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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蘭是被竺年拉出書局的:“先生您也真是實誠,怎麽就不知道偷懶呢?天都黑了,還在屋裏寫寫畫畫,也不怕墨汁寫到臉上去。”
“不會,我心裏有數。”工作進度比預想中慢很多,把文字變成人人都能看懂且盡量簡潔的圖畫,還要保證信息足夠準确,只有真正上手了,才知道其中的困難。
門房把他的東西還給他,鎖上大門。
竺年拉着他走出去一段,才說道:“先生不休息,人家還要下班呢。”
尉遲蘭赧然:“糕兒說的是。”
他們從書局轉出來,外面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下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晚上的集鎮突然就張燈結彩起來。
各種或精美或粗犷的花燈,被打扮了一番的男女孩童提在手上。
白天空闊的“演武場”上,支起了一眼望不到頭的小攤,人頭攢動中看不清在賣什麽,只聞到一股股勾人的香味。
竺年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買了一堆烤串,遞了一把給他:“慢點吃,小心燙。”
烤串種類不多,大部分是各種肉,而且主要是雞的部位。什麽雞心、雞翅、雞腿、雞皮之類。蔬菜的品種更少,只有烤韭菜、烤大蒜、烤香菇,賣得比肉還貴。
尉遲蘭沒這麽吃過東西,仔細觀察了一下竺年,才學着對一個雞翅下嘴。
雞皮很脆,咬下去帶着膠質,劃開的雞肉不僅嫩,而且十分入味。
竺年吃了幾串,覺得有點鹹,随手買了兩杯用竹筒裝的飲料:“也不能因為鹽便宜,就放那麽多啊。都鹹得發苦了!”
“也就南地舍得這麽放鹽。”尉遲蘭接過竹筒,喝了一口燙熱的飲料,嘗不出究竟是什麽,有些辣有些甜,“這是什麽?”
誰都知道,南地最掙錢的營生,便是沿海的幾個大鹽場。尤其是位于建州的陽沁鹽場,出産的陽沁青鹽是貢品,外面只能買到次一等的,年年都供不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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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從小生活的地方,人們常說的是“嘴裏淡出個鳥來”。當地人用粗布浸泡了鹽水,做湯的時候再拿布條放進去煮一煮。類似的還有醋布、油布。
結實不漏風的房子、精良的裝備武器、訓練有素的軍隊、花樣豐富葷素搭配的餐食,甚至還有看得到的足夠安全可靠的退伍士兵和家眷的安置,同樣是軍營……
尉遲蘭看在眼裏,感慨在心裏。瞧着身邊才剛過他肩膀的少年郎,內心愈發欽佩。
不愧是小王爺,也不愧是一直被大月皇帝忌憚的南王。
“姜茶,驅寒的。”竺年是來了大月才知道,原來生姜這會兒還只有南方有,紅糖不怎麽甜,還很貴。擱他上輩子只夠煮一杯的原材料,現在能煮一鍋,也就是讓白水多點味道,驅寒什麽的效果,心理安慰罷了。
兩人邊吃邊走,手上很快又抓了一些不同果子串成的糖葫蘆,最後立定在中央,看着一群光着膀子的大漢,将整只的肥羊、肥豬架着烤。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的一條大魚,橫着比一個孩童都要高,肥油比雞還多,烤得滋滋作響,落在底下的炭火上,崩出許多火星。
有站得近的小孩兒,被幾個大漢驅趕:“遠點,離遠點!燙傷了哭都來不及!”
小孩兒們嘻嘻哈哈地也不怕。七八歲的孩子們也不知道家長在哪兒,成群地亂竄,你一個我一個銅板湊一起,買上一點東西,幾個人分。
有大漢把烤熟的部位片下來,撒上佐料,用幹荷葉包好,遞給顧客,一邊吹噓:“這條可是魚王!為了抓這大家夥,可費了老勁兒了!”
“要不是兄弟們一把子力氣,險些被拖水裏去。”
有人笑罵:“誰不知道你們頓頓有肉。連‘一把子力氣’都沒有,還是趕緊自己跳水裏去,省的給咱小王爺丢臉!”
“哈哈哈!”
衆人的笑聲中只有歡快。
大家嘴上不說,心裏面都對能夠生活在這裏感到幸運。
以前要是誰家是軍籍,誰不想着脫出去?自己沒辦法,也得想方設法讓子女改籍。哪怕讓女兒嫁給人當妾,也比嫁個軍漢強,不說衣食無憂,至少也能一輩子平平安安。多少女子嫁人沒幾年就守寡,還得拉拔幼子。軍戶也沒其它收入。若是一些軍屯還好些,至少有田地,能吃上飯。也有不少軍戶的遺孀幼子,被所謂的族人吞了撫恤銀,還被發賣的。
可現在,別的不說,就是頓頓有肉這四個字,有多少人家做得到呢?
衆人笑鬧着,也沒發現小王爺就在一旁。
尉遲蘭轉頭去看他,就被他拉着手腕拖出人群:“糕兒害羞了?”
離開了熊熊篝火,竺年臉上的血色更加明顯,耳朵尖發燙:“切~我什麽大場面沒見過,會害羞?”
