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鬧鬼

鬧鬼

不知為何，回家以後孟谷深過得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輕松，他爸的病壓在心頭，一勸爺倆就吵架，勸不動也勸不了，暫且放下這事去看書，翻開合上看來看去他還在第一章徘徊，就仿佛背單詞永遠只是Abandon，效率低得讓人沮喪，再加上晚上夢多沒睡好，夢來夢去總是夢見一扇門，夢得孟谷深心煩。而心煩這事很容易一個傳倆，這幾日他家田地成了某位黑影小動物的自助餐餐廳，老頭子也是天天低血壓，吃飯都悶不吭聲了。

不過這田地被禍禍至少還知道是個活的會喘氣的小東西，隔壁甘大嬷她丈夫走夜路遇到了不喘氣的骷髅，吓得人心髒病發直接120拉醫院去了。鎮上離村十多裏路，這年頭消息傳得賊快，不過兩天村裏人都知道老譚頭走夜路遇上不會喘氣的了，村衛生院的甘醫生趁着去鎮醫院財務報賬的時候還特地去打聽了一番，據說老譚頭在路過村墓地的時候遇上鬼了，據說甘大嬷打了110警察以為老譚頭腦糊塗還建議他家去看看有沒有老年癡呆……甘醫生一張大喇叭嘴傳得滿村都知，只是誰也沒當真，放二三十年前還有靈異照片靈異故事流傳，如今随着攝像機越來越先進手機攝像越來越普遍，這年頭誰還見鬼呀？

“隔壁老譚頭眼花了吧，”這日吃飯間聊起村裏的消息，孟谷深他姐孟娟娣笑笑樂一樂。臨近端午節，孟娟娣帶了些粽子過來，還帶了魚和羊肉，一到家忙裏忙外又是打掃又是曬被子，孟谷深搭把手還被嫌棄礙手礙腳，叫他自個兒呆一邊去。

“我去殺魚，”也是習慣了他姐風風火火停不下來的性子，孟谷深“诶”一聲，給自個兒找了個活。

“別再把苦膽戳破了嗷！”孟娟娣二樓拍打着被子，還要時不時地關注她弟剖魚的進展。

“姐！這都十年前的事兒了，”院子裏裝了洗衣臺，孟谷深洗衣臺邊刮着魚鱗，問他姐這幾天店裏咋樣。

“也就老樣子。”服裝店開了十多年，來來去去都是些老顧客，她裁縫出身也接點裁剪修改的活，賺得小有餘地卻也不會大富大貴。

“姐，你可以看看淘寶上現在新款的衣服，下次去批發市場多進些時尚點的樣式，”孟谷深提議。

“現在的年輕人要不是網上買要不是去大商場，不會來我店，”孟娟娣笑她弟不懂行情：“來我店的都是我這年紀的人，太靓的衣服她們不敢穿。”

“有什麽不敢穿的？我在銀行裏見到的那些老太太，七八十歲一身大紅別提多好看了！”

“那是大城市，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孟谷深心裏其實不認同，看他姐穿的這一身暗綠的花開富貴媽媽裝，他嫌棄老氣，40歲的人穿得跟六七十歲一樣，可他也知道農村閑話多，總有人嘴碎愛對人的穿着叽叽咕咕一頓。

“爸那些田地怎樣了？那狐貍還在？”吃完飯老頭子照顧他寶貝田地去了，孟娟娣一邊洗碗一邊問。

“什麽狐貍？”孟谷深正切西瓜，聽他姐問，他懵了一下。

“就天天到咱家田裏吃自助的那只狐貍？”

“誰說是狐貍？每次都跑得賊快還不知道是啥呢，”孟谷深搖了搖頭：“那小東西專挑好的吃，之前專吃桑葚，這幾天草莓熟了改吃草莓了，爸前天還在草莓暖棚外裝了鐵絲網，結果小東西牙尖嘴利把那鐵網給咬出了一口子。”

“你姐夫還說是狐貍，”孟娟娣埋汰了一聲，又問孟谷深損失大不大。

“難說……”想到最近趕着來看小動物的游客們，孟谷深遲疑了一下：“草莓和桑葚被吃去不少，不過最近游客多……都是抖音上看到趕來湊熱鬧的。”

“那也還行，”孟娟娣估摸了估摸覺得賺的可能比損失多，她也不多問了，接下來和孟谷深聊了聊之後的打算，聽她弟說這些日子準備在家考公，她覺得挺不錯，就是老頭子不肯治病讓兩姐弟都很無奈。

