頭，看到班主任趙夢冬已經在教室門邊等她們了。

趙老師示意孟知雨先回座位，然後向班級裏的同學介紹簡岚的情況。

稀稀拉拉的鼓掌聲用以歡迎她的到來，探究和好奇的視線在她身上來來回回。

簡岚坦然接受這番洗禮，坐在了預留出的空座位上，無視周圍人的情緒。

這時，隔壁3班傳來一陣大笑，似乎是他們的老師講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她身邊的同學說最近學校裏來了幾位實習老師，可惜他們班沒有輪到。

臨近考試，課程的內容都是複習或講題。芷海鎮的課程難度遠不如她之前學校的進度，她聽起來很輕松，索性自己選題來做。

課間時，有幾個同學來與她搭話，得知她雖然不是SY集團的員工子弟，但是來自大城市，話裏話外間多了幾分拉攏的意圖。有趣的是同齡男生和她說話時，還會偷偷臉紅。

“有什麽了不起？張口閉口大城市，你們不會不知道大城市的生活兩極分化多嚴重吧，生活在那裏又怎麽樣，想要出人頭地，還不得是家裏有資源。”刺耳的聲音從教室另一邊傳來，說這話的女生翹着二郎腿，挑着嘴角，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

圍着簡岚的人頓時收了聲音，沒一會兒就各自回座位，這時反倒是當地孩子對女孩翻出一個大大的白眼，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一顧。

簡岚并不在意她說了什麽，甚至有些感謝在她的幹涉下自己得到一個安靜的下午。

放學時，孟知雨告訴她，那個女孩叫柴美佳，是SY集團高層的孩子，初中時轉學到芷海鎮，對誰都是一貫嚣張，連老師也不放在眼裏，讓她不要在意。

簡岚默默點頭。

她拉開自己的儲物櫃，忽然發現櫃子邊緣被t塞了一張紙條，她隐約看到一句“今天下午6點鐘”，便聽到孟知雨的催促。

她将紙條匆匆塞進口袋，追上孟知雨的腳步。下樓時遇到了趙老師，趙老師關心地詢問她這半天上學的感受，又囑咐她遇到問題要來找老師解決，不要不好意思。

等她們來到一樓時，放學的高峰過去了一半，學生少了很多，校園裏樓頂的大鐘轟然敲響，鐘聲的回音在校園中回蕩。

第三聲鐘聲響起時，孟知雨正在向簡岚傳授列車到站的固定時間，她們走到教學樓門口，與天邊的晚霞不期而遇。

忽然，人形黑影從眼前重重墜落。

世界仿佛被靜音一秒，再次複蘇時被學生們的尖叫充斥。

孟知雨跌坐在地，指着地上身着校服已無生機的柴美佳說不出話來。

簡岚臉色慘白，卻不至于動彈不得，她鬼使神差地仰頭向上看。

目擊到一個正向下看的模糊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