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
和整體環境不同,竺年并沒有慌。
過了兩天,他甚至拿到了通行證,帶着人正大光明地出了城。
城裏百姓需要柴火、米面、糧油,他得從鄉間籌措一批物資。另外有可能的話,他還得親自探聽消息的虛實。
他一出城,就發現分散在鄉間的軍隊更多。他沒走幾裏地,就遇上了三支巡邏的小隊。要不是同行有沈縣令的師爺,他怕是還沒到莊子聚集的郊野,随身帶的銀錢就要去掉一半。
師爺是沈縣令的同宗,不無得意地對竺年說道:“在下平時多在外走動,和各路人馬都算眼熟。此行老爺讓在下陪同,定讓臯少事半功倍。”
竺年聽着他自吹自擂的話,頗為冷淡地“嗯”了一聲,嘴巴都沒張開,對着同行的朱小飛擺了擺手,才轉頭對沈師爺說道:“如此,有勞您費心。沈伯父是百姓的父母官,為人父母的應該保護好子女,沒有道理敵人還沒上門,就讓兄弟砍子女幾刀的?您說是不是?”
沈縣令既然是當地長官,保護百姓,守一方平安是義務。他們無論做什麽,也都是義務,沒道理拿這個來邀功。
饒是沈師爺,也仔細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小子是在指桑罵槐呢,臊得滿臉通紅。
但他又不好說,父母官什麽的,都是騙騙老實人的,誰當官不以權謀私呢?或者求財,或者求權,或者求名,總有一樣。哪裏真能一心為民?
偏偏有些事情好做不好說,他氣得狠了,見朱小飛突然一夾馬腹蹿了出去,也沒來得及阻止,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別是讀書讀傻了!”
等馬蹄子掀起的揚塵都看不見了,他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去哪兒?老爺交代的事情怎麽辦?”
竺年也不和他計較,面容和善:“沈師爺随我們來便是。他去探聽消息,不能多帶人,還望沈師爺見諒。”
沈師爺:不,我不覺得他是探聽消息的。
但是情勢比人強。他現在孤身一人,東風號的人可有好幾十。加上準備運貨的車馬,隊伍浩浩蕩蕩。
京縣郊外越靠近京城的地方,各種圍牆高起的莊子越多。
許多地方能夠看到有持刀帶棍的私兵巡邏。他們還沒靠近,就被呼喝驅逐,還有朝他們射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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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射箭都是警告性質,并沒有什麽威力,有些幹脆連箭都沒上,拉了拉弓弦而已。但是也有真動手的。
沈師爺看着自己眉心前的箭尖,兩只眼睛已經不自覺地變成了鬥雞眼,等竺年握着箭從他眼前移開的時候,臉色瞬間煞白,滿腦門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竺年也不想照顧他的心情,而是好整以暇地打量對面的隊伍。
二十來的人騎兵,全身甲胄,看架勢都當得上弓馬娴熟四個字。
為首的騎着一匹白馬,身披一身銀甲,剛放下手上的重弓,非常意外竺年能夠接到箭。
周圍的騎兵們駕馭着馬匹繞着他轉圈,發出陣陣看熱鬧的噓聲。
白馬青年看着竺年,突然臉色一變,對同伴說道:“你們待在原地,不要輕舉妄動,我去去就來。”
同伴們阻攔不及,見他一眨眼就到了陌生隊伍跟前,嘀咕:“也不知知道是哪裏逃出來的破落戶,給他們什麽面子?”
“你眼睛瞎了不成?瞧瞧領頭騎着的那匹馬,破落戶?嘿!”
“喲!還真是!”
“怎麽有這麽神俊的馬?我都從未見過!”
“別急着往前。那位剛才空手接箭的本事,你是忘了?”
幾句話的功夫,白馬青年已經到了竺年跟前,他也不說話,只打眼仔細瞧。
成長期的貍奴一天一個樣。這一年竺年又長得特別快,他還有意做了僞裝,瞧着歲數要比實際大上五六歲,怎麽都和記憶中的南王世子對不上號。偏偏竺年一張臉格外打眼,瞧着就有五分羅家人的好相貌,剩下的還有一點像如今剛剛稱帝的大皇子。
嗯?他想到一個人,幾乎可以确定這個人的身份就是竺年。他又驚又怒:“你……您怎麽在這兒!”
年初他有機會偶爾見到過一眼竺年,只是那時候小王爺人還沒長開,又白嫩又幼小,像是一只包裹在錦緞裏的嬌寵,和這會兒的樣子有着天壤之別。
他恍然覺得,這才是南王世子應該有的樣子。
竺年對他沒有什麽印象,微微歪了一下頭,像是一只好奇的貍奴:“你認得我?怎麽認出來的?”
冷汗嗖嗖的沈師爺人軟在馬背上,腦袋倒是沒有受到影響。聽着他們的對話,人都要瘋掉。什麽認得不認得的?眼前這位可是鼎鼎有名的薛家少爺薛廈。他還有一位更加有名的小叔叔薛禾,尚了皇後獨女瑞雲公主!
