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章

第 63 章

山口停着南疆軍的小股部隊, 看守留下來的馬匹。

這小股部隊最先遭遇到月夷勢力。

小竹一聲令下，村民們帶上武器，化身成兵士, 沖下山。

月夷人會走路就會握刀, 會握刀就開始練箭, 不論男女老幼, 一把彎刀、一支長弓, 都是标配。

南疆兵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只因為人少，所以和對手相持不下。

對面那些月夷勢力, 有人提着柴刀就上陣了, 有些人連衣服都穿不全, 披挂着一些樹葉與獸皮蔽體。

但人數是村子裏的七八倍，在數量上很占優勢。

“我來。”趙承傑拔刀, 他這邊有五百人的軍隊，铠甲森森，全副武裝，刀槍閃爍着寒光，不消片刻就能将對面的人全數鎮壓。

“讓你們的人退開, 不要插手, 不然就是坐實了我賣國的罪名。”

小竹手持長弓，眸子裏殺氣凜然，“瞧着吧, 今天我非得把他們打服了不可。”

旁邊有村民咬牙切齒道：“我兒子就是死在他們手裏, 今天新帳老帳一起算！”

引渡蝶停在顧明宣肩頭，祈月的聲音帶着一絲迷惘：“我當初選中此地, 樹梢上挂滿果實，草地上跑着獵物，子民們不必耕種也能豐衣足食……為什麽他們會活成現在這副模樣？”

顧明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無論是哪個世界，只要有人，歷史的軌跡仿佛都一樣——先民們只求吃飽穿暖，有地方遮風避雨，可是慢慢地出現了一小撮人特權階層，他們開始要穿得華麗，住得舒适，要他人順從服侍，要發動戰争捍衛自己的特權，或者去搶奪他人的特權。

南疆兵士退下，小竹帶着村民沖向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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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開始。

月夷人所剩本就不多，這點人數顧明宣簡直不好意思稱之為“戰争”，他們看起來更像兩個村子之間打架。

可無論是打架還是打仗，刀箭無眼，受傷流血都一樣。

喊殺聲和慘叫聲不斷傳來。

“有沒有辦法讓他們停下？”顧明宣悄悄問傅幸臣。

傅幸臣從神殿出來之後便是一副游離在外的神情，他的視線也落在戰場上，但厮殺與傷亡仿佛只是他視野中的背景板，他定定地不知在看什麽。

此時淡淡道：“等死得差不多了，自然會停。”

聲音非常清冷，沒有一絲溫度。

“幸臣！”顧明宣擡高了一點聲音。

傅幸臣像是才回過神，“你沒聽小竹說嗎？她要把他們打服氣。”

顧明宣沒好氣：“打到服氣，還能剩幾個人啊？”

系統安靜如雞，沒有獎勵提示，顯然“為月夷破障”，并非破除祈月身上那點障。

月夷的障礙是什麽？分崩離析，群龍無首……所以才紛争不斷，內鬥不休。

照這樣下去真的要鬥到死傷大半，只剩老弱婦孺，才會太平。

等等……群龍無首……

“祈月，你會仙t法，能不能附身在殿下身上？”顧明宣同肩上的蝴蝶道，“他身上也有一半的月夷血脈，是王族後人，可以名正言順地阻止這場戰争。”

趙承傑有點緊張地看向引渡蝶，眼睜睜看着族人自相殘殺卻什麽也做不了，他快要憋壞了。

引渡蝶飛向趙承傑，落在趙承傑的肩心。

“确實是吾之後人。”祈月的道，“好，我将神力借予你，你來阻止這場戰争。”

“不可！”傅幸臣一聲斷喝，“你可不是當年的上神祈月，只不過是一縷殘魂，靈力耗盡便什麽也沒有了。”

祈月道：“吾友，不必擔心，區區附體，消耗不了多少仙力……”

傅幸臣打斷他：“你的仙力已經是我的，我說不可便是不可。”

“錯了，祈月的元神是我的。”顧明宣道，“我說可以便是可以，祈月，你不用聽他的。”

非常理直氣壯地撂下這句話，顧明宣下一秒就撲進傅幸臣懷裏，抱着他的腰，仰起臉，用一種玩笑的語氣：“不許動。”

傅幸臣動不了，她明明沒有多大力氣，占據了他整個懷抱，他的手有自己的本能，只想抱住她。

即使是能動，他現在只是一個凡人，也無法阻止祈月附身。

*

“住手！”

一聲威嚴的長喝，在戰場上響起。

幾大勢力之間內鬥許久，彼此手上都沾着對方親友的鮮血，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就在這樣紛亂的殺伐嘶喊中，每個人都在聽到了這個聲音，不由自主朝聲音的來處望去，看見了一名高大的少年。

“我叫趙承傑，是大安皇室之子，也是月夷王族之後。”

趙承傑沒有穿甲胄，也沒有帶兵器，他走向戰場，山石、樹木與人，皆給他讓開道路。

所有人親眼看着那棵柳樹往旁邊挪了三尺，全場被震住。

“我是胭落公主之子，飛雲王子外甥，身上流淌着月神之血，奉先祖月神之命，來重建月夷，拯救子民。”

趙承傑的聲音朗朗傳遍戰場，清晰地落進每個人的耳朵，小竹很想問一下這是趙承傑的主意還是月神的主意，但她開不了口，一股無形的力量讓所有人只能靜聽。

“諸位有怨，有恨，有仇者，都可以向我報複，願所有人的仇怨都埋葬于我一人之身。”

