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

在竺年攬鏡自照琢磨絕色的時候,纨绔的大伯家正在陷入一場危機。

正堂內,剛過完六十大壽的老太君,穿着一身紫紅緞面的衣服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長子和次子鬥雞一樣的紅着眼對瞪,

另一頭兩個兒媳倒是言笑晏晏的樣子。幾個孫子無論平時能言善道,還是機靈活潑的,現在都像個鹌鹑,明顯縮着脖子不敢吱聲。

“老大、老二留下,大郎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叭。”

“老太君……”有人一聽,急忙站起來,一看老太君的臉色,又馬上彎下腰,“是。”

老太君年紀大了,讓出正房之後,住在一個靠近園子的精巧的院裏。正堂不大,幾個成年男女一走,就像是塞得慢慢的腌菜罐子掏空了一大半,整個空氣都流通了。

老太君對大孫子招了招手,指着身邊的位置:“大郎過來坐。剛才亂哄哄的,你來把事情給阿奶理理。”

兩個頭發已經斑白的兒子,看着自己的兒子/侄子坐到了老太君身邊,內心五味雜陳。

是,老太君歲數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但是現在屋裏面就他們四個人,話又說了一下午,哪還有什麽聽不清需要理理的?

老太君身子骨硬朗,再活個十幾二十年不成問題,把家業越過他們兄弟,直接傳給孫子也不是不行。

誰不知道焦家真正的掌家人是老太君呢。

焦大郎往老太君身邊的矮凳上坐下,眼睛都不往自己父親叔叔身上看一眼,對着老太君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南地來了聖旨,說陛下馬上就要回,下個月就回。”

和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的聖旨不同,他們所知的聖旨有一個相對明确的時間信息。

又說道,“宮裏面檄文都拟好了,糧草收了上來,軍營裏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從來不是皇帝一聲令下,就能直接出發的。

老太君點點頭,問:“檄文沒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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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行了。我知道了。”她擺了擺手。

兩個兒子會意,站起來退了出去。

焦大郎卻沒有動,等人都走了之後才說道:“聖旨的時間來得太巧,殿下還拿不定主意,檄文究竟是發還是不發。”他是大皇子的伴讀,消息比別人更快更準,更清楚這件事情的蹊跷。

兒子剛說要去救爹,爹就冒出來說一場誤會馬上就回家,哪有這麽巧?

但既然聖旨是真的,而且有個明确的時間,那他們也不能當做沒看到。他們能不給南王府面子,不能不給陛下面子。否則造反的就變成了他們這邊。

可軍隊、辎重都已經籌備了七七八八,氣氛已經烘托到了這裏,火折子上火星都擦亮了,就差吹一口氣,難道還能憋回去?

“廉大人怎麽說?”

“先生的意思是,檄文先不發,陳兵江州,恭候陛下歸來。”焦大郎頓了頓,小聲說道,“殿下和先生本也不準備打。”

老太君嗤笑一聲:“什麽不準備打。水軍都沒了,也得打得過去才行。我一個老婆子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她嘆了一口氣,“算了,不說這個。你在殿下身邊,老老實實照着殿下的吩咐辦事就行,凡事別太出頭,先看看陛下能不能回來,怎麽回來再說。”

焦大郎聞言,喉嚨一緊:“阿奶的意思陛下……”

“若是殿下上次果決一點,發檄文的時候直接稱帝,那總歸是姓宋的,還不一定是誰反。不過若是那時候稱帝,殿下也站不住孝字。左右陛下落在南邊,是死是活都是南邊占便宜。”老太君想想也頭疼,“你找人去南邊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道聽途說總不如親眼所見。”

“孫兒明白。”

等焦大郎走了之後,老太君一個人坐了一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仆婦過來給她添水,小聲說道:“老太君,今日夙少爺帶着客人來。”

老太太淺淺抿了一口水,略微頓了頓才想起來:“哦,五房那邊的吧。”

“是。”

“前兩天送琉璃杯的那個?”

“是。”

“他們現下呢?”

“走了。”仆婦說道,“也沒東西留下。”

她說完,小心太了擡眼打量老太君的神色,卻見老太君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不由得腿一軟直接“嗵”地一聲跪了下去,“老太君,奴……”

老太君嘆了口氣:“你在我身邊跟了時間也不短了。我知道人都要給自己找後路,可你找的這……罷了,你們是都覺得我這老太太一只腳已經踏進了棺材。”

她的客人見不見是她的事情,但是人家等了半天,她自己不知道,竟然沒人來跟她說一聲。

仆婦哪敢再聽下去,只能嗵嗵磕頭:“老太君,是奴錯了!求老太君饒命!”

