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20

Chapter20

顧游回到卧室，半個小時之內寫完了語文作業，随後便是無所事事，沒有任何一個想要考上好大學的高中生，像他這樣什麽也不做。

顧游在客廳兜兜轉轉，點了一份外賣當做晚飯，打開電視，就着新聞聯播吃完了晚飯。

夜色漫長，天空斑斓得好像要墜落，顧游無心睡眠，看到班級群裏老師發了一條消息。

“數學競賽馬上就要舉行了，有能力的同學可以報名，但是千萬不要影響到日常的學習，你們已經高二了，還有兩年就參加高考，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數學競賽，并不是大多數文科生的戰場，他們班報名的人也确實幾乎沒有，整個高二文科班幾乎都沒有人報名。

有很多學生從高一就決定要選擇文科，那麽數學競賽就看也不看，有些沒确定要選什麽的學生倒是會看一看。

但顧游是個例外，他的數學好得沒話說，他選擇了文科。

高一文理分科，在得知顧游要選擇文科時，顧游當時的班主任特意叫顧游去辦公室談話，話裏話外都是要顧游慎重考慮，千萬別因為任性毀了自己一輩子。

順帶提一句，顧游當時的班主任就是數學老師。

顧游選擇文科的時候，老師惋惜，同學驚訝。

但是這一切顧游的父母全都沒放在心上，與其說他們是開明，不如說他們是不在乎。

當顧游拿着文理分科的那種表單，要父親簽字的時候，他的父親只是看了一眼，“選文科啊，可以。”

他們實在是太忙，文理分科這樣的小事，或許實在是不能入他們的眼。

其實顧游也早就習慣了。

他習慣了別人的漠視與讨論，他小的時候還會因為得不到父母的關注而努力學習，而現在學習，就完全是出于多年習慣養成的本能了。

周圍人或多或少的讨論，他更管不了，只得照單全收。

在分班後的模拟考中，因為沒有了理科的加持，他的成績在全班也就屬于中上水平，盡管十七班是文科重點班，盡管他已經算是全年級文科生中的佼佼者，但仍舊有不少人說着什麽“傷仲永”。

從前的班主任惋惜，從前的同學覺得他因為自己學習好就為所欲為，現在成績下滑，都是活該。

而顧游想要參加數學競賽，也變成了，想要追尋過去的“榮光”，回憶過去的那段時光。

But，誰在乎？別看顧游看起來冷漠得很，但一百三十斤的顧游，一百二十斤的反骨，他就是要做，就是要參加。

顧游馬上就在群裏光明正大地報了名。

又如何呢？

*

這一次的競賽，顧游覺得出奇地簡單，比他高一的時候參加的那一場還要簡單，考完了試，顧游便徹底對數學競賽失去了興趣。

一個注定要獲得第一名的比賽，還有什麽勁呢？他如果不是第一名，那誰會是第一名？

其實人都很會欺騙自己，顧游嘴上說着不在乎誰是第一名，但這是在他肯定了自己一定會成為第一名的基礎上，其實他比誰都在乎。

關于這一點，顧游差一點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放成績那一天，顧游看起來完全不在意成績，甚至對楊舒積極查看成績的行為表示出深深的不理解。

當然，人有這樣一種毛病，就是對已知的事情，表現出未知的驚喜。

具體表現為，我明知道自己會做到，但是我看到自己真的做到了還是會高興，這是一種對自己能力的肯定。

所以顧游看似對楊舒查看他成績的行為嗤之以鼻，但其實心裏也在暗暗期待。

他本以為自己是穩操勝券的，但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楊舒看完了成績單以後，安慰似的拍了拍顧游的肩膀，“兄弟，第一名其實也沒什麽，都是虛名，都是虛名，別在意啊。”

顧游嘴角僵硬，略微皺眉，神情中帶着一點略微的難以置信，他居然不是第一名。

他也點開手機上的那個名單，他的确在上面，不過屈居第二。

第一名是一個名叫“林照”的女生，還是高一的。

那一刻，顧游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沒那麽重要，也沒那麽厲害，甚至沒那麽特別，他高一可以做到的事情，別人在高一也可以做到。

楊舒還在安慰顧游，但其實顧游的心思早已飛到了雲天之外。

說不在意名次一定是假的，但當楊舒提出要去看看這個林照到底是何方神聖時，顧游還是拒絕了，他只是借這件事情認清了自己而已，而不是要去讨伐別人。

一邊自命不凡，一邊自怨自艾，他是不是一個很糟糕的人。

那天回到班級以後，顧游照常坐在座位上打開課本，懶懶散散地看起來，但卻好像總能聽到周圍的人在小聲議論。

說他選擇文科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說他之所以選擇文科，是覺得自己的理科考不過和他同班的年級第一。

