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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大事 12

整個下午她都窩在他身上看視頻, 偶爾換個坐姿。

覺得有點無聊了，就拿江泊雪握鼠标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肚子上, 小聲和他嘟哝：“你看，感覺最近寶寶又長大了點。”

掌下傳來薄薄一層溫熱，她肚子鼓了鼓, 有些不規則胎動，能感覺是小家夥在踢。

江泊雪眼眸垂下來, 冷淡的神情散去些，換上柔軟：“痛不痛？”

許珈毓盯着肚子看了會兒：“還好呀, 就是他太好動了，感覺一天到晚沒歇的時候。”

她肚子裏這個也不知道像誰，怎麽這麽愛鬧騰, 性子也太活潑了。

直到晚上她也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江泊雪還靠着床頭辦公，她側躺在他身邊, 沒打擾他，顧自和小家夥說話，溫柔道：“寶寶，能不能不踢了呀。”

寶寶非常不給面子又小小踢了一腳。

許珈毓笑了, 細軟的手指捂着肚子, 小聲說：“你怎麽這麽愛鬧，你像誰呀。”

随即又傻兮兮道：“肯定是像爸爸, 我小時候可很乖很乖的。”

頭頂上方瞬間傳來一聲低笑, 輕飄飄的。

許珈毓湊近些，手指戳他腰：“你笑什麽, 有什麽好笑的。”

擡眼對上男人黑漆漆的眸，她鼓着腮幫裝生氣。江泊雪低着眼睫, 笑得專注而溫柔：“你說話現在是草稿都不打了。”

誰都知道江泊雪小時候是個木頭，默然寡言，江家培養繼承人，行止都需得體，不能有絲毫出格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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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這樣愛鬧，哪裏像他小時候，像許珈毓還差不多。

江泊雪微微俯身，直視她：“你說實話，乖乖小時候是不是一點不乖，很愛鬧？”

許珈毓：“……”

她扁扁嘴，有點難為情：“也沒有那麽嚴重吧，我只是小時候活潑了點……”

實際上樹下水無惡不作。

許珈毓小時候太活潑了，活潑得有點過頭，許如山堂堂教授，三天兩頭被叫去辦公室聽訓。

她媽媽林錦還經常搖頭嘆氣：“你這麽愛鬧，以後除了我和你爸，誰還把你當小孩？”

許珈毓當時很不解：“那只要你倆把我當小孩不就好了嘛，我有你們就夠了啊，對吧爸爸？”

許如山笑意如海：“對，小孩子活潑一點怎麽了。”

林錦拐他一肘子：“你別亂教她，她以後不結婚呀？誰跟我們似的包容她？”

許珈毓正想說，那不跟他結不就好了，一定要結嗎？

她找個脾氣好的不就得了。

許如山已經笑開了，俯身彎腰，對着小珈毓道：“爸爸覺得你這種性格挺好，以後你嫁人，不要受閑氣。他不想容你，你離婚，爸爸媽媽可以養你一輩子。”

如今想來，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

江泊雪看穿她，笑意深刻：“就活潑了一點？”

許珈毓手指輕輕搭着肚子，小家夥鬧累了，現在只時不時拿小手頂她肚皮。

她撅嘴：“不信算了。”

他笑。

他那份文件從下午看到晚上，還沒有看完，許珈毓也覺得稀奇，想催他睡覺，努力抱着他腰往他身上蹭。

從臂彎裏鑽出來，許珈毓看着他電腦頁面，毫不留情道：“你下午就在看這一頁了。”

江泊雪沒表情：“嗯。”

許珈毓看看文件，又看看他：“那你怎麽還沒看完，好菜哦江總。”

是現在看不懂英文了嗎，已經這麽拉了。

男人半面浸沒在暗影裏，漆黑冷淡的眸子掃向她：“你說為什麽？”

許珈毓懵着：“為什麽啊。”

江泊雪腦袋轉過去，重新盯着屏幕：“你作妖。”

“……”

江泊雪毫無波瀾：“看視頻，還開聲音。”

“……”

“這些就算了。”江泊雪頓了頓，繼續指控，“後面還解我皮帶。”

