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檢查功課是說笑的。
尉遲蘭只是找一個借口,把竺年帶走。
竺年心領神會,對着跟在身後毫無存在感的一名親衛比劃了一個簡單的手勢,就跟着尉遲蘭走,唉唉撒嬌:“先生如此嚴厲,就不能讓糕兒休息休息嘛~”
長長的棧橋一直延伸到大湖深處,上面的人來來往往。
尉遲蘭感覺自己渾身的酥軟一定是因為大湖對他這個北方旱鴨子的血脈壓制,而不是代課學生那百轉千回的小尾音。
竺年倒是沒察覺到他的異常。
棧道兩邊不時有船只停靠過來,人員、貨物都需要及時處理。
他看尉遲蘭走得慢,幹脆拉着他走,左右騰挪很快就到了岸上。
接着就輪到他跟着尉遲蘭走。
地方倒也不遠,就在湖邊軍營的中帳。
說是中帳,只是因為軍營的習慣性稱呼。其實這片大湖旁的軍營,更像是一個秩序井然的集鎮。
環繞着大湖展開的一片頗為不小的平地上,橫平豎直建有不少方方正正的灰白色房屋,連屋頂都是平的,像是一個個方盒子。
最高大的一棟三層樓建築,就是中帳。
中帳前後有高高的圍牆,圍牆上有卷成圓形的一溜鐵絲網,進門有門衛守着。
尉遲蘭和竺年進去後,門很快就關上,右手轉彎穿過一條通道,才進到院子,然後一路走到三樓最西面那一間。
房間不算小,高高的地方還開了兩扇窗。陽光透過灰白的石條子窗棱撒進房間,落在地上也一道深一道淺。靠牆擺着一張臨時用門板搭的床。粗布被單底下露出幾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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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上直接就是恭桶,前面勉強用一件破衣服遮擋了一下,也擋不嚴實。
竺年看着,覺得那件破衣服像是帝後最後的一點體面,而背後的恭桶,則是他們惡臭的本質。
除此之外,室內倒也擺放了一張方桌,和四張凳子。
竺年慢騰騰地就近坐下,視線才落到了大月的帝後塑料組合身上:“早上好呀,二姨、二姨夫。你們早飯吃過了嗎?吃了什麽呀?”
房內除了他們兩位之外,還有兩名孔武有力的夫妻看守,見他們進來,行了一禮之後就退了出去。
宋桓和羅娥沒有再被捆着,衣服也換了一身略好一些的,此時臉上的神色比起趕路的時候要好得多。
“哼!”宋桓冷哼一聲,一個字都不說。
倒不是他真的氣到不想罵人,而是他擔心自己說錯話,到時候這個豎子會斷他糧。餓肚子的感覺無比難受,好不容易不用舟車勞頓,他可不願意再受這個苦。
豎子,真的敢!
倒是羅娥顯得軟和一點,還擠了個笑臉出來:“吃過了,吃的湯餅和豆乳。”雖然不見葷腥,但是比前幾天來已經好得多。食物也算精細,不難入口。
尉遲蘭點頭微笑:“軍營裏,大家吃的都是一樣的。”
正說着,剛才退出去的看守敲門,提着一個食盒進來,拿出幾樣大碗裝的食物來,在竺年面前擺了一溜。
一碗濃白的豆漿,加了糖的。
一碗面片湯,裏面有嫩嫩的小青菜和雪白胖乎的魚丸的。
還有一個格外大的碗裏,裝着巴掌大的饅頭,也不知道有幾個,堆得高高的。
宋桓無意識地腌了咽口水。
“嘻嘻。”竺年沖着他呲牙一笑,只沖着尉遲蘭招呼了一聲,直接就低頭吃了起來。
尉遲蘭被塞了一個饅頭,一口咬開,才發現是個包子。包子皮薄暄軟,湯汁飽足,內餡兒紮實,似乎放了很多種料。
“放了荠菜,還有幹香菇。”
荠菜不是純野生的,而是特意搜集了籽,在人工播撒的。本來就是野菜,不需要額外照料,稍微施一點底肥,就能長得又大又嫩。
這個年代食物品種不多。哪怕有些蔬菜種類有的,也沒有技術引種到各地,長途運輸也不實際。
類似的野菜他種了很多。
好在現在的人們完全不介意吃野菜。就連很多貴族家庭,到了特定的季節,也會食用野菜,有些還會腌制一些。這不是他們和現代人一樣,精細的東西吃多了,想着吃點粗的;而是類似現在這樣的季節,尤其是在北方,蔬菜青黃不接,連宮中都不能保證頓頓有新鮮的青菜。
像竺年現在碗裏的小青菜,其實就是幾根格外嫩一點的荠菜而已。
身為皇後的羅娥看着竺年碗裏的幾根小青菜都有些新奇:“糕兒,現在南方都已經能長青菜啦?”
“能啊。岱州這裏冷。要不您和二姨夫一起去南泉看看?那兒才叫暖和,現在不僅有青菜,還有新鮮果子吃呢。正好陪陪高祖母,免得她老人家一個人寂寞。”
羅娥聽到竺年提起高祖母,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倒是宋桓想起那位長公主,面色有些不自然:“作為晚輩,朕和皇後确實應該去拜訪姑祖母。”
竺年所說的高祖母,是大月開國皇帝高宗的孫女,嫁給了當時的南王。
其實關系更近的,是竺年的祖母宋萱。她是宋桓不怎麽親的親妹妹。
要從宋萱這邊的關系來算,竺年也可以叫帝後一聲舅爺爺舅奶奶。但是竺年不願意,總不能平白矮一輩,還是和這樣的人渣矮一輩。
從宋桓這邊考慮,他和皇後被綁到南地,十分不光彩。尤其南地名義上還是大月的國土,不管今後怎麽收場,現在總得有個說法。總不能說他在自家地盤上“南狩”,那不然多難受?
