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死馬當活馬醫

第8章 死馬當活馬醫

醫者,關心的無非就是人體的那一套器官,陽長給那匹馬叫做心肝,證明了這匹馬對陽長的意義。

在陽長大夫還是宮裏的小學徒的時候,他就帶着“心肝”去采買藥材,後來“心肝”病了。陽長帶着它找遍了宮裏的大夫都沒用,他們自诩懸壺濟世大名醫,卻笑話為馬求醫的陽長。

陽長能怎麽辦,死馬當活馬醫呗,誰也沒想到,他真的救活了早沒了氣息的“心肝”,從此一戰成名,他也從一個學徒正式成為大夫,但“心肝”的馬身子不如以前了。

“心肝”不只是一匹馬,它是陽長的夥伴,是他高超醫術的證明。

雖然“心肝”是一匹馬,但是陽長天天怕它累着,怕它吃不好,怕它穿不暖,連它的蹄子都是陽長大夫親力親為自己修的,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陽長大夫便要抱着他的“心肝寶貝”一起睡。

連陽長自己都不舍得往“心肝”的背上躺,平時陽長的行李是自己背的,從來不會麻煩“心肝”。

如果前面一片沙漠,陽長可以背着心肝,但是陽長絕對不可能累着他的“心肝寶貝”,“心肝”要做世界上最高貴的小馬。

他娘的因子虛,不僅一屁股壓累了他的“心肝”,還對着“心肝”捅刀子。

士可忍孰不可忍!

因子虛笑:“一針封穴,全身軟若無骨,陽長大夫好本事。”

權持季的手還覆着莊琔琔的眼,對着因子虛道:“你不怕嗎?”

陽長踩了他的胸口:“他怕什麽?還沒叫他真正疼呢。”

因子虛擡眼:“怕,怕死了。”

他在流放之前也是這樣,一針封穴,躺在牢裏,像一具屍體,但他向來命硬。

因子虛說:“先生,怕有用嗎?我怕得想咬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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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持季攬過莊琔琔的肩膀,将及腰的孩子往懷裏一攬:“早作休息,晚上見血要做噩夢,現在就回房去,再聽牆根亂跑出來就把腿打斷。”

他頓了頓:\“因老板,若你真有本事,我恭迎你來咬死我。”

因子虛下流啊,痛到昏厥前還對權持季大逆不道:“我可咬不死你,只怕給先生的脖子留下一圈兒牙印,讓許沉今看了傷心。哦不,我被你們弄死了,你們就找不到許沉今了,許沉今看不見什麽牙印。”

“先生啊,我有沒有告訴你,銷金寨的黑糧生意,離了我,就斷了。我是不是沒有說過,今夜我回不了鋪子,店裏的小夥計就會把庫裏的糧燒幹淨。”

陽長一棒子對着因子虛腦袋上砸:“你再油嘴滑舌!”

因子虛腦袋血糊了一眼,臨閉眼前,他聽見了權持季的呵斥:“陽長,夠了,給他好手好腳地藥好,送他回壽材鋪子罷。”

因子虛那看似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分明是在警告權持季:他因子虛是個及時行樂的人,他要不高興了,什麽也不會說,他到死都要咬權持季一口。

用什麽來反咬權持季呢,用銷金寨。

權持季無論如何要得到銷金寨就是看上了這黑糧生意,黑糧一斷,銷金寨就無足輕重了。

陽長停手了,罵罵咧咧:“行行行,送送送。”

權持季捏了捏鼻梁,似是有些許無奈:“我同你一道,我怕你把他悄悄弄廢了。”

陽長心虛哼唧哼唧:“不至于此。”

權持季已經披上了大氅:“走吧,我也想看看那破壽材鋪子裏藏着什麽玄機。”

半夜的青火粼粼,卷着飛沙的草坪上灰蒙的蒼穹多了幾絲奇異的色彩,陽長在後面遠遠地跟着權持季,權持季想監天司又有“天象異動”的折子可以遞給聖上了。

因子虛癱軟在馬背上,昏得并不安穩,冰冷的手向上抻着正好貼着權持季的脖子,嘴裏不住呓語:“許,許……沉今。”

權持季一邊策馬,一邊問道:“許沉今又如何了?”

因子虛依舊昏沉,自顧自低聲碎語:“許沉今……早就不在了。”

權持季看向不遠處小巷子裏頭挂着的昏黑紙燈,“因”字落在燈上,門口停着一個剛漆好的棺。

他将因子虛打橫抱起,一腳踹開了栓好的門,正趴在棺材前打哈欠的病夥計一下驚醒:“老板?”

權持季仰着下巴,把亂糟糟的因子虛拎了起來,一把扔到病夥計懷裏:“你的老板還你,叫他收拾好,三天後我回來找他。”

病夥計立馬把懷裏的因子虛一摔,對着權持季笑容燦爛,讨好的表情與因子虛如出一轍,倒真不愧是一家鋪子裏出來的人:“我們老板這是?又幹了什麽壞事?”