許珈毓惱羞成怒：“我就是解一下！”

她又沒幹什麽，純粹是閑着沒事做，江泊雪皮帶看着怪好看的，锃亮的很性感，她手欠解着玩。

江泊雪低着聲音：“不止。”他眼尾垂着，聲線也變得喑啞，眼瞳映着屏幕倒影，光影閃爍，“你解完，又不管我死活。”

許珈毓：“……”

他嗤笑。

手指輕點觸控面板，翻閱到下頁，重新起看，還是不看她：“白養你了。”

許珈毓就懂了。

她小手伸進被子，江泊雪皺眉，霎那間容色變換，壓着她手腕：“做什麽？”

音調啞得不成樣子。

“你不說你快死了？”許珈毓緩慢眨眼，唇角壓下去一點笑，“我管一管你死活呀。”

*

臨近清晨的時候，許珈毓醒了一次，起來喝水。

她懷孕之後容易口渴，添了夜裏喝水的習慣，在加上先前喊得斷斷續續，用嗓過度，喉嚨那裏難受得很。

床頭櫃上放着她專屬的小水杯，是江泊雪等她睡着後倒的，已經放涼了。

“幾點了。”身後傳來動靜，她還未回身，整個人就從背後被抱住，男人體溫很熱，驟然靠近，侵襲了錦被下狹窄的空間。

江泊雪手臂繞過去，小心地圈住了她腰腹，下巴擱在頸窩。沒睡醒，音調透着些慵懶随意，好聽得緊。

許珈毓瞥一眼床頭小夜鐘：“五點多了。”

江泊雪阖着眼：“再睡一會兒，八點多有人過來。”

許珈毓微微側過臉，和他呼吸相貼：“誰呀，到家裏來做什麽？”

他起先沒說話，後來唇角牽起一個弧度，伸手摸了摸她側臉，低聲道：“你的婚紗，找人給你改改，看看喜不喜歡。”

許珈毓瞬間揚起小小驚訝的表情：“這麽快就改好啦？”

就這一件事，她怎麽能這麽開心，江泊雪笑了，咬她唇：“嗯。”

婚紗是前陣子就選好的款式，她小腹隆起。

幸好現在的婚紗大多很蓬松，裙擺很大。層層疊疊繁複細密的軟紗和蕾絲，倒也看不出月份大小。

選婚紗那天是江泊雪陪着一起去的，起初許珈毓很不好意思。

剛進婚紗店的時候，她也有看到別的新娘子在二樓選款式。

女孩子愛嬌愛美，誰都想把最好看的一面留給新婚夜，所以側廊上站着的女生，每個都腰肢纖細柔軟，身材優越。

只有她一個人揣着寶寶，她覺得心裏有點不好過。

直到後來店員直接将她帶到三樓套間。

那裏沒有別人，是完全私人專屬。

巨大的圓弧形落地鏡前，兩側挂滿了成排的婚紗。

江泊雪問她有沒有喜歡的。

那時候她心情有些不好，都沒細看，搖搖頭不說話。

江泊雪便擺手叫人下去，十幾分鐘後，幾個店員進來，重新捧來幾條重工華麗的款式。

經理給她遞上平板：“夫人，這裏還有我們其他的選款，并不在國內。如果有您喜歡的，三天後将為您送過來。”

許珈毓有些呆住，擺着手說沒關系，她先在這些裏面挑挑看就好。

選的第一條裙子裙擺很繁複，下擺綴着拼滿的蕾絲，珠片和刺繡幾乎布滿整個裙身。

顆顆細小的鑽石如滿天星辰，鋪在銀白色裙角的銀河上。

她披着及腰的長發，從試衣間出來時，面色薄紅羞澀。

抿着唇，清澈澄淨的桃花眼裏，滿是不谙世事的純。

許珈毓有些糾結看着他：“這個，好看嗎。”

江泊雪擡眼。

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

原本漠然深沉的黑瞳，在那瞬間，竟然莫名柔軟起來，眸底映着她有些害羞，卻純然的剪影。

他輕聲：“好看。”

近乎失聲。

許珈毓還有些不敢相信，又小聲問了遍：“真的假的。”