如果換成他和皇後拜訪年邁的長輩,哪怕別人心裏面知道是怎麽回事,至少面上過得去。雖然有宋萱在,但總不能說成哥哥嫂嫂去特意拜訪妹妹吧?這說不過去。
發育期的少年胃口極大,滿滿三大碗的食物,一個眨眼就沒了。
吃完,竺年也不用別人,自己收拾好,提着食盒招呼尉遲蘭走人,似乎他過來一趟就是為了吃一頓飯似的。
一出門,看守就接過食盒,小聲告訴他:“羅将軍和紹元大人在二樓議事廳。”不甚明顯地腳步往邊上一錯,隔開尉遲蘭,躬身道,“尉遲先生,您要找的養豬戶已經在等你了。”
尉遲蘭十分知情識趣,笑着拱了拱手:“勞煩了。”
竺年倒是有點意外,問了一句:“先生還對養豬感興趣?”
“是。我瞧這裏許多牲畜都是養的。”尉遲蘭确實好奇。他比竺年早到一天,雖說在軍營裏能轉的地方不多,但是已經看到許多新奇之處。其實論養殖,北方成片的牛羊才叫壯觀,但那種方式不太适合推廣。
北地軍中适合牧馬的草場都緊巴巴,哪兒來的地這麽幹?
軍中無人飼養家禽,所需都得去外面采購。撇開能不能采購到,以及中間的貪墨,單純發展一下這方面,不僅能夠供應軍中一部分所需,還能夠很好的安置退伍的士兵和一部分家眷。
軍中退伍的士兵安置,一直都是個大問題。
退,要不就是傷退,要不就是年齡實在是太大了。這些人回鄉倒是可以,但是鄉間幾乎不太可能有立足之地,被欺負後晚景凄涼的大有人在。另有一些妻兒留在老家無人照料被人欺淩的,也是不勝枚舉。
現在無論是種地還是養豬,士兵們能夠自食其力,安身立命比什麽都重要。
尉遲蘭完全可以想到,自從有了這麽一個地方,岱州水軍幾乎不會再有存二心的。這麽一個所知者甚衆的營地,而且就在江州水軍的眼皮子底下,顯然也經營了數年,硬生生成為了一個秘密。
借着吃飯時候人手一枚的雞蛋,他試探性地打聽了一句,沒想到竺祁竟然直接讓人帶他去,并且坦言:“此地除了雞、鴨、豬、羊,還有魚、蝦。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得看糕兒。我讓人帶你親自去看吧。”
竺年倒是沒說什麽,和他分開之後,幾步就到了二樓的議事廳,往羅英身邊一挨:“娘,尉遲先生竟然好奇養豬哎~養豬有什麽好特意去看的,不怕臭嗎?”
“多大個人了?給我坐直!”羅英推他腦袋,“別人養沒什麽奇怪的,你養就挺奇怪的。”
再說臭什麽臭?別人養豬是養在廁中。竺年養豬,那豬圈打掃得比人住的屋子都幹淨。那小肥豬,一個賽一個的白胖。
豬圈是這樣,別的雞鴨也差不多。她昨天還看到有人在養大雁。
紹元正襟危坐,看着坐在上首膩歪的母子,一點都沒法和他們的戰績聯系到一起。
比起王妃、小王爺的稱呼,在軍中,更多的人會稱呼這對母子羅将軍、小将軍。
他們真的上過戰場。羅英這位王妃也不止一次領軍作戰,每一次都成果斐然。就連竺年這位金尊玉貴的小王爺,很早就已經插手軍隊。
別的不說,眼前他們待的這個軍營,全是小王爺的手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的,竟然在岱州和江州兩支水軍的眼皮子底下,發現了這麽一大塊寶地。
經過幾年的發展,現在這個秘密營地,除了能夠培養訓練水軍之外,還能安置許多退伍的兄弟和家眷。
王妃和小王爺在後勤方面着實厲害,但他從來沒想過人家正面打仗也厲害。
百來個人去正面對沖人家一個正規的水軍營地,竟然還打贏了。他打了一輩子仗都想不明白,偏偏就發生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絡腮胡板着一張臉,沒一會兒看到一張同樣僵着的山羊胡臉。
不同于紹元的健壯,山羊胡瘦高,一雙丹鳳眼總是笑眯眯的,比起軍官,更像是一名文士:“下官鄒英,拜見羅将軍、小将軍。”
羅英說道:“免禮,鄒将軍請坐。”
竺年看着鄒英,往羅英身邊又挨近了一點。這位鄒将軍,曾經是他的先生之一。學渣學生看到先生,總是充滿了敬畏。
鄒英特意沖着竺年笑了笑。
竺年一瞬間就坐得筆直,等幾個拿着紙筆的書記官進來,順手還拉進來一個精壯的穿着布衣雙手反綁着的漢子。
他眼前一亮,脫口而出:“人才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卷卷的鐵絲網是蛇腹型鐵絲網,感興趣的可以查一下資料。挂到和刮刀差不多效果。
血脈壓制
糕兒( ̄ω ̄):野爹是無敵的!
糕兒( ̄ω ̄):只有我壓制別人!
糕兒(+ω+):我只要往草裏面一蹲……
尉遲先生⊙ω⊙:上課。
糕兒⊙▽⊙: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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