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熱池
第17章 熱池
小孩還在懵懂就被因子虛一把抓住了手,因子虛咧齒一笑,下一秒虎口鑽心一痛,他哭天搶地直跳腳:“痛啊,破小孩。”
因子虛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爪子搶了回來,一抽一抽地吸着氣:“你咬我幹什麽?我又不是人伢子。”
因子虛大徹大悟,伸出左右兩只手,戳戳自己的梨渦,是哄小孩專用的超可愛笑容,自信滿滿道:“哪裏能找到像在下這麽俊俏的人伢子呢?”
言外之意:誰長得都沒有他好看值錢!
這就是因子虛的美而自知。
合起的折扇在空中潇灑地挽了個圈,擡起了那小孩的尖下巴,因子虛蠱人道:“走不走?”
那小孩看愣了,鬼使神差一點頭。
因子虛當機立斷把他抱起來拐回家,啊噠啊噠往家裏沖。
蒸着水汽的浴桶裏,因子虛貼心地放了一只竹編的小黃鴨,屏風上結了滿滿的霧,隔屏可見他細軟一把的腰肢。
因子虛躬身伸手去探水溫,更顯腰細腿長,兩柄翠竹一樣的腿叉開,這個姿勢有點漫不經心的暧昧。
那小孩一通洗洗涮涮,沐浴過後更顯得他粉雕玉琢,香軟可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帶把兒。
因子虛攤開紙質問小孩:“你怎麽是男的?瘦弱得像一個姑娘。”
他要撿的是一個姑娘啊。
“不過這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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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是個姑娘,因子虛定要自扇巴掌,罵兩聲“猥瑣猥瑣。”
小孩明明小小年紀卻硬是凹出了一副城府極深的樣子,奶聲奶氣:“那又如何。”
他皺着臉,手抗拒一般地掐着因子虛的腕子,更像是耍性子一樣重申道:“我會長高的。”
“……”因子虛研好墨道:“沒事,湊合畫吧,。”
墨筆一勾,先是臨出那披到肩上的發,懵懂的表情,畫到要緊處的時侯卻罷了筆,熬煞紅了一張臉,驚慌失措地把筆一扔。
厚如城牆的臉也熬不住了,因子虛終于想起亂谄亂說學了好些年的聖賢書了。
因子虛雙手虔誠合十:“冒犯冒犯。”
孩子還是太小,他是昏了頭了,亂想些什麽呢,這樣不好。
小孩探頸,想看因子虛畫的什麽鬼東西,被因子虛一把蒙了眼睛:“亂看東西長針眼,老實呆着別亂動。”
小孩一腳踹翻了因子虛的硯,手摁在早就髒污了的畫紙上,一字一頓地說:“收留了我就不得反悔了。”
因子虛一筆杆敲在小孩的腦殼上:“小小年紀想那麽多幹什麽,我不反悔,不後悔,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小孩別扭地轉過身子:“一輩子?”
因子虛覺得現在的小孩心事真多,他伸出三根指頭:“皇天後土在上,我發誓,一輩子,不離不棄。”
那小孩冷笑了一聲,看向因子虛卻是目光灼灼:“不用一輩子。”
不用一輩子?
彼時因子虛疑惑,現在卻已了然。
三年後,那小孩找不到了,三年後,因子虛入仕了。
回想起那小孩,因子虛神情恍惚,竟是失了神。
腳下青石橋被雨淋得油亮,扭曲的人影在橋面上交疊,石縫裏的苔年複一年地長着,他心心念念的相遇一場緣,青石橋不知道目睹了多少次。
因子虛勾勾手指:“走了,喻白川。”
因子虛之前住的地方是個藏在鬧市裏的小竹廬,院裏用矮小竹籬隔着雞鴨卻鎖不嚴實,誰家的家禽都可以在這裏撲通翅膀亂扇。
旁邊的兩戶住的依舊是多嘴長舌婦人,溫婉的鄰家姊姊早嫁了良人。
因子虛的鑰匙早不知遺落在哪,只能找處低矮的竹欄費勁地往裏翻。
一個大母雞迎着他的面門張揚地撲通過來,因子虛兜了一身的蜘蛛絲,拱着腚挪,終于倒進院裏,還被臨過門的大娘靈性地“呸”了一口:“看,這家又又又招賊了。”
因子虛叉着腰:“關你屁事。”
自從因子虛走後,這間竹屋就破敗了,那年頭難民多,隔三差五就有人鑽進來偷東西,攔也攔不住。
屋裏被洗劫一空後倒是不來賊,大娘清靜了幾年。
想不到今日這戶倒黴人家又遭賊了,那賊又醜又沒禮貌,活該偷東西都只能撿別人剩下的偷。
喻白川蒼涼杵立,幹笑兩聲。
十幾年來不歸家,來了一趟還被當成賊的該只有因子虛一人了罷。
“老板,許家那時可是有名望族,在涼都一帶掌着鹽油生意,你以前就住這?”
因子虛拍拍身上的灰,風騷無比:“在下當時覺得府裏氛圍不适讀書,自己搬出來的。”
喻白川又啞了。
他不明白因子虛怎麽想的,住在鬧市裏他反而讀得來書?
