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兩個傻孩子

第50章 兩個傻孩子

殷雲度拉着岑丹溪上了房頂。

放眼望去, 入目的是同幻境中見到的一般擁擠規整的四方庭院,一處挨一處,逼仄窒息。

殷雲度扶岑丹溪一起坐下, 大概是因為身側有人作陪,不适感被驅散了大半。

“我爹……還有岑師伯,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嗎?”殷雲度有些難以想象:“這樣的地方,我爹那種性格, 怎麽待下去的。”

“就是因為待不下去, 所以才去了北茫吧。”岑丹溪目光在一個一個鴿子籠般的院子間梭巡,最後定格在某處。他碰了碰殷雲度,指向那個方向:“那邊……”

殷雲度也順着看過去,一個接一個相同的小格子間突兀的出現了被塗黑的一格。

旁的院子都規規矩矩連樹木品類高度都控制得一模一樣, 唯有那間院子疏于打理,被枯樹野草覆蓋。

那院子旁,還有一汪水塘, 也一并荒廢了。

殷雲度低聲道:“好像是幻境裏教館的位置。”

岑丹溪目光像捕獵的貓兒般專注:“去看看嗎?”

“等一下。”殷雲度輕笑:“不太穩妥,有人盯着我們呢。”

岑丹溪顯然也知道暗處有人, 只是完全沒有将那些人放在眼裏:“不是說光明正大的嗎?”

“我的夫人,咱們現在在別人家裏呢,光明正大也要分時候。”殷雲度一只手放在他頸後,順毛一樣一下一下摸:“麻煩咱們能省則省。”

岑丹溪似懂非懂點頭:“好, 那現在幹什麽?”

殷雲度摸着岑丹溪的頭發,手中的發絲在月光下柔順黑亮,綢緞般從他指縫間滑走。他有些神思不屬道:“看月亮。”

岑丹溪轉頭看他:“只是看月亮嗎?”

殷雲度光是看着他, 神色就忍不住柔軟下來:“當然還可以幹點別的。”

親吻落在脖頸, 下颌,有些癢, 岑丹溪往一邊躲了躲。

岑丹溪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拇指指腹輕輕撚過,殷雲度聲音帶着些笑意:“躲什麽?”

金屬質的面具遮擋了上半張臉,他看不清殷雲度的表情,這讓他有些不安:“面具摘掉吧。”

殷雲度故作糾結:“可是在外面有人看着,摘了不太方便。”

岑丹溪道:“外面不方便,那就回房間去。”

“好。”殷雲度嘴角上揚,一下将人抱起來:“我可聽話了,阿圓說什麽就是什麽。”

殷雲度自房頂躍下,抱着人回了房間。

門關上,殷雲度掀掉面具吻上來。動作有些急躁,岑丹溪沒忍住悶哼了聲。

“痛了啊……”殷雲度嗓音有些啞,停下去查看:“抱歉沒收住力道,還好麽?”

“沒事,沒流血。”岑丹溪舔了舔嘴唇,沒什麽事,就是被磕了下而已。他目光留意着窗邊那一塊陰影道:“繼續。”

殷雲度當然不會拒絕,繼續方才的動作,岑丹溪不得不仰起脖頸承受。

房間裏水聲喘息聲愈重,岑丹溪留意到窗前那小片陰影離開,放出靈識去查探,确定外面的人離開了,他這才推了推殷雲度,拉開些距離:“好了,外面的人走了,我們去……唔……”

殷雲度額角有汗珠滾落,他一面扶着岑丹溪後仰的身體,一面問道:“什麽?”

岑丹溪眼角被逼出些淚來,他撐着殷雲度的肩膀斷斷續續問道:“不是演給,那些人看的嗎?”

殷雲度也有些不解,他摸上岑丹溪的眼尾:“不是興致來了水到渠成的嗎?”

幾乎可以确定了,兩個人都會錯了意。

但已經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現在這個情況是箭都離弦了,總不能再給他塞回去了。

“你別愣着啊。”岑丹溪眼睛蓄着淚,拍他:“不上也不下算怎麽回事……難受……”

殷雲度摸過他拍自己的手親了下,又拉着他的胳膊環住自己的脖頸:“抱緊。”

……

醜時末,兩人到了教館外。

教館外雜草叢生,未經修剪的樹枝從宅院內探出來,粗壯的枝幹壓在牆頭,壓得牆面多了幾條裂紋。

“已經完全荒廢了。”岑丹溪趴在殷雲度背上恹恹打着哈欠:“我們進去看看。”

殷雲度應道:“好。”

這間教館像是被人刻意封了起來,還未走近殷雲度就感應到了罩在外面的結界。

也不知是這結界主人水平有限還是他們只是想做做樣子并沒有真打算防人,這結界設的并不算多高明,殷雲度用了個隐匿法器便輕松混了進去。

進門正對的是講堂,都是些廢棄的桌椅筆硯,沒什麽好看的。

兩側是書房和一間卧房。

殷雲度先進了書房,岑丹溪從他背上下來,去看書房裏的東西。

書房裏的東西保存的還算完好,大概是這院落被封起來後便沒人進來過了。

書案上積了灰,殷雲度掐了個訣将灰塵清理幹淨,把桌上的書本拿起來翻看。

沒有什麽特殊的,看起來只是普通的講義。殷雲度又去翻第一頁,上面端端正正寫着“殷祝”兩個字。

殷雲度正思索着這教館被封的原因,岑丹溪忽然道:“過來這裏。”

