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幽默的命運
第10章 幽默的命運
最後季柏還是沒有挂鹽水,吃了退燒藥好了點。
鄭樂于把他扶回去的時候還納悶對方好得倒是快。
以及他一遇到季柏就和醫務室有不解之緣。
等他回到寝室時,寝室只剩下劉文浦一個人,譚青下午收拾收拾也推着他那比山還難推的箱子回去了,劉文浦是S省人,家離A市很遠,也沒回去,正打算趁國慶把之前沒有來得及逛完的A市逛完。
“你家不是在A市嗎?國慶不回家?”鄭樂于突然想到這個問題,轉頭問季柏這個問題。
季柏道:“回,我回。”
他原本是這麽想的,但是一聽說鄭樂于不回,他又改口道:“不過我待在家也沒什麽事,大概兩三天就回來。”
他怕鄭樂于在學校待着無聊。
鄭樂于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先把季柏送回寝室,季柏的寝室真的如他所說,除了他都走光了。
季柏的書桌比譚青的還要亂,但是季柏說這是亂中有序。
鄭樂于把他的藥放在桌子上,在一堆書本紙張草稿圖裏找出一小片空的地方也真是不容易。
季柏寝室的燈比他寝室的要亮些,因為他們寝室的燈在開學第一周就壞了,鄭樂于自己動手修的,還是沒有季柏寝室的燈亮。
外面的雨早在下午就停了,但偶爾還能聽到雨滴從樓檐上滴落在陽臺欄杆上的聲音,混在靜靜的夜裏,聽起來很是鮮明。
這雨斷斷續續又朦朦胧胧,大概還要下好幾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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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樂于看着季柏書桌上的草稿紙很久沒有說話。
季柏有些疑惑,他探過頭去,只注意到對方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的一大片陰影,它在微微地顫動着。
他近乎出神地望着對方,燈光下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鄭樂于此時有種近乎冷淡肅穆的美。
過了半晌,沒表情的鄭樂于才若有所思地開口:“你這解題過程是不是有一步錯了?”
季柏:……
季柏:?
他反應了一下,才遲鈍地想起來:“那是上次寫的,錯了,我在下一張又改過來了。”
他沒想到鄭樂于是一個看到解題過程就走不動的人。
接着,他又想起來下午體育課上對方給他的那件外套,于是開口:“那件外套等我洗了,回頭還給你。”
鄭樂于面上說好,心裏卻有些吃驚。
大少爺還會把外套洗完再還給他呢。
書裏季柏二世祖的形象在他心裏根深蒂固,一時之間很難改變,哪怕是這麽久的相處之後,他發現季柏其實和書裏有些不太一樣,比如太過平易近人了,讓他有些側目,但他依舊把這種不一樣歸咎于對方在他面前的僞裝。
花花公子總是在得手之後才會卸下僞裝。
這一點他很早就見識過,在他爸身上,無論最開始的時候表現得多麽含情脈脈,最後都會以抛棄和冷落作結。
更何況季柏今天也用他的行為證明了,他的內心始終有着一個白月光,他始終在想念着李瓊樓。
但是沒關系,他可以讓對方放棄得到他這個念頭。
還不知道鄭樂于內心想法的季柏此時還在目不轉睛地看着沉思的鄭樂于。
他又想起了那件沒下雨時就落在了他身上的外套。
鄭樂于有一顆柔軟的心靈,他這麽想到。
季柏露出了一個很輕柔的微笑。
————————
第二天鄭樂于的鬧鐘響起的時候,正好是早上八點。
他有些困倦地睜開眼,環視床的四周,發現寝室也沒有人了。
他這才想起來劉文浦有個朋友來A市找他玩,于是劉文浦很早就起床,輕手輕腳地洗漱完出門去了。
窗外昨晚連綿不斷的滴雨聲已經停了,因為下起了蒙蒙的細雨,極細的雨絲,落在地上都悄無聲息。
A市的天氣總是這樣,要麽不下雨,要麽就一下下好些天,鄭樂于來A市上學的這些天都沒下,反倒是趕上國慶下起雨來。
他眨了眨眼,試圖從困倦中清醒過來,但是腦子還是暈乎乎的,于是他從床頭櫃裏抽出溫度計,量了□□溫。
三十六度二,沒有發燒。
但他還是起床沖了感冒藥,把預防力度拉滿。
然後給鄭安于打了個視頻過去。
對方沒有接。
他沉思了一下,估摸着這個點對方已經吃了早餐,現在應該在書房看書。
他又給陳媽打了個視頻,然後讓她把手機給鄭安于。
他血緣上的哥哥确實是在看書,S市沒有下雨,天氣晴朗,微涼的晨光裏,他哥拿着本圖畫書在認真地塗色。
“哥。”
他輕輕地開口。
“樂樂。”他哥發現視頻對着他,欣喜地把手機轉過來。
