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作為全國頂尖的高等學府,都蘭的錄取分數線歷年以來都位居全國榜首。

但因為都蘭對Beta的招收名額有限,所以每年針對Beta的最低分數線都要比另兩類人種的高出30分左右,因此能被成功錄取的Beta幾乎都是每一省份考生中的佼佼者。

秋池現在對高考前的那段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只記得每天三點一線,黑板上逐天減少的倒計時天數、刷不完的卷子、一抽屜的空筆芯……

印象裏他似乎從來都沒有請過假。他沒有發熱期,不用定期去醫院檢查腺體和信息素的發育情況,也不用接種長效抑制劑,更不會有服用或注射抑制發熱藥物的副作用。

就算發燒,他也會戴個很厚的口罩坐在學校裏。

秋池從來沒有停下來休息過,哪怕只有一天。

所以他理所應當地考上了這座頂尖學府,因為成績優異,每年秋池都能申請到最高檔的獎學金和助學金。只要順利從這個學校畢業,他就可以實現階級躍遷,從幾乎僅由AO人種占有的資源裏分得一小塊蛋糕。

可就在大一下的時候,母親在工位上忽然暈倒,被同事送去醫院後,查出了尿毒症,無法再繼續工作。

這個由兩個人組成的小家頓時失去了最主要的收入來源,而且每個月的治療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當初為了讓秋池能盡量享受到好的教育資源,媽媽把大部分工資全都花在了替他找課外輔導班上,家裏幾乎沒剩下什麽存款,就連住的房子都是租來的。

房租、水電、學費、生活費和治療費,所有的經濟壓力都落在了秋池一個人的肩膀上,僅憑一學期才發放一次的獎助學金,顯然是完全不夠的。

期間他嘗試了好幾份兼職,但工資都不太高,而且經常會和上課時間起沖突。

課業不能落下,他得繼續争取每一學期的獎學金,可是能配合他上課時間的校內兼職時薪很低,時薪高一些的兼職又都需要整塊的空閑時間。

好在中介不久後就給他推薦了都蘭附近的一家高級會所,做夜班侍應生。雖然偶爾會有喝得醉醺醺的客人黏上來動手動腳,但這份工作的确是他所能找到的兼職裏工資最高的,而且工作時間和他的上課時間也不沖突。

秋池的運氣還不錯,每次遇到難纏的客人,都能被他成功敷衍應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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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樣,被安排去給包廂內的客人送酒。

秋池照例先敲了敲門,不輕不重地提醒:“先生,你們點的酒到了。”

說完後等了幾秒,然後才推門走進去。

包廂內的燈光很昏暗,音響裏放着震得人頭皮發麻的重金屬音樂,秋池俯身把托盤放下,然後把酒杯擺好。

起身的時候包廂內的氛圍燈忽然變亮,秋池餘光看見沙發上躺着兩個人,其中一個似乎正被另一個人緊緊壓制着。

秋池記得包廂內的兩名客人都是Alpha,他在這裏已經兼職了大半年,知道這家會所也在提供“理療服務”,很多“理療”從業者甚至是和他一個年紀的大學生。

可餘光裏那個被壓制住的“侍應生”掙紮幅度很大,搖滾樂裏時不時夾雜着幾聲刺耳的哭叫,包廂裏的氣氛似乎也有些不同尋常。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那他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他不打算做任何詢問,第一反應就是先離開這個包廂,至于後續到底是要去告知經理,還是直接報警處理,這些都是他順利離開之後的事。

于是他眼觀鼻、鼻觀心,放穩酒杯後就打算直接轉身離開。

可就在他轉身的同時,其中一個Alpha忽然朝他走了過來,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你是Omega?C等還是D等?”

秋池忙道:“我是Beta,先生。”

Alpha看向他的後頸,那裏平坦幹淨,會所裏的氣味很雜亂,就算是最低等的Omega,也不敢任由自己後頸上空蕩蕩的出現在這裏。

“Beta嗎?”

“我好像見過你。”醉醺醺的語氣。

秋池低下臉:“您記錯了。”

看他一副老實又懦弱的樣子,Alpha笑了笑,然後從皮夾裏抽出幾張最大面額的紙鈔,疊好了,塞到他胸前的口袋裏:“你嘴嚴不嚴呢?”

沙發上,那個看起來像Omega的青年已經完全被剝幹淨了,哭叫聲和咒罵聲混雜着起伏的音樂,越來越刺耳。

見他不回答,Alpha幹脆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臉掰向沙發的方向:“我問你,看見什麽了嗎?”

