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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那很好,”周利冺看上去很滿意,“我喜歡幹幹淨淨的孩子。”

和秋池說完話,只見他緊接着又擡手招呼了一個侍應生過來,然後同他附耳說了些什麽。随即那侍應生微微颔首,又頓一頓:“需要為您預留客房嗎?”

“還是老樣子,你們安排就好,”周利冺道,“不過今晚可能會弄得有點髒,晚點我會通知你們換房間,你那邊先幫我預留兩套客房吧。”

“好的先生。”

那侍應生離開後不久,便有一位穿制服的荷官走過來,把秋池換了下去。

賭桌上有人催促了幾句,那位新來的荷官便輕車熟路地開始發牌。

周利冺嘴裏叼着煙,瞟了眼這局的底牌,然後另一手碰了碰旁邊女孩子的肩,叫她:“小沛,這局給你玩吧。”

“周總,”女孩子語氣嬌嬌的,“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大會玩這些。”

“沒關系,”周利冺笑,“贏了錢你拿着,輸了算我,這樣好嗎?”

“當然好,”那女孩子于是湊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又叫了個很親昵的昵稱:“晚點我想吃南二環那家蛋糕店。”

周利冺捧着她半張臉,用指腹輕輕地推了推她臉頰上的肉:“這會兒要關門了吧,明早我讓老陳買好了給你送過去。”

這是今晚不在她那兒留宿的意思了。

那女孩也沒多話,扭頭去接那荷官發過來的牌。

周利冺這才看向旁邊的秋池,他捏下嘴裏的煙:“你過來。”

秋池聞言又靠近了一些,他看着周利冺手裏的那只煙,燃盡的煙灰将要掉了,于是他便殷勤地去拿桌角的煙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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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半蹲下身,有些讨好地将那盞煙灰缸捧上前。

周利冺低下眼看他,嘴角一點點摸不透的笑意:“怎麽不擡頭?”

秋池于是擡起頭。

頭擡起來了,可那雙眼仍還低着,沒有要直視他的意思,周利冺笑了笑,覺得這人就像是一只沒獸性的狗,溫順有餘,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學會對自己“忠誠”。

“想留哪只手?”

他輕描淡寫的,好像只是在問他今晚想吃什麽宵夜。

秋池的目光微動,他的慣用手是右手,因此他幾乎在周利冺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間,心裏就得出了答案。

但他毫無經驗,所得到的只有介紹他來的那位老板的承諾,那個男人說周利冺出手向來大方,只要被看上,就“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想了想,秋池終于擡起眼,很久以前好像有人告訴過他,在和人讨價還價的時候,應該直視對方的眼睛,不能露怯。

“那您呢?”秋池直白地問,“能給我多少錢?”

周利冺的笑容更濃郁了,他喜歡這樣的直白,可将要回答的時候,他忽地注意到了秋池的那雙眼睛。

平心而論,這個Bate長得并不算漂亮,五官拆開來單看,都挑不出什麽特別驚豔的地方,可這些平庸的部分一旦組合起來,卻變成了這樣一張令人耐人尋味的臉。

是很耐看的那種清秀感。

最關鍵的是,他看起來沒什麽攻擊性,給人一種馴順又好欺負的感覺。

可當周利冺正視他那雙眼睛的時候,才忽地發現這雙略顯陰郁和羞怯的眼裏竟然藏着絲縷不馴的淡漠,那是一種別樣的漂亮。

但可惜的是,周利冺不大喜歡這種藏拙的尖銳,他只願意在這些自己豢養的“寵物”眼中看見仰視的畏怯,長着這樣一雙眼睛,要怎麽好好向他“乞憐”呢?

于是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摘下了手腕上的那只表,不輕不重地丢在了捧在秋池手裏的那盞幹淨的煙灰缸裏。

他對秋池笑:“我想用它賣走你一只眼睛,你換不換?”