“別說治病了，這兩天爸就念叨着要造房子，”提起造房又想到老頭子百年後家産分配的那些事了，說來敏感，孟谷深便不再多說，轉而問起晚飯安排。

“一會兒等你姐夫下班接瀚瀚過來，我跟他說了今天早點回來，”孟娟娣洗幹淨碗順帶把油煙機和煤氣竈一起擦了，手裏忙個不停，嘴上繼續唠家常：“你姐夫這些日子老是腰疼，趕着端午休息正好去看看。欸？聽說衛生院裏新來的小姑娘針灸技術好，是真的嗎？”孟谷深他姐夫做泥工，跟着裝修公司幹，手藝尚且過得去，這幾年裝修業興盛，他姐夫這些年賺得不少，就是累，累出了腰痛三天兩頭發一回。

“我怎麽知道，”最近被問婚姻大事問多了，一聽小姑娘孟谷深就一個激靈懷疑這是他姐的套路：“我又不去衛生院，我咋知道？”

“你急什麽？”孟娟娣一臉莫名，十分順手地拍了她弟一下：“說正事呢，咱們村衛生院新來的醫生針灸技術怎樣？好的話下次讓你姐夫去試試。”

“這……問老甘呗，”孟谷深摸摸自個兒的脖子有點兒心動，他頸椎老毛病了，這些日子天天做夢沒睡好，頸椎也跟着犯毛病。

“你咋叫老甘？沒大沒小！”孟娟娣白她弟一眼，又十分順手地拍了他一記：“老甘還沒退休吶？”

“快了快了，”說完孟谷深還委屈了一下：“我從小就這麽叫啊！難不成還叫甘醫生？”

一想到老甘那張大嘴巴，孟娟娣哆嗦了一下連連搖頭。

傍晚的時候人全到齊一家人吃了頓團圓飯，飯間孟娟娣說起傍晚去買菜時的事。今天他家田地沒遭殃，遭殃的是老泉叔家的玉米地，就家門口幾平米的玉米，被吃了個精光，老泉叔今天開着店罵罵咧咧一整天了。

“老泉叔家沒種多少玉米吧？”老泉叔家就在村腰處，孟谷深去市場常路過，那片兒在市場旁，屋連着屋沒多少地，多是村人自家種點瓜果蔬菜吃。

“自家種着吃，就十多顆玉米而已，”孟娟娣說着話樂：“玉米不多，但問題是精心照顧着的玉米老泉叔自個兒家一顆都還沒吃上全給小狐貍給禍禍了。”

懂了，這确實有點兒氣，孟谷深也笑，還糾正他姐“不是狐貍”。

“我同學說是穿山甲，”一聽是未知動物的事，譚哲瀚興致勃勃地參與：“那東西速度賊快，抖音上被人拍到的全是糊影……”他扒拉扒拉說了一串，也覺得那動物像穿山甲，然而小朋友在飯桌上沒有話語權，他話一落，就被他爸逮着話頭問他啥時候看的抖音。

譚哲瀚：“……”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在學校玩抖音的事了。

大過節的不說孩子，孟娟娣剮了自個兒兒子一眼，繼續說老泉叔家倒黴的玉米地。

“吃桑葚吃草莓吃玉米聽着也不像穿山甲呀？”孟谷深挺疑惑這到底啥動物，速度快手機拍不到影還吃素。

“也吃雞，老甘家的雞就被吃了，”老頭子慢悠悠地說：“今天林業局來過了，也沒看出來是啥動物，過幾天找幾個專家再過來。”

又吃葷又吃素的，聽着挺雜食，孟谷深當真好奇這是啥動物了。不過以他淺薄的生物知識想不出來，就等着林業局的人公布答案。

可這來來去去半個月都過去了，林業局的人他看到了好幾次，來的人越來越多，就是沒答案。不僅沒答案，更離譜的是科考隊都來了，有擡着機器跑山裏測量的，有開着一看就很高端的儀器車在村裏到處測試的，還有到處挖土采集水源的，短短半個月，人來了一批又一批，村裏有好奇的人跑過去搭讪，結果一個個都神秘兮兮地也不說到底發生了啥，越不說猜測越多，村裏八卦傳來傳去，放抖音上，就變成山南溪谷村發現新物種了，現在的媒體也不求真相，一傳十十傳百，抖音上熱度越來越高，謠言也越演越烈，再加上一批閑人四處追熱點，他們溪谷村一下子成了旅游熱門地，天天有開車的游客跑來看熱鬧。

但問題是……這是啥熱鬧？溪谷村的人面面相觑他們自個兒也不知道。直到官方消息說是土質測試新發現，大家才知道是一場烏龍。網上的熱度散了，然而溪谷村的奇異事件依舊有，游客中總有幾位腦回路奇葩的倒黴蛋，大晚上的提着酒瓶跑村墓地看星星看月亮然後偶遇骷髅跳舞被吓得魂飛魄散，幸好還記得打110。一群一米八一米九的大漢們被警察同志們從墓地帶回來時哭得稀裏嘩啦，抱着警察同志遲遲不敢放手。

酒氣沖天的倒黴蛋們堅持墓地有鬼，但大家都有堅定的科學信仰，沒誰相信，等第二天醉漢們酒醒，這事兒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