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造反? ...

京城羅家的園子裏,燈火重樓,人聲鼎沸,讓從邊關回來不久的竺年有一絲時空錯位。

高臺之下,各種宮燈沿着路徑點出一朵朵梅花形狀。另有許多侍女往來穿梭,将一盆盆的美酒美食往高臺上送。

高臺之上,人群分兩邊落座。最遠的已經到了階梯旁邊,最高處的是兩名年輕公子。

身着绛色衣裝,略微年長一些的青年,接過侍女遞過來的酒壺,親自給更年幼的倒酒:“表弟,愣着幹嘛呢?來嘗嘗新酒,可是哥哥我用去歲梅花上的落雪釀的,總共也沒幾壇。”

竺年順勢接過酒盞,釉下彩的紅梅,配上淺粉色的新酒,在燈火輝映下,宛如正在盛開,鼻尖梅花清香萦繞:“表哥這酒好,器好,選的景更好。”

被誇贊的羅儛頓時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一口白牙,微醺後的手掌軟軟地拍了拍竺年的肩膀:“還是糕兒弟弟捧場。”

竺年一聽這稱呼,頓時放下酒盞,側過身糾正:“大表哥,我叫竺年,不叫糕兒。”

這位羅儛表哥的母親,是他母親的嫡親姐姐。他父親是贅婿,故而随母性。

雖然他母親嫁的遠,但是血緣關系在這兒。反正他要在京城住一陣,和外家維護好關系總是不錯的。

但是,糕兒是不能叫糕兒的,這輩子都不能叫糕兒的。

他名年,又不是年糕!

年僅十五的少年郎,臉上嬰兒肥都沒褪去,板着一張臉也嚴肅不起來,被羅儛啪啪拍肩:“好好好,咱們家糕兒長大了,不叫糕兒。”

羅儛眯起來的眼中瞧不出真情假意,站起來對一群年輕公子說道:“今日我表弟竺年來京,往後都是自家兄弟,望諸位多多照拂。我羅儛先幹為敬。”

底下諸位年輕公子自然附和,竺年也跟着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

一番觥籌交錯之下,倒也顯得和樂融融。

酒過三巡,畢竟都是年輕人,一個個都跳脫起來。行酒令的,做游戲的,載歌載舞的,熱鬧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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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儛看着身邊悶不吭聲的小表弟,瞧着他白嫩的臉頰在燈火下映出一抹紅,手上拿着的酒盞許久沒動,也不知道是困了還是喝醉了。

倒是竺年先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眼睛。他原本年紀就小,這會兒瞧着更小,咕哝的聲音都帶着一絲奶味兒:“表哥,都快戌時了,外祖父母還不回來嗎?”

如今全國各地都有宵禁,逢到年節、上元才會取消。

當然,各地宵禁的時間不太一樣。總體上都是越繁華的地區,越不把宵禁當一回事。

羅家用來聚會的園子不算太偏僻,距離羅家的宅子不遠,只不過四周鄰着空地和無主的荒宅,小年輕們鬧騰晚一些也沒事。反正他們住家都是這一片的,長輩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羅家園子也不是只有小年輕們聚會用,許多人也會商借來。文人墨客辦個詩會,貴女名媛開個花會,一年四季都不得空閑。

如今竺年他們所在的高臺,一眼瞧去幾乎能看到皇城裏,更別說就在附近的羅家了。

羅儛聽到他問,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很快就笑道:“許是皇後娘娘許久沒見到小姨了,留着多說了些話。你知道那些婦人,就是天天見面,也是說不完的話。”

竺年這次停頓的時間更長,像是突然打了個盹,好一會兒才猛地一擡頭:“是啊~~~”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上下眼皮子幾乎黏在一起,“表哥……”

“行了行了,你去睡就是了。”羅儛看着好笑,拍手叫了兩名侍女過來:“送表少爺去休息。”

兩名侍女很快就扶着竺年離開高臺,邊上早有步辇等着,穩穩當當地把人擡走。兩名侍女小心守在他兩邊,又有小厮家丁跟上。

幾名公子瞧着走得遠了,才笑道:“儛兄,你待這小表弟倒是寶貝。只是送回家去休息,就這麽大排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大人物。”

羅儛這時候臉上沒了笑影子:“竺年是我小表弟沒錯,更是南王嫡長子。這次來京,是請封世子的。南王世子,怎麽就不是大人物了?”

剛才開口的公子頓時臉上有些讪讪,勉強笑着道了個歉才坐下。

鄰座的另一位公子湊過去給他倒酒,小聲道:“王兄跟他計較什麽。誰不知道羅家的女兒金貴,兒子……嗤。”

那公子一聽,頓時露出三分譏笑:“兒子說不定更金貴。誰知道羅家的兒子是姓羅,還是姓……”他往北面比劃了一下,和另一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個破落戶,生了三個‘好女兒’。二女兒母憑子貴當了皇後不算,還把自家大姐召進宮給陛下,現在瞧着連妹妹都不放過了?”

“不至于吧?吳大人一個招贅的女婿,說不上話只能吃悶虧也就罷了。羅三姑娘可是正經的南王妃。陛下就算是再那什麽,和江山比起來……”

“确實。就算羅三姑娘當年盛名京城,瞧瞧兒子都那麽大了。陛下就算是再那什麽,也不至于……”

“嘿。就算陛下怎麽樣,難道南王還敢造反不成?”

