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投桃報李

第70章 投桃報李

葉懋琮跟他們磨了半小時之後,酒也喝了許多了。

雖然他酒量頗好,也架不住他們這麽勸。

他看了看時間,伸手擋住了仍要來敬酒的人道,“盛情已領,但是後續還有事務要回去處理,下次有機會再聚。”

幾個人伸手七嘴八舌地想攔,葉懋琮卻堅定地站了起來,拿了外套就要走。

葉懋琮不讓別人送,而是對周超伸出了手道,“周區,之前拜托的事情,麻煩了。”

周超同他握手,說了聲應該的,敬請部長放心。

其他人看他們還有事要說,終于都識相了,讓周超送他出了包房。

橫豎還是請周超關心夏瑾娴,葉懋琮也不過是為了找借口脫身。

周超還想送到樓下大廳,葉懋琮卻攔住了他道,“今天不夠盡興,下次有機會,我來安排。樓下大廳太冷,不必送了,留步吧。”

這算是葉懋琮主動開口,周超有點高興,他連忙道,“不麻煩,我送部長下去。”

葉懋琮推辭再三道,“其他人都等着,幫我跟大家說聲抱歉,今天來太晚了。”

周超連忙道,“沒事沒事,部長有更重要的客人要陪,我們理解的。”

葉懋琮笑着點頭,在周超進來的時候,按了1樓,然後拉着他半推着将他推出電梯外,伸手按了關門鍵。

周超這下倒是不好再送了,看着電梯往下,轉身回去了。

等電梯到了1樓,葉懋琮先是出了電梯,又再從另一邊的電梯上了3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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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晏清坐在咖啡吧靠窗的位置,面前擺着一瓶依雲,正在看着窗外出神。

葉懋琮倒是很自然地在他對面坐下了,許晏清轉頭看到他來了,笑道,“結束得挺早。”

葉懋琮抱歉道,“久等了。”

許晏清問他,“喝點什麽?”

葉懋琮叫來了服務生,要了一瓶聖培露,服務生表示需要先結賬。

許晏清刷了手機支付,笑問葉懋琮,“只請部長喝蘇打水,是否太沒有誠意了?”

葉懋琮卻道,“比茅臺好喝還健康,多謝了。”

服務生用托盤遞上了聖培露,葉懋琮喝了一口,等着許晏清先開場。

跟葉懋琮談夏瑾娴,對許晏清而言,不是那麽容易啓齒的事情。

當年的戀愛很甜蜜,結局很慘烈。

他對葉懋琮道,“部長欣賞小娴,說明部長善于識人。”

葉懋琮呵地一聲笑了,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瓶,靠在沙發上,繼續看着許晏清。

許晏清不可能真的去說自己的戀愛史,只是簡單敘述了一下他們認識的經過。

葉懋琮道,“我能不能說一句,對着辦公室裏的實習生都能下得去手,你可真不要臉。”

許晏清不理會他的嘲諷,他道,“相遇的緣分,有時候是命中注定。”

葉懋琮嗤笑道,“可她最後不也離開了你?”

許晏清卻認真道,“我和小娴之間沒有誤會,我理解當年她離開我是不希望耽誤我的前途。而我離開她是不希望韓韻再去傷害她。至今我仍愛她,否則,同是男人,你應該知道,男人要對一個女人産生沖動還不容易麽?”

葉懋琮道,“我不以為分開了快十年的人還能再一起,你們的人生早就不在一個平面上了。”

許晏清雙手交握着,很淡然地道,“人生尚未窮盡,如何能蓋棺定論?”

葉懋琮重新拿起了那瓶聖培露,喝了一口,沒有反駁。

至少,從夏瑾娴的态度來看,的确不是許晏清的一廂情願。

這種感情倒也讓人羨慕,葉懋琮不得不承認,他挺嫉妒許晏清的。

他撥弄着手中的玻璃瓶,問許晏清,“你跟我說這些,不會是為了勸退我吧?”

許晏清笑道,“在我看來,部長為人周到,守正持重,做了決定就不會為外人左右。”

這番話倒是中聽。

今日飯桌上,葉懋琮仔細觀察許晏清,發現他不是那種阿谀谄媚的人。

雖然有幾分傲骨,但也看得懂世故,倒是難得的人才。

難怪孫紫東那麽挑剔的人,都對許晏清稱贊有加。

原本許晏清同夏瑾娴之間的事,一直讓葉懋琮對許晏清有一種偏見,覺得許晏清是沒有主見,屈從強權的軟骨頭。

畢竟這種兩情相悅的感情最後會分開,大概率都是男方向家裏妥協,犧牲女方。

但是現在聽許晏清的這番話,倒是覺得他挺看得透的。

畢竟他也是這種家庭出身,就算沒經歷過,也是看過聽過的。

韓韻家裏的情況他也聽得多了,雖然蘇博徒本人高風亮節,但是他的兒女子侄不論是能力還是人品,的确都不怎麽樣。

像他們這樣的出身,但凡家教不嚴一些,的确什麽都幹得出來。

這麽看來,許晏清倒有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味道。

葉懋琮問,“你如今是怎麽想通了?非要離婚的話,小娴難道不會受牽連?”