尉遲蘭笑笑,沒逼着他承認,拉着他去旁邊的攤子:“我試試這個。”
攤子上賣的是烤魚。
附近水系豐沛,本就有不少的漁業資源。養魚所獲更多,各種魚類異常得多。周圍賣吃食的攤子,一多半都是賣各種魚的。人們吃得最多的也是魚。
他看上的攤子,賣的烤魚只有巴掌長,用一根竹簽子串着,表皮焦黑,賣相并不怎麽樣。他注意到來這個攤位買的,都是一些小孩子。
尉遲先生琢磨着,自己雖然不會吐魚刺,但怎麽也應該比小孩兒強。
尉遲蘭不認識,竺年很熟悉,點頭直接給先生付了錢:“這種魚全身都是肉,只有中間的大骨和背脊上有一排刺。您挑中間的吃就行。”
尉遲蘭小心翼翼吃了一串。
尉遲蘭點亮了吃魚技能。
尉遲蘭一口氣吃了十串,還意猶未盡。
竺年看得目瞪口呆,趕緊拉着他去吃別的。
米漿蒸得薄薄透明一層,包裹住現剝的蝦仁,或者加入雞蛋、肉沫等等,撒上蔥花,卷起來再澆上醬汁,滋味竟然十分清爽。
孔武有力的漢子手上用竹片将胳膊長的大魚,刮下細膩的魚絨,加入各種他看不明白的調料,又是攪拌又是摔打地一通操作,然後變成早晨湯餅中的魚丸,再包入……寬寬薄薄的湯餅中,變成一個個元寶形狀的胖胖的……
“馄饨。”竺年提供名詞,和尉遲先生又一起來了一碗。
一碗馄饨下肚,尉遲蘭總算是覺出飽來了,其實是一不小心吃撐了,坐在馄饨攤的小桌邊,拿着從邊上老板那兒買的菊花茶喝着消食。
竺年瞧他眯着眼睛笑得像只飽足的大貓貓,下意識往他身邊挨過去一點,看到有賣炒貨的小孩兒,順手買了點香榧子剝着玩:“咱們這兒就魚肉多。”
魚肉提供的熱量并沒有豬牛羊高,現在的人大多數也不需要減脂。尤其是作為需要經常鍛煉的軍漢、負責家庭主要生産勞作的婦女、長身體的小孩兒,哪一個都是需要大量的營養。但是沒辦法,他這邊雖然搞了一些養殖技術,畢竟遠沒能達到機械化大規模生産的程度。關鍵是各種獸病、獸用藥,他哪怕知道名字,這兒也買不到。
他一直嚴格控制養殖規模,就怕發生一些疫情翻車。
好在現在的人并不在意吃的肉,究竟是魚肉還是牛羊肉。哪怕是食堂每天用各種骨頭熬的高湯,人們也喝得像是什麽珍馐美味。
其實這些高湯不過是用每天處理剩下的各種骨頭,用小火慢慢煨着。軍營裏有規定,各自的食物必須每頓吃完,這是保證訓練體力的最基礎要求。想着省下來帶回去給家裏人吃,那麽下一頓就會扣除相應的分量。
經過嚴格的措施,現在軍漢們都能把分配給他們的每一頓食物都好好吃完。主要是他們發現被接到外面家屬區集鎮上的家裏人,只要好好過日子,都不會缺衣少食。
當然,規定也沒有那麽死。只要當值的軍漢,每個人都能打包走一碗高湯,直接喝可以,用來煮湯、煮湯餅都十分美味。
“魚肉好吃。”尉遲蘭覺得他們北方的軍漢也不介意頓頓吃魚肉。
也不知道是只有峪州軍營如此,還是南地的軍營都有這樣的條件。他們北地的軍營,日子最好的時候,也就是十天半個月能見上一次葷腥。到了寒冬臘月,還特別缺菜。
他其實告誡自己不要多問,但還是忍不住指着馄饨攤老板給每個碗裏扯下去的一撮黑色的東西,泡開後展開變成很多:“那也是菜嗎?”
竺年不說,倒不是故意瞞着,招呼了一下老板,就自己從老板放佐料的籃子裏拿了兩包東西過來,放在桌上介紹:“這是一種海菜,叫紫菜。晾曬幹之後,就會變成這樣。這是蝦皮,其實是一種很小很小的蝦,每年特定的季節會游到近海,捕撈起來直接煮過曬幹,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在上輩子,蝦皮蝦幹都得是無鹽淡幹才值錢,現在的人缺鹽,反倒是鹹味越重越好。尤其是往內陸的前線軍營裏運輸的時候,類似蝦皮、鹹魚幹等等,還有一個作用就是直接當調味料。
其實現在的食物都還不夠精細,但是人們真心樸實,有的吃有的穿,哪怕吃不到飽穿不到暖,他們都覺得不挨餓不受凍就是好日子了。
制作米漿的稻米,其實是南方種植的籼米,唯一的好處是産量過得去。未經改良的品種,口感不能提。但是連尉遲蘭這個明顯家境富裕的少爺,也吃得香噴噴。
尉遲蘭專心聽他講一些南方的風土人情,很好奇漓州、以及更遠的地方,想去看看山上層層疊疊的水田,想去看看一年四季都碩果累累的果園;更好奇眼前這個圓圓臉的少年郎:“鐘鳴鼎食之家的兒郎,究竟是怎麽把百姓福祉放在心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年糕(づ ̄ 3 ̄)づ:大貓貓先生!
尉遲先生(づ ̄ 3 ̄)づ:胖貓貓糕兒!
母上大人o(* ̄▽ ̄*)ブ:來,打架!
野爹ヽ(o‘皿′o)? :人頭是我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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