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祝你早日魂飛魄散

第10章 祝你早日魂飛魄散

陽長腦海沸騰,心道:因子虛是懂得安慰自己的。

但是誰家老實商人一見面就和人聊什麽“夜裏熄了火燭都一樣。”

最後,陽長拍板定案,正氣凜然地想:因子虛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萬一教壞了莊琔琔怎麽辦?

他不是為了自己的“心肝”才針對因子虛的,只是生怕教壞了權将軍的心肝寶貝莊琔琔。

對!!!都是為了莊琔琔。

權持季自顧自着把玩着身側的彎刀,思緒擴散到了久遠的地方。

他幼年流落在涼都,幸得一個瘦弱書生收留,不幸的是,那個書生畫春畫,好笑的是人家不畫龍陽,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書生臨摹着權持季畫那畫裏的女子,最叫權持季難以忘懷的是書生長得一副唇紅齒白的好皮囊,桃花眼含情帶笑。

書生的春宮畫得僵硬滑稽,可權持季卻切切心神蕩漾,每每想起,耳後總情不自禁地燙。

如果說權持季鐘愛龍陽,他這輩子心心念念的卻只有那個不正經的小書生,但要說權持季不好龍陽,他卻偏偏對那個不知下落的小書生念念不忘。

不知是什麽時候造下的孽緣潛滋暗長,權持季輕笑一聲,心道:終究是有緣無分。

或許這就是權持季要親自教導養育莊琔琔的原因:故人不見,他成了故人。

他養大莊琔琔,就像書生養大他。

陽長啧了一聲,慢悠悠地擡起腿,并不打算追上權持季,只是扯着嗓子像一只早起公雞一樣地叫:“找到了許沉今你又打算怎麽辦?皇城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想紮根在皇城的人都會死。權持季,你在執着些什麽?”

陽長雖然還是少年的年紀,卻早就在宮裏練了剔透的性子:“你能殺了一個許沉今。陛下也有辦法在你身邊放下趙沉今,錢沉今,孫沉今……天家從來不缺借口,你只是借刀殺人的那把刀罷了。”

坎兒街夜裏風大,空氣也燥,昏黃的紙燈籠被權持季提到了頰邊,他躬身,高大的身形蓋住了陽長的影子,說話的時候,嘴裏總是呵出一口白氣:“可是除了這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皇城,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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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莊琔琔被權持季耳提面命早早就寝,但是不過七八來歲的小孩總是精力充沛,趁着權持季把因子虛扔回去的功夫爬起來到院子裏和那只禿毛的野貓大眼瞪小眼,兩腮被糕點塞得鼓鼓囊囊,指縫裏的吃食漏下來喂給了貓。

權持季一回來就看見院子裏這一大一小屁股墩,他提起腿來對着莊琔琔就是結結實實一腳:“三更半夜未就寝,眼睛還想要不想要?”

莊琔琔捂着腚,一下子抱着貓滾到了權持季的旁邊:“先生。”

權持季看向他懷裏的那一只狼狽的禿毛醜貓,問道:“那醜東西哪裏來的。”

莊琔琔說:“廚房裏撿的,在兩只死老鼠旁邊的,我以為它死了,但是把他胃裏的東西弄出來後它就活蹦亂跳了,我等陽長大夫回來給它看看。”

權持季大手放在莊琔琔的腦袋上,皺眉:“行了,回去睡覺。”

陽長看着莊琔琔不舍的眼神,眉毛跳了一跳,滿是不滿地抱着胸:“……”

權持季叫他:“你去廚房看看。”

銷金寨的庖廚和柴堆就是在同一處的,兩人悉悉率率地推門。

陽長錯愕地看着權持季塞到他懷裏的醜貓,叫了一聲:“你幹什麽?真叫我給一只貓看病。”

權持季嗯了一聲,連眼睛都不擡,只是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腳邊的死耗子:“把貓治好了給莊琔琔養着玩。”

陽長忿忿不平:“……”

他,堂堂禮部太醫院七品禦醫,現在連一只野貓都要他來管了,再跟着權持季亂跑,自己早晚變成莊琔琔教習嬷嬷。

權持季下蹲,指尖往米缸裏一插,撈起了一把晶亮的米,笑了笑:“坎兒街因老板,心挺髒啊。”

陽長也湊過來看說道:“精米啊!藥死個黑七,真舍得下血本。”

權持季觀察着:“你在太醫院有沒有聽說過,用毒水養大的稻谷。”

陽長擡起了點精神語氣裏滿是不屑:“那一般都是用來藥皇子才想到的法子,黑七也配?”

權持季說:“所以,你猜對了,只有在皇城混過的人才知道。”

陽長打了個哈欠:“喻白川?”