殷雲度回神,朝岑丹溪走去,就見他面前是與牆一般寬的書架。岑丹溪抽出了書架最下面一排的幾本冊子,遞了過來:“你看看。”

殷雲度随手翻開一頁,卻發現這字跡實在眼熟得過分,于是他又去看第一頁,就見“殷桓”兩個大字龍飛鳳舞的印在上面。

殷雲度又去翻這一排裏的其他冊子,果然看到了岑寂的名字。

這一列是最下面的一排,殷雲度又往上找了幾排,果然找到了殷楹的名字。

殷楹比殷桓小七歲,而這兩份冊子間相隔七排……每排是一年的學生?

他繼續往上翻,在殷楹之上的五排,看到了寫着葉照月名字的冊子。

都是熟人啊……原來是昔日同窗嗎。

書架上的冊子一共放到第四十八排,再往上便空了。

冊子裏沒有什麽有用的內容,都是些課業相關的基礎法訣。

殷雲度看書架的功夫岑丹溪已經把這間書房檢查了一圈了,他走過來沖殷雲度搖頭:“沒有別的發現,去旁邊的卧房看看吧。”

另一間房間內的擺設便更單調了,除了桌椅床鋪再無其他。

似乎一無所獲。

岑丹溪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在經過某處時稍微停頓了下。他慢慢走過去,又折回來重新走了一遍。

殷雲度注意到他的異常:“怎麽了?”

“這裏,不一樣。”岑丹溪踩了踩腳下的位置:“經過這邊時的聲音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底下好像是空的。”

“我看看。”

殷雲度蹲下,從芥子空間裏沒找到合适的工具,幹脆取了個簪子出來在磚縫間撬。

這一撬果然松動,摳開磚縫,底下嚴絲合縫塞了個木盒,殷雲度又把木盒取了出來,打開,裏面是一本書冊。

翻開來看,這是一本手記。

前幾頁的內容都很怪異,幾乎全都是“無異常”三個字,也不知他在觀察什麽。

殷雲度繼續往後翻,終于看見了字相對比較多的一頁。

“他交了朋友,岑氏棄子。無異常。”

殷雲度幾乎可以确定了,這個人的觀察對象,是他爹殷桓。他的目的十分明确,來殷氏的教館教學就是為了觀察殷桓。而這本手記第一次記錄的時間,殷桓只有五歲。

令人毛骨悚然。

殷雲度忍着不适繼續往後看,在清一色的無異常後終于又看到了其他文字。

“承恩需報,不可虧欠因果。日後多加關照。”

承恩?他承了誰的恩?要多加關照誰?

只隔了幾頁,便又見他寫道:

“殷夫人已故,囑托照拂其女。不知人族為何會輕信并不相熟之人。”

殷雲度又翻過數頁,這人字跡逐漸潦草,寫的內容也逐漸多了起來:

“他的長兄私下叮囑賬房克扣了他的月例,過後他糾結同伴用炮竹炸了溷軒,當時他的長兄正在如廁。”

“以牙還牙,大概算是無異常吧。”

“早課遲到,遍尋無果。最後發現是晚間試圖偷溜出門卻被卡狗洞一整晚,找到時睡得正香。”

“給頭發稀少的家族長老取綽號火雲邪神。”

“給愛高聲講話的長兄取綽號尖叫雞。”

“……”

殷雲度閉了閉眼,內容怎麽變得奇怪起來了。

“人緣很好,和每個同窗都相處融洽。無異常。”

“突然和同窗一起來送了花,說是教師節禮物。但教師節是什麽?大概是他那個世界的東西吧。無異常。”

“又做了奇怪的東西出來,說是叫守雞?或者是守機?後來又念叨着入鄉随俗改成了叫傳訊玉牌。無異常。”

又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日常,殷雲度終于看到了一條有用的信息。

“這孩子有些過分的善良了,似乎是從很安定的世界來到這裏的,有些不知人間疾苦的天真。如果不是意外到了這裏,他大概能在自己的世界過得很好。天道的擔心是多餘的,不需要我的監管他也不會做出破壞規則的事。無異常。”

又翻過數頁:

“其幼妹入學,關系融洽,切記照拂。我收回從前說過的那句話,從前殷夫人托孤并不是人族輕信不相熟之人,而是一個母親實在走投無路了。人族的情感比我所了解到的要更複雜。無異常。”

殷雲度大致看懂,是殷夫人有恩于他,卻早早過世,所以這人只能将這份因果報答到殷夫人的獨女,殷楹身上。

又是幾頁,殷雲度翻頁的手停住。

“他和岑家那個孩子計劃一起逃走,兩個傻孩子,只計劃了怎麽出殷氏,完全沒考慮到內城還有守衛。無異常。”

“不可幹預俗世……又欠下了些因果,不知道會怎麽報應到身上。好在他們離開了,希望他們能自由。無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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