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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江望津也想快點好,可這次病情反複,一連養了三日才好。期間江南蕭告假亦未回京,兄弟二人一直待在莊子上。

待他病稍微好些,江望津便催促着江南蕭離開,“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府了。”

江南蕭打量他,片刻,他擡手覆在後者額前試探體溫。

江望津任他動作,近日來長兄擔心他身體時刻守在身邊,這種不算太過親密的觸碰早已習以為常。

“想回去了?”江南蕭問。

江望津潤了下唇,輕聲應:“嗯。”

江南蕭盯着他,沒說話。

江望津同他目光相對,還是實話道:“長兄離京多日,應有許多事要處理。”

話落,只聞江南蕭開口:“不重要。”

心頭如陣陣暖流淌過,熱意沿着四肢百骸直搗心尖,江望津眸底盈着微光,“嗯。”

他也揚起手,修長的指節一勾,拽住了江南蕭的袖擺一角。

江南蕭垂目掃了眼,繼而重又撩起眼簾。

只見江望津桃花眸微彎,養了幾日的面色紅潤了些許,透出點薄粉。此刻他眉眼流露着幾分別樣的神采,淡淡的算不上灼目,卻是讓人挪不開眼,江南蕭定定看他。

江望津朝他勾唇笑了下,緩聲說:“我好了,想歸家。”

江南蕭見狀亦揚了揚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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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疾不徐的話音從那張削薄的唇瓣道出。

“嗯。”

“我們歸家。”

馬車搖搖晃晃駛離莊子,兄弟二人分坐兩側。江南蕭在處理公務,江望津百無聊賴中探手欲将簾子掀起。

這幾日他都乖乖待在莊內沒有出來,水榭也未再去,出來踏青結果什麽都沒顧得上。

他剛撩開一點,江南蕭便轉向了他,“你還不能吹風。”

江望津指尖微蜷,“我開小些。”

說罷,他只掀起一條縫隙,窗外的風景一掠而過,僅能窺見幾抹綠色飛快劃過眸底。

江望津有些遺憾。

上輩子不停奔波也不曾停下來看看沿途的風景,如今有時間了,卻也礙于身體。

江南蕭手上握着玉簡,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高挂車頂,落下來的光線照亮上方工整的字跡,他的視線停滞。

良久,江南蕭道:“若你喜歡,下次再過來。”

江望津忽然扭頭朝他看來,眼神發亮,“真的嗎?!”

江南蕭輕一颔首。

江望津像是确認般道:“哥帶我來?”

江南蕭反問:“不然呢?”

江望津笑了聲,兀自盯着窗外的綠意出神。

不多會,江南蕭便讓人把燕來帶來。

江望津這才收回思緒,轉念也明白過來。

這一路回侯府還要花不少時間,長兄還要處理這幾日堆積的事務無暇分.身與自己說話,便想讓燕來陪着自己給他解悶。

江望津心底暖意融融,還是道:“這樣會不會打擾你?”

江南蕭:“無妨。”

燕來很快過來,上來時從車簾外望去天色倏而黑了下來,他進來後就坐着不動了。

車廂很大,但燕來還是感覺到十分的不自在。

他向來畏懼大公子,後者氣場太過強大,僅僅是端坐一隅就足以讓人不敢忽視,故而眼下平日裏恨不得睡覺都小嘴叭叭個不停的人像是鋸嘴的葫蘆般,從進入車廂便如個木墩子一樣杵在那裏。

江望津看得好笑,兀自欣賞了一會,方道:“燕來。”

陡然被叫名字,燕來一哆嗦,正逢外面驟然響起一聲驚雷,他差點從位置上跌下去,“世、世子。”

江望津忍着不笑,轉移他注意力道:“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

方才還是天氣晴朗,忽地便打起了雷,早知如此他們應該在莊子多留一日再走。

燕來點點頭,繃緊的身子放松了點。

江望津見他放松,遂開始同他敘話。他們雖是主仆,但之間的情誼勝似親人,加之上一世的經歷讓江望津尤為珍惜眼前人。

幾句話過後,燕來也慢慢敞開了話匣子,俨然忘了另一邊還有個大公子。

說話間,車外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伴随風聲呼嘯。

江望津問:“燕來,你想過以後嗎?”