表當然是名表,就算是二手價,大約也至少能值個二十來萬。二十來萬,加上他現在每月的工資,足夠他手頭寬裕很久了。

秋池猶豫了。

周利冺并不着急,這個社會中的窮人實在太多了,自從上層放寬了對部分毒|品的管制,那些可憐的貧民們便試圖在“幻象”中尋找那不存在的“烏托邦”,為了維持這個建立于精神世界中的“烏托邦”永遠屹立,窮人們開始賣血、賣器官,甚至販賣自己那可悲的尊嚴。

反對的聲音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可惜那些吶喊和抗議的聲音就像是蜉蝣撼樹,窮得什麽都沒剩下的瘾|君|子們不肯舍棄他們僅剩的“烏托邦”,那是他們的命;位高權重的上位者不願放棄這一“治世良藥”,認為這些貧民原本對社會毫無貢獻,三天兩頭還要組織一場恐怖|襲擊和游|行活動,而這些毒藥恰巧堵住了他們的嘴,也讓他們沒心思再去高喊什麽“不公平”,攻擊他們這些天賦的管理者、高高在上的稀缺人種。

這些“良藥”甚至還提高了稅收,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加欣欣向榮。

也正因為這樣,黑市上的各種器官早已供大于求,一只眼睛,甚至是一副眼角膜,又能值幾個錢呢?

能主動來到他面前的人,要麽想錢想得已經鬼迷心竅、走火入魔,要麽就是已經走投無路,而他大發慈悲地開了這麽高的價碼,不可能有人舍得拒絕。

“不說話,”周利冺溫和地看着他,“是同意了,對嗎?”

秋池沒有搖頭,也确實說不出那個“不”字。

于是周利冺擦幹淨手,他喜歡親手毀掉情人身上最漂亮的器官或是肢體的感覺,享受對方心甘情願地向自己“獻祭”出自己身上最完美的那個部分。

那種發自內心的興奮與顫栗讓他恍惚間感覺自己像是個至高無上的神明。

“會所裏有專業的醫生,”他的語氣很溫柔,“結束後我會叫人過來,及時處理你的傷口。”

秋池看向他。

周利冺又笑:“他們大概會摘掉它吧,不過那聽起來至少比失去一只手要好一點,對嗎?”

如果被截掉一只手掌,秋池不知道自己還不能保住現在這份工作,他不确定周利冺對自己的新鮮感能保持多久,又能用這份“新鮮感”換到多少報酬。

所以比起一筆橫財,他更需要那份穩定的工作。

用一只眼睛,換那一只名表,的确再劃算沒有了。

于是秋池點了點頭。

周利冺很滿意地揉了揉他的發頂:“你叫什麽名字?”

“秋池。”

“秋天,”秋池輕聲說,“和池水。”

“秋池,”周利冺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說,“以後你跟着我,要随叫随到,我不是小氣的人,給的‘價格’從來都很公道,你不會失望的。”

他已經留給他足夠多的思考時間,接下來就算秋池忽然反悔,他也不可能放他走了。

秋池看見他手裏那只燒紅的煙不斷逼近,眼眶敏感地感知到了幾分可怖的灼熱感,他幾乎控制不住地要閉上眼,抵抗那發自內心的恐懼。

“把眼睛撐開,”周利冺說,“我只要它,我們盡量不要弄傷其他地方,好嗎?”

秋池于是伸出手去碰自己的眼睛,用兩根指頭把眼睛撐開,手心裏很快便沁出了一層細汗,他覺得自己快蹲不住了,幾乎要跪下去。

正當那只閃着火星的煙要落進他眼眶裏的時候,忽然有個人在這裏停下,然後一把抓住了周利冺的手腕。

秋池方才咬牙切齒才艱難抓住的勇氣,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打斷,登時便如浪打沙堡一般洩了氣。

他仰起頭,看見了傅向隅的臉,秋池心裏滿是震驚,不知道是傅向隅也在這裏,還是他忽然出手這兩件事哪個更讓替他驚訝。

“小朋友,”周利冺上下打量了傅向隅一眼,他看出了他的年輕,也只有年輕人才會這麽莽撞不懂事,“我和他都談好了,我們你情我願的事,何必多管閑事呢?”

