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

在焦夙出京的時候,竺年也才出京縣。

京縣說是縣,地方卻很大,就像一個厚厚的包子皮一樣,把京城這個餡兒包裹在裏面,是整個京城極為堅固的一道屏障。

加上京城範圍有限,大量部隊、包括十萬禁軍中的一部分都是駐紮在京縣,而不是在京城之內。

眼看着局勢稍稍穩定,竺年借着考察連鎖客棧的名頭,仔仔細細把整個京縣轉了一圈。

他現在的小地圖等級,能夠記錄半徑四十米的地形。

軍營一般在遠離居民區的地方。這個距離顯然不能讓他接近,但是配合五公裏範圍內的陣營數量的标注,已經能讓他獲得許多信息。

京縣以西就是沃州。

沃州作為北地古老文明的起源地,世家門閥遍地,自然環境得天獨厚,面積廣大。州城底蘊深厚。當地人對京城并不向往,語音語調都堅持保留許多古音的本地方言。

出了沃州之後,各個州郡就變得很小,依照自然的山川河流,劃分成大大小小的十幾個地域。

這些地方不能說窮山惡水,至少也是山窮水盡。除了極少地區有一些特色之外,繁華程度和居民生活水平,和沃州完全不能比。當地百姓往好聽說叫民風彪悍,直接點說就是到處是響馬。

和竺年随行考察的管事勸道:“東家,咱們客棧開到這個地方就行了。要不您去一趟西州,往北就沒必要了。”

竺年離開京縣的時候,像模像樣帶了許多人,每經過一個地方,都留下一些人開拓當地市場,現在身邊剩下的不過五人。

他瞧了一眼隊伍中的一個小年輕,說道:“西州那兒有沈少。你們待在這兒,來都來了,我去看看,讓小朱陪着就行。”

管事聽到點名,看了一眼隊伍中精瘦的年輕人,有些不甘心想自己跟上去,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又只能退縮:“是。”

說完,也不用特意收拾行李,小朱快手快腳地收拾好兩個包袱,往背上一甩,牽了兩頭大毛驢,和竺年一人一騎往西北而去。

兩人走出了一段路之後,小朱突然長舒一口氣:“可憋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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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年笑道:“誰讓你裝老實木讷?”

朱小飛一開口就是一口梁州口音,一張稍微修飾過後顯得憨厚的臉上滿是苦水:“我的口音改不了啊。哪怕我說京城話,一開口別人就知道我是梁州人。”

為了避免露餡兒,他說話只能盡量一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說出去之前還得仔細想一想,不能是那種梁州口音他別重的。這特一來,他不木讷也木讷了。

竺年瞧了他一眼,吐槽:“你那哪裏是梁州口音,明明是南泉口音!”梁州口音和京城話很接近的好不好。

朱小飛嘿嘿一笑,問:“少爺,咱們真的不去西州嗎?去哪兒啊?”

“去黑荥。”毛驢進到山裏,瞬間就起了寒意,他瞧了瞧北面,“去我先生家看看。”

朱小飛想到那位年紀不大的小先生,後背寒毛都豎起來,身上像是滾了毛毛蟲一樣扭了扭:“就咱們兩個人去北境尉遲?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竺年奇怪地反問:“可你是朱(豬),不是羊啊。”

朱小飛無能狂怒,卻拿竺年一點辦法都沒有。小時候在南泉,他們還能打打架,現在他被欺負了也是白欺負。

一般從京城到黑荥,走的是大道,能夠運輸軍隊、辎重,大量的商隊往來,基本不會有什麽完全問題,住宿食物也有保障。

但是那條路對竺年來說距離太長了,從沃州這邊過去也走不通,還不如幹脆走山裏面的小路。他和朱小飛兩個人,也不帶多少東西,湊合湊合十天就到了黑荥。

黑荥靠北,氣候比京城要寒冷得多,比起南地來更是兩個季節。

朱小飛剛到黑荥範圍內,一入集鎮就先去買了幾件厚衣服,自己裹了一件,把另一件要往竺年身上披,想了想又遲疑了一下:“先找個地方洗洗再穿?”

集鎮特別小,今天又不是什麽年節趕集的時候,根本沒有成衣可以買,最後只能在一個當鋪裏勉強找到幾件能穿的,只求厚實保暖,也不能要求別的了。

竺年倒是感覺還好。習武之人血氣旺盛,他年紀輕又沒受過什麽傷,這點溫度穿着秋裝也不冷:“你怎麽那麽怕冷?”

朱小飛嘀嘀咕咕:“這才九月呢,都趕上咱們老家冬天了。要是到了臘月,真的千裏冰封?”