這可是正經皇親國戚!
沈師爺驚得差點從馬背上滑下來。
薛廈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只能僵硬地維持基本禮儀,扯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瑞雲公主的關系:“您和我小嬸嬸長得很相像。”
“哦。”竺年像是完全沒看出他的緊張,随口問了一句,“我表姐在家?”
“……在。”
這附近的一大片地方,是瑞雲公主的封地。帝後舍不得女兒遠嫁,連公主府都建在宮城附近。只是瑞雲公主喜靜,婚後常年與驸馬薛禾住在郊外。
沈師爺稀裏糊塗被帶到了公主府,過了不知道多久,才知道把腦袋對準同行的幾人,小聲問:“臯少,究竟……”
待客用的廂房內,一應擺設細致高雅。除了他們幾個人,伺候的侍從最近的都在小院門口。桌上擺着精美的糕點、新鮮的果子,泡着熱氣騰騰的茶水。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中一人打斷。他面帶笑容,語調輕緩:“沈師爺,咱們是奉沈縣令的命令出來辦事的。只要事情辦成了就行,別的,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看的不要看。”頓了頓,他語氣更重了一點,“不該說的,更不要說。你明白嗎?”
“明明明白!”沈師爺一臉慘白地迅速點頭。其實他也不知道明白了什麽,反正不能問,不敢問。
他老爺一個京縣的縣令,在這種皇親貴胄的眼裏就是一個小螞蟻。大部分的皇親貴胄,在瑞雲公主面前,大概也是個小螞蟻。他這種連個小螞蟻都算不上。
另一邊,薛廈已經把竺年帶到了瑞雲公主和薛禾驸馬跟前。
夫妻倆并沒有坐在布置奢華的室內,而是在地頭忙活。
薛驸馬在鋤草,瑞雲公主宋嫦在釣魚。
薛廈給兩邊介紹完,一臉尴尬地站到一邊,不知道說什麽。
薛驸馬倒像是來了普通的親戚,招呼竺年去宋嫦那邊坐下:“弟弟過來坐,看看你姐姐釣到了什麽?”他自己就着河水洗了個手,也跟着坐下。
宋嫦穿着一身男裝,盤腿坐在河邊的席子上,上面擺了幾個織錦軟墊,還擺了各種果盤。
她随手拿了兩個果子遞給自己的驸馬,和第一次見面的小表弟,眼睛就是一彎:“阿廈,你瞧瞧弟弟,不是比阿晨還像我?”又對竺年說道,“糕兒年初來去匆匆,倒是沒來得及見一面。阿晨是我兒,在京裏讀書,倒是一時沒法叫你一聲舅舅。”
薛禾也跟着坐下,招呼薛廈也過來一起坐。
雖然是冬日,馬上就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春日踏青的圖畫。
薛廈覺得魔幻極了!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位是公主的親戚,但……人家把你親爹親娘綁了,還想造反,您就這麽和人姐姐弟弟的?
竺年也彎着眼笑:“表姐,表姐夫。”他沒有接宋嫦遞過來的果子,“咱們還是長話短說吧,您覺得呢?”
原本和諧的畫面像是春末的一點薄冰,瞬間消融。
薛廈這才注意到公主和驸馬的手其實在微微顫抖,想到他方才見到這位時,那空手接箭的一手,不由得十分後悔自己的莽撞,竟然引狼入室。
他剛思考策,就覺得肋間劇痛,伴随着視線的變化,竟然直接被竺年踹進了河裏。
“阿廈!”薛禾叫了一聲,想去救人,就覺得脖子一涼,随即就是刺痛。雪亮的刀刃擺在他的眼前,順着留下一串血珠子。
宋嫦這時候也沒法再擺架子拖時間,趕緊說道:“住手!你想知道什麽?”
竺年手上的長刀從薛禾的脖子上移到宋嫦的脖子前:“當然是表姐知道什麽說什麽。不要拖時間哦,我惡心姓宋的。”
薛禾摸着自己的脖子,脫口怒喝:“你不認她是你表姐,她也是公主!”
竺年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啊?但是公主有什麽用呢?二姨夫還在我家做客呢。或者我帶公主,你看看宋淮表哥會不會願意為了公主殿下不要皇位?”
薛廈剛從小河裏爬起來,渾身發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河水冷,還是他的話更冷。
宋嫦對竺年怒目而視,很快就低下頭:“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對京城的消息知道得不多。和你說的一樣,宋淮不會為我放棄皇位,當然他也不可能登基前告訴我一聲。”她深呼吸一口氣,“我大概知道的是,他是被廉豐等人黃袍加身的。父皇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們這些亂臣賊子等不及了。當然,宋淮也不是真沒這個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糕兒(+ω+):我打了二姨夫!
糕兒(+ω+):我打了表姐夫!
糕兒( >ω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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