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個雨夜
第33章 一個雨夜
外面下雨了,鄭樂于是撲着一身潮濕的夜色來的。
他一只手還攥着手機,另一只手欲落不落地搭在季柏的肩上,一時還有些怔愣。
哪料這家夥完全還沒認出他,只是在他脖頸間拱了拱,毛茸茸的腦袋紮到他的脖子上,似乎只是為了嗅聞懷裏的香氣。
鄭樂于忍無可忍地動手彈了彈他的腦殼,季柏神色有點委屈地捂着頭退了小半步。
終于沒有毛茸茸緊貼着他剛剛下雨來的時候還被浸濕的脖子,鄭樂于下意識回看,又覺得是自己把季柏彈痛了,有些不知所措。
酒吧的音樂舒緩入耳,樂隊的主場沙啞着聲音唱着情歌,在暗色的燈光裏,他一時看不清季柏的神色,只能從角落的沙發邊聞到濃烈的酒味。
他皺了皺眉,将視線從喝得神志不清的季柏身上轉移,看向為了避免尴尬假裝玩着手機實則無所事事的何紹。
半長頭發被紮起來像個狼尾的女孩無辜地攤手,表示她也只是湊巧遇見,和她完全沒有關系。
鄭樂于耳邊是舒緩低沉的音樂,這讓他略微有些分神,他頓了頓才問何紹:“你什麽時候遇到他的?”
“半個小時前,”何紹咳了咳,“我看他喝得兇,人又不怎麽清醒,就打電話叫你來了。”
此時的季柏喝得人事不知,迷蒙一雙眼看人,還口齒不清地反駁何紹:“我喝得才不兇。”
何紹聳了聳肩,紮起來的頭發随着她的動作劃出了利落的弧度,她本人毫不在意,意思是,看,就是這樣。
鄭樂于有些無奈,将将把人扶在沙發上,這家夥毫無意識自己到底在哪,差點一頭栽倒在鄭樂于的身上,耳側擦過間,鄭樂于還能聞到對方在酒味之下,以及還有些熱乎的吐息。
鄭樂于站直了,然後禮貌地朝何紹道了謝,黑色皮衣的女孩擺了擺手,只點點頭就要回去。
“對了,他為什麽喝這麽多?”鄭樂于這麽問的時候,還有些淡淡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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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場冷戰莫名其妙,持續到現在也就兩天,季柏總不可能為了這兩天冷戰就一個人跑到這裏喝得酩酊大醉吧。
他的目光沒忍住看向季柏,對方在沙發上抱着酒瓶,整個人籠罩着一種低沉的氣氛。
這是從誰那裏吃癟了嗎?
何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剛剛季柏喝醉說的話告訴鄭樂于,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她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于是她搖了搖頭。
一種潮濕而清新的空氣被鄭樂于帶到這裏,多少沖淡了酒味。
酒吧的燈光一下子變得五顏六色了,不知道誰又唱起了又燃又炸的歌,比起剛才的舒緩情調,顯得有些刺耳朵。
何紹看了鄭樂于和季柏一眼。
這兩人一旦共處同一空間,就好像沒人能插進去,真是奇怪,居然不是情侶嘛。
她這樣想着,原來吧臺上坐着的友人就朝她揮手,小麥膚色的調酒師露出燦爛的牙齒,向她遙遙舉起酒瓶,她沒有深想,本着自己今晚做了件大好事的心态回去了。
鄭樂于還沒有目送何紹回去,沙發上躺着低他半頭的季柏就扯了扯他的袖子,頭往上掙了掙,臉上還泛着熱氣,擡頭看他,似乎要說些什麽。
“嗯?”他微微彎下了腰,試圖聽清季柏在講什麽。
“喂……”季柏的眼睛看向鄭樂于,裏面有些迷茫,一直無意識地重複着這個詞。
鄭樂于無奈地摸了摸他的臉:“你真的喝多了。”
此時他身上帶着潮濕雨色的味道随着他的俯身一下沖進了季柏的鼻腔裏,他的大腦清醒了一瞬間,從酒吧模糊的光影裏辨別出面前的人是鄭樂于。
他最後輕輕開口:“你怎麽這麽有空?”
這一聲裏似乎還有些頹廢,像是被雨淋濕了的小狗。
鄭樂于覺得他這樣子蠢蠢的,一時間也不管他到底為什麽喝了這麽多久,最後只平和地開口:“你喝多了,我們回去吧。”
“我不回,”季柏又抱着酒瓶往後仰倒,“我真沒喝多。”
所以還是能聽懂人話的。
鄭樂于嘆了口氣。
季柏繼續滔滔不絕般說,雖然嘴裏含糊不清,還是帶着點酒後的嗆意:“我從下午坐到現在,連一瓶都沒喝完。”
也确實,一瓶都沒喝完,鄭樂于看向那瓶還沒喝見底的酒,剛剛揚起的嘴角被扯平,他手動把這瓶酒從季柏懷裏抽出來,朝酒桌的反方向推了推,大有不給季柏的趨勢。
季柏看向他,面色平靜,一點都看不出此時他的大腦其實是一片邏輯混亂:
“你都有男朋友了,還要搶我的酒,我什麽都沒有,你為什麽還要搶我的酒。”
這話裏居然還有些委屈。
酒吧的樂聲一下進行到激越的部分,主場的副歌部分又升了好幾個key,将季柏的聲音嚴絲合縫地蓋了過去,鄭樂于只能聽到零星的詞在耳邊起起伏伏,但是關鍵詞依舊被他準确地提取到了。
他側過頭,不動聲色地問:“你說什麽?”
