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雪亮的刀尖毫無阻滞地戳破跳動的心髒,輕巧得像是戳破一個皮球。
朱小飛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對倒在地上的這位江州水軍統領滿臉嫌棄,腳步往前讓開流出來的血,還吐槽:“直接把頭砍了祭旗不會?那麽多破講究。”
他其實背後有點發寒。剛才竺年那一下,他一點都沒察覺到,安靜,沒有多餘的動作。
竺年甩了兩下刀,把血甩下去:“你知道一把刀多貴嗎?你知道打這麽一把刀多難嗎?這又不是菜刀,沒事砍骨頭?你給我省着點用不行?”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心髒和肋骨的位置:“就這一段,又輕省,還不會被卡住。”
“切~”朱小飛不買賬,“打仗人家多少戴個護心鏡,哪兒那麽容易捅。你一個小王爺,做事就不能大氣一點?”
一行人很快來到準備好的營帳裏,一番清洗之後,又分幾個營房,邊上有專門的醫工檢查包紮,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小的傷口。所有傷口處理完,他們才能吃飯。
吃完之後,多數人回去休息,打掃戰場有專門的隊伍,進入中帳向竺年彙報戰果。
竺年光着腳盤坐在椅子上,披着被子卷成一個大號粽子,手上捂着一個暖手爐,聽過之後說道:“具體明早再看,通知兄弟們多注意,別讓人跑了。”
士兵領命而去。
第二天一早,竺年吃過早飯,眯着眼睛還有些困,披着一件寶藍色織錦黑色狐貍毛滾邊的大氅,溜溜達達地從中帳出來。
一夜沒睡的朱小飛紅着眼睛瞧他,裏面是一身淺藍色的錦袍,腰間是金鑲玉的帶鈎,邊上墜着羊脂白和碧翠的玉墜,頭上帶着一頂綴了許多寶石珍珠的小金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出門踏青游玩,而不是在軍營裏。他啧啧兩聲:“小哥兒,今兒個去哪兒玩吶?要不要給您折幾枝花簪着?”
竺年迎着升起的紅彤彤的太陽,打了個哈欠:“去瞧瞧宋表哥送來的好東西鴨~”又說道,“新衣服放着,明年就不能穿了,總得穿個一兩次。”
他現在長身體呢,幾乎每個月都要做新衣服。
衣服沒一件便宜,礙于形制,多數沒法給別人穿。
“你什麽宋表哥~哦,大皇子啊。你們這些人啊,總能扯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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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飛還想說什麽,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中帳出來,手上捧着一個精巧的手爐,直接塞進竺年的手裏:“早上冷,別凍着。”
竺年乖乖把手爐捂上,下意識往邊上靠了靠,說話的聲音愈發含糊:“先生~我可不可以再睡會兒?”
今早過來的尉遲蘭順勢攬着少年郎的肩頭,讓他靠着走路,嘴上不假辭色:“不行。一日之計在于晨。”
朱小飛下意識慢了一步,奇怪地看着這個和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先生”。他和竺年這才幾天沒見啊,怎麽突然就多了個關系這麽好的小哥?難道是京城認識的?京城還有人能和竺年聊到一起?
尉遲蘭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朱小飛心頭一跳,下意識錯開眼低下頭,随即又一下繃緊,手下意識搭在刀柄上。
竺年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着什麽,尉遲蘭也低頭,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朱小飛的手重新落下來,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朱小飛,一會兒你把東西帶回去。”竺年看朱小飛沒吱聲,回頭一看,拍了拍,“跟你說話呢,神游哪兒去了?”
朱小飛“唔”了一聲,才發現已經到了一塊圈了戰利品的地方。有專門的穿着布衣更像是匠人的士兵,已經連夜把戰利品清理了出來,分門別類堆放在圈起來的一塊營地裏,沒有放在營房,而是直接鋪在幾塊簡陋的草席上。
竺年看着幾十匹狀态還不錯的馬匹,高興地搓搓手,暗忖:送真是個好姓,感謝老鐵刷的高頭大馬。
要知道南地可缺馬了。雖然高頭大馬不适應南地的地形,但是他們這不是要攻打北地嘛。禁軍是真的豪橫,臨時出動的百人輕騎,竟然也是一人兩騎的配備。
步兵打騎兵很難打,其實已經是盡量往馬身上招呼。能夠留下來那麽多馬匹,簡直是意外之喜。
周圍有原本江州的水軍在遠遠眺望,什麽表情的都有,五官扭曲程度堪比抽象畫展。
幾天前就軍營出事,他們剛開始還能糊弄自己虛驚一場,将種種不合理的地方裝看不見,到現在是完全沒辦法再裝聾作啞了。
倪齊的屍體還在營地大門口擺着,暫時只是墊了一張草席,完全能辨認出身份。
這些精良的裝備,和堆疊起來的上百具屍體,所代表的身份,并不難猜。
“全都帶回去?不用這些再做一票嗎?”朱小飛一邊說着,一邊打量周圍的目光,小聲問,“這些人你打算怎麽辦?總不能全殺了吧?”