Alpha聲音很冷,毒蛇一般攀附上來,秋池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但下一秒還是露出了一個略帶谄媚的笑:“我什麽都沒看見,先生,謝謝您的‘小費’。”

“祝你們玩得愉快。”

會所內的職工都接受過培訓,一切以客戶的利益為重,只要不在會所內鬧出人命來,愛怎麽玩怎麽玩,他們不會出手幹涉。

Alpha似乎很滿意他的表态,他認識這家會所的老板,知道他不會讓自己的職工多嘴。

正當他準備松開按在秋池肩上的手,要放他離開的時候,沙發上被壓制的Omega忽然掙紮着弓起身子,然後無助地朝他們這邊望了過來。

看見秋池的第一眼,姜翌就像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驚恐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秋池?!”

那聲音簡直像是從肺腑裏發出的,他朝着秋池的方向大喊道:“救我!求你救救我!他們是強|奸|犯,我不是自願的!我是被他們騙來的唔……”

姜翌的嘴被捂住,兩個Alpha的視線忽然同時落在了秋池的身上。

秋池感覺自己的小臂被人狠狠攥住了,他明白自己可能走不了了。

玻璃茶幾上有只被暴力拆卸下來的手環,極短的時間裏,秋池猜到那應該是Omega的東西,因為天生處于弱勢地位,Omega的手環上一般都設有緊急報警鍵,只要摁下去就會自動鎖定地址。

“原來你們認識啊?”Alpha陰冷地笑笑,“剛剛怎麽沒說呢小哥,是不是想出去之後再報警?”

秋池沒猶豫,眼疾手快地拽住Alpha的小臂,使了巧勁将他整個人往地上掼去。

Alpha有些微醺,也有點輕視了這個Beta,沒任何防備地被他重重掼到了地上。

趁着Alpha摔懵之際,秋池立即抓起桌上的那只手環,迅速打開保險扣,然後連摁了幾下報警鍵。

不知道有沒有成功,但很快秋池就感覺手腕一麻,那只手環被另一個Alpha打飛了出去。

緊接着後腦上“砰”的一聲巨響,秋池感覺自己似乎是被酒瓶之類的東西砸中了,高等級Alpha的體能遠勝于他們這樣的普通人,秋池很快就被兩個Alpha踹翻在地上。

有只皮鞋踩在他後頸上,碾地他擡不起頭來,秋池聽見其中一個Alpha居高臨下的咒罵:“媽的臭|婊|子,居然敢打我。”

另一個Alpha似乎是酒勁上頭,大着舌頭說:“裘哥,我看這Beta屁股也挺翹的,不如一塊辦了算了。”

話落兩個Alpha相視一笑。

秋池被扯着衣領從地上拽了起來,其中一個Alpha上來就打了他兩巴掌,又不解氣地抖了抖手掌,正打算再給他來兩下時,把秋池從地上拎起來的那個男人忽然開口:“先去看看那個手環。”

于是那個Alpha便彎腰去撿地上的那只手環,才看了一眼,男人就怒罵一聲:“艹,裘哥,這賤|貨報警了!”

兩人很快對視了一眼。沙發上的Omega被他們下了藥,現在已然神志不清了。

雖然兩人都還算家境顯赫,但強|奸Omega這種事,要是直接被警察抓到,也免不了麻煩。

這種事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被稱作“裘哥”的那個Alpha看起來很冷靜,他思考了幾分鐘,然後對另一個人說:“你去叫經理過來,他會處理好現場。”

包廂內的搖滾樂被Alpha關掉了,外面似乎傳來了幾聲隐隐約約的警笛聲。

“來不及了裘哥,”這人面上露出幾分慌亂,“警察估計已經到了。我們怎麽辦?”

沒有人說話,只有沙發上被捆住的姜翌正在發出哼哼唧唧的難耐叫聲。

姓裘的Alpha皺起眉,忽然一把薅起秋池的頭發,沒有絲毫猶豫,拽着他的頭就狠狠砸在了玻璃茶幾上。

玻璃茶幾“砰”的一聲碎掉了。

Beta的臉上全是血,倒在一堆玻璃渣裏掙動了兩下,然後就完全不動了。

另一個Alpha突然有些害怕:“裘、裘哥,他會不會死?”