燕來茫然,他以後?

以後自然也是跟在世子身邊。

聽到燕來的話,江望津搖頭,思及前者尚有些純稚的心性怕是從未想過那些,他轉而又問:“你可有想過要做什麽?”

繼而補充:“除了跟在我身邊。”

燕來心思簡單,毫不猶豫就将想法說出來了,“當大官!”

江望津挑了下眉,他們家燕來還挺有志氣,不過對方也不似争強好勝的性子,他驀然有了點好奇,“為什麽想當大官?”

燕來嘿嘿傻笑着道:“聽趙管事說,當大官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他可想當大官了。

得到答案的江望津沉默。

“燕來。”他突然喊了聲。

燕來臉上的傻氣未消,擡頭望向江望津,“世子。”

“把窗打開。”江望津說。

燕來猶豫不解地‘啊’了聲,“世子,這刮風下雨的,為什麽要開窗。”話雖如此,他的手卻聽話地伸出準備往窗沿扒去。

另一側,江南蕭也擡起了視線,眉峰微動。

同時,只聽江望津聲音淡淡,表情一本正經道:“若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現在就可以。”

燕來:?

江望津指了指窗外,“只需開窗即可。”

燕來表情呆滞,窗外既是風又是雨的……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舉起的胳膊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車廂內倏地響起一聲輕笑。

江望津轉頭,無聲做了個口型,“哥。”

江南蕭擡了下眉毛。

江望津也跟着他擡了擡眉,小表情格外鮮活,看得江南蕭不由失笑。

兄弟二人對視時,坐在角落的燕來恍恍惚惚,只覺夢想離他唯有一窗之隔。

-

車馬一路風雨飄搖,待一行人回到侯府已近傍晚,雨勢漸歇,路面淌了不少積水。

江望津瞥了眼車外,又看了看對面坐着的江南蕭,後者也正望着他。

“哥……”

江南蕭不住低笑,“不是要做君子?”

現下馬車還在府外,對方的意思他再清楚不過,只是還是不禁逗逗對方。

“你忘了……”江望津幽幽回視。

他早就不是了。

江南蕭想起上次水榭一行,他當着衛恒和施無眠的面把人抱回莊子的事。

江望津觀他神情便知對方記起來了,于是自然而然地擡手。

江南蕭眼神落在伸向自己的手,那雙手指修長如玉,指甲圓潤透粉,曾被他捧在掌中一寸一寸細細擦拭,上面沒有一絲薄繭。

“哥。”江望津喊了聲。

江南蕭睨他,同樣擡起手,傾身。

江望津莞爾一笑,徑直往前倒去。

沒有摔倒,他被抱了個滿懷。

江南蕭抱着人下車往府裏走。

今日下過雨,街道上三兩行人,見侯府門前停了馬車齊齊避讓,好事者探頭張望遠遠便瞧見了這一幕,紛紛好奇。

有眼尖之人認出那是侯府的大公子,然對方懷中還抱了一人,并未露臉。

直到府門中走出侯府的管事,對着二人行禮,态度恭敬有加。

一禮後,管事将兩人迎入府內。

幾日未曾回來,府裏好似有了些變化,江望津被江南蕭抱在懷裏,下巴磕在後者肩頭。

他們行過垂花拱門,踩着石子鋪就的小徑繞過嶙峋假山,踏上抄手游廊往左側池塘看去,小石臺階上擺了不少東西。

江南蕭順着他的視線亦往那邊撇了過去,眸光閃動。

趙仁察言觀色的本事堪稱一流,見兩位主子看向那邊,樂呵呵道:“明日便是上巳節,府上已經裝點過了,廚房也已備好荠菜花,屆時煮上幾個雞蛋……那味道……”

說着,他嘬了兩下嘴,“我記得小世子愛吃這個。”

江望津只記得百花會已過,他的目的也不知是達成還是沒有——他确實錯過了上一世與施無眠相識的時間,可也提前見到了對方。

此時,經趙叔提及這才恍然憶起上巳節,若非今日回來,明日怕是都趕不上了。

想着,他仰頭望向江南蕭。

上巳節聖上都會賜群臣大宴,長兄在朝中任值也當出席,然長兄的回答是……

不重要。

每年這個時候江望津都會以身體為由拒絕不去參宴,上輩子應彼時已經答應要助藺琰成事,因而他是出席了的。

“哥,明日要入宮。”他說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

江南蕭也應得随意,仿佛這并不是什麽大事,“嗯。”

江望津拿他無法,只好問:“若我們今日不回來,你要怎麽入宮?”