這麽說着的幾位公子,沒想到類似的對話就發生在不遠處的皇城裏。

皇後為了招待南王妃、她的嫡親妹妹,在宮中設宴,請的人不算多,都是自家人。

眼看着時間漸晚,一些關系疏遠的貴婦嫔妃相繼告退,羅老夫婦更是借口年邁早早就退下了,南王妃也一再請辭:“今日晚了,妹妹改日再來探望姐姐。”注意到一旁皇帝淫邪的視線,她忍着惡心說道,“姐夫。”

皇後拉住南王妃的手,不讓走:“我同妹妹十多年沒見,想念得緊。正好沒有旁人,咱倆好好聊聊。”

皇後說話的時候,皇帝擡手揮退邊上宮人:“是啊,都是自家人。晚了也無妨,留下便是。”說着,他就要伸手朝南王妃的手抓過去,“宮裏難道還能差妹妹一張床不成?”

幾名宮人顯然早就習慣,一聲不吭放下手上的事物,退出去把大門關上,沒發出一點聲響。

南王妃站起來,避開皇帝的手,臉若冰霜:“不知皇後、陛下是什麽意思?”

按規矩,直面天顏是一種冒犯。莫說規矩在此,一般朝臣女眷也不敢這麽正面看過去。

大月的皇帝完全不覺得冒犯,只覺得盛裝女子宛如一團烈焰,奪目不可直視。

京城羅家三女,自出現在衆人面前之時,就以容貌冠絕京城。長女羅嫣如空谷幽蘭,二女羅娥雍容華貴。三女與兩位姐姐年紀相差得大,聽說姿容不如兩位姐姐,早早就與當時的南王世子定親,未曾出來交際,剛滿十五就嫁去梁州,如今看來比起兩位姐姐絲毫不差,甚至尤有甚之。

那是同後宮嫔妃完全不一樣的美麗。氣度方面,比羅娥這位皇後,還更像一位皇後。

羅娥被盛怒的三妹壓得頭都擡不起來,只能吶吶:“小妹怎的如此?你姐夫看你喜歡……”

“呵。”羅英冷笑一聲,“老娘用得着這豬喜歡?”

羅家雖然在世家裏算不上什麽,但好歹也是皇親貴胄。羅娥自小到大,從未聽過如此粗鄙言語,瞬間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氣得胸口悶痛:“你……”

羅英後退一步行禮:“臣妾告退。”

皇帝同樣從驚豔中回神,眼神更加肆無忌憚:“等等。皇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來人,南王妃累了,帶她去休息。”

伴随着他的話落,原本似乎就剩下三個人的宮室內,突然出現兩名宮娥,伸手就要按住羅英。

沒想到羅英的動作更快,腳步一錯就閃了開去,比上好白瓷還溫潤的纖纖玉手直接搭上了皇帝的脖子:“還請姐姐、姐夫送我一程。”

皇帝自大慣了,本就不把羅英一介女流放在眼裏,和她站的近,竟然被羅英一招制服,只覺得脖子上的手像是個燒紅的鐵鉗子掐得他哎哎叫疼。即便這樣,他也沒覺得羅英會是個威脅,嘴上還不忘口花花:“是姐夫錯了,心急了。妹妹剛來京城,姐夫他日再給你設宴接風洗塵,請小世子一起來……嘶!”

原來在他說話的時候,羅英出手将兩個身懷武功的宮娥,一人踢了一腳。

瞧着也不大的動作,人都沒飛出去,也沒撞到什麽,直接就歪着頭軟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不僅皇帝吓得噤聲,皇後羅娥也小臉刷白。

羅英說道:“二姐,幫小妹安排人出宮。我南王府的人在外面等着呢。”

宮中效率極高,很快就有馬車到來,接了三人出去。

馬車寬敞,坐着三個人也依舊寬裕。

羅娥的腦子總算沒再一片空白,看着眼下的境況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小聲勸說:“小妹,你姐夫畢竟是九五之尊,你這樣鬧出去不好看。”見羅英不為所動,忍不住說了一句,“難不成你還想造反?”

羅英掐着皇帝脖子的手穩穩當當,一手用簪子微微挑起一點簾子往外看:“奪人妻女,還好意思叫九五之尊?我是南王妃。敢動我,就不怕我們造反?”

眼看着馬車即将駛出宮門,羅娥急道:“南王不過一個藩王,哪比得上皇上?妹妹莫要犯糊塗!”

羅英一聽,難得給了這位二姐一個正眼,又看了一眼明顯一臉贊同之色的皇帝,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太宗與我竺家先祖為異姓兄弟,一起打下的大月江山,劃江而治。我南王府年年進貢,不過是給太宗面子,可不是給你們面子。”

今上昏庸,宮中守衛不嚴。半夜進出的馬車都有,更別說今晚設有“家宴”。

禁軍見皇帝露面,也不敢檢查,擡手就把人放了出去。

馬車平穩地朝着羅家而去,卻在拐過彎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唇紅齒白的少年長相與羅英有七分相似,不待車夫看清楚就覺得脖子一痛失去了意識。

竺年兩三下處理完屍體,接手了車夫的位置:“娘,兒子來接您回家。二姨、二姨父也在吶?正巧,随外甥一起去梁州玩耍一陣。”

作者有話要說:  母上大人⊙△⊙:兒砸,你怎麽來了?

年糕⊙ω⊙:在必要的時候出現,是野王的職業素養。

年糕⊙ω⊙:蹲草是基礎。

母上大人⊙▽⊙:雖然聽不懂,但兒子說的都是對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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