趙承傑道，“拿起你們的箭，不要沖着你們的同胞，沖我來！”

被無形力量震壓的仇意與殺意剎那間蓬勃爆發，所有人都拉開了弓箭，箭矢像雨一樣向着趙承傑洶湧而去。

“不要！”小竹失聲，可她的聲音在微弱的，被箭矢的破空聲完全壓制。

戰場外的顧明宣也差點喊出這兩個字，雙手緊緊抓着傅幸臣的腰。

“咳，”傅幸臣的聲音從頭頂飄落，“你抓疼我了。”

顧明宣連忙松手：“對不起對不起。”

“放心吧，即使只有一縷殘魂，神也是神，豈能為凡人所傷？”

傅幸臣的話才落地，那些箭就把趙承傑紮成了一只刺猬。

傅幸臣：“……”

顧明宣：“……”

小竹發出一聲怒吼，正要沖向趙承傑，就見趙承傑擡手，把箭拔下來。

他不是一支一支拔，而是一抓一大把，像拔刺那樣把箭拔下來扔地上。

箭尖全帶着血，有些箭尖別出心裁加了倒鈎，還扯下一塊血肉。

天氣熱，趙承傑只穿了一層單衣，衣裳很快被鮮血濕透。

當他把身上的箭全拔完，整個人已經是個血人了。

“以吾之血，償汝之債。”

趙承傑的聲音清晰穩定，身上不見任何的虛弱，沒有人受這樣重的傷還能站着，但神可以。

祈月的目光透過趙承傑的眼睛看向他的子民，“血債血償，兩不相欠——爾等，此刻起，恩怨全消，當彼此扶持，共渡難關，重建月夷。”

随着這一句話，趙承傑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連衣服上的血跡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地上的箭矢無風自動，精準地回到主人手上，箭尖光潔如新，仿佛從來沒有射中過趙承傑。

不知是誰第一個扔下了箭，跪在地上，“月神回來了。”

接二連三地，兵器扔了一地，所有人伏地痛哭：“月神回來了……月神回來救我們了……”

“月夷有救了……”

“王子是月神選中的人……”

“王子殿下萬歲！”

趙承傑打了個冷顫，那種奇異的力量從他身上消失。

消失之前，一句話留在耳邊：“我把他們交給你了，我的後人。”

*

長刀劃過，一抹鮮血濺上魏行的盔甲。

最後一個負隅頑抗盜匪倒下，王城的清掃工作進行到終點。

斷壁殘垣依舊是斷壁殘垣，但至少不會冷不相就冒出一個手握尖刀要人性命的匪徒了。

就在這個時候，魏行聽到了馬蹄聲，轉過頭，看到了半個月前出發的大隊人馬。

依然是趙承傑領頭，但和他并肩而行的不是傅幸臣，而是那名名叫小竹的月夷少女。

随後是大量衣衫褴褛的月夷人。

魏行吃了一驚。

進入月夷這麽久，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月夷人聚集在一處——月夷人彼此之間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隔開，幾夥人碰在一處就要幹仗，只有避着走才能過得安穩。

而且那些亡國之奴，沒有一個不是臉色灰敗，滿面絕望，可此時此刻，他們雖然照舊還是用樹葉與獸皮蔽體，眼睛卻是一個賽一個地明亮，面龐仿佛都在發光。

隊伍走到王宮前停下，不知是誰起了頭，隊伍中響起了哀歌，像是在給先人送葬。

歌聲到最後變得昂揚，仿佛是給後人祝福。

趙承傑在歌聲中下馬，帶着小竹走向魏行，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

“魏将軍，這位是昔年王宮的史官仡老，他還記得王宮的布局，你派些人手，跟着仡老把王宮地圖複原。”

魏行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完全是以軍人的本能接受命令，待趙承傑帶着人走開後，才來找傅幸臣。

“傅大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傅幸臣剛剛下馬，和趙承傑及月夷人的意氣風發相比，他完全是反面，一向溫文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眸子沉得像一口冰封的深潭。

“你只要知道，月夷人如今聽趙承傑的就好，別的不用管了。”

魏行大驚，傅大人一向對王爺客客氣氣的，現在竟然直呼其名了！

眼看着傅大人這般模樣，魏行唯唯而退，不敢再多言，後面找了個機會來問顧明宣。

顧明宣脾氣好，完全沒有架子，也不像普通中原女子那樣束手束腳放不開，她一路上跟他們喝酒吃肉，喝得高興的時候稱兄道弟，感情很不一般。

于是魏行悄悄向顧明宣打聽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顧明宣發出一聲長嘆：“事情可多了去了。”

不老藥沒有解藥，但得了祈月一縷殘魂。

月夷人快要把自己內鬥到完球，但老祖宗出來救場了。

“總之就是過程雖然坎坷，但結局是光明的。”顧明宣拍拍魏行的肩，“将軍請放心吧，只要聽王爺的吩咐辦事就好，別的不用管了。”

魏行：“……”

別看魏行是個三大五粗的漢子，但在高手如雲的南疆能混到如今的位置，也少不了一份玲珑心思。

看慣了不少政鬥內鬥的魏将軍，認真揣摩了一下，發現事情不簡單。

王爺春風滿面，傅大人灰頭土臉。

看來時移勢轉，大權已經完成了轉折，而在這轉折的過程中，深深被傅大人信任愛戀的顧明宣肯定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難怪傅大人看上去那樣憔悴啊……

魏行十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