因子虛像剛從血裏撈出來的一樣,身上青青紫紫,皮膚白得病态,更襯得他傷勢嚴重。

旁邊的陽長大夫盯着病夥計,神色詭異。

權持季看了一眼病秧子夥計,似是在打量能從他身上榨出什麽線索,誘導似的說道:“你們老板被黑七打了。”

小夥計微笑:“老板他真是活該。”

權持季接着說,撇眼去看小夥計的反應:“黑七死了。”

小夥計一捶掌心,裝傻:“官爺,您是懷疑我們老板殺了黑七?那不可能的,冤枉!他的力氣甚至比不上一天三帖藥的我。”

權持季笑:“你怎麽知道我是官爺?”

小夥計撓頭:“看面相。”

權持季:“你還會看面相?那你老板面相如何?”

小夥計打個哈哈回道:“他命賤,總惹惱貴人。”

權持季尋思,這主仆都一個德行,啥也套不出來,便早早告辭,待翻身上馬時,他緩了緩語氣:“告訴你們老板,別亂跑,我的眼睛尖。”

小夥計一進房,因子虛立刻就不裝了,腰腹一卷爬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搓着手上凍出的雞皮疙瘩:“可算回來了。喻白川,倒杯姜水來。”

病秧子喻白川翻了個白眼:“你又想怎麽着老板?故意叫人打成這樣。”

因子虛把手放在喻白川剛端出來的藥罐子上燙熱乎一點,碎碎念着:“天天有人找許沉今,哪天一不小心,我就暴露了,不如借着這個機會,把許沉今的死變成真的。”

喻白川問道:“什麽意思?”

因子虛回道:“十年前我們在涼都埋的那具屍體可以拿出來用了,現在那具屍體就是許沉今。”

喻白川問:“如何讓權持季相信?”

因子虛道:“如果你花了幾百兩銀子去買塊翡翠墜子,你會以為你這幾百兩買到了假貨嗎?我要讓權持季廢最大的勁,這樣他才會相信,因為人向來不會否認自己的努力所得。我們把假消息的價格擡一擡,假的就可以變成真的了。”

因子虛頓了頓:“而且,我們的黑糧門道要借着權持季往外邊拓一拓,一舉多得。”

喻白川問:“那你把自己傷成這個樣子的理由是?”

因子虛沒個正形回道:“因為事發突然,學藝不精,黑七真真浪啊……”因子虛又擡眸,眸底狡黠地一暗:“真的見血了,演的才像真的,權持季就像狗一樣,我怕死他了。最後,我的騾子跑回來了嗎?”

喻白川被卡了音:“回來了。”

難搞,他跟了因子虛這麽些年,也弄不明白因子虛到底要幹什麽。

看因子虛的意思,他是覺得權持季有趣。

喻白川只怕因子虛又被自己玩進去,他扯着因子虛的耳郭,摸到了一手的油,嫌棄地将手放在因子虛的身上揩了揩:“你不怕他真的認出你來。下一秒,你可真的要領着聖旨和他洞房花燭了。”

因子虛笑:“他認不出來的。他們那夥人我倒是一個也沒見過,年輕一代都爬這麽高了嗎。”

“裏面那小大夫,應該是師承一個老熟人。”因子虛笑道:“這麽多年還在聯系的情分,終于要有點用了。”

喻白川還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對權持季做什麽?”

因子虛道:“我且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用,有用就留着,沒用就……玩死他。”

喻白川把藥罐子從因子虛的懷裏奪了回來,諷道:“那你可能玩不過他,畢竟你現在可不是許沉今了。”

許沉今之所以這麽厲害,就是因為他高高地坐在臺上,看臺下攪得昏天暗地,但是搞策論的人一旦下了高臺,就屁都不是了,就好像是因子虛沒了權勢和地位,哪裏還有什麽操控人性的本事,不就是茍延殘喘罷了。

因子虛心涼啊,拔涼拔涼。

他伸手挑着櫃臺上稱銀子用的秤杆,遠遠地向喻白川的方向一指:“喻白川,我連你都可以撈起來,從說書先生變成國師,為什麽會動不了一個初出茅廬的權持季?”

喻白川假笑:“曾經是國師,現在還不是和你一樣賣棺材。”

因子虛突然就笑起來了:“哈哈哈……我就說嘛,你還是喜歡當國師。”

喻白川:“……”

因子虛笑累了,朝喻白川的肩膀上拍了拍:“我這就送你回去當國師。”

喻白川又開始傻了:“你又幹什麽了?”

因子虛塌着腰道:“權持季認不出我。難道還認不出你嗎?”

喻白川恍然大悟:“你又把我賣了?”

因子虛道:“陽長那家夥就是狗鼻子,一嗅就知道你的病,見到你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喻白川,因子虛打造出來的“通靈大國師”,天生異瞳,如雪鬓發,可以通靈。

這就是許沉今為喻白川量身定制的身份,招搖撞騙以謀高官厚祿,只能說:許沉今确實不是個東西。

喻白川回想起和因子虛的初見,不由得一陣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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