“今天的圖畫的怎麽樣?”鄭樂于問,很溫和的語氣,仿佛這一刻他才是更年長的人。
“很好、很好。”鄭安于的容貌和他并不相像,只在這樣腼腆笑起來的時候和他很像,露出一個腼腆的酒窩。
但是鄭樂于并不會這樣笑,所以才能輕易分清他們兩個。
鄭安于把手裏塗色的畫豎起來給他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畫着海底的宮殿,藍色的王冠,還有人魚、水草和一串一串的泡泡。
鄭安于說這是海王波塞冬的宮殿。
他以前是土木建築的學生,畫得一手好圖紙,哪怕摔壞了腦子,也照樣能從他畫出的彩畫裏看出宮殿清晰的輪廓。
鄭樂于輕聲誇他畫得真好。
于是他哥露出了一副很是驕傲的表情。
他們又多說了一會話,鄭安于說他明天就要來看樂樂,鄭樂于回他一個微笑。
明天來是很好的,正好避開了國慶來A市旅游的人潮,雖然也避開不了多少。
他覺得這話有點廢話。
但是他和他哥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愛說一些廢話。
以前也是這樣。
于是他們保持了一段幾乎全是廢話的通話,才最後挂斷了視頻。
鄭樂于是個很平和的人,不熟的人總說他年少老成,熟了的人都知道他是有點冷幽默在身上的,這是因為如果他再不幽默點,命運就要在他身上幽默一把又一把。
他的父母離婚很早,大概在他七八歲的時候,他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因為愛情結婚的,但是據他哥講,父母在他小的時候,也就是鄭樂于還沒出生的日子裏,關系還是很好的。
鄭安于比他要大五歲,他們長得并不怎麽相像。
因為他出生那段時間父母關系就不好了,還有別有用心的人懷疑過他究竟是不是鄭家的親兒子。
這件事讓他爸很不爽,讓他媽更不爽,他們每次吵架都要帶上他,鄭單要指指點點問她鄭樂于是不是他的兒子,彪悍的言女士則反唇相譏。
但她最後也沒做親子鑒定,因為一生要強的言女士不屑于靠這個證明他的身份。
他們離婚離得幹脆,一拍兩散,分道揚镳,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鄭單恢複了他流連花叢的本性,他本來就是浪子,從前愛過很多人,以後也要愛很多人,最後也沒做到為一個人停駐。
言女士恢複了她的身份,走在外面不再是鄭夫人,只有人恭恭敬敬地叫她言總,言辭和的名字在S市的商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父母不和,家庭破碎,這是命運的第一把幽默。
他的哥哥鄭安于,比鄭樂于脾氣要好很多,是個很溫和持重的人,也很聰明,十七歲就跳級考上了B大,但是在他畢業的那一年,出門遇到車禍,撞壞了腦子,智力一下退化到只有七八歲的水平,天之驕子一朝墜落,從一個本應耀眼奪目、談笑風生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喜歡在房間裏擺弄玩具逗小貓的孩子。
他出事那一年,他的照片甚至還挂在B大的優秀畢業生展上。
他還能記起他哥談起前程時熠熠生輝的眼神,他本可以成為他想成為的人。
這是命運的第二把幽默。
至于程于飛,也是命運同他開的無數幽默裏的一個。
——并且他希望他撿到的那本書是最後一個。
因為命運對他開的幽默太多,有時候鄭樂于為了避免命運繼續朝他開玩笑,遇到什麽打他措手不及的事,他自己就在心裏默默冷幽默一把。
這使他常常看上去面無表情。
——還因為這冷臉勸退過很多高中喜歡過他的女生。
雖然他本來也不直就是了。
第一面沒被他冷臉勸退的大概也只有季柏了。
他這麽想着,突然又從其中品味到一點幽默來。
因為季柏大概率是因着他這張和李瓊樓長得很像的臉才被吸引過來的。
他想起來季柏那張總是湊上來微微笑起的臉。
其實季柏很好看,是他喜歡的長相,眼尾上挑,鼻梁高挺,唇形略薄,微微笑起來的時候顯得很多情,但是一旦笑得露出了牙齒,就有一種純和的氣質在。
如果他不是《連玉》裏的渣攻就更好了。
鄭樂于這麽想。
但是這好像沒什麽沖突,長得好看和渣之間什麽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書上,高數的外殼還緊緊包裹着它。
但這并不是他的命運。
他輕輕打了個哈欠,感冒藥的藥效上來了,他沒一會就又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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