他攥着手機的手微微握緊了些。
“我說,”季柏怕是覺得他耳背,一下子湊到他耳邊,放大了聲音說,“你都有男朋友了還搶我的酒,我才是那個該借酒澆愁的,所以你不能搶我的酒。”
他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清越,雖然說出來的話前言不搭後語。
鄭樂于覺得有些好笑:“你到底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季柏擺明了對他有意思,但是對方為什麽會覺得他現在有男朋友,這是個問題,如果是之前誤解的,那還黏着他。
他看向了季柏的眼睛,現在這雙淺棕色的眼睛裏還帶着醉意,季柏沒有意識到自己笑了:“帽子,我是說帽子……”
電光火石間,鄭樂于就想到了那時候在驚鵲樓下見到的季柏,季柏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問話,還有那個帶着标志的帽子,這像是一條線索,一下子就在他的腦海裏串成了線。
——原來如此。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季柏,所以這人還真是誤會了嘛。
隐下背後季柏到底從哪得出來的一系列錯誤結論不說,季柏居然是在因為誤會他有男朋友這件事而感到傷心嗎?
他又很快将季柏的反常和今天的事情聯系起來。
他頓了頓,然後才眨眼笑道:“那你呢?你不是也有男朋友嘛。”
就算不是男朋友,也應該是還有個別人。
季柏反應很大,又咳嗽了一聲:“沒有,誰污蔑我。”
鄭樂于狀若不相信地看着他:“比如,上次你脖子上是什麽?”
他若有所指。
季柏一挑眉,這時候眉眼有些淩厲,也聽清了鄭樂于的話,不像是醉酒的人的樣子,義正言辭地說:“蚊子咬的。”
鄭樂于頓了頓:“你上次說我愛你是什麽時候?”
季柏回答說:“玩真心話大冒險給人打電話的時候。”
他一五一十地回答道,神色裏充滿認真,盤腿坐在沙發上,這樣的眉眼和酒吧裏的喧鬧一點也不相符。
鄭樂于安靜地垂下了眼,他不說話的時候有一種平和的氣質,說話的時候也有,哪怕半是看玩笑地打探消息,也并不咄咄逼人:
“好吧,那是我誤會了。”
他擡起了指尖,把季柏因為醉酒而落下的沒有打理的頭發輕輕攏到耳後,然後輕聲說:“并且,我現在沒有男朋友,你也誤會了。”
“但是,以後不一定沒有。”他又眨了眨眼。
季柏的腦子一半因為酒意,一半因為鄭樂于的話,一下子陷進迷茫的霧裏,他看向鄭樂于,眼神裏有些近乎茫然:“什麽?”
鄭樂于這次幹脆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我說我沒有男朋友,你誤會了。”
“如果你現在還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誰的話。”他又補了句。
在酒吧滿夜的喧嚣裏,季柏這是擡起了頭,把鄭樂于要收回的手輕輕握住了。
“鄭樂于。”他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确認自己面前的人是誰一樣,然後又叫了一遍。
他的臉近乎眷戀般蹭了蹭鄭樂于的指尖,一種淡淡的酥麻感從鄭樂于的指尖傳到了心髒。
要命,鄭樂于在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作勢要抽回自己的手。
潮濕的雨意和着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這樣的意味讓季柏放松下來,但他不打算讓鄭樂于收回手,反倒是抽出另一只手,按住了鄭樂于的動作。
他仰頭,露出了個近乎無辜的微笑,在鄭樂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就着對方的把鄭樂于拉了下來,然後在對方的臉上親了一口。
鄭樂于懵了。
這一口如此響亮,以至于親完他下意識摸了一下臉。
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什麽,或者是知道但是故意裝傻的罪魁禍首收回手,露出了個更得意的笑容。
鄭樂于本來要多問他兩句,結果這人最後只會傻乎乎地笑,完全沒有要從酒裏醒來的意思。
他不和醉鬼計較,他摸了摸臉想。
那天帶人回去的路上,雨滴泛着濕意,從小路蜿蜒的水流帶走了秋天的落葉,是個寂靜的雨夜。
但是鄭樂于不知為何心情很好,大概是這個雨夜的緣故。
他喜歡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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