許晏清道,“我已不是當年初出茅廬的我,蘇家也已山河日下,但我的确沒有足夠的把握,只是根據這幾年幾件事情的判斷,覺得應該有機會。”

葉懋琮挑眉看他。

許晏清幹脆挑明道,“之前傳聞蘇柳梅要再進一步,可是這一次換屆,她沒有再上一個臺階,也沒有外放地方,老爺子畢竟還在世呢,已經開始不給面子了麽?”

葉懋琮想不到許晏清的消息倒是快,顯然孫紫東對許晏清是推心置腹的,這種消息他都知道了,不可能是從關系不深的人那裏。

許晏清又道,“之前已經放出風來,要處置千億規模的壞賬,其中最大頭是中資、中投,共占其中的三分之一,前陣子又傳出華恒的信貸被收緊,華恒靠着李正鹄還能被收緊,難道不是上面對他們的試探嗎?”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許晏清這些話出口,葉懋琮的神情立刻不一樣了。

他沒有說話,低頭看着手中的瓶子。

許晏清最後抛出的消息最讓葉懋琮覺得驚疑不定,許晏清問,“葉董事長下一步是要調回銀監會嗎?”

許晏清口中的葉董事長是他的三叔,也是剛剛周超那桌人提到最多的小叔,某國有企業的董事長,執掌着一家央企,主營業務在地産、金融投資,但的确下一步可能調回銀監會,目的也是不言自明的。

就是上面看到了這幾年金融領域的問題,要下手了。

許晏清不光消息靈通,還能把這些事情全都串聯起來,可見他政治上的敏銳和老辣。

葉懋琮看着他問,“你說這些,跟我,跟你,有什麽關系呢?”

許晏清笑道,“的确沒有什麽關系,我只是想請部長關照小娴,并且,今後若有需要,但效犬馬。”

葉懋琮已經明白許晏清的意思了,這些年跟韓韻做相敬如冰的夫妻,他恐怕不是一無所獲的。

至少,李正鹄、韓建軍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許晏清是知道的,甚至掌握了不少證據。

未來如果他三叔真的去了銀監會,需要對上有所交代的話,葉家必然要和蘇家、李家這一派兵戈相見。

許晏清今日這番話,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然而葉懋琮卻道,“如果你做了那個從內部瓦解堡壘的小人,你今後可能不容于很多人,甚至我家的家長們,也未必會認可你的為人。”

許晏清看着葉懋琮,坦然道,“我早已不容于很多人了。”

葉懋琮皺了皺眉,他問,“你這樣自絕退路,為什麽?”

許晏清深吸了一口氣,過了會兒才道,“當年我就明白了,不與他們鬥争,就絕無出路,退讓不會有結果。他們做的事,我不敢茍同,甚至,從內心反對。對他們來說,只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邏輯,不是我自絕退路,而是當我父母搭上他們這條船之後,就已經沒有了退路。我只希望,這一次不要牽連到小娴。”

葉懋琮道,“我想小娴未必會這麽想。”

看如今的夏瑾娴,雖然工作上未必多出挑,但是人情練達,進退有據,更是一個內心十分堅持的人。

分手沒有能夠摧垮她,現實的打擊也沒能讓她自怨自艾,反而讓她更熱愛生活,成熟,獨立,自信,美麗。

這樣的女人有一種特別吸引人的生命力。

至少她對于自己執着的東西,不會輕言放下。

許晏清的笑變得有些苦澀。

葉懋琮問他,“如果你們這次能夠在一起,你能保證你倆可以白頭到老嗎?有時候太渴望的東西一旦得到了,反而失去得更快。”

許晏清道,“我沒有那種執念,當年我就做好了她會和另一個人共度一生的準備。但有時候,一段長久的關系需要兩個人同向而行共同經營,不是麽?如果最後真的發現不合适,至少都盡力了。”

葉懋琮又不說話了。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那段失敗的婚姻,如果當年在他父母挑剔沈露晞的時候,他能夠多維護着一點沈露晞,或者,想辦法把沈露晞調到自己身邊,也許一切也會不同的。

他倆都沒有那麽盡力。

所以真的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自然會放棄的。

許晏清在這方面,倒是想得比他更通透。

葉懋琮過了會兒才道,“小娴是個明白人,你不能一廂情願。”

許晏清道,“所以上天待我到底不薄。”

葉懋琮啧了一聲道,“你沒必要跟我炫耀。”

許晏清摸了摸鼻子,笑了。

葉懋琮問,“你是做好和蘇家魚死網破的準備了?”