江南蕭低眼看着他笑了一下,回答得理所應當:“自然是騎馬入京。”

江望津一時失語,把臉埋進了他肩窩,聲音悶悶響起,尾調透着點軟和,“哥……”

兩輩子,江望津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長兄似乎對他極盡縱容寵溺。

然,上一世的他做了什麽……

僅是因為藺琰那虛無缥缈的承諾,以及那份利益遠大于一切的虛假友誼,踏上一條注定充滿殺戮與衆叛親離的道路。

他搭上自己的一切,乃至是性命不夠。

竟錯失了這樣一份獨一無二的偏愛,長兄将對他的偏愛擺到明面上。上一世兩人卻因幼時那些微不足道的誤會漸行漸遠,又因選擇不同而陌路,到死都沒能好好說上一句話。

江南蕭正擡步走着,忽而只覺一陣心悸傳來,他面色微變。

下一瞬,肩頭傳來一股溫熱。

江南蕭步子頓住,“哭什麽?”

江望津不說話。

江南蕭徑直坐到側邊的長椅上,單手将人環抱住,另一只手伸手試圖把埋在自己頸窩之人的臉掰起。

趙仁眼見氣氛不對,忙往後退去,順勢又遣走後面随侍着的仆婢們,将空間留給兄弟二人。

下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往上擡起,力道不輕不重,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江望津眼圈是紅的,細密睫毛沾了些晶瑩,微微濡濕,他往一旁退去。

擔心傷到對方,手上的鉗制下意識松開,江南蕭眉間緊擰,“為什麽哭?”

江望津眼裏的難過清晰可見。

心悸感尤為明晰,江南蕭胸膛貼着溫熱的軀體,心頭泛着細密的疼,這疼來源于他面前的人。

他的弟弟。

江望津幾次想要張口,可他說不出話。

他該說什麽?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與長兄有何幹系,更何況……那些事情只有他一人經歷過,他無從說起。

江南蕭見他不語,再度詢問:“你在憂慮什麽?”

江望津眼睛倏爾睜大。

江南蕭繼續,循循善誘的口吻,語氣前所未有的緩和,隐隐透着股獨屬于他的溫柔,“告訴我?”

江望津:“長兄……”

最近這段日子江望津鮮少有這麽喚他的時候,除了一些特殊的情況下,江望津才會這麽叫江南蕭。

這似乎是他們共同的認知。

江南蕭靜靜等待。

江望津低下眼。

半晌,他才道:“倘若……我做錯了事、”

話音到這裏便被打斷,“那又如何?”

江望津顯出幾分茫然看向打斷自己的長兄。

江南蕭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麽情緒,“你就是你,無需有什麽顧忌。”

“長兄……不會怪我嗎?”

江南蕭聞言頓了下,而後輕描淡寫地一笑,“怪你?不會。”

他只會怪自己。

怪他沒把人看好而已。

簡單的四個字猶如千斤重錘在心尖重重壓下,震得江望津有些飄然。

覺出心頭的郁氣頃刻散去,江南蕭有些好笑,“你是在想這些……”

想到身體都不顧。

後續的話還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懷裏猛地被撞進一個帶着藥香的軀體。

江望津死死将人抱住,像是垂死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仿若被架在絞刑架上的囚犯終于得到一聲釋放的令下。

這些日子以來積壓在心頭的郁結倏然散去。

“哥。”江望津聲音輕輕的,如同害怕驚擾到什麽似的,雙手緊摟着對方的脖子,又似乎即使是死也不會松手。

他聽到耳邊傳來同樣輕而淺的回應:“嗯。”

緊随而至的,是比他多出許多倍的力道将他牢牢扣住。

那力道,仿佛恨不得把他嵌進身體。

江望津毫無所覺,甚至主動出聲。

“可以再抱緊點嗎?”

作者有話要說: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網絡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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