江泊雪唇角勾出個笑意。

看她的目光專注而柔情：“真的，乖乖，好漂亮好漂亮。”

那種炙熱熾烈的溫度，像是能通過他神情緩慢地融進皮膚，逐漸蔓延四肢百骸。

許珈毓耳根發燙，羞着臉問：“那這樣，會不會顯得肚子鼓鼓的，很奇怪呀。”

“不會的夫人。”還未等江泊雪回答，站在一旁的經理便微笑道，“這款裙擺很大，布着的軟紗也多，看起來就像裙擺自然撐開的樣式，不顯肚子的。而且您臂膀肩頸都很纖細，一點也看不出懷着孕，穿着是真的很好看呢。”

江泊雪眼底蘊着寵溺笑意，像在哄小孩：“聽到了？”

許珈毓眼睫顫了顫，仿佛黑色蝴蝶羽翼，有些不好意思低眸。

後面她又試了幾套，款式細節有所不同。

然而無一例外。

穿在她身上，只顯得她純然漂亮清純，又因為懷孕的緣故，有些別樣的小意溫柔。

每一套她都低着聲音問江泊雪意見，每一套他都說好看。

許珈毓到後來，都快糾結暈了：“你怎麽每套都說好看，總要選一套呀。”

她低着眸害羞的模樣好乖好美。

江泊雪倚在軟枕上，輕飄飄一笑，很受用：“可是真的每套都好看，怎麽辦？”

他視線帶着溫度，直勾勾看向她：“本來我們乖乖就很美的。”

許珈毓耳根快冒煙了，她實在受不了他在外人面前這個樣子。

柔情款款的，她覺得好羞恥。

他還是氣人的時候她習慣一點。

最後還是選了最開始的那套。

小姑娘都愛嬌，許珈毓喜歡上面星光點點的鑽。

他們婚戒是江泊雪選的，也是很大一顆璀璨奪目的鑽石。

只給她看了一眼就收起來了，說是婚禮上才能戴，許珈毓扁扁嘴，心裏面嘀咕他小氣。

回去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點像做夢，牽着他的手扯了扯，小聲問他那條婚紗多少錢。

江泊雪笑了：“問這個做什麽。”

是因為太超出她理解範圍了，許珈毓輕輕地說：“就問問嘛。”

最後他把她抱起來往家走：“不貴的乖乖，我不會破産的。”

說得她有點難為情，埋着臉在他頸側：“我當然知道不會破産了。”

但是百萬千萬的婚紗也很貴了。

一件裙子就要花掉這麽多錢，她都沒敢問那場婚禮，江泊雪準備耗資多少。

……

後來他又抱着懷裏的人睡了個回籠覺。

許珈毓有點睡不着了，睜着眼睛望望天花板，望望江泊雪。

男人眼底有烏青，很淺，下巴上也長了青色胡茬。她擡手摸摸，有點紮手。他也沒醒，這段時間真的很辛苦。

片刻後，許珈毓抿出個柔軟的笑，雙臂挂在他脖頸。

往他胸口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靜睡了過去。

*

他們十月那場婚禮很盛大。

盛夏餘溫徹底化為灰燼，秋季的涼意逐漸籠罩整個海城。

她沒有家人，江泊雪前天晚上陪她在市中心公寓睡，清晨她醒來化妝的時候，他便也跟着醒來。

将她交給趕過來的化妝師和她的伴娘團，又不厭其煩叮囑她許多，這才戀戀不舍離開。

楚小瑩眼看着江泊雪走了，關上公寓的門打趣道：“江總都不想走呢。”

許珈毓睡眼惺忪做妝造，聞言微微紅了臉。

她小姐妹不多，玩得好的，也就陳蟬衣和楚小瑩，沒有其他的了。

可是只有兩個女孩做伴娘，未免也有些單薄。

原本江泊雪想幫她找，許珈毓沒讓。

總覺得用他家那邊的人做伴娘，她心裏芥蒂。

後面陳蟬衣找了個她高中時候的學妹來幫忙，總算湊了三個。

那個女生叫雲挽，溫柔腼腆，也是潤州人。

說話輕聲細語的，像南方城的水。

她是第一次做人伴娘，卻很意外也不怯場，做事情很有條理，脾氣也很好。

看許珈毓大着肚子，穿晨袍和秀禾服都不方便。

雲挽每次都抿着唇接手：“我來吧，這樣可能會碰到她肚子的。”