幾千個精壯漢子,還是訓練有素的水軍,別看現在老實,真要是看管有點漏洞,這些人保管立馬鬧事。
戰場上沖殺,殺了也就殺了。
但是殺俘,比較犯忌諱。士兵又不是殺人魔,真的殺人不眨眼。殺死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正常人都下不去手,還有心理壓力。哪怕是單純從戰争角度,一旦殺俘,今後他們就不會再有敵方投降的事情,會對将來的戰争提升巨大的難度,也會動搖自己人的軍心。
這和殺死倪齊不一樣。倪齊是敵軍将領,他不死,軍心不散,所以是一定要死的。
“京城是人家大本營,去那兒做一票,是送死好叭。你們很貴的,好好保重自己,別頭腦一熱就沖。”竺年昨晚睡得少,“打散了送回南地,有機會讓他們把家人一起帶過去。咱們南地別的沒有,就荒地多。”他把視野中的小地圖換成大地圖。比起一片漆黑的北地,南地的地圖大部分色塊都是明亮的。
尉遲蘭看着他明顯養尊處優的白嫩手指,在暖手爐上指指點點,像是貍奴白白的毛絨絨的爪子,瞧着軟乎乎的,誰能想到底下還藏着尖銳的爪子呢。
“泉沱一線,還是重新開梁沱一線?”他注意到尉遲蘭,解釋道,“一條是從南泉到交沱,另一條線是從梁州到交沱。”
他幹脆拿起一把禁軍的陌刀,在地上簡單劃了幾條線:“這裏是昌國,原先和我們以沱河為界。沱河比較平緩,不好守。把界線推到西面的交山,建上幾個關卡就方便了。”
尉遲蘭一聽就明白,南王府的主力軍在那裏被拖住了。如果這時候撤軍,不僅原先攻打下來的地盤空功虧一篑,說不定還要被昌國反打。如果交沱的戰事膠着,竺年這邊就沒有足夠的兵力來應對北地的反撲。
最理想的狀态,當然是南王戰事順利,抽兵揮軍北上,趁北地不備,一舉攻破京城,榮登大寶。
這種狀态不太可能發生,但如果南王返回的時間足夠早,那竺年這裏就越安全,起碼能夠守住楚江一線。
現在的問題在于,究竟是南王來得快,還是北地的反應快。
竺年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拖延。
明明是處于很危險的境地,竺年這位小王爺瞧着卻一點都不慌,也沒什麽緊迫感。
明明是在軍營裏,他卻像是在京城誰家的園子裏賞花會友。
他這樣的表現,無疑穩定了軍心。
尉遲蘭相信,南王想要北伐的心思,肯定不是這裏每一個士兵都知道的。但是現在每一個士兵都表現得從容不迫,待在北地軍營和在南地時候一樣,按部就班地做事情。
江州水軍看在眼裏,想得更多。說白了,這些還在軍營裏的人,如果有拼殺的心,那早就拼了。而且現在他們的狀況算是逼上梁山,就算能夠逃出去,誰會相信他們?
再說他們拿什麽逃?禁軍的輕騎兵都全留下了。
他們可看清楚了。那些摞起來的屍體,昨晚在軍營門口的只是一部分,另外是從別的地方拖過來的。
他們也聽清楚了。人家說:“一百個,一個不落。”
朱小飛聽竺年又是畫圖,又是把情況說明,手忍不住又按在刀柄上,一副随時準備殺人滅口的樣子。
尉遲蘭從未去過南地,哪怕看着簡單的輿圖,能夠做出一些大致的判斷,其實也完全不具備參考價值。所以他只是袖手,像是一點沒注意到朱小飛的動作。
朱小飛知道竺年這麽說,并不是詢問他的意見,也沒回答。
果然,只過了一小會兒,竺年就說道:“安排這些人先去泉沱一線。梁沱,讓隔壁的水匪去。”
泉沱一線已經有現成的通途,目前要做的就是遷徙人口,用以維護保障道路的安全。周圍本就有村鎮,或者适合建立村鎮的地方,适合耕種的土地也不少,到了就能分田到戶。目前在軍營裏的這些江州水軍,有一部分本來就是負責軍屯的,業務熟悉,不至于餓死;又有一定的武力值,能夠對抗可能的盜匪。
梁沱一線不一樣,得重新捋一遍,起碼梳理出一條“國道”,方便維持對交沱地區的控制力和影響力。那裏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丹州的水匪那麽多,不用白不用。反正水匪嘛,不用多講究,也算是死前廢物利用。
“丹州?”朱小飛和尉遲蘭都愣了一下。
在他們看來,這會兒就該後撤了。真以為北地就禁軍一支軍隊嗎?江州本地就有駐軍,只是駐軍位置更靠近隔壁萍州和京畿方向,和江州水軍形成一南一北的格局。
說起來現在江州軍現在沒動靜就很詭異。沒道理京城的禁軍都來了,江州軍還不知道消息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丹州水匪⊙△⊙:???
糕兒⊙ω⊙:↑野怪。
糕兒⊙ω⊙:一個合格的打野,幹掉敵方野怪偷發育是正常操作。
糕兒⊙ω⊙:俗稱,反野。
丹州水匪(╯‵*′)╯︵┻━┻:反【哔——】【優美的大月話.JPG】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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