仆婦光潔的額頭很快變得通紅一片,幾下之後,燭火下泛着銀光的神色磚面上也出現點點紅痕。

很快來了兩個身形粗壯的仆婦,一人一邊将已經半暈厥的仆婦拖了下去。

一名年紀稍輕的仆婦半跪在老太君身前。

老太君說道:“你去和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說一聲,最近煞氣重,到庵裏去誦誦經,去去煞氣,也保佑陛下平安歸來。”兩個當家媳婦争這點當家的權利,拿她當刀子使?

仆婦應聲而去。

另一邊,竺年并沒有在京城久留,将禮物托焦夙轉交給焦家老太君之後,就返回了京縣。

出城不遠,就有沃水邊的碼頭,輕易找到通往京縣的渡船。

渡船的條件不怎麽好,和普通小漁船仿佛的小船,恨不得把客人當魚一樣裝起來。

兩個二流子往幾個年輕婦人身邊擠,突然感覺脖子一緊,視線就換了個方向。

“哎哎哎!你這人怎麽……怎、你、您坐您坐。”二流子擡頭只覺得頭頂一暗,逆着光看不清臉,身高帶來的壓力讓他們立刻老實下來。

沒了人搗亂,船上很快就平穩下來。

船吃水很深,倒是很平穩,要不是人太多,比坐車要舒服許多。

一趟坐下來,竺年的小地圖上又多了一抹亮色。

一路上由于竺年的存在,一船人話都不敢說,等到見竺年第一個輕輕巧巧地跳上岸,連跳板都不用,紛紛松了一口氣。

幾個碼頭工人認識竺年,紛紛放下手頭的東西,恭恭敬敬:“臯少!”

同船的人等竺年走了,才三三兩兩散去。

兩個被竺年教訓的二流子向人打聽:“臯少是什麽來頭?”

碼頭工人斜着眼看他:“你小子打聽臯少做什麽?”他伸手一招,一群精壯的漢子圍了上來,“今天不把話交代清楚,別想走。”

竺年沒去管那兩個二流子。京縣的碼頭距離東風號很近,他很快就回了家。過了一會兒,幾個剛才同船的人,包括剛才那兩個被二流子頂上的年輕婦人,一起進了東風21小區。

等焦家老太君想起竺年這號人物,點名想見的時候,只得到人已經不在了的答案。

老太君有些吃驚:“不在了?”

焦夙坐在老太君下首的一個矮凳上,瞧了一眼前面空着的椅子,低頭說道:“是。臯兄前兩天就已經去西州了。”

老太君這次沉默更久:“前兩天去的?”

“是。”

老太君瞧了瞧遠處低眉順眼的焦夙,心裏面想象了一下和他差不多年紀好玩樂的年輕人,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很忙?忙什麽呢?”

六十歲的老太太一身榮寵,從來沒遇見過一個商賈竟然敢放她鴿子。別說是商賈,就是品級低一點的官宦家眷,都得等上一段時間才能見上面。少則一兩個時辰,多則數日。這是他們這種人家該有的體面,怎麽就走了呢?

前兩天,那幾乎是來了就走啊。

“在忙商號的事情,我也不懂。”焦夙心想,這也就是他也姓焦,不然他也走。少爺受不得這委屈!

老太太顯然不是關心人家的商號,更多的是吃驚一個小人物沒給自己面子,擺擺手讓焦夙離開,讓人重新拿了琉璃杯出來,又和剛送來的琉璃瓶放在一起。

這對琉璃杯比以前她見過的都要來得通透,只要有點光線,就顯得流光溢彩。更為難得的是,杯身上玫紅色的牡丹栩栩如生,拿着杯子就像是捧着一朵花。後面送來的琉璃瓶通體翠綠,和杯子放在一起,就是一根牡丹花枝。

她以為能夠送出這樣價值連城的寶貝的年輕人,必然是對她有所求,而且所求頗大,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

如果人家年輕人真的別無所求,反倒是顯得她無禮了。

她想了一會兒,倒也沒太糾結,畢竟只是一介商賈,倒是有些有意思的玩意兒,吩咐下面:“吩咐下去,下次若是焦夙帶着東風號的東家來,直接來通報,不要耽擱。”又吩咐,“叫大郎來。”

沒過一會兒,焦大郎捧着裝了琉璃杯的匣子,匆匆出了門。

焦夙還沒走遠,看了一眼焦大郎,下意識跟了幾步,見他轉身進入附近的一所大宅,擡頭看了看匾上的楊姓,沒敢多停,直接回了京縣。

作者有話要說:  尉遲先生╰(*°▽°*)╯:糕兒來找我了。

糕兒⊙▽⊙:不是,我往西。

尉遲先生 (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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