“怕什麽,死了更好。”

……

秋池并沒有描述太多細節,可他能感覺到傅向隅握住他的那只手越來越緊。

那次秋池在醫院裏躺了很久。

結果已經顯而易見,那兩個Alpha颠倒黑白,控訴秋池企圖強|奸同校同學,而他們見義勇為,救人過程中失手把秋池打暈了,這才阻止了這場悲劇。

對了,還有“證據”。

檢測報告裏顯示Omega的腺體上留下的牙印的确是屬于他的,警方甚至還從他的員工更衣櫃裏找到了促發|情的違禁藥物。

媽媽一直在為他四處奔走,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聯系上那個Omega,得到的消息卻是姜翌全家都已經出了國。

受害者拒絕出庭作證,而秋池百口莫辯。

對方的律師找到秋池,勸他認罪,反正是未遂,受害者也出具了諒解書,不打算追究他的責任,他們會給他一筆錢,然後盡量為他争取保釋。

秋池始終沉默不語。

在法庭上,他一直否認自己的“罪行”。

他要求察看會所當晚的監控,他是去那個房間送酒的,不僅是監控,會所內的調酒師和同事都可以證明,自己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其次,那個包廂也是兩個Alpha訂的,他不可能蠢到進到客人訂的房間裏去強|奸那個Omega;最後,他每一筆收入、支出都會事無巨細地羅列成電子賬單,只要仔細核對,就知道他根本拿不出這麽大一筆錢去黑市購買違禁藥物。

他的思路很清晰,一條條羅列出來的,都直指對方漏洞百出的謊言。

可是他們卻告訴他,會所內的監控丢失了那段時間的數據,調酒師和同事也否認了他的說辭;會所提供的營業數據裏顯示,當晚這個包廂根本就沒人定;甚至最後還有一個同事站出來作證,說自己曾經私下借給秋池三千塊錢,是現金,因為是熟人所以也沒有打欠條。

可秋池根本不記得自己在會所裏有跟他說過什麽話。

那一年秋池才不到20歲。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都告訴他,法律是最平等的、是捍衛公平最有力的武器,他也以為自己豐富的學識足以讓他有力舉起這個武器。

可但他第一次試圖舉起“武器”時,這個社會比法律更具“優先級”的“潛規則”卻将他狠狠地踩到了腳底下。

太可笑了。

一審的判決結果下來後,秋池依然不肯認,繼續提出上訴。

那段時間裏,媽媽一直在四處奔走,試圖替他找到證明清白的證據,但很可惜,她什麽也沒有找到。

于是她開始跟蹤那兩個Alpha,看見他們開着豪車,依然頻繁出入于高檔會所與各種娛樂場所之間,他們繼續在學校上學、繼續花天酒地。

這兩個罪犯的未來無限光明,可她的孩子的人生卻被毀掉了。

律師告訴她,二審的判決結果大概率還是會維持原判。

那天媽媽從家裏拿了一把刀,一直走到那兩個Alpha面前,她只想要這兩個真正的罪犯為她孩子的人生“償命”。

可她太弱小了,又生了很久的病,鋒利的刀尖只在其中一個Alpha的腰上淺淺的劃開了一道,然後她就被另一個人踢翻在地。

從律師那裏聽說母親将被以“故意傷人罪”起訴的時候,秋池心急如焚,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律師卻朝他推過去一張傷情鑒定書,上面顯示他媽媽把那個Alpha捅成了輕傷。

彼時的秋池還不知道那張鑒定書是僞造的。但他第一時間還是提出要和母親進行通訊。

可律師告訴他,母親已經被逮捕了,現在身在專為兩類特殊人種建設的看守所裏,無法滿足他的通訊需求。

二審開庭的前一天晚上,校長秘書來見他,對方語氣和緩溫柔,微笑着對他說:“小秋,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很遺憾。”

秋池沒說話。

“我是代我們校長過來看看你的,”他繼續說,“你母親故意捅傷我校學生這件事,對方家屬其實也是不欲追究的,主要還是看你的态度。”

校長助理完全漠視了他的抗拒與冷漠,他仍然保持着風度翩翩的微笑:“出于人道主義,叔叔建議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只要說出‘真相’,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為你争取緩刑。”

“而且你媽媽現在身體這麽羸弱,要是真的被判刑,在監獄裏也是很難吃得消的。”他說,“你這麽年輕,又是個聰明孩子,應該會懂得變通的道理,是不是?”

……

第二天在法庭上,秋池終于“認罪”。

離開看守所後,他的整個人生天翻地覆。被學校開除、找不到工作、媽媽的病也越來越嚴重……

他本來離那個“很好的人生”只剩一步之遙了。在出事之前,甚至有個很喜歡他的專業課老師和他說過,如果他有意向的話,自己可以為他保留一個學碩名額。

只要一切順利,他一畢業就可以進到研究所工作。

可這場變故把這一切全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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