他選擇文科就是逃避。

說他選了文科也也沒什麽用，不過是在班級的中游，他這輩子就是傷仲永。

顧游很想反駁，但簡直槽多無口。

沒人能真正的了解另一個人，甚至沒人能真正了解他的10%，但他們卻在這裏妄下定論，真是可悲又可笑。

放學路上，顧游獨自回家，今天楊舒要和同班同學打籃球，所以顧游一個人回家。

其實他和楊舒本來也不是同班同學，也沒有必要每天放學一起回家。

沒有人會一直舔着另外一個人的。

回家路上，顧游沉默無言，沒了楊舒在身邊叽叽喳喳，他愈發沉悶。

如果不是顧游長了這樣一張好看的臉，他很有可能被人認作不偷都是賊的那種類型的高中生，沉默得像個壞人。

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這條以往都平靜安逸的普通街道上，前方忽然傳來一聲歡呼大笑。

顧游擡眼去看，那是兩個女高中生，其中一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另一個看起來十分活潑，活潑的那個不斷搖晃着文靜的那個的肩膀。

歡呼聲連帶着慶祝聲從前方傳來，“寶寶你是第一名，這次的競賽你是第一名，你才高一，就比高二的學生都厲害，你真的好厲害啊。”

“競賽”“第一名”“高一”“高二”這些字眼一說出口，顧游不可避免地聯想到數學競賽。

那兩名女生一直在顧游回家的必經之路上走，顧游也就順路聽着她們的話，一路到家。

她們讨論的的确是數學競賽，而那個頗為文靜的女生，就是打敗了他的第一名——林照。

她就是林照？

顧游跟在他們身後，只能看見林照的背影。

但看她的朋友在她身旁，為她歡呼喝彩，為她雀躍鼓舞，而她也沒有半分的受寵若驚，她将朋友的感謝和祝福照單全收，沒有局促和不知所措。

林照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第一面，顧游就已經确認了這一點。

她是個如同陽光雨露的人，根本不用別人的襯托，自己就會光芒萬丈。

跟在她們的身後，看着林照的朋友為她獲得了第一名而歡欣雀躍，手舞足蹈，好像要把這個高興的事情傳播到天涯海角去。

林照就那樣看着她的朋友，顧游無法看清她們的臉，也無從得知她們的表情，但在林照偶爾看向她朋友的側臉，那種瑩潤的星星一般的眼神，他就知道。

她真的很會愛人。

不是那種狹隘的愛情，而是真的愛一個人。

會欣賞，會注目，會誇贊，會真心對待，會無所隐瞞，那種光明正大的喜歡，和無所顧忌的在意，她真的好會愛人。

所有和她相處過的人，還會覺得自己不配嗎？

走着走着，途徑一家蛋糕店，林照的朋友撺掇着進去要給林照買一塊蛋糕，說什麽都要給林照慶祝。

她的朋友說：“咱們現在是要去你家，為你慶祝高中生活先下一城！你家啥人沒有，咱們買個蛋糕，然後點個外賣，不然咱們去你家現做飯？”

林照似乎感覺有道理，被說服了，點點頭跟着進了蛋糕店。

盡管很惡劣，盡管感覺很壞，但那一刻，顧游覺得自己被命運擊中了。

她的朋友說，她家裏沒有人。

顧游已經可以想象，林照回了家以後，面對滿室的冷漠與寂靜，一個人獨自打開客廳的燈，回到卧室，打開自己卧室的燈，然後再返回客廳，關掉客廳的燈。

整幢房子，只有自己的那一方天地有光亮，去廚房燒個水都會覺得孤獨難耐。

一個女孩子，一個人生活，會很難過的，一定是的。

顧游不自覺在窗前駐足片刻，蛋糕店裏有着暖洋洋的光，透着櫥窗，顧游終于看清了林照的面容。

毋庸置疑的，她很美麗，很好看。

顧游竟然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并不是因為太過驚為天人，再難尋的魅力都是有跡可循的詞語。

顧游難以形容的，是那一種感覺。

就好像在他心中幹涸的湖水注入了清澈的源泉，自此，碧色湖水總有陣陣漣漪，而看見她的那一刻，好像在心湖中投入一塊石子，驚起一池春水。

這一刻，顧游萬分感謝自己選擇了文科，感謝自己有過很多的閱讀經歷，能夠有一些拙劣的詞彙來形容她。

但林照不屬于任何詞語，甚至不像任何作家筆下的少女，她只是林照。

顧游很不想承認，但林照實在令人，一見難忘。

對好看的臉産生喜歡的情緒實在沒有必要羞恥，因為趨向美，是人的天性。

但林照不一樣，她不只是好看。

那種在暖洋洋的燈光下洋溢出來的笑容，怎麽看都應該是幸福的家庭中存在的孩子，但偏偏其實回了家也一樣的冰涼。

顧游專注于林照的眼睛，她這麽高興，是不是也在僞裝自己呢？

像是顧影自憐，像是孤芳自賞。

其實世界上所有的喜歡，都是一場盛大的自我暗戀。

喜歡上林照，就像在喜歡自己。

最開始顧游對林照的注意，就是這樣的陰差陽錯。

但再次在食堂的相遇，完全打破了顧游這種一廂情願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