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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季柏回到宿舍時,徐志文正坐在桌子前打游戲,鍵盤噼裏啪啦,他帶着頭戴式耳機專心致志。
“寝室裏怎麽一股酒味?”季柏鼻子靈,剛進門就聞到了。
“哦哦,”徐志文正好在切下一局,聞言把耳機摘下來回答季柏的話,“前幾天不是我們吃火鍋送的啤酒嘛,不小心打碎了,味大,嫌噴了香水更難聞,就放着了。”
“你怎麽渾身都濕透了?”徐志文這時才看見季柏一整個落湯雞模樣。
随後他反應過來剛剛外面下雨了。
“我還沒問你怎麽曠體育課呢?”季柏瞧着他這呆寝室悠閑打游戲的模樣,又看了看自己這仿佛落了水似的模樣,很是有一番不爽。
“我跟導員請假了,”徐志文無奈地遞給他一塊毛巾,恰好是從季柏位子上薅的,“你快擦擦吧,小心感冒了。”
他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季柏現在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整個人臉通紅,眼尾濕潤,一時之間不知道他是從桑拿房裏出來還是剛剛淋了一場大雨。
季柏拿毛巾毫不在意地擦了擦頭發,說:“沒關系,身體素質好,不會感冒。”
下一秒季柏就“哈啾”一下打了個噴嚏。
季柏:……
徐志文瞥了他一眼,敲擊鍵盤的聲音更響了些。
————————
鄭樂于接到的這通電話來自程于飛。
意識到這件事的第一個瞬間,鄭樂于情緒上出現了少見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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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斷了電話。
等目送季柏上了宿舍樓之後,他才回撥了電話。
“喂?”
他一直沒開口,對面的人也停頓了好久,可能是電話裏的風聲太大,程于飛才最後開口。
他的聲音很低,差一點鄭樂于就沒聽見。
“有事?”鄭樂于問,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先是定格在他被泥水濺濕了小半的白色運動鞋上,然後又慢吞吞地轉移到宿舍樓邊開着茶色小花的灌木叢上。
他有點心不在焉,可是抓着手機的指尖卻有點泛白。
“沒什麽事就不能打電話嗎?”對方拿出他一向最讨厭的語氣說,這隐隐含着笑意的話讓鄭樂于微微皺起了眉。
“可以,”鄭樂于只好故意嗆他,“你願意打一天八百個都沒關系。”
對方好像被堵了一下。
因為他倆誰都知道,程于飛才不會沒事幹打那麽多電話給鄭樂于。
“說吧,你到底打給我幹什麽。”
鄭樂于估摸着也就是他哥的事。
“我師哥和你說了嗎?安于吵着要來見你,我正好在A市出差,就把他帶過來了。”
他爸當然說了,所以他才知道是他哥的事。
程于飛好像一直以為他爸和他是完全沒有交流的。
“我知道,”鄭樂于頓了頓,“你還有其他事嗎?”
“沒什麽了。”程于飛好像在那邊悉悉索索地整理着什麽東西。
放在以前,鄭樂于都能想象出對方一邊整理文件紙張一邊側着頭打電話的樣子,因為程于飛有很嚴重的強迫症,幾乎不能容忍他的桌子上出現沒有對齊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一沓白紙。
“你國慶來不來我這住?”
程于飛這話問得像有病一樣。
他剛想開口對方就意識到了不對,笑着對着電話說:“我沒有其他意思,你知道的。”
“當我一時失言好了。”
鄭樂于垂下了眼簾,面前開着茶色小花的灌木叢往下滴着細小的雨珠,摸起來涼涼的,雨後清新的樹木味道裏還有些泥土的腥氣。
他一時之間有些厭煩,甩了甩手上粘着的水珠:“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要是沒其他事我就挂了。”
“你從那邊挂吧。”對方的聲音忽遠忽近,像是已經從電話邊離開了似的。
鄭樂于的手指已經要按到挂斷鍵,對方的聲音突然又變得清晰起來,是很低的,他以前很愛用這種聲音和鄭樂于說話:
“不好意思,為當年那件事,我的意思是,對不起。”
他這段話說得颠三倒四的,一點都不符合一向嚴謹的程于飛的語法程序。
在鄭樂于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對方先從那邊挂斷了電話。
鄭樂于“啧”了一聲。
他和程于飛已經很久不通電話,連聯系方式都删的七零八落,現在程于飛這句晚來多年的對不起似乎也沒有什麽用。
不過也沒有那麽久,擔不起多年這個詞。
程于飛既是比他爸小很多歲的師弟,又算是,嗯,他的前男友之一?