“應該是吧。”竺年很快就找到了幾個去黑荥州府的商隊,一點都不耽誤地繼續往北。

集鎮的位置不錯,很多商隊會在這裏歇個腳吃個飯。飯菜不能說有多好吃,但特別實在。米粒飽滿瑩潤,肉大塊厚實,酒漿辣口。

竺年不喝酒,也跟着打了一壺,倒是買了許多肉和餅子。死面餅子熱的時候特別香,冷了之後就變得特別硬,能存放很久。

等到餅子吃完的時候,隊伍也就到了黑荥。

和其他城池不太一樣,黑荥城是一座關隘。兩邊是黑壓壓的一片巍峨的山,和一路過來代表着豐收的金黃麥田是完全不同的風格,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嚴肅起來。

和京城相比一點都不輸的高大結實的城牆,圈起了一頭怪獸,虎踞在山間,像是一頭擇人欲噬的猛獸。

守城的士兵比起別處明顯要多,兵甲锃亮,士兵的樣子一看就讓朱小飛想把手往刀柄上按。

行商比較危險,北境這邊又常年受到關外勢力的襲擾,當地人或者商隊都會帶一些武器,只要歸置妥善,不在城內使用,守城的士兵也不會去管。

這會兒是北境秋收的時節,也是北境年末最後一次商機。

城下的隊伍出人意料得長。竺年披着收拾幹淨的舊羊毛襖子,半倚在朱小飛身上假寐,聽到身邊有一小支騎兵經過,他是半睜了一下眼,一下就差點被揚起的塵土埋了,趕緊緊閉雙眼,把腦袋後面的兜帽拉起來蓋住腦袋,突然聽到一聲:“糕兒?”

帶頭的騎兵回轉,明顯比別人更高大的黑色駿馬亮得像一匹上好的綢子,鋪陳在竺年和朱小飛眼前,讓竺年再洗了一次塵土浴。

竺年眼睛都睜不開,灰頭土臉地咕哝一聲:“先生,您能先收了神通不?”

尉遲蘭眼睛一彎,看着髒兮兮的學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也不騎馬了,拉着他往城裏走:“怎麽來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竺年眼睛裏進了點灰塵,一睜眼就想冒眼淚,幹脆閉着眼睛,被拉着走:“我出來走走,順道過來看看你。”

“哦,順道啊?”

兩人手拉手地一路暢行,被留下的駿馬、隊伍和朱小飛面面相觑。

一名高壯的騎兵下馬,邀請朱小飛和他們一起進城。

黑馬左右看了看,跟在隊伍後面,一路進了一處巨大的府邸。

這地方與其說是一州的府衙,不如說是一個小朝廷。

竺年看不清門檻臺階,本想耍賴讓尉遲蘭背着他進去,沒想到被拒絕:“先生嫌棄糕兒了?”髒髒的年糕就不是年糕了嗎?拍拍幹淨還是一樣能吃的呀!

尉遲蘭低頭給他粗略地擦了一下臉:“想什麽呢?你第一次來我家,得走正門。”

以以後熟悉了,他可以抱着胖貍奴進進出出,去哪兒都行。

在東州劉家的時候是他疏忽,讓竺年受到了不好的影響,這樣的錯誤絕對不能再犯。

竺年“哦”了一聲,突然開心起來,睜開眼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還是先生好。您不知道,我前陣子在京城還吃了閉門羹,坐了一下午冷板凳。”

正門大開,尉遲蘭落後半步,跟在竺年身後,邁過高高的門檻才問道:“哪家?”

竺年老臉一紅,覺得自己不該向先生打小報告:“人家只是把我當個小商賈,也還好啦。”

尉遲蘭還是不高興,又追問了兩句。

“說起來還沾點親,是我曾祖母娘家那邊的人。”竺年對這種親戚關系極其頭大。

都說有錢人是住在深山有遠親。他上輩子就是,父母早亡之後,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一堆聽都沒聽過的親戚。

尉遲蘭冷笑:“京城現在的焦家,還有幾分和先王妃的關系?以前他們想往你家遞點東西都沒門路,現在倒是有膽子讓你坐冷板凳。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欠收拾。”

“算啦,懶得和他們計較。”

尉遲蘭聽着他略帶一點鼻音的聲音,明顯是累了,沒再說話,直接帶到自己院子裏,洗了個熱水澡,吃了一頓熱飯,安頓人睡下。

同行的朱小飛就沒這待遇了。他當然也是能夠洗澡吃飯的,但是睡覺就免了。這會兒才剛過中午呢,睡什麽睡?

他被尉遲蘭叫去,還非得親眼看到竺年才同意和尉遲蘭說話:“尉遲先生是想問什麽?”

現在的情形錯綜複雜,誰知道尉遲蘭是敵是友?他可不敢像竺年那樣,那麽信任尉遲蘭。

現在竺年身邊就他一個親衛,責任重大。

尉遲蘭倒是沒問別的,問:“糕兒在京城受委屈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舊糕翻新

第一步:先把舊糕身上的包裝拆了;

第二步,再把舊糕放到溫度适中的水中浸泡,注意溫度不宜過高;

第三步:把舊糕漂洗兩三遍;

第四步:給舊糕換上幹淨的新的漂亮的包裝;

第五步:把舊糕放在溫暖的床上發酵,翻新完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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