許晏清深吸了一口氣說,“是,我看得出來,小娴對你有好感,如果我不幸了,請你照顧她。”

這番話,聽在葉懋琮耳中,顯得悲壯。

葉懋琮說,“一切尚未落定,你不必如此悲觀。”

許晏清只是說,“做最樂觀的努力,接受最悲觀的結果。”

兩個人沒有繼續這番的話題,倒是聊起了一些人和事。

葉懋琮提問比較多,他看着面前的許晏清,說話坦誠,不偏不倚。

今晚一番深談,倒是讓他對許晏清産生了好感。

聰明人喜歡跟聰明說話,否則話不投機,只是自尋煩惱。

葉懋琮的拇指摩挲着玻璃瓶,他開口道,“今天你同我說的蘇家的事情,我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說完這句話,他擡眼看向許晏清,不出意外的,許晏清有些訝異。

葉懋琮笑道,“你以為我葉家是什麽家庭呢?”

許晏清收斂了表情,正襟危坐,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葉懋琮道,“我們葉家從來不做犧牲隊友,斷腕求存的事情。”

許晏清有些動容,葉懋琮笑問他,“你聽過我太爺爺當年打的最經典的戰役嗎?”

許晏清點頭,那是一場被記載在教科書上的戰役,以少勝多,并且在突圍之後同援軍彙合,打了一場非常漂亮的殲滅戰。

葉懋琮接着道,“我爺爺對此戰最津津樂道的,不是以弱勝強,而是太爺爺派出的前鋒部隊200人,救出了178個。”

許晏清聽着葉懋琮略有些亢奮地說着當年的事,也明白了葉懋琮的弦外之音。

他并不需要許晏清用這種自我犧牲的方式,來投桃報李。

把家裏那位功勳的戰績說完,夜已經深了。

葉懋琮最後撣了撣衣服,放下了空瓶,站了起來,許晏清也跟着站了起來。

葉懋琮同他伸手,兩個人用力地握了握。

許晏清道,“很多事我幫不了她,拜托葉部長了。今後您有事,但請吩咐。”

葉懋琮卻是道,“別了,你能辦成的,我都能辦成,你辦不成的我也能辦成,你覺得我有需要吩咐你什麽?

許晏清自嘲地撇了撇嘴,可葉懋琮又接着道,“我相信你當年在國投部的時候,不肯推進關于支持國有銀行大力推行C2M業務的鼓勵政策,不是出于一己之私。”

這件事情,算是許晏清過往履歷中,比較惹人注目的一樁。

在改革司的時候,當時金融辦積極推進C2M業務,鼓勵民間信貸,許晏清作為改革司的副司長,在部務會初步通過的情況下,堅決反對。

很多人都說許晏清反對這項業務是因為當時想通過反對這個項目,來換取和蘇家談判的籌碼,也因此,他是個小人的名聲傳播甚廣。

但後來C2M業務在實際操作中,引發了大量民間信貸暴雷的問題。

葉懋琮的三叔就曾提過,說許晏清是個有遠見的人,當年他三叔作為政策咨詢專家組成員,參與過政策制定的論證會,也聽過許晏清的發言,才有此一說。

許晏清認真地與葉懋琮對視,葉懋琮的目光炯炯,不摻雜質。

兩個人在咖啡廳結束營業的時候下了樓,各自叫了代駕。

等着代駕把車開來,葉懋琮問許晏清,“沒有離婚之前,你不會主動聯系小娴吧?”

許晏清倒是沒想到他有此一問,誤會了他的意思,他道,“我并不介意小娴有更多的選擇。”

葉懋琮大笑道,“今晚我們也算認識了,君子不奪人所愛,小娴我很喜歡,如今我當她是妹妹。我只是想确認,我妹妹不會被人潑了髒水,壞了名聲。所以,我希望你在處理這個問題的時候,慎重行事。”

許晏清聽了這話,倒更為佩服葉懋琮的為人了,難怪孫紫東部長也曾說過,葉家的人剛正不阿,公道正派,這番評價可謂是極高了。

他鄭重道,“葉部長放心吧,我會把握好的。”

葉懋琮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上車了。

許晏清一直目送他走後,才上了代駕開來的車,回公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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