鄭樂于有些不确定地想。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界定男朋友這個詞。
他當然不是小小年紀流連花叢交往過很多男朋友的人。
除了幼兒園拉過小手說要做對方新郎現在連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的隔壁班小黑,
以及初三剛剛意識到自己性取向和同桌表白結果對方懵了居然同意了兩人相處一天後對方以他作業不帶他抄為由分手的小灰,
最後,也就只剩那麽一個程于飛了。
程于飛多少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他比他的師兄鄭單小了近二十歲,年紀不算大,但也比鄭樂于大了十歲。
剛剛認識程于飛的時候,鄭樂于還是個故作高冷實則背地裏去廚房偷吃冰箱裏雪糕的小屁孩,程于飛已經長成了會被校園小女孩暗戀的鄰家哥哥了。
他常來鄭樂于家,一來二去和鄭家兩兄弟打得很熟,還常常給鄭樂于輔導功課,鄭樂于那時曾一邊默默啃着雪糕一邊側頭看程于飛講題一邊在心裏惡狠狠地想自己總有一天也要這麽厲害。
鬥轉星移,程于飛入了職場,走到哪裏都有人喊一聲小程總,他也升了高中,十五六歲的年紀察覺到自己的性取向還有點慌張,對身邊親近的人總是不自覺地留意,程于飛年少端成,生了副穩重脾氣,還總拿笑眼看人,誰看了不迷糊。
他一頭栽了進去,年少慕艾,勢不可擋。
程于飛明明察覺到了,還是笑眯眯地接受了來自少年人的情意。
但是他們之間注定沒有可能,程于飛大他十歲,無論是閱歷還是其他方面,都比鄭樂于要拎得清。
他的所作所為裏未必沒有誘引鄭樂于越界的意味。
這段感情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為期三個月,知情的人只有他們兩個。
想到這,鄭樂于撇了撇嘴。
他把蹭到的水珠幹脆地甩開,指尖的水漬在太陽回歸的溫度下很快就幹了。
就像曾經說來就來的愛情一樣。
——————
等到季柏意識到晚了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真感冒了。
更準确地說,是有點低燒了。
他震驚地看着溫度計上三十八冒頭的數字,又用力甩來甩。
抗拒是沒有用的,他又測了一次,真的發燒了。
看來命運真是殊途同歸,他不為李瓊樓發燒,也會為和鄭樂于一起淋雨發燒。
哦豁,這樣不就正好了嗎?
他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了什麽。
既然這樣,他大可撒潑打滾去鄭樂于那裏賣可憐,書裏的鄭樂于都心疼他了,現在他還是和鄭樂于一起淋的雨,這就更沒有理由不心疼他了。
他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的九點了。
現在的鄭樂于應該剛好跑完步回來洗澡了。
他下樓一定能剛好遇見他。
為自己想出這個絕妙計劃而得意的季柏當即展開行動。
他對着鏡子把自己的頭發抓亂,下午剛被吹幹的頭發還有些蓬松,一抓就抓出了淩亂感,配合上他因為低燒而泛紅的臉頰,很是有一番可憐的即視感。
下午剛換上的外套也被他胡亂扣上了扣子。
他頂着這樣一幅病容出門,狀若有氣無力地敲響了鄭樂于的寝室門。
鄭樂于正在觀察高霁的仙人掌,差點沒忍住上手去摸一摸它的刺,聽到寝室門被敲響之後才悻悻地縮回手,起身去開門。
一打開門,他就被踩着雙拖鞋形容頗有些蒼白的季柏吓一跳。
“你怎麽了?”鄭樂于看到對方通紅的臉頰,下意識上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
“我好像有點發燒,”季柏聲音有點虛弱,“我們寝室其他人都回去了,你能送我到校醫院嗎?”
鄭樂于抓住對方的手腕,湊近一聞才聞到對方身上有着若有若無的酒味,對書的劇情幾乎爛熟于心的鄭樂于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
但他還是若無其事地說:“好。”
那還能怎麽辦,對方為情所困醉酒發燒,他雖然知道也不能戳破人家啊。
燒得這麽厲害……
鄭樂于看了一眼季柏。
季柏立刻裝出一副暈乎乎的樣子,倒在鄭樂于身上起不來,三十八度的燒愣是被他裝出了四十度的樣子。
鄭樂于只好把對方帶到了校醫院,扶着的。
季柏內心還有些遺憾,因為他沒享受到被鄭樂于背着的福利。
晚上夜風太涼了,鄭樂于出門的時候忘了披外套,帶季柏去醫務室的時候自己都有些冷。
被他緊緊扶着的季柏當然能感受到對方凍得有些瑟縮,他也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非要鄭樂于送他到醫務室了。
一滴水珠從樹葉尖上落下,正好落在鄭樂于臉上。
季柏感覺外面的冷風吹得他真暈乎乎了,他意識有些松散地看着鄭樂于想,鄭樂于真是一個很好的人。
等把季柏送到校醫院之後,鄭樂于才反應過來他已經第二次陪季柏來校醫院了。
校醫院的校醫很快就給季柏開好了藥,說他暫時不需要吊鹽水。
鄭樂于心說這怎麽和書裏不一樣。
季柏倒是虛弱地坐在位置上,對鄭樂于說出了和書裏差不多的臺詞:
“謝謝,如果沒有你,我今天可是要有大罪受了。”
他這話說得誠懇,因為确實是發自內心的。
鄭樂于想對方也是不容易,心裏想着白月光還要對着面前長得相似的人說點撩人的話。
對方也是多年的愛而不得,這麽想着,他看着對方目露憐憫。
季柏在腦子裏燒得暈乎乎的時候,只看到鄭樂于表情動容。
他迷糊地眨了眨眼,內心甚至隐隐帶了點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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