好事被打斷,周利冺有點被激怒了,話音裏滿是威脅的意味。

秦蔚和段鑫烨三人見狀也朝這邊走了過來,三人面上各有驚疑,像是沒料到傅向隅會突然出手管這種閑事。

這種事在會所裏時有發生,甚至每天都在某個不知名的大街小巷裏重複上演,更別說那些連陽光都照不進去的黑色地帶。

現行的法律雖然并沒有明文規定允許“劣等人類”可以合法“出賣”自己的器官、人身自由或是生命,但也沒有明令禁止,這種含糊的态度,其實也就是默認。

劣等人類在某些上位者眼裏,甚至不如寵物的命來得金貴。

市面上所有登記在冊的寵物都有相關的保護法,但劣等人類沒有。由于稀缺人種在執政者當中的占比超過了九成,因此聯盟的立法幾乎完全是為“少數精英人群”而制定的,只要能證明對方是“自願”的,那麽他們所做的一切就都屬于“合法範疇”。

而其餘那些還算保留着幾分道德感的上位者,反正他們從一出生開始就是稀缺人種,将來也只會和同樣是稀缺人種的Omega或Alpha結婚繁衍,只要信息素等級夠高,後代為“劣等人種”的概率幾乎為零。

他們的家庭、家族,甚至于整個交際圈,都幾乎不會和Beta群體産生一絲一毫的關系,所以又何必為了一群不相幹的人,去得罪那些和自己同一陣營的稀缺人種呢?

秦蔚從後邊伸手捏了捏傅向隅的肩膀,繼而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怎麽了?”

手裏的煙即将要燃滅了,周利冺只好将那剩下的煙蒂丢在地毯上踩滅,他敏銳地察覺到傅向隅的信息素等級應該很高,而站在他身後的秦蔚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麽好惹的人。

于是他抖了抖煙,低眼去問秋池:“小秋,你和他們說,你是自願的嗎?”

秋池很害怕,但要不是走投無路,他絕不會走到這一步。

被周利冺随手丢在煙灰缸裏的名表正閃着耀眼的反光,他真的太缺錢了。這些高檔會所裏不缺低等級Omega,更不缺Beta,能被周利冺相中,已經算是莫大的“幸運”,他怎麽舍得放掉這個機會呢?

于是他頂着那幾道視線,低低地回答道:“是……”

“我是自願的。”

周利冺:“你看,他自己也是同意的。”

傅向隅松開他的手腕,但态度卻絲毫沒有松動:“不行。”

“你說不行就不行?”周利冺自認為自己已經很好脾氣了,要不是看他穿得非富即貴,這會兒他估計自己都要按耐不住叫人動手把他丢出去了。

秦蔚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越來越僵,傅向隅又不知道為什麽,鐵了心地就要管這閑事,一會兒真要鬧起來,這一群人恐怕都別想好過了。

于是他開口打圓場道:“周老板,我實話實說吧,這小哥是我們的朋友,到這兒來,估計是碰上什麽麻煩了,一時走錯了路,您就高擡貴手,讓一讓他,就當我們交個朋友,也結個善緣。”

周利冺不想聽他和稀泥,正要發難,旁邊忽然有個侍應生走過來,貼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他的面色忽然就變了,原本那幾分愠怒和敵意肉眼可見地消散了大半。

他站起身,又看向秦蔚:“您是秦将軍的……”

“次子。”秦蔚風和日麗地笑笑。

“那麽這位是?”周利冺的語氣也變得和緩。

“他姓傅,”秦蔚很自然地介紹道,“是我發小兄弟。”

聽見這個姓,周利冺頓時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幸會幸會。”他幹巴巴地笑。

秦蔚和他握了握手,然後又轉頭讓侍應生去拿幾瓶好酒過來:“我請周總小酌幾杯,就當是交個朋友,怎麽樣?”

對方既然先給了臺階,周利冺也沒理由犯倔,他的态度松緩下來,面上挂起很官方的笑容:“怎麽能讓你們請?難得有緣,應該我請兩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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