因子虛看清楚了喻白川的表情,打了個響指,老實道:“其實在下只是找個借口可以一直在外面逛。”
可是,逛着逛着,少年成了廢相,許府被抄了,因子虛想回去看看也不行了,只剩下這個被洗劫一空的竹廬。
喻白川被院子裏的灰嗆得幹咳了兩聲。
因子虛拿袖子把桌子揩出了一塊幹淨的地方放下菌子,擡起自己的胳膊放到鼻下,響亮地“yue~”了一聲:“泡熱泉,泡熱泉……”
喻白川擡眼看他:“你現在這個樣子,有哪家熱泉願意讓你進去?”
因子虛:“……”
因子虛沉默了,把劉海一撩露出精致的眉目:“那這樣呢?”
喻白川用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盯着因子虛:“你說呢?胡子……”
話說因子虛這人真的很神奇,平時可以完美融入醜八怪的形象,但只要微微打點一下便驚為天人。
素色的衫虛垮垮地罩着,才洗過的發梳得整齊披到腰際被因子虛随手折的竹節挽上去一簪,只罩了下半張臉的素白面具兜了因子虛那沒打理的胡須,兩相對比更顯出那雙桃花目的顧盼生姿,這副樣子真是應了那句:看狗都深情。
喻白川以前倒是見慣了許沉今意氣風發的樣子,今日見到因子虛這副模樣又被勾起了回憶,甚是想念當初幹幹淨淨的許沉今。
因子虛看着濁水裏屬于自己的倒影,伸出一指攪亂了一片水光淋漓。
伸腿出院的時候,住旁邊的長舌婦頓時噤聲。
詫異:什麽時候又多了一個人。
喻白川原來是嫌因子虛丢臉,現在是覺得因子虛好看得太突出了,自己格格不入。
輕車熟路地繞到東市,以前常去的熱泉館子還在開着。
喻白川比較金貴,病秧子體質差得離譜,熱湯也要找個單獨的泡。
因子虛比較愛財,萬不肯多出一分錢單獨泡個池子。
倆人在堂房那裏領了牌子就各走各的。
涼都并沒有開放到露天熱泉幾個大老爺們赤條條坦誠相待的地步。
因子虛剩了貼身的薄薄裏衣,濕發貼在修長玉白的頸子上,被水汽蒸得眼尾帶紅。
現在是晌午,長工什麽的剛吃過中飯正在碼頭幹活,這個熱泉裏倒是只剩下因子虛一個人。
他泡得陶醉,差點睡了過去。
直到池子的另一邊又落了個人。
因子虛腦子正放松着,虛幌幌地睜開眼睛去瞧,下一秒,他整個人都亢奮了,連滾帶爬地上岸。
那人是權持季啊。
因子虛衣服都沒披上,七手八腳地往上攀。
許是他的動靜太大了,反惹了權持季的注意。
權持季拽住因子虛命運的腳脖子,把因子虛一把扯了回去,因子虛撲通入水,捂着胸口咳。
權持季挨得太近了,這熱泉能漫到因子虛鎖骨的位置,卻只能到權持季胸前。
本來因子虛就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廢物,這下更是被權持季輕易壓制。
紅熟的腕被權持季寬厚的掌把住,重重地扣在一起,他嘗試着掙,但掙不開,秀眉蹙起,別扭地歪過腦袋想藏起自己的臉。
偏權持季要看的就是他的臉。
權持季連下巴帶面具把他的臉扭了過去,四目相對,因子虛的睫毛驚恐地顫了顫,鎖骨和肩頭都紅透了,濃眉上也結了薄薄一層的水汽。
權持季徹底失神,目光死死地鎖着因子虛形狀美好的桃花目,口中喃喃:“書生……可是不應該啊。”
他明明派人來了好多次,都尋不到書生。
因子虛見機行事就要跑,水下卻被權持季攬住了腰。
隔着兩層濕透的輕薄布料肌膚相貼,彼此的灼熱呼吸都清晰可聽,因子虛被攬得太緊,看樣子簡直是小鳥依人。
權持季的手已經繞到了因子虛耳後的位置只要輕輕一扯面具的系帶,就可以看見那下半張臉是什麽模樣。
因子虛屏住呼吸。
下一秒,權持季只見嬌軟的美人一猛子紮到他的胸口搖着頭,濕漉漉的紅透雙眼楚楚可憐。
因子虛:“……”
因子虛眼睛進水了。
權持季放在他面具上的手陡然失力,伸手摸了摸懷裏的腦袋,他突然害怕了:單露這雙眼睛這麽像那個書生,萬一下半張臉露出來就不像了呢。
還有,他究竟是誰?
見到自己,他又在跑些什麽?
因子虛感覺得到權持季的手正輕柔地插進他的發間,慰撫似的摸着他的耳。
因子虛:“???”
這麽溫柔的是權持季!?
不對,這是在幹什麽?
權持季問他:“什麽名字?”
因子虛一時編不出來,保持沉默,眼睛死死地觀察權持季的反應。
兩人相對無言好一會,權持季竟然一下子憐愛住了:“你是,啞巴?”
因子虛:“……”
他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但他選擇點頭如搗蒜。
權持季繼續問:“家住在哪裏?”
因子虛手足無措地往外随手一指,挂着水的臂還沒抻直溜。
權持季放眼望去,看見因子虛所指的方向彩帶飄揚,暖香鬧樂,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正是“飲春坊”。
因子虛看清了自己亂指的方向,腦子燒開水一樣沸騰開了,整個人從頭紅到腳。
飲春坊啊!飲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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