權持季笑,手心的細米随手一揚,沾了劣勢炭火燒出的灰,他饒有興趣的·樣子“看不出來,原來棺材鋪裏那兩小子這麽有耐心,這可是養好久才能長一茬的谷子,所以他多早就動了殺心。”

陽長沒什麽好脾氣的樣子,拎着權持季的耳朵就開始吼:“所以呢?你要和他們一起去涼都?那兩個東西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還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權持季無所謂:“軍裏就缺兩尊大燈。我會去盯着他們的。”

……

權持季說到做到,天一亮就去拜訪那棺材鋪子。

奉安城黃沙夜裏刮,白日也剮。

權持季沒把壽材鋪子那扇用棺材板改來的攔風門板掩好,因子虛睡個大早起來,棺材鋪子灌進了紮腳的沙。

因子虛赤着腳對着風把沙子往外面掃,動作甚是标準,頭埋在胸前,笤帚用力揮着。

他眼角餘光看見了權持季的鞋,嘆了一口氣,撒氣似的,笤帚揮得更加用力了,黃沙劈裏啪啦地往權持季的臉上砸。

權持季迎面刮來亂沙,他彎了腰,這才可以進門,猛一把攥住因子虛的手一提,死死的捏着他的手筋。

因子虛吃痛,權持季力氣大,他是掙不開的,但他實在忍不得疼,因子虛這才浮誇地叫喚了一聲,輕輕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完全不要面子道:“在下該死,沒看見您呢,先生。”

權持季上下打量着他一眼,目光留在他的手上。

因子虛的手長的是真好,修長蔥青,完全不像吃苦受累揮笤帚的。

“先生,”因子虛問:“你再盯着在下的手,在下就不免懷疑你是看上了在下的金戒指還是要和在下十指相扣?”

權持季說:“我是要挑斷你的手筋。”

因子虛真誠地說:“別鬧,這青天白日的,我的慘叫聲很大,讓旁人看見了要誤會的。”

權持季終于放開了因子虛的腕子,眼神不加掩飾地打量着棺材鋪子,最後目光落在了垂着腦袋的因子虛後頸上。

因子虛擡頭,油膩膩的劉海堆到了鼻梁,好像是睡不醒的樣子:“先生大駕光臨,幹什麽?”

權持季打着馬虎眼:“因老板打開大門做生意,這樣遮遮掩掩,是怕我看見什麽嗎。”

“噢噢噢!!!”因子虛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對着權持季重重地一錘手心:“先生是要談生意啊,先生來來來,在下看看……像您這樣的雄壯好男兒……”

權持季默不作聲,只是盯他。

因子虛背後發毛,但他就喜歡看權持季惱了的樣子,因而繼續胡亂拍着馬屁:“身量高,哇……”

因子虛伸手拍了拍權持季的胸,真誠贊道:“先生的胸,真結實。”

最後,因子虛滿嘴跑火車,豎起大拇指慷慨激帛地大聲總結道:“先生這樣的,就算燒成灰也比別人重,裹張草席都要找張大的。”

權持季白他:“想不到因老板喜歡比較屍體。”

因子虛煞有介事:“依在下拙見,先生筋骨不凡,死了一定比別人筋骨硬,燒怕是不好燒!幸好先生智慧,這不,來挑棺椁了。好棺配好漢,先生值得!”

好棺配好漢。。。

權持季:“……”

他大抵是瘋了,把時間用來聽因子虛胡說八道。

因子虛繼續胡編亂造:“您用的棺材自然要比旁人大一號,您是喜歡樟木還是楠木?要紋虎還是畫豹?”

權持季看着因子虛煞有介事的分享着剛剛漆好的棺材只是抽了抽眉。

因子虛熱情:“先生想畫什麽在上面?若先生想要,在下還可以幫先生請百人擡棺。”

權持季手指落在棺上沾上了新鮮的一點紅,笑嘻嘻的但不顯得好說話:“因老板怎麽不安排一下美人殉葬?”

因子虛偷奸耍滑向來有一手,這回卻被權持季锢在懷裏,身後就是一口紅豔豔的大棺材,權持季歪着頭,逼他靠在棺材上。

下一秒,那捏着因子虛肩頭的指節一使勁,因子虛·一個狼狽的倒栽蔥,直挺挺的跌進棺材裏。

還好他的衣服本來就破破爛爛,多了點斑斑駁駁的紅色也不顯得和平時有什麽不一樣。

權持季惡聲道:“若你死了,我必聘五百道士做法,祝你早日魂飛魄散,人間又少一個髒東西,可喜可賀。”

權持季滿意了,看因子虛一骨碌想要爬起來,好看的雪白的手好像瀕死之人抓住浮萍一樣掙動着,手指頭攥緊又放松,最後從喉嚨了洩出一聲弱弱的“先生。”

權持季錯愕,終于把因子虛撈了出來,因子虛捂着肩膀,在棺材裏坐了起來,抖了抖袖子:“先生既不是來訂棺材的,黃沙天風大,又來打擾在下這小小壽材鋪幹什麽。”

權持季沒頭沒尾的問道:“你們鋪子的那個病秧子夥計呢?”

因子虛回道:“睡覺。”

權持季嗤笑一聲:“小老板起來掃地,小夥計睡覺,因老板,您這生意到底是誰做主啊?”

因子虛笑,棺材的紅漆染上他亂蓬蓬的胡須,更顯出他的笑容弧度:“您猜。”

權持季一腳踩在他的肩頭,将人硬生生按了回去,唏噓:“好可憐的一個掌櫃大老板。”

因子虛見權持季不想讓他爬出來也就懶得掙紮了,笑盈盈的:“謝謝先生關心了。”

四目相對,一個咬牙切齒,一個虛假笑意:“你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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