許珈毓笑着望她眼睛：“謝謝你呀。”

雲挽低眸，脖頸蔓延薄紅：“沒關系，我做慣了。”

許珈毓有心交她這個朋友，和她互留了聯系方式。

那天過得猶如幻夢。

從早晨堵門開始，她穿着秀禾服，端端坐在他們曾睡過無數次的那張床上，就開始無端想要落淚。

是因為舉着繡滿珠翠錦繡的團扇擋着，才沒在所有人面前失态。

鬧婚房不過圖個熱鬧，李書行他們都知道，許珈毓懷着孕。

她那吃人的老公千叮咛萬囑咐，叫他們不要太過分，點到即止。

也別靠近吓着她。

她身體不好，禁不得吓，肚子裏寶寶會鬧她。

幾個大男人被灌完一輪又一輪的酒。

楚小瑩膽子大了點，讓那幾個公子哥做催妝詩。

李書行是真服了，還催妝詩，聽都沒聽過，隔着門大喊：“不會咋辦，純喝酒行嗎？”

楚小瑩抵着門笑他們倒黴樣：“行啊，喝三輪，催妝詩就不做了。”

“就這麽放過他們啊？”

楚小瑩想了想：“诶我之前從網上看來的，給他們放六級英語聽力吧？”

陳蟬衣涼飕飕：“一個個都國外留學背景，這個沒難度的。”

她們讨論得歡。

原本許珈毓以為雲挽不會說話。

沒想到她在後面，突然語出驚人：“要不……放TCF或者TEF法語聽力吧，看他們能不能答得出來。”

陳蟬衣附和：“那放難的，放DALF。”

楚小瑩直接笑噴。

李書行隔着門板聽到裏面動靜，急忙敲門：“哎放法語就過分了吧，這誰學過？”

楚小瑩朗聲笑：“那你們罰酒啊，罰酒添彩頭。”

門外又是幾杯酒灌進喉嚨的聲音。

許珈毓扇子掩在鼻尖，歪着腦袋往門邊瞧。

至始至終，沒聽見江泊雪一點聲音，只能聽到門後灌酒的聲響。

她有點不忍心，扯扯楚小瑩衣擺，小聲說：“別喝酒了好不好，他胃不好，待會兒婚禮他還要敬酒，又要喝一輪。”

楚小瑩故意揶揄她：“你怎麽這麽會心疼人呀，這才喝了幾杯，怎麽還胳膊肘往外拐嘞？”

幾個人都笑，許珈毓紅了臉。

門外李書行也聽見了，又砰砰敲門：“不是，嫂子……我們在外面也不是只有他一個活人，你能不能不要只關心他一個人的死活？”

許珈毓直接拿團扇捂住臉，耳根紅得沒法看。

那時候她才聽見，門外低低傳來一聲笑。

像是揉着很重的溫柔。

最後這扇門還是被破開。

外面的人一窩蜂湧進來，許珈毓看不清，只能看清中間，穿着黑色西裝的那道高大身影。

他像是再也等不及，一把攥過她手腕，打橫将她抱起來就往外走。

她舉着團扇，視線落到他西服駁頭的皇後杓蘭。

曳着晨曦微光。

耳邊傳來熟悉一聲低笑：“娶到你了。”

喧鬧聲在那一刻沸騰，小禮花鋪天蓋地，飛滿整個客廳。

飄飄灑灑落滿他們的肩頭發梢。

他抱着她，走到外面等待已久的邁巴赫，再抱着她下車送進會場的更衣室。

他先去裏面等她，她換好婚紗出來，禮堂門在那瞬間朝裏打開。

她挽着宋夜媽媽的手臂，定定站在門口。

而後，就像是黑白的畫面驟然有了色彩。

許珈毓覺得人聲喧鬧聲統統消失，她像是踩着柔軟羽毛，在鋪滿粉白花瓣的暗紅地毯上，一步步走向他。